礼物
| 两天后就是双十一了，各大商场以及网上商城趁机疯狂促销，叫卖不绝。 每当此时，蠢蠢欲动的不不仅仅是商家，全城的角角落落，许多人老早以前就开始筹划在这次促销的浪潮中要买哪些东西，处处充满喧嚣与骚动。 高峰已经买了不少东西，给儿子的变形金刚，给老婆的棉衣和围巾，给朋友的书籍，给朋友孩子的玩具，还有一些准备送给同事的小礼物，最主要的是给老板的按摩椅，这是个大手笔，这一笔出去，晋升之事可能就指日可待了。 老板常常说起他的颈椎病，腰腿疼痛等毛病。高峰自己也坐办公室，他明白得很，那滋味儿确实不好受。某天，他突然听老板念叨按摩椅，但是，在那之后许久，还常常听老板念叨，可就是不曾见他有过什么行动。 高峰所在的市场部，平常承接的都是些最忙最累的活儿，然而，工资一直提不上去，大家伙儿虽然都憋着一肚子怨气，可一个个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就在两天前，市场部经理因为工资的事情跟上面争得面红耳赤，以致后来大吵一架，一气之下甩手辞职不干了。于是，部门经理的职位空了下来。上面还在物色人选，部门事宜暂由副经理高峰全权负责，平常，他都只是帮经理跑腿儿。可是，这个空缺究竟会花落谁家呢？高峰揣测了良久，没有半点眉目，老板也没有表示出将要委任谁人接替这个职位的意思，即便高峰向来自认为工作兢兢业业，经理离职后，除了让他暂时负责部门事宜之外，并没有任何要提升他的预兆。更何况，他心里清楚，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睁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空缺呢。 昨天，老板又提起按摩椅了，高峰当即灵机一动，一下班首先就赶往商场，在里面逛了好半天，仔仔细细地搜罗了好几遍，终于定了下来，预备今天下班后签收。 之前他也曾想过这件事，但由于价格的关系，犹犹豫豫了许久，最终也没什么动静。而此时，碰到这么个可能晋升的机会，又碰巧正赶上双十一，大小商场打折风暴席卷而来，他终于一咬牙狠下心，决定赌一把了。 午饭时间，高峰和同事们商量好了，一起出去吃，当然，高峰请客。平常，他就尤其注意和同事们搞好关系，此时这紧要关头更是。 饱餐一顿之后，大家伙儿一路谈笑风生，往公司去了。刚到办公楼下时，有同事喊：“哎，有卖橘子的，去看看。”几个同事闻声便往卖橘子的那边去了。 高峰站在人群后面，正想着自己的心思，况且，他对橘子也没什么兴趣。 “买点橘子吧，才八毛钱一斤，很甜，不信你们尝尝，可以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被几个同事围着的摊贩说。 话音传来，沉思中的高峰顿时打了个激灵，他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来，眼睛拨开同事的背影追寻声源，就在目光触及的一刹那，高峰顿时全身血脉喷张，臊得满脸通红，立即挪几步，转过身去，让身边的同事做个屏障，借以遮挡。高峰怒不可遏，但同事都在场，又不好发作，只好忍着。 下班后，笑着跟同事们道别后，怒气未消的高峰一张铁青的脸，拉得比丝瓜还长，冷得让人有些害怕。可是，他得赶紧赶回家，商场的按摩椅说好了六点送到家，他得赶回去签收。深吸一口气，高峰开了车往家去，一路上，他耿耿于怀的事情像一块堵在心脏里的石头，难受的很。那一刻，他真恨不得不顾一切怒气冲冲地发一顿飙，可是，他只能忍。 汽车在马路上平稳地前行，高峰心里的疙瘩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想好了，这次他说什么也得好好跟他谈谈这件事，他差点在这节骨眼上坏了自己的大事。 到家的时候，送货的人还没来，原本是可以直接送到老板家里的，可是，他还想再添些什么东西，要让老板感受到他的诚意。他决定写一封信，表示他对老板身体至诚的关怀，昨晚温暖的话语就已经写满了五张纸，他自己读着都觉得感动，并且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多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和疏漏之后，他才装进信封，还没封口，留着今天回去再仔细看看。 一进家门，儿子的房门关着，多半在写作业，妻子正在拖地。看着整齐洁净的家，他心里舒坦了不少。白天在公司，他忙得天昏地暗，疲惫不堪，尤其是这几天，他做事格外地认真，虽然此前他也很认真，然而现在他更加追求锦上添花了。 门铃响了，是商场的按摩椅到了。查看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他便签收了。 随之，高峰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信来重新检查一遍。 门铃又响了，妻子去开的门。 “哎，爸，你来了，快进来。”妻子的话一出口，高峰便又想起了中午的情境，顿时火冒三丈，信也不读了，疾步走出卧室，劈头盖脸便问：“爸，你中午干嘛去了？” 父亲一愣，“啊，没干嘛啊。” “没干嘛，没干嘛你跑我办公楼下面卖橘子，你缺钱你跟我说啊，这事要让同事们知道了会怎么看我，我堂堂一个副经理，居然要自己老子大冷天去卖橘子！你嫌不够丢人是不是？你不要那张老脸我还要呢！” 父亲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被高峰这么一通说，呆若木鸡，嘴巴半张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是怎么回事啊，爸，这是真的吗？你跑他们办公楼下卖橘子去了？”儿媳妇问老头。 老头轻微地点点头，“我又不知道那是他公司……”他嗫嚅了一句，继而又重新沉默。 “爸，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啊，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堂堂副经理，这被同事看见了，他还怎么做人啊？” “你说说，你尽给我添乱，我这眼看就要晋升了，你差点坏了大事。”高峰的气似乎还没撒完，补充到。 “爸，高峰说得对啊，你要是缺钱你跟我们说啊，怎么能跑去卖橘子呢，再说，这大冷天的，冻坏了可怎么办？身体要紧啊！”儿媳妇接着说。 低头沉默了半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老人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儿子和媳妇，里面充满了无以名状的东西，复杂得很，但是，他还是一句话没说，把手上的一包东西递给儿媳妇。 “爸，这是什么？”儿媳妇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裹，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是件夹克，他的那几件都旧了，再怎么说也是个经理，我看你们也不上心，正好碰到商场做活动打折，看着还不错，就给他买了一件，他的尺码我记得，应该能穿。”说完，老人往门口去了。 “等等，爸，你这是……”高峰有些发懵，儿媳妇也惊愕不已。 老人站定，头也没回，“从小到大，你的衣裳都是你妈打理的，现在，她不在了，我总该帮着上上心不是？你嫌我卖橘子丢脸，我往后不去你们公司卖就是。那橘子是院子里长的，我一个人吃不完，不卖浪费了，三轮车是跟邻居王阿姨借的。我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啥事，闲得慌，总想找点事做。你一个人挣钱也不容易，要养活一家老小，我能帮你省一分钱是一分钱。再说，我凭自己的双手挣钱，既没偷也没抢，我丢什么人啊？”说完，老头头也没回，背着手愤愤然扬长而去，他的背影刹那间刺疼了夫妻俩的眼睛，更刺疼了他们的心。 高峰和妻子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真是糊涂啊……”高峰喃喃地从嘴里冒出来一句。 “高峰，咱是不是有点儿对不住爸啊？”妻子问。 “我谁的礼物都记得买了，唯独忘了爸，可是，他谁都不记得，却唯独记得我的衣服旧了，要给我添件新的……是啊，从小到大……”高峰再一次血脉喷张。 他扭头过去看了看摆在客厅的按摩椅，默默地转身走进卧室，把精心准备的信件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拨通了父亲的手机。 “喂，爸，回来一起吃晚饭吧，我马上去接你。以后也别一个人住了，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你不是肩背和腰腿不好吗，我给你买了个按摩椅，以后天天给你按摩……”高峰尽量将话音变得温柔，但话未说完，他已热泪盈眶，声音哽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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