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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鸡起舞进饭“局”

老船还行 2024-3-28 10:35 3120
    金秋某日,自封为暴走族枭雄的诸侯(朱篌)去郊野闲逛,身后照例跟着山娃这小跟班。

    山娃是诸侯那位在小城民用建筑一方天地里呼风唤雨的大舅哥的儿子。小家伙十五六岁,长得比诸侯还高出半头,孔武有力,可就是不爱读书,初中没念完,就在社会上闲荡。他老子实在看不下去,就让其妹夫诸侯同志给带带。带什么?带这小子暴走暴走,顺便见识见识这个社会嘛。诸侯饶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也禁不住老婆大人方小诗一番软磨硬泡,只得应承下来,外出“巡视”较长的时候,也带上这下子一遭。

    诸侯每每暴走一段,就要闲庭信步晃荡好一段路的,可谁料山娃愣是个只能暴走的主儿,天生就没个闲情逸致优哉游哉踱步怡神的素养,常把他甚为崇拜的老师硬生生拉下好长一截,弄得诸侯的腿脚被徒儿牵制着,不更猛烈地暴走,不练出一双地地道道的飞毛腿都不行。

    飞毛腿也有累着的时候,就算腿不累,肚子里唱空城计也怪让人心发慌气不顺力不济的。正巧路过一酒家。诸侯一把扯住前边山娃的后衣领,咕哝一句“停足坐爱酒家晚,美味盛开舌上花”。愣小伙眨巴着眼眨了好一会才明白大概意思,不但“停足”,而且返回几步,跟师傅一道细细打量路边小店,倒要看看这阿堵物与舌头和肚子有啥关系。

    这酒家也就砖墙平瓦灰头土脸一农家院落,陈旧平房,小鼻子小眼,原本是很容易让目光筛落的那种,如果不是实在太饥饿的话。不过也有惹眼之处:低矮的房檐插着一面红黄相间的三角旗,下端流苏飘飘,颇有点“水村山郭酒旗风”的意味。尤其是上书俩字有点吸睛:一为“酒”,一为“鸡”,“酒”小“鸡”大,字少意明,昭告过路人等,店不在大,有酒则醇;菜不在贵,有鸡则鲜。如果您实在缺乏这一驴友必备的颖悟力,那就请看横匾上赫然书写着的店名吧:青云黄焖土鸡店。倘若仍然知之不详,店家另有广告语伺候在侧:百年青云老店,正宗纯高粱酒,正宗散养土鸡。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饥肠辘辘的师徒俩光看看也是醉了,也是满口生津,馋虫从肚子里爬到舌尖了。于是乎在酒旗风与墙上活灵活现大公鸡雄浑鲜亮的羽毛的指引下,急急如律令走进了酒家。

    还没落座,诸侯就模拟着梁山好汉的口吻给掌柜的唱个喏道声好,然后声若洪钟地喝道:来正宗的,一壶高粱酒,一只老母鸡,要大,要土,要吃活食的。农家腊肉腊鱼胡乱切些个,新鲜萝卜白菜芫荽香菜从菜地直接拔起的可劲儿摆上一桌!

    谁知店里压根没有《水浒》里满脸堆笑肩搭毛巾朗声应答风一样行走的店小二,只有一位五大三粗一脸横肉与孙二娘不无几分形似的老板娘。如今文明社会了,当然不会使出母夜叉的江湖手段,不必担心被麻翻做了人肉包子了啰。可那张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笑的脸上除了惊疑,还是惊疑。

    原来掌柜的给一家做白喜事的当大厨去了,老板娘就是个端盘子的能耐,别说生煎红烧油炸水滚十八般掌勺功夫一点也不会,即便打打杀鸡宰鸭褪毛开膛之类下手也笨手笨脚弄不成样,真是愧对了自己长着这副孙二娘粗豪模样。

    这女人瞅着两位“大侠”失望的眼神,不由得解读成了一种愤恨。心头一咯噔,得罪文人墨客不打紧,怠慢了这俩尊神可如何是好呀?仿佛她枉生了一副干粗活模样却干不来粗活是她不可饶恕的罪过一般。顿时诚惶诚恐起来,一脸横肉拉扯出了弧度,做小女人状地陪着小心:实在对不起二位大侠,要不,我送二位几个车马钱,去另一家正宗青云老店去吃喝吧。好在那店也不远,过了前面那个电排泵房,拐往东边主干道向前直走十里地就到了。

    山娃直接嚷一声“不要,不去”,然后习惯性地跳起来,下落时一屁股墩在摆着酱醋调料小瓶的桌子上,弄得乒乒乓乓响了好一会才让老板娘把这些随臀起跳的玻璃舞者摆平。与此同时,后台响起极富生命力的伴奏声:咯咯哒,喔喔喔,咯咯哒哒,喔喔喔喔……

    诸侯不紧不慢开口了:十里地,不远?你看这位小爷是可以饿着肚子走这么远的主吗,而且在亲耳听到这么美妙这么勾人馋涎的鸡叫声的情况下?这样吧,你也不用动刀动铲的,就烧一锅滚水,拿出腊肉熏鱼,然后从菜地里拔出萝卜带出泥,割下白菜芫荽择好清洗好,再就是坐在灶前烧火,其他事情嘛,你就不用操心了,咱大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算过一过原汁原味的农家乐瘾哦。

    老板娘前边指路,师徒俩来到后台一室。立马就有四只毛色大小不一的鸡连同一部鸡鸣合奏、一地鸡毛和满堂鸡屎臭热情款待了两人的耳鼓、眼球和鼻孔。诸侯下意识捂着鼻子往后一缩。山娃是山野出身的孩子,第一时间对此接待虽略有不适,但很快就有了种回家的感觉。一边喳喳叫着,一边脚踩鸡毛鸡屎满屋子追赶咯咯乱叫的几只鸡。诸侯说了声,尽大的捉。别贪多,就一只,一只噢!说完,乘机后撤,让老板娘领着搜索好酒好肉去了。

    山娃自以为在农家长大,捉个鸡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料想这些鸡非但不肯乖乖就范,满屋蹦跳且低飞,而且还有一只特大号的鸡飞到窗边,举喙乱啄,居然啄开简易窗扣,撞开窗户,飞出室外。其他三只也是反应迅捷,紧跟着飞跳成功,间不容发。山娃穷追不舍,也只是捕捉到了最后一只母鸡尾巴上一根翎毛。

    拿着这根鸡毛当令箭也毫无用处,只得效法飞鸡当飞人,把窗户彻底打开,爬上去噗的一声飞跳下去,没成想窗口离地近一丈,毫无心理准备的山娃贸然“空降”的结果是一屁股墩在地上,比方才墩在桌子上可实在多了,实在得呲牙咧嘴好半天才爬将起来,放眼四面八方,搜索鸡们去向。

    一时间仿佛中了迷魂咒,方才那四只鸡居然在一马平川的一片菜地上蒸发了。山娃狠命揪着自己的头发,暗暗发誓:今儿我抓不到一只鸡我誓不为人。然后又暗自开脱:谁叫鸡有翅膀,飞出我视线之外了呢。看不到鸡,这誓言就不作数。

    怏怏的,正想走回厨房向师傅报告猎物失踪的消息,猛可里眼前一亮,风吹菜低见鸡冠。还愣着干什么?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呀。山娃对自己吼了一声,以自己百米冲刺进入过十一秒的速度踏着绿草绿菜朝鸡冠方向迅跑。

    热血冲冠冷气也冲冠惶惶然如穷寇的鸡们,不为红颜为逃命,跑不过就飞,就向空气求救,情急之下给逼出了返祖奇功,挣脱庞大身体对地心的吸引力,一对在平素使用频率不高使用效果不佳的翅膀刹那间给倾注了鸡血一般,急速划动空气,飞上了一人多高的上空,做各种曲线或弧圈飞行表演,虽然不时在瓜棚豆架抑或地上落落脚,不待山娃靠近,转瞬起飞,不时还拉一泡热烘烘的鸡屎到追击者的头上,把个山娃弄得气急败坏嗷嗷直叫团团乱转频频起跳,却总是差那么一截子。

    山娃再一次用屁股墩地了。这回说是被飞鸡折腾的,也不尽然,从他用手撑了好几次地也没有站起来这一点看,主要还是给饥饿打败了。他不管不顾了,随手拔出萝卜带出泥,扯下菜樱子,粗粗地揩拭几把,再用衣袖狠擦几下,张嘴就生吃起来,不几下,一个萝卜就填充了胃囊的一个小小角落。正欲再拔一个,可一股青涩辛辣气味从胃里翻上来,顿觉难受,便索性躺在菜地上,大口大口的吃着空气。

    没吃几下,眼前一道弧线一闪,一团湿淋淋软绵绵而又沉甸甸的东西飞入了自己张开的口腔。又是那可恶的鸡屎吧?真倒他八辈子霉了,这回可直接拉到俺口里来了?噗的往出吐,可非但没吐出,反而让舌头尝到了甜头,尝到了鲜美的味道。遂下意识大嚼起来。原来是蘸了肉汤的馒头。爬起来一看,师傅驾到。不用说,这手飞掷馒头命中俺口的绝技就是他老人家使将出来的咯。他一手屈着俩指头,敲着俺脑袋瓜,更让人称奇的是另一只手居然抓着那只最威武最漂亮也最捣蛋的特大号雄鸡。可恨可恼的是,这只鸡,这个方才把自己玩弄于翼翅和肛门之间的家伙此刻即使成了师傅的俘虏,还直瞪着自己,骄傲地昂起头,张开尖利的嘴,喔喔喔地唱出最美鸡声了呢,不知是唱它自己的挽歌呢,还是嬉皮笑脸对俺这个手下败将唱嘲讽歌?

    不看这厮了,山娃举目看高处,空中飞鸡不见了,早还原为行鸡,在菜地里悠闲觅食啄虫子了。不过少了一只,它们似乎一点也不哀伤,甚至还觉得它们每只鸡可吃的东西更加多了,而且不再受那蛮横的家伙欺负。要不,为什么谁都不朝师傅手中的大公鸡瞥一眼呢。

    “师傅,真神啊!你老人家是怎么抓住这飞天大鸡的?你不是要吃老母鸡的,怎么抓来这大公鸡充数?”山娃不由得对面前这位驴友宗师采风达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起来。

    诸侯摊摊手,耸耸肩,拍拍山娃红脸蛋,吐出一串话:“改主意了,想让你小子长精神长能耐,没这大公鸡还不行。至于抓鸡,没啥可说的。当时你不看,这会儿我再说得淋漓尽致你也学不会。以后可别错过眼见为实的机会了哦。当时,你这双眼这张嘴都朝着天上去了,再不就是啃萝卜去了,我这个大活人来了你都不晓得。小子,我只给你说一句,什么时候都不要被猎物牵着鼻子走,要耐心守候,瞅准有利时机,主动出击,一击奏效,马到成功。譬如说这飞鸡毕竟不是飞鸟,飞不多远就要落下歇脚,你就要事先矮下身子,憋住呼吸,悄悄设伏,只待它一落地,毫不犹豫,闪电出手,一抓抓个正着。好了,今儿不完全怪你,肚子饿也算一客观原因。赶紧跟我用肉汤泡馍填肚子去。”

    山娃脑袋像捣蒜一样地点个不停,随诸侯走回店面。诸侯提着公鸡进了厨房,山娃朝桌上一大盘馒头扑过去,一通猛啃,很快就消灭了一大半,手还要伸过去,被从厨房出来的诸侯一掌打开,训斥道:“悠着点,待会儿还吃鸡不?”

    “吃呀。不吃鸡进这店干嘛?可鸡呢?你不会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吧?这就能吃了?”

    “你爹你姑都跟你说好多遍了,对师傅要恭恭敬敬,又忘了称‘您老人家’了?嗯,我是不老,可相对于你这毛头小伙子来说,还不是老人家么?再忘了,小心掌嘴的伺候。来,跟我进厨房采采风。”

    厨房里那个香味啊,直往鼻孔里扑。炊烟与锅里冒出的水蒸气缭绕在一块,氤氲了整个厨房。灶台下,是那“孙二娘”忠于职守添柴续火;大锅边,一条颀长而精廋的汉子正在一手炒锅一手铁勺地烹小鲜玩潇洒呢。还有不可思议的是,案板上,一个大盆里,高高堆起大卸八块、不,大卸八十块的鲜嫩雄厚的鸡肉,旁边摆一大碗嫣红的鸡血。

    诸侯心道:怪哉,方才自己吃下两个馒头,再带一个出去给捉鸡不到的山娃疗饥时,厨房里明明只有“孙二娘”一人,冷火秋烟的,就这么会功夫,烟火味撩人,菜香味扑鼻。方才把活鸡提进来交给“孙二娘”的时候,这夜叉还在张罗着找菜刀要我亲自“主刀”呢,我说等会儿,等出去不让那傻小子傻吃。就这么几分钟光景,那只羽毛斑斓的大公鸡就成了一堆赤裸的肉块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色液体。这可真是神仙杀鸡的节奏呀!更叫绝的,还大变活人,变出了一个“菜园子张青”掌大勺。看来这酒家不是黑店也是来头不小的神马店哟!

    “菜园子”示意“孙二娘”暂且退出柴火,速速颠了几下炒锅,舀出鲜嫩喷香的鸡杂碎,就拉着诸侯的手去外间“借一步说话”去了。山娃又是惊叹又是惊疑地询问“孙二娘”到底是咋回事。得到的回答是“回去问你爹。不过你爹不会跟你说。”

    山娃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可摸不着俺不摸还不成吗?他从来就是个不让疑虑折磨自己的单纯孩子,这会儿最迫切要做的事就是伸出几只手指,捏起一把鸡杂碎往舌尖上放……

    二十钟后,在舌尖上翻来覆去滚动的不仅有鸡杂碎,还有鲜香酥嫩的黄焖鸡块,农家腊肉、熏鱼和萝卜、白菜、芫荽等七八种菜蔬,当然也有醇香的高粱酒。不过,这种火辣辣的液体,山娃只能浅尝辄止,象征性滴了几滴,杯子就被诸侯夺走。诸侯也不是自斟自饮,不是真要消灭真能消灭一整壶的主儿,他把掌柜的和老板娘都请上了桌。在喝酒这活儿上,这一对还真有点梁山上菜园子和母夜叉的范儿。三人推杯换盏,划拳行令,热闹得不可开交,山娃却因吃得太饱太香而一头扎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菜园子”把山娃抱起,送到床上,返回再跟诸侯碰了三杯,诸侯在最后一碰的时候压住了杯口,说了句:“且慢。你得跟我全盘交底。刚刚你叫我借一步说话时,说这是一个局,一个善意的局,你压根就没去帮人家做白喜事的掌大勺,你一直躲在后台,那些食材你早就准备好了,包括那鸡块——此鸡非彼鸡,我捉到的大公鸡你早就暗中释放了——孙二娘哪里不会干粗活?连细活也干得顶呱呱。可现在你们必须告诉我:为什么预设这样一个局,让我们特别是让山娃又劳其筋骨又大快朵颐还大长见识?你们早就晓得会有咱师徒俩路经此地,一切都在你们预谋中掌控中。设局人还有谁?为什么这样做?嗯,天机不可泄露吗?尽可放心好了,就算真是天机,泄露到我耳朵里,就等于永远不会泄露。我以堂堂诸侯的名讳和人格发誓。”

    “壮哉诸侯,快人快语!好,事情很简单,局很简单。我们只是局中的棋子。设局的是……是……是方董,应该就是你诸侯的大舅哥吧?你那小跟班不是他那不爱读书的儿子吗?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以你绝顶聪明诸侯……呵呵,用不着我一五一十道破了吧?怎么样?这杯酒还是干了吧。”

    “干!好,很好!为方小诗他哥的良苦用心,咱还得再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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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盏
紫盏 2024-3-26 11:05
问好朋友,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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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陌
安陌 2024-3-26 13:07
支持朋友,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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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娟
林娟 2024-3-26 13:42
好文笔,送上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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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
杨柳岸 2024-3-26 14:29
慢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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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月冰清
幻月冰清 2024-3-26 18:36
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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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影
安小影 2024-3-26 20:12
欣赏朋友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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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人生
水滴人生 2024-3-26 22:00
欣赏朋友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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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中行吟
浪中行吟 2024-3-26 23:12
问好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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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沙
雨点沙 2024-3-27 10:58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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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舟红尘
逸舟红尘 2024-3-27 17:39
好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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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砚池
墨砚池 2024-3-27 18:51
欣赏朋友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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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金若
鲁金若 2024-3-27 21:02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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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姝
豫姝 2024-3-27 22:37
支持朋友,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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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还行
老船还行 2024-3-30 09:15
谢谢凌云老师的鲜花。问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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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还行
老船还行 2024-3-30 09:16
紫盏 发表于 2024-3-26 11:05
问好朋友,欣赏了。

谢谢紫盏老师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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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还行
老船还行 2024-3-30 09:16
安陌 发表于 2024-3-26 13:07
支持朋友,欣赏学习!

谢谢安陌老师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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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还行
老船还行 2024-3-30 09:17
林娟 发表于 2024-3-26 13:42
好文笔,送上问候。

谢谢林娟老师赞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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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还行
老船还行 2024-3-30 09:17

谢谢杨柳岸老师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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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还行
老船还行 2024-3-30 09:18

谢谢冰清老师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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