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落，红尘劫
| 烟花落，红尘劫。露重枫红，霜鬓又染雪。小径穿林弯几叠，邪风日暮，涟涟泪如血。酒香浓，剑痕缺。残花不忍，素衣连玉诀。笔落天明夜未知，寒鸦数点，独把痴情灭。 写罢这首《苏幕遮》，上官云仰天长叹，望向天边的一轮红日，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晨风吹在身上，满是萧瑟。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要滴出血来，又是一夜的无眠。 这样的日子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一）及第探花 三年前的今天正是上官云金榜题名，喜结连理的时刻。 皇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谁都知道是公主出嫁，探花娶亲的好日子。 说起来真是段难得的佳话，大到王侯将相，小至平民布衣，没有人不说这是千年难得的好姻缘。 齐齐尔是皇帝最小的公主，年方二八，貌美惊人，是皇帝的掌上明珠，继承了母妃容尔达摩氏的优良血统。因为皇帝的宠爱，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古灵精怪，亏得是生在皇家，有最好的老师调教，因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长成后，端庄秀丽，顾盼生姿，令满朝文武为之倾倒，都希望能与皇家结亲，年长的想为自己的儿子谋划将来，年少的则心驰神往。托关系，打点后宫，打点宦官的人不再少数，但齐齐尔公主性格古怪，不仅全数驳回，就连皇帝、母妃亲自提点的人选也毫不例外。 皇帝也是没办法，齐齐尔公主只说要亲自挑选自己的驸马爷。一则，皇帝也觉得一般人却是配不上齐齐尔公主；二则，觉得齐齐尔公主年纪尚小，还可以慢慢挑选；三则，皇帝也不愿意驳了掌上明珠的心思，让她不开心，只希望她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公主。因此，齐齐尔的婚事皇帝亲口承诺由她自己做主。 这一年正直皇帝登基四十年大典，因此开恩科，大赦天下，举国同庆。凡是能在恩科及第的举子都会立即赐予官职并接受重赏。层层选拔后终于到了殿试的时间，殿试的题目都是皇帝亲自出题的。 这样的大事，齐齐尔公主自然也是关注的，不仅如此，她少女的芳心也曾想在这次决胜中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因而整天缠着让皇帝在考题中让她出上一题，以此来考察这批学子的才情。 “飞花逐月水东流，雁过长空，啼音一二三，回响四五六，尾音迭起，随遇而安。” 这是一句对联题，以自然景物入题，飞花、月、流水、啼音皆为虚空，一二三四五六却为实数，寓意虚实相生，虚怀若谷，齐齐尔公主想通过这样的意向表达，找到理想中的人选。 上官云提笔挥就：飘絮沾衣柳含忧，箫鼓齐奏，听者百千万，从众七八九，歌舞相随，多寡难求。 放榜当日，皇帝召见状元、榜眼、探花。齐齐尔在湘莲中窥看，状元郎为保靖王爷之子，榜眼为郭贝勒保荐，只有探花上官云出自民间，除此之外，上官云风流倜傥，一派谦和。不仅对联深得齐齐尔公主的喜爱，更是大气磅礴，有气吞万里的气概，小公主一眼情深，便芳心暗许。 （二）君子好逑 郭贝勒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之所以称为郭贝勒，是因为他是由先皇微服私访时偶然临幸的一民农家女郭氏所生。 郭贝勒从小在城外长大，到了10岁的时候，才辗转来到皇宫，而母亲郭氏因为皇帝临幸后一直寡居，受尽白眼，在郁郁中死去，只在临死前把一块镶嵌龙纹的玉佩给了他，并让他到京城寻找父亲。 郭贝勒一路乞讨，来到京城，受尽千辛万苦。由于母亲地位卑贱，所以在宫中很不受欢迎，仅仅被封了个贝勒而已，且没有赐号，所以私下里都称其为郭贝勒。 一直以来郭贝勒心中总有不平，私下里里通国外，交接北方蛮夷，图谋不轨。这一年恩科，由于保靖王爷之子参加，郭贝勒没有儿子，但怀有搅局的心里，也想方设法参加，所以保荐了蛮夷可汗的儿子参加科举，以义子之名。蛮夷可汗也想借此机会打探军机，为日后争端铺路。 当今皇帝为了对皇族厚待，并示以公平，封了郭贝勒义子榜眼，已属破格提拔；保靖王爷原本为先皇太子，后被贬，所有当今皇帝总觉得亏欠于他，所以特批他儿子状元。若论文采，论答要，都该上官云列为状元，但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上官云只能屈居第三。 恩科试举的事情本该告一段落了，但因为齐齐尔看上了上官云，所以横生了很多枝节。 本在帘后窥看的齐齐尔公主失神打碎了水晶桌上的琉璃盏，因而惊动了前厅圣驾。皇帝大发雷霆，以为是哪位粗手笨脚的宫女，正要厉言责罚，小公主知趣的走出内廷，向父皇请罪。 一见齐齐尔，皇帝怒气全消，和颜悦色的责备了两句，命太医带下去替齐齐尔检查一下手腕。 湘帘乍卷，朱颜尽露，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保靖王之子倒还淡定，因平日皇家聚会，偶尔见过几面的缘故；再看阿克哈（郭贝勒义子）已经完全呆若木鸡了，神思游离；上官云也是一见倾心，但却仍恪守着孔孟之道，美在心头，强装正作。 （三）朝堂求亲 司礼监择定良辰，圣谕昭告天下，定于皇帝登基四十年庆典次日举行盛大婚礼，举国同庆。 阿克哈自朝会以后，对齐齐尔朝思暮想，再也忘不了。如今听到这样的风声，更是心如刀割。星夜兼程赶回阿尔郭勒求父汗代为求婚。大汗禁不住爱子恳求，只好派使者前往求亲。 阿尔郭勒部族传自现任可汗已历经三代，多年来，部族表面臣服，背地里厉兵秣马企图东山再起，一举吞灭中原，一统天下。因而才结交了郭贝勒了解天国的一举一动。 汗王心里清楚，天国虽然表面强大，但长期安逸的农耕文化已经让国家虚有其表了。现时只少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动武开战的机会。而今天就是个很好的机会，皇帝下诏天下公主出嫁，现时求取，皇帝若同意，则失信于天下，若不同意，则正是绝好良机。可汗想着想着便咧开了嘴角。 就在皇帝登基四十周年庆典的时候，阿尔郭勒部族以朝贺为名向天国开口求婚。要求皇帝将齐齐尔公主下嫁汗王子为王妃。皇帝龙颜大怒，满朝文武众说纷纭，汗王使颐指气使，傲气凌人。双方僵持不下，众议难决。 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以保靖王为首的主战派，认为阿尔郭勒部族欺人太甚；一派以郭贝勒为首的主和派，认为阿尔郭勒部族已经今非昔比，一旦开战，天朝恐难以取胜。不仅如此，郭贝勒也想借此一出自己多年来忍辱负重的怨气，他知道皇帝的脾气是要开战的，但是借此机会消遣他一下才能泄恨，并且他与可汗早有约定，攻下中原，必将拥立郭贝勒为一方之主。 殿试之后，保靖王之子恒泰被授予太常偏将军；阿尔哈被授予协防副统领；上官云被授予翰林院编修，均为从四品官职。恒泰从小跟随保靖王学兵法，攻谋略，因而授予武职；阿尔哈从小身在外族，郭贝勒一味声称义子武艺超群，因而也授予武职；而上官云文学深厚，论述精要，因而授予文职。 皇帝力排众议，决意开战，一展天国神威。派镇远神武将军李远山开拔远征，协防副统领阿尔哈为偏将协防。 在偏将人选上，保靖王力荐恒泰，郭贝勒主推阿尔哈，谁也不相让，皇帝为了进一步安抚郭贝勒，也为了给新人学历历练的机会，最终定了阿尔哈。而恒泰被派为安排前期的钱粮准备工作，这样二人再无异议。 开拔这一日，镇远将军李远山以阿尔郭勒部族使者头颅祭旗，浩浩荡荡向北方开去。 （四）才情意深 上官云自当了翰林院编修一直矜矜业业，替皇家校订史籍典章。 与齐齐尔公主更是相敬如宾，恩爱非凡。闲暇之余，常常吟诗撰文，互为吟咏。在京师才名远播，时常被皇帝招进宫内吟诗作画，与齐齐尔公主的唱和之作也被广为流传。 一日，天气微凉，开门见霜，院中黄花凋谢，上官云有感而发，写下这样的诗句：暮秋微冷黄花落，寒暑如今已廿多；一朝得面君王殿，几番风雨又如何？写罢四句，变匆匆上朝而去。 齐齐尔晨间得见，知是上官云回首读书幸苦的日子，如今苦尽甘来，一心报效国家的心思，遂和诗一首，云： 二八芳龄能几多？如今奉于郎君呵。黄花落尽香尤在，拾取和霜烹茶煮。 低调的情思，浓浓的情义，渗透到字里行间。二八芳龄的齐齐尔公主，把自己奉献给了如意郎君，黄花虽然落了，但是不用可惜感慨，采下来和着霜露之水烹茶供郎君享用。制一碗菊花茶，清热降火，“如今奉于郎君呵”既是把自己一颗真心交个郎君，也是把酿成的菊花茶献给郎君。 下朝后，上官云见到和诗，知是齐齐尔所为，感激涕零，对齐齐尔的疼爱更胜百倍。 又一日，皇帝在御花园赏秋海棠，召集文官随从在侧，一时兴起要求赋诗助兴，上官云口占一阕，曰： 说什么绿肥红瘦，琼花定须配玉酒，不消虑及塞外事，胡笛扬琴，歌舞楼头，且饮一盅静候。海棠暮秋还绽，朱玉镶透，黄蕊芯收，俯仰之间，已染万里神州。 听罢，龙颜大悦，本为赏花，实则忧心外事，现听上官云如此一赋，立即传上歌舞，美酒，并赏玉玦一对。 如此，上官云名动京师，更甚往日。 （五）国破山河 两军对垒在玉阳关，塞外苦寒，中原将士多有不适，因而镇远将军李远山打算速战速决，遂于达到当晚出其不备偷袭敌营。怎奈还是中了敌军埋伏，弃甲丢盔，狼狈而退。仓皇途中被阿尔哈偷袭刺死，军队大败。 阿尔哈趁机领兵回收，沿途城镇望风而降，天国江山丢失大半。不久军队便直逼京城，郭贝勒里应外合，皇城被占领，皇帝得知郭贝勒里通国外，阿尔哈乃汗王之子时，气血攻心，一命呜呼。 攻陷皇城后，齐齐尔公主被阿尔哈掳走，上官云九死一生被恒泰所救，逃离京师，从此国破山河，城中哀嚎遍野。 郭贝勒坐拥中原，迁都偏郡，从此偏安一隅，岁岁向阿尔郭勒盟进贡以修万世之好。 上官云逃出皇城便隐姓埋名，历经千辛万苦，辗转阿尔郭勒盟希望能再见到齐齐尔。 三年以来，上官云以卖字画为生。勉强糊口度日，由于对齐齐尔的朝思暮想，经常彻夜难眠，虽然不到三十的年纪，但却白发苍苍，形容枯槁。 阿尔郭勒盟的风沙狂暴，似乎一点也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上官云来到了镇远将军李远山遇害的地方，驿馆里的住宿成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瞥。 驿馆四周枫树丛立，枫叶染红了周遭的一切，似乎向人们倾诉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一条小径蜿蜒穿过枫林，连接起无边的沙漠。上官云拿着酒壶，看着李远山的残剑，解下随身佩戴的一只玉玦，酒入愁肠泪如血，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写下了这首《苏幕遮》。 天空破晓，一轮红日染红了他的双眼，微凉的天气已经与他的体温融在了一起，从此再也不用彻夜无眠了。 沙漠的尽头，另一块玉玦在一位孩童的脖子上，他称阿尔哈“父汗”。 齐齐尔已于三年前产下儿子后死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