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胭红,缘如风
那场爱恋美若胭红,轻轻扑上她眉头仅蹙的脸。奈何缘却如风…… ——题记 一、无处可逃的背叛 这张床大概太窄了,而且越来越窄,程楚总觉得睁眼闭眼都是床尾那5只小熊,它们整宿整宿的盯着她或者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让她无法入睡、无法思考、无法平静,甚至,无法痛快的呼吸。 关于那5只小熊,有太多的故事。它是苏东寒连续5年送给程楚的生日礼物。 “猜猜礼物是什么?” “不会又是小熊吧?” “也只有小熊适合你啊,笨笨的,呆呆的,傻傻的。” 程楚每次都被这样的回答惹生气,撅起老高的小嘴。而每次,东寒都会亲一下程楚撒娇的小嘴。然后补充道:“不过,我就是喜欢。” 在程楚看来,它们见证了东寒对她“爱的宣言”,以及,自己对这段感情的背叛。 苏东寒离开程楚已经三年了,那5只小熊以及与小熊有关的回忆,却像被刀狠狠切了一口的伤,就算疼痛消退伤口愈合,还是留下了明目张胆的印记。 这三年来她隔三岔五就整夜整夜的失眠,对于苏东寒的死,她越来越无法释怀,也越来越憎恶自己。 她竭尽全力的想埋葬过去以及那段和顾庄扬错误的爱情,却是越想忘记越是清晰。曾经那个年少轻狂的顾少仍然会时不时的溜进程楚的脑袋,尽管一闪而过,却还是证明了她无处可逃的背叛。 她感到恶心,也感到无助。 她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着,5月8日。对,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怕极了过生日,每次生日都会提醒她:那个曾经扶花踏柳十指交缠的人已经永远消失了。 昨天晚上,关于苏东寒回忆又完整的在程楚的脑海里放映了一遍。 她止不住的掉眼泪,想要东寒抱抱她,安慰她,却又感觉到顾庄扬就站在离她不远处,表面上光鲜冷漠,心底其实已经碎掉了。 她觉得自己是喜欢东寒的,至少在遇见顾少之前确实是这样,她又觉得自已也是喜欢顾少的,只是这喜欢不如对东寒的强烈。但人不可能喜欢这个的同时又喜欢那个,也不可能是喜欢这个比那个多一点。因为喜欢是绝对的,只有欣赏才可以分个程度来。 这三年来对东寒的挥之不去让她相信自己爱的是东寒,而对顾少,只是一时的砰然心动,无任何爱恋可言。 这样辗转反侧过了一整夜。 早晨6点,程楚觉得精神有些迷糊,她挣扎着起身,揉了又揉惺忪的双眼,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决定起床早点去“爱乐糕点店”订蛋糕——这是东寒最喜欢的糕点店。然后去“后海会所”向东寒倾述她这一年的快与不快,在那里待上一整天。这三年的生日,程楚都是这样过的。 那个叫“后海“的会所总是笙歌漫漫,人一进去,就像进入一个大染缸,浑身上下包括整个心都会被那从歌声中溢出来的音符和咖啡中飘散的香味晕染。 东寒总在这里陪程楚写作业、读书、看电影,当然也说一些情侣间调皮的情话。 “如果我说你是我的命,你会相信吗?” “相信。” “那你会嫁给我吗?” “会。” “那你愿意等我吗?” “愿意。” “我骗你的呢?” “我也是。” “无耻。” “谢谢夸奖。” 曾经美好千万,如今伤心种种。 程楚来到洗漱间,挤了一大股牙膏,她总觉得自己太脏太恶心,不知道怎样才能洗干净,或许永远也不可能。 “等风信子在一年中开第二次花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了。”程楚看着窗台上长得绿油油的风信子,想起当初东寒送风信子给她时说的话。 现在看来,今年的风信子又要开花了。 只是,如今三年过去了,风信子每年都只开一次花,又怎么才能开第二次呢? 二、欲相离却相遇 程楚穿了件草绿色碎花小裙,圆圆的脸蛋涂了层薄薄的胭红,乌黑垂顺的长发自然披散着,拎着5只小熊,径直向蛋糕店出发。 校园柔和的风从她白皙的脸庞轻抚而过,阳光从树枝的细缝中滴落下来,浸在她的秀发上、裙摆上,脚腕上。 这样美好的光阴像是被她捻在了手里,一寸一寸抚摸过去,变得充满了忧郁。 “再也不可能送我小熊了。东寒,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替我挡那一刀?为什么我会叫你去南希公园?为什么那么晚了我还要叫你去?我叫你去是准备和你分手的呀,你知道吗?为什么……” 程楚这么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朝她飞速迎来的自行车。 “让开!让开!”红发少年大声吼道。 这才回过神来的程楚惊慌失措,踉跄地闪开,以至于拎着熊的口袋不小心被扔了出去。 “我的熊!!”等程楚回过神来,红发少年已经不知所踪,而更糟糕的是,迎面而来的一辆蓝色越野车已经从口袋上碾过。 程楚想也没想就向口袋扑了过去。幸好越野车主人赶紧踩了个刹车。 “你不长眼睛啊,是想怎样?鸡蛋碰石头想把我的车碰坏啊?没长脑袋……”话还没说完,男子便呆住了。 “她是?……这么快?” 程楚看着散落一地的小熊,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闻声抬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黑色马甲、灰色哈伦裤、蓝色单边耳钉、185cm的海拔…… “是他?那个与东寒同一天消失在我世界中的顾庄扬。不是说要我回答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吗?自己却悄声无息的走了。如果不是他,我和东寒怎么会变成这样?3年来音讯全无,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他回来干什么?” 程楚其实是盼望他的,回来看看她,或者写个信也好,打个电话也好。而现在真的回来了,就站在她眼前,她倒又觉得有点愤怒,有点委屈,还隐约有一种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情愫。 程楚有好多话想问,却究竟什么也没说出口,就这么盯着他,泪盈于睫。 “我……”顾庄扬话还未出口,程楚已快一秒转过身。 “不许哭,不许哭!不许为他哭泣!”她一边小跑一边轻声说着。假装沙砾惹了眼,努力睁着红红的眼眶,不让睫毛下的伤城流泻,硬生生逼回体内,在胸口汹涌翻滚。 她知道这不能怪顾庄扬,可他无法原谅他当初的不告而别以及现在的突然闯入,她更不想和这个令自己整整三年浑浑噩噩的人再有任何瓜葛。 程楚不知道,她真正逃避的,其实是哪怕再多待一秒,那早已平静的忧伤将在顷刻间越来越长、丝丝缕缕、缠缠绵绵。所以,唯有不见,才是不念。 却不知,相恋不见最相思。 如果没有父亲打来的那个叫他赶紧去教务处办入学手续的电话,顾庄扬早就追上去紧紧的抱着程楚,给她好好道歉好好解释了。 三,赌注 好不容易应付完南昂大学的校董和他女儿韦月,顾庄扬长长虚了一口气。 “今晚一定要见到程楚,有太多误会,再不解释怕是太晚了。” 顾庄扬开着车,回想着今天见到程楚的情景,高兴、担心、焦急五味陈杂。 他从朋友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程楚的事。 三年前的那天,父亲突然到学校找他,公司破产了。 家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追债的人。幸得澳洲有个远房的亲戚还可以依靠。一家人便连夜跑路去了澳洲。 也正是这一天,程楚和苏东寒遇到了劫匪,苏东寒当场意外死亡。 顾庄扬在澳洲知道情况后无法置信,打了好多电话给程楚,但都没人接听。 他以为是程楚拒绝她故意为之,也就再没勇气联系过。 直到三年过去了,家族的生意再度起色,而他也越发开始怀恋那个眼眸清澈、外表坚强内心柔弱叫程楚的女孩。 于是,他回来了。 他想着,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知道她一切都好,他就满足了。 但在他“后海会所”的橱窗再次看到程楚泪眼迷离的那一刻,这个想法便彻底破碎了。 “她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她应该拥有幸福的。她应该很快乐才是。”他要保护她,让她不再哭泣,让她不再受伤。 顾庄扬第一次遇见程楚,就是在“后海会所”。 那天,顾庄扬和程楚隔着一个餐桌的距离,准确的来说只有2米。 顾庄扬刚拿了南昂5校赛车总决赛的冠军,和队友们相约在“后海会所“庆祝。 程楚则是为了等待大晚上还在蛋糕店兼职的苏东寒一起回学校。 “等我一支蜡烛的时间,蜡烛燃完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先回去,晚了不安全我也不放心。”东寒走之前是这样嘱咐的。 不过,程楚一不小心,就呼呼睡着了。 于是,顾庄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趴在米兰·昆德拉《为了离别的聚会》上,居然,睡着了!而且,还在流口水!最奇怪的是,她在桌上点了一支……蜡烛?? “顾少,又看上谁了??” “长得不错嘛,还挺有趣的哈。” “顾少好久没碰女人了?该开戒了吧。” 队友们你一言我一语,本来是无聊闹着好玩,不过后面不知怎么就变成一场赌注了。 “谁说我不敢?还没有我顾少不敢做做不到的事!我要是追不到她就给你们刷马桶。” 顾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个以赌注开始的邂逅是注定了他们无法逃脱的宿缘,还是暗示了他们将无疾而终的爱情。 四,一夜迷乱 顾庄扬走到程楚跟前时,程楚正对着被碾得脏兮兮的小熊发呆。 程楚觉得这是唯一能把她和东寒永远系在一起的东西,当初东寒说自己是他的命,而现在,这些小熊便是她的命。还好只是弄脏了,洗一下就好了。 程楚始终不愿承认,她和东寒的爱情早就不是当初那般你侬我侬了。不论怎么洗,脏了就是脏了。 “离我远点儿。”程楚本来是想说这句话的,但见到顾庄扬那深邃的眼睛里潮湿一片,程楚忍了好久的眼泪再也没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顾庄扬原本是想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想问她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电话?想说“有我,有我在,我的心还和当初一样。” 但这一切,都没说出口。她一把揽过程楚,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快要窒息的时候抓住了生还的机会,程楚就是他的勇气、他的希望、他的生命、他的一切。 那天晚上,程楚在顾庄扬怀里哭了好久好久,像是在倾吐自己所有的委屈,又像是在和过去的不舍正式告别。 “做一次诚实的自己,就一次,就今天这么一个晚上,我们都面对真实的自己,好不好?”顾庄扬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对程楚说道。 后来,他们讲了好多好多,讲了彼此所有的悲伤和秘密。他们相拥相吻,确信彼此都是相爱的。而且是很早以前就相爱了。 那天晚上,程楚忍不住想起以前和顾庄扬的点点滴滴。想起他肆无忌惮的话语,想起夕阳里窗前的独立守候,想起他带她飙车,想起他送她一大摞全是她的素描,想起他们月色中无语凝眸,想起曾经彼此心里温柔如水。 五、情书 那以后,顾庄扬每天早上都会在她经过图书馆的石桌旁放一瓶牛奶,每天中午都会传一个语音笑话给她,每天晚上都会站在她的窗下凝望。 程楚几乎24个小时都是被顾庄扬包围着的。整个生活里都是他的影子。 她一次次暗示自己“我爱东寒!我爱东寒!”,却又一次次被庄扬攻陷。她的心已经不受控制的向庄扬靠拢。她终于相信,再冰冷的心也会被他抚暖。然而,越是想庄扬,她越觉得自己恶心。 那天晚上,程楚接到一个电话,是顾庄扬的同学打来的。说顾少喝醉了,赖在“后海”不肯走,嘴里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程楚挂完电话就冲了出去,却在走出寝室楼大门的第一步又折返回来了。她不能去看他,她早就下定决心逃离他的世界了不是吗?他们应该是毫无瓜葛的人不是吗? 整个晚上,她的眼睛里都是顾庄扬的影子,脑海里都是关于顾庄扬的疑问。“他是不是已经回去了?有没有生病?会不会还没有睡着……”她终于觉得自己要和东寒好好谈谈。 她小心翼翼的整理好5只小熊,准备明天去东寒的坟前,把小熊还给他,把属于他的东西都还给他。 由于东寒父母对她的排斥,她从未去过东寒的墓前。而这回,是她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东寒,你是愿意看到我的吗?对不起,我想重新开始生活了。不然我就真的再也无法开始了,你能原谅我的遗忘吗?能原谅我的一切吗?”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东寒的墓前。 “薄雪草?怎么会有人带这个花来这里?这是东寒生平唯一喜欢的花,他说这代表恋恋不忘。他不是说只有我才知道这个秘密吗?” 程楚愣了一会儿,俯下身,拿出洗干净的5只小熊,小心翼翼的放下。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也吹乱了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世界。 一张未烧完的相片、一封被烧得残缺不全的书信,突兀的赤裸裸的挤进她的视野。 她无法置信,照片上的东寒居然搂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腰。 她像上天乞求那不是东寒,不是她心心恋恋爱了5年的男人。可男子手腕上戴着的手表那么明显那么刺眼,分明是自己送的,又怎么会错呢? 照片上的两人很亲热呢,都融做一团了,是情侣吗?他很爱她?她也爱她?他们是在一起的?对啊。不然他怎么会笑的那么开心呢? 程楚感到咬破舌尖般的刺痛,她的忧伤如线,突然从内心的最深处涌出来,千丝万缕。 “是她?爱乐糕点店老板的女儿——那次在运动会上晕倒后,东寒抱去医务室的女生——柳夏!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吗?东寒喜欢的人就是她?怎么可能。” 直到看完那封残缺不全的信,程楚才承认,曾经天花乱坠的美,已经变成人各有思,一片惨淡,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我以为骗过自己之后,一切都能依旧,可是,好像真的做不到,我忍了好久,还是没能忍住。柳夏,过去是美,可是都近乎凋零了。现在,我愿将我的心作为一束薄雪草送给你,你愿意珍藏一生吗?我……”程楚跪在地上,和东寒的风花雪月组成一个个镜头快速闪过。 “是啊,东寒,过去是很美,不过都近乎凋零了。怪不得!不管我和别的男生怎么接近,你都不会反对。怪不得即使我和顾庄扬走得那么近,你也没有抱怨半句。怪不得你这么喜欢爱乐糕点店的蛋糕……” 程楚想笑,却是哭着说了这些话。什么今生今世!什么细水长流!早就人去楼空。 他们的沧海桑田早就出现了裂痕,只是在他们各自以为相爱时被蒙住了双眼。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怪东寒,也没有资格怪柳夏,她只是不明白,原本至死不渝的爱情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是时间的消耗还是彼此的贪鲜? 到底是,习以为常的千句问候终究也抵不过擦肩而过的一个脉脉的眼神、一个新鲜的拥抱。 六、爱转角 转眼就毕业了。青春像个风华绝代的艳妇,和你度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时光后,却又无情的把你抛弃,头也不回。 也许是无法再相信爱情,也许是没有勇气再次受伤。总之,程楚再没有联系过顾庄扬。 自从知道一切事情后,程楚反倒更从容了。只是,对于顾庄扬,她心里很清楚,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以后,就真是天长地远,相见无期。 收拾行李真的很简单,只是,要收拾的何止是行李。 程楚把房间又仔细看了一遍,“能带走的,只有你了”,说着便把风信子捧在手心,轻轻关上了房间的门。“带不走的就都让它留在里面吧。” 程楚把行李搬到花棚时遇见了在那里工作的老伯,程楚总觉得,与老伯的相遇,决不是偶然,那是东寒最后一次为她做的安排。 “孩子,你手里这是风信子吗?”学校花棚的老伯见程楚迟迟不肯走,便随口问道。 “对啊,老伯。”此刻的程楚心不在焉,她在想,在不舍,在犹豫。 “花都谢了,怎么不剪掉呢?” “啊?”程楚猛然回过神来。“剪掉?” “对啊。风信子的花语——死后重生。你不知道吗?风信子每年都会开两次花,但不论第一次花开得再美再久,都得把它剪掉,才会开第二次……”老伯话音未落,程楚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死后重生。东寒,你要告诉我的秘密是让我们彼此都重新开始吗?东寒,是这样吗?那么,庄扬,你还在等我吗?” 程楚越跑越快,她害怕,害怕庄扬又一次突然消失在茫茫人海。 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对,准确来说只有2米,又是2米。程楚看到了那个让自己浅笑、低语、相拥,与自己心房丝丝入扣的身影。 “还好,他还在我能看到能触摸到的地方。庄……” 程楚正准备叫他,却看到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向顾庄扬扑过来,笑容可掬的钻进了庄扬的怀里。而庄扬也是阳光灿烂,一脸欣喜。 程楚就知道,“怎么可能还会等我呢?“眼筐一热,快步跑开了。 “哥,我回来了!有没有很想我?“刚从澳洲赶过来接哥哥的顾庄未一脸调皮。 “当然了,公主。”顾庄扬笑脸相迎,转眼却眉头紧锁,不时四处张望着。 “哥是在找人吗?我刚好像看到对面有个女孩在看你呢。是不是你要找的……” 顾庄扬没有等绿灯亮就冲了出去。站在十字路口,顾庄扬呼吸急促,心急如焚,扫射四周,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向左?向右? 在与顾庄扬奔跑的相反方向,程楚蹲在转弯的墙角处,哭得声嘶力竭。时光依然从她身边轻轻擦过,染上只属于年少如花的胭红。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路旁的柳树在风里不住的摇摆,枝条交错纠结,摇摇欲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