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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眼泪

宋小铭 2013-1-4 11:33 6813
  阿美是个哑巴,先天性的,但她却不聋,耳聪目慧,举止行为,跟常人无异,她不开口,你绝不会想到她不会说话。她还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特点,就是不会哭,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到她哭过,一滴眼泪也不曾流过。
  一般婴儿出生落地时,都会哭的,大声向人们宣誓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即使不哭的,大人也会拍他两巴掌的,听他人生的第一声啼哭。可阿美出生时,她爸爸没听到她的哭声,抓起她照着她的小屁股就毫不留情的拍了两巴掌,可这小孩儿,没哭反而笑了。她爸爸一恼,顺手扔到她妈妈怀里,心里十分不悦。取了一个最低贱的动物名字“狗丫头”,觉得她的到来似乎会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不详的。
  这个“狗丫头”的名字一直叫到她上小学。报名时,老师让她爸爸给填写个学名,她爸爸想也没想,随写了个“林阿美”。她这才算有了正式的名字,但私下里,我们仍然叫她“狗丫头”。
  阿美的父亲很不喜欢阿美,常常骂她是个讨债鬼。说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上天派她这辈子来讨债的,从来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过。后来,阿美妈妈又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她爸爸高兴得不得了,整天捧在手心,心肝似的,对阿美也就越发冷落了。
  我常常看见在很冷的天里,水面上都结冰了。瘦弱的阿美单薄的身子瑟瑟的走在寒风中,敲开水面上的冰块,给弟弟洗尿布。她那双手,冻得像春天里的红萝卜。母亲总是爱怜的将她拉入房内,捧着她的小手,给她悄悄的擦点姐姐的雪花膏。那时候的她,眨动着一双明亮而快活的眼睛,嘴角含笑。
  她的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粗野,蛮横而又嗜酒入命的男人。我常常看到他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歪歪斜斜的从外面跌跌撞撞的回来。回来之后,就冲着阿美发酒疯,有时候还抓着她一顿好打。她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糕羊,既不挣扎,也不反抗,默默承爱着生活的磨难。有一天午后,我从外面回来,看见母亲含泪为她清洗,包扎。她小小细嫩的手上、胳膊上、腿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淤青,很让人心疼。而她,却没事似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十六岁的阿美,出落得如青葱般水灵的女孩。清秀俏丽的脸上,多了一份春天般明媚的色彩。那年,她被市残疾人文工团吸收为一名舞蹈演名。阿美很有舞蹈天赋,一曲《下里巴人》让她迅速蹿红成团里的台柱。小有名气的阿美,仍然跟过去一样,平静的生活,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努力的跟团里老师苦练基本功。
  她演出的全部报酬,她都如数交给她的父亲,自己仍然穿着多年前那洗得发白连衣裙。走在街上,跟那些时尚、青春倩丽的帅哥美媚们,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好不容易说动了姐姐,抽空陪她买一套T恤、牛仔,她也很少去穿,除了去参加演出。
  2007年秋天,她要去省里参加一个大型的残疾人歌舞晚会。去之前,她找到我,说让我陪去她一趟敦煌莫高窟,她想去那里看看飞天。这是她从小的梦想!
  她在纸上写道:她常常梦见有一个美丽的飞天在她的梦里模糊的舞蹈。可最近的梦里,感觉那舞蹈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她说她一定要去看看,否则她无法去参加这次的晚会的。
  在小学的地理课上,我知道在遥远的甘肃敦煌莫高窟内,有很多关于飞天的精彩壁图。那里离这里千里之遥,我可从来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看到阿美期盼而渴求的眼神,我不忍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我查阅了去敦煌的路线和相关资料,挑了一个风和日丽天气,带着简单的行李,带着阿美上路了,同去的还有儿时的玩伴,阿三和水夏。一行四人,坐了将近40个小时的列车,终于到达了敦煌,来到了向往已久的莫高窟。
  阿美轻盈的身子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在高原厚重的黄土地上,尽情飞舞。在这全国家级艺术的宝库里,我们像一群贪吃的孩子,肆无忌惮的吸收着中华几千年的文化给养,忘乎所以的欣赏,观摩着一幅幅美伦美奂图画,精妙绝伦的雕像,感叹先人精焊高超的艺术水准。
  忽然,水夏指着其中一幅飞天图,大声叫着:“你们看,那个反弹琵琶的女子,好像阿美啊。”此话一出,同行的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阿美,阿美羞涩的低着头,似笑非笑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更显娇艳动人。
  是的!那幅图画着上共画着10个姿态、神情不同,美丽,婀娜多姿的少女。画面上那个反弹着琵琶的女子,低头浅笑,蛾眉秀目,像极了阿美。阿美久久的凝望着,凝望着,慢慢的,慢慢的她那明媚生动的的眼晴闪动着晶莹的泪光,缓缓的,缓缓顺着她的眼际淌了下来,一滴,一滴,又一滴……
  阿美就这样站着,嘴角含着笑,望着,无论我在旁边如何的大喊大叫,她都置若罔闻。忽然,她的一只手臂轻轻的摆动,脚尖滑过,她翩翩起舞了。飘动的长发随跳跃的身姿,如流淌的云彩,盈盈若暗香泌肺,袅袅似弱柳扶风。
  人群围了过后,形成很大的一个圈。阿美跳得很专注,很忘情,如一只蝴蝶翩飞在花丛中,又似一只紫雁穿梭在细雨里,急急若雨打芭蕉,缓缓似月照浮水,舞到最后,看不清是人影还是舞姿,忽东忽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高忽低,满眼都是阿美漂亮婀娜的身影。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之声,我从来没想到,原来阿美的舞跳得这样好!好得你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慢慢地,阿美的舞步慢了下来,像电影里慢镜头似的,一步,一步……末了,似要跌倒下去。我赶紧扶住她,阿美微闭着眼睛,脸色绯红,浑身像散了架的软软的跟煮熟了面条一般躺在我的怀里,轻声喘气。
  “小铭哥……”许久,阿美睁开眼睛,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我一惊,险些放手,这是阿美第一次开口说话。我怀疑是否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睁大眼睛望着怀里虚弱的阿美。
  阿美微微一笑,声音如黄鹂鸟叫声般清脆悦耳,冲我点点头,说:“是我,阿美。”说着望着我温和的笑了。
  是阿美!这真是个奇迹!我感觉好像在梦里,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身边。我使劲的掐了一把我的大腿,是的,没错,不是梦。我真切的听到了阿美轻声呼唤,声音美得如山涧流淌的清泉。
  回到家里,阿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她仍然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娴静从容的走在人群中,静静的来,静静的去。谁也不会相信,在那样一个残阳如血的午后,那个美若栀子闲如月光的女子,会开口说话。
  此后没过多久的一天,我正在江边画画,阿美的弟弟忽然大叫着飞奔过来说,姐姐要走了,让我快去。扔下画板,我飞跑着过去。阿美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双灵动明亮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我,温柔的笑着,伸出了手。
  我的手还来不及握过去,她的手就慢慢坠了下去。我似乎闻到一阵馥幽的花香和隐隐的乐声弥漫,阿美去了,静静的去了。
  我常常会忆起那样的午后,在如茶晚霞中,一个年轻女子站在花丛中,轻舞飞扬,有美丽的花瓣从她的袖口片片飘落……也许,她本不是这尘世间的女子,只是留恋这人世间的风景,悄悄来世上一趟,又悄悄的回去了。她应还是九天的仙女,在琼楼玉宇里,或歌唱,或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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