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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教育家

施云南 2024-3-22 09:20 2819


    序幕

    丽江花坪女子高中首届毕业典礼上,校长章贵美激动地看着台下昂扬的女孩子们。三年前,无数人告诉她,要在这贫穷的山村里开办一所只属于女孩子的学校,告诉乡民们,女孩子也应该学习,而不是单纯相夫教子干农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传承千百年的蛮荒文化,不允许她这么做。

    但是,“有教无类”,这同样也是传承千年的文化啊。

    章贵美抱着必胜的信念,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开办了这所女子高中,帮助女孩子们搭建通向高等教育的桥梁。三年后,她成功了,首批100名学生中,有94名成功毕业,本科上线69人,综合上线率100%。

    她在这贫困的山区,构筑了一个属于女孩子的追梦的港湾。

    看着即将奔赴全国各地,继续求学的孩子们,她心潮澎湃,但是,与此同时,一丝担忧也涌上心头。

    由于日以继夜辛劳工作,她的身体亮起了红灯。一纸无情的病检报告告诉她患了癌症。她以为自己活不长久,忍受着身体和心灵上的煎熬,加大了工作量。但是,在连续晕倒后,她还是只能就医治疗。

    她在昆明医院接受了手术治疗,切除的子宫和肿瘤重达2公斤。

    天可怜见,最新的病理诊断告诉她,这并不是癌症,而是严重的子宫肌瘤。

    这才让她能在错过了孩子们的高考后,没有再错过她们的毕业典礼和庆功宴。

    然而,望着台下灿烂如花的孩子们,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忧虑的神情。

    100名学生,只有94名毕业,那么,剩下的6名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呢?

    章贵美知道,自己的工作,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一

    翻看资料后,章贵美发现这六名学生都来自于八百里凉山腹地的一个彝族存在村寨,该村寨还包含少量苗族、佤族、白族、汉族、黎族居民,他们都是在战争年间从各地逃亡到深山的移居者后裔。

    事不宜迟,章贵美简单地准备一下后,就踏上了家访之路,想要了解这些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为何连续几个月没有上学,还错过了重要的高考。

    整个村寨里,最显眼的就是村长家的大宅子,他的女儿是一个美艳热情的彝族少女,同时也是班长,她叫史娓。章贵美决定先去她家探访一下。

    村长坐在高高的台阶上,抽着水烟袋,看到章贵美,笑呵呵地站起身来:“章校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听说您生病了,还开刀了?现在身子好了吗?我还寻思着,带点山货去看看您呢。”

    章贵美没有心思寒暄,焦急地说:“史娓呢?她还好吗?”

    村长一愣,旋即笑着说:“好啊,好着呢。我们家史娓啊,真是不错,脑子转得快。这啊,都是全靠校长您教得好啊。要不是您告诉她,可以,那,那叫什么。哦,在线学习,她也不能在网上赚那么多钱啊。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他说着将章贵美让进了院子,指着一间小屋子说:“就在那里头。在什么……哦,直播呢!”

    “直播?”

    近年来,政府尽心尽责地进行基础工程建设,大凉山不仅有网络,而且网络覆盖率达到了98%。除了少数高山峻岭,网络无法覆盖以外,其他地方都能上网。

    章贵美几步走进屋子,眼前的一切让她大吃一惊。

    史娓穿着彝族节日期间才能穿的盛装。不,其实也并不是整套的盛装。她头顶戴着缀有红缨和珠料的鸡冠帽,上面镶嵌着几百枚银泡。身上穿着粗羊毛制作的察尔瓦。这深蓝色的披风上镶嵌着红黄牙边和青色衬布,下面有长长的绳穗。

    然而,神奇的是,披风里面却似乎什么衣服都没有穿。史娓有意无意地撩动披风,若隐若现、春光乍现。

    她下身是一条彝族风格的百褶裙,但是,和普通百褶裙不同的是,在身体的正前方,有着高高的开衩。随着她摆动双腿,细嫩的肌肤时不时撩动网络对面宅男的春心。

    “各位老铁,你们不是一直都说,要看看我们彝族的衣服飒不飒吗?我今天不是就穿给你们看了吗?对了,昨天的换裙仪式,各位大哥看着可还满意?这换裙仪式,我们这边啊,叫做色拉诺,意思就是脱掉儿童的衣服,穿上成年人的衣服。所以就是说啦,我今天就算是成年了。成年了,能干什么,大家都知道吧!哦,谢谢这位大哥的大火箭。什么,你说很喜欢看仪式里,将小猪仔活活打死的桥段?这位大哥,你的关注重点不对哦……”

    章贵美听到,史娓的话语中充满了挑逗,她的直播内容满是香艳、暴力、血腥的内容。她毫无底线地向网友献媚。

    是的,她教过这些孩子们上网学习,但是,这位班长,却学会了用这种方式上网赚钱。一时间,她感到极度挫败。

    但是,当她看到史娓在网友的怂恿下,想要褪掉衣裙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她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衣服挡住史娓的身体,厉声说:“史娓,你在做什么?”

    史娓看到她,突然一愣,旋即兴奋了起来:“各位老铁,这就是我们的校长。要不是校长啊,我也不知道网上的世界那么新鲜。来,我们让校长跳个舞吧。”

    “你在做什么?”章贵美关掉了直播,气得身体直发抖,小腹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你这是干什么?老师教你上网,是为了让你和其他网友交流,学知识,不是让你做这种事情。你在这里衣着暴露、搔首弄姿……”

    “老师,你怎么了?你不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吗?怎么也那么老土啊?”史娓打开了斗篷:“你老花眼,看不清楚,你看看啊,我穿着打底衫和打底裤呢。网络平台都没有判定我违规啊。我只是打一点点的擦边球而已。我有一个大计划,就是让更多城里人,来我们大凉山旅游。这不是好事吗?以前,我爹虽然是村长,但是也只是勉强够付学费而已,连一本参考书都买不起。自从我认识了诚哥后,事情就不一样了。他借我钱,给我设备,搞直播,你看,我现在一天赚的钱,我爹一个月都赚不出来。”

    她说着竟然摸出了一支烟。刚要点燃,却被章贵美一把夺过,她敏锐地问:“你怎么学会抽烟了?诚哥是谁?你不会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吵闹声。章贵美和史娓一愣,一起跑了出去。只见一名青年男子正和村长推搡。村长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大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老娘的地盘上闹事?你就不怕诚哥发脾气吗?”

    大壮几步走到史娓面前:“史娓,你是诚哥的女人,我叫你一声嫂子。但是,你搞我的女人,这就是你不对了。”

    章贵美认得,这是村中一名彝族少年,他和苗族少女金玉卡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金玉卡也是这次辍学的六个人之一,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大壮,你说的女人,是金玉卡?金玉卡怎么了?”章贵美抢上前几步,焦急地问。

    “我认得你!你是金玉卡的老师?金玉卡失踪好几个月了。”

    “什么?为什么?报警了吗?”

    “报什么警啊。金玉卡是孤儿,还不是我老爹赏她饭吃,她才能养得白白胖胖的。大壮,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金玉卡是去城里打工,赚大钱了。你以为她是你吗?你跟着诚哥那么多年,做过一件像样的事情吗?诚哥叫你看场子,你哪次不是一见情况不好,自己偷偷逃走的?”

    史娓回到屋里,翻出了一份合同,扔在了大壮的面前:“看到了没有?有合同的!你还以为我是把金玉卡拐卖了吗?”

    “那为什么,金玉卡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去哪里上班?为什么她不联系我?”

    史娓冷笑一声,嘴里嘟哝着说:“你要是知道了,能放她去?”

    “你说什么?”大壮似乎恍然大悟:“难道,难道是诚哥新开的那个场子?不好……”他夺门而出。

    “史娓,你老实说!金玉卡去了哪里?”章贵美无意中看到一堆杂物中有一个沾血的蓝色绣片,她认得,那是金玉卡苗族百褶长裙上的装饰品。那件衣服是金玉卡母亲的遗物,也是金玉卡的宝贝,只在庆典的时候才会穿,她绝不允许上面沾染一点污垢。

    史娓冷冰冰地看着大壮跑远,躺在了院子里的长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她不再理睬章贵美,自言自语地说:“古扎丽借我的录音笔,怎么还不还啊,我得找她要回来,这东西,我有用啊。”

    章贵美叹息了一口气,缓缓说:“你和金玉卡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小时候,你非要去野林子里玩,被捕兽夹夹住了腿,难道不是金玉卡背着你,一步一坑地走出了森林,这才找到了大人吗?现在,你真的认为,她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吗?老师不逼你,你还有时间,好好想想……”

    二

    章贵美出了村长家,迎面看到恍恍惚惚的白族少女杨慧,这也是辍学的六个人之一。她一把揽住了杨慧:“杨慧,你怎么了?精神好像不太好,怎么不去上学了?”

    杨慧傻傻地看了章贵美一眼,并不答话,提着几颗蔫蔫的青菜,摇摇晃晃地往家走。到了家,也不清洗,将青菜丢进了锅里,搅拌了一下薄粥,皱眉对屋里说:“阿妈,吃饭了。”

    粥薄得能照得出人影,漂着几根烂菜叶,表面甚至还有浮土。母女俩却毫不在意地喝了下去。杨慧母亲看了一眼章贵美,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布娃娃,我要玩布娃娃。”

    “阿妈,那不是布娃娃,那是章老师。”杨慧面无表情地说着,半拖半拽地将母亲拉回屋子里,将门锁了起来。这才回过头,看向了章贵美:“章老师,谢谢你,你告诉我,医学能创造奇迹。只要我努力读书,将来考进医学院,就有可能救阿妈。我听你的,日以继夜地学习,除了课本中的知识以外,我还自学了基础医学。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看懂了阿妈的病历卡。我妈的这个病,叫做遗传性精神病,血缘越近,后代患病率越高。我阿爸死得早,但是我听村里人说,他当年也是突然发癫,自己跳下了山崖。医书上说,如果父母一方为精神分裂症,子女发病几率为15%左右,如果双方都这样,那么,子女发病几率是40%左右。老师,那意思就是说,我最高可能有一半几率会变成疯子,对不对?阿妈和阿爸都是三十几岁就发病了,我还有几年好日子呢?”

    她看着屋子里不断砸墙、嘶吼的母亲说:“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还不如早早归于尘埃。阿爸死了,有我给他准备大头板(注:白族指棺木),那么,我死了呢?”

    章贵美看向了院子里,那里停放着两口棺材。

    “在最美好的二月里,我组装了它们,选择最好的烁叶(注:一种类似漆树的植物),刷得油亮亮的。没有人给我捡骨,我就得自己准备啊。”

    明媚的阳光照在棺木上,绚烂和阴森共存。

    章贵美隐隐看到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药瓶,是安眠药。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杨慧家。这个花季少女的心中,压着巨大的石头,一次两次的谈心,根本无法将石头推开,她决定细水长流,慢慢地劝导。

    此时,迎面看到了佤族少女古扎丽,她笑容满面,和汉族少女王招娣手挽手走着,亲密地说着话。

    她们也都在六个失学少女的名单中,但是,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困扰。章贵美松了一口气,走了上去,听见了王招娣的话。

    “行了,古扎丽,你就不要劝我了。我不觉得嫁人有什么不对啊。我弟弟也不小了,也该准备彩礼了。只有我嫁出去,换来了嫁妆,才能让我弟弟娶上老婆,不是吗?我虽说今年才高中毕业,但是你知道的,我父母原本不同意我念书的,我起步就比人家晚,现在已经二十周岁了,已经可以结婚了。这是我念高中的时候,和父母商量好的,他们让我读书,我承担弟弟的彩礼钱。”

    “你不是打算上大学,找好工作,然后赚钱给你弟弟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卖身有什么区别呢?直接嫁人的话,不读书也能嫁,你还读什么书呢?

    “我原本相信章老师的话,觉得读书能改变命运,但是,现在我看看我的学习成绩,上三本都很吃力啊。我将来很难找到好工作的,那我拿什么给弟弟结婚啊?”

    “你弟弟才刚刚初中毕业,你着急什么啊。我跟你说,现在城里人,结婚都晚,三十几岁结婚,根本就不算什么。”

    “三十几岁?不行,不行,我爸妈还等着抱孙子呢。我弟弟不结婚,哪里来的孙子抱啊。对了,古扎丽,不如,你嫁给我弟弟吧,虽然你比他大三岁,但是,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做,‘女大三,抱金砖。’我弟弟从小就老实,要是嫁来一个厉害的媳妇,我怕他降不住。要是你的话,我就放心了。更何况,我妈给你相过面,她说你好生养,将来一定能生儿子的。”

    章贵美听不下去了,大声叫道:“王招娣,你在说什么?你打算将自己卖了,换彩礼?你还想让自己的好姐妹……”

    “老师!你的病好了?”两人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

    “老师,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我爹说,城里有个诚哥,他手下有个得力助手,一看照片就看中了我,给很多钱的。”

    “诚哥?这到底是什么人?大壮说金玉卡的失踪,可能就和诚哥有关。”章贵美焦急地问。

    古扎丽解释说:“这个诚哥,名字叫做邓诚勇,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听大壮说起过,他在丽水城里把持着很多酒吧、KTV、迪厅等娱乐场所,据说,还开设了一些地下赌场呢。势力范围很大呢。还有,他最近还要向女孩子下手,打算在城里开那种服务场所。就是,表面洗头、按摩,实际上做那种事情的地方……”

    古扎丽毕竟是女孩子,说到这里,也不由得红了脸。“大壮是诚哥的小弟,他其实是知道这些事情的。诚哥让他来村子里招一些单纯、好骗的女孩子,但是大壮毕竟是和我们从小玩到大的,他来报信,说不让村寨里的女孩子去那里上班。结果,被诚哥知道了,抓住他,暴打一顿,险些砍断他两根手指头。不过,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放了大壮。然后,金玉卡就不见了。大壮说,史娓是诚哥的女人,所以,这两天,天天去闹事。”

    章贵美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么,史娓真的是……”

    “怎么可能?我看,史娓只是被诚哥玩弄的众多女人之一而已。诚哥让她在同城网上,勾搭一些坏男人,让他们来诚哥的场子里消费。我看,诚哥只是利用史娓而已。只可惜啊,史娓,在彝族话里,还是金花的意思呢。现在这金花,可就要被人摧折了。史娓被卖了,还帮着人数钱呢。”古丽扎皮肤黝黑,性格爽朗,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着。

    “被卖?此话怎讲?”

    “我听说啊,史娓和网红经济公司签订了协议,要完成什么,什么K什么指标来着,完不成,恐怕要用肉来偿呢。”

    章贵美倒吸一口气:“这些事情,村长知道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签约那天,他还在呢。他高兴得不得了,以为女儿当大明星了呢。姐妹们都去劝史娓,她怎么都不听。”古扎丽叹息一口气说:“我可不会学她,我有用不完的力气,就算当苦工,也比她干净吧。老师,我只告诉你啊,我认识了一个叫小鸡的男人,也和大壮一样,是诚哥的手下,就是差点砍掉大壮手指的那个男人啊。他说安排我去山里建别墅,将来,那里要被开发成度假区的。我家里穷,就想着,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老师,我告诉你,我发财的机会,就要到了。我现在不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建别墅?在什么地方?这里附近可都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不允许搞土木工程!”章贵美紧张起来。

    “可不是嘛。这就是我发财的机会。”古扎丽神秘兮兮地说:“我偷偷告诉你啊。那个容美,就是整天板着脸,从不和我们玩,说将来要当大律师的那个,她家出事了。他爹开果园,种了很多树,是村子里第一家赚够一百万的人。但是,却因为一些不要钱的土,马上就要坐牢了。她女儿不是人五人六,看不起我们吗,这回可着急了。哼,这事情,只有我知道事情的缘由,老师,等我成功了,再向你报喜!”

    她说着就挽着王招娣的手向前走:“你啊,还不如跟我干一票大的呢。”

    “我觉得嫁人挺好的。你现在不管有多能干,将来都是要嫁人的啊。”

    三

    章贵美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暗想:古扎丽平常做事情风风火火的,不计较后果,这回,她不是要干什么可怕的事情吧。不过,还是先去看看容美吧。这个黎族女孩,是自己平素最放心的学习委员啊。她说,将来要学法律,当大律师。可是现在,她的父亲竟然要坐牢,这对她必然是不小的打击啊。

    来到容美父亲的果园,远远就看见一伙人正和一老一小对峙。

    “容老爷子,你欠我们公司的债,是不是应该还了啊?”一个板寸头青年拖着一条恶犬,对着容老爹和容美大声说着。

    “哼,你们这根本就是高利贷,高利贷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我可以告到法院。”

    “小姑娘,你说话放干净点。我们怎么是放高利贷了?这根本就是我们诚哥,看在和你家老爹是朋友的份上,借钱给他的啊。你们老爹自愿说,要多给朋友一点利息,又不是我们逼迫的。”他看向周围众人:“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你们是不是都可以作证啊?”

    “是啊,我们都能作证!”众人起哄。

    板寸头得理不饶人:“就算还不起利息,没关系,我们老大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利息不要了,但是,这本金总该还吧。”

    “你们,你们哄骗我的爹爹,让他扩大了果园规模。你们自称是爹爹的朋友,三天两头来果园胡吃海喝,还随意摘果子。树苗都被你们摇死了。你们这是朋友该有的样子吗?更可气的是,你们,你们说爹爹的果树容易死,是因为土壤的质量不好,说无偿给爹爹好土。但是谁知道,就是因为这些土,让我爹爹犯了违规建设垃圾消纳场的罪。公安局说了,你们的土,都是渣土,不是种植土。爹爹好不容易才被保释出来,你们又来这里闹事。”

    章贵美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看来,这件事情又和诚哥有关系。这个人,他存心想要搞垮容美爹的果园,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正在章贵美冥思的时候,又出现了变故。容美爹气不过,冲上去想和板寸头评理。却见板寸头拍拍恶犬的脑袋,那畜生猛地冲出来,一下撞在老爷子的腰眼里。容美爹哎呀一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容美惊叫一声,向着爹爹飞跑过去,板寸头却大笑着,吆喝着狗一起离开。

    老爷子的腿撞到了石头,肿起老高。章贵美蹒跚着跑过去,和容美一起扶起老爹。

    “章老师,您来了。”容美十分激动:“不能好好招待您,真是抱歉。我现在要带爹爹去镇医院看病了。”

    她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眼睛瞪着章贵美:“章老师,您放心吧。我不会放弃的。绝不会!我要学好法律。救爹爹。”

    一阵暖流涌上章贵美的心头。她匆匆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递给容美:“这是老师的一个朋友,他是丽江城律师行的大律师,你去找他,或许能给你帮助。”

    目送容美远去,章贵美软软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天的忙碌后,夕阳懒洋洋地将羞红的脸蛋藏进了云朵被褥中,它是打算休憩了吗?

    可是,章贵美却一点都不想睡。奔忙一整日,让她感觉腹部的伤口火烧般痛,是创口感染了吗?她不知道。但是,更让她受不了的是一种挫败感。办学之初,她就告诉自己:“一个都不能少!”她收进来几个学生,就要送出去多少。但是,突如其来的疾病,让她无法关心孩子们,才导致她们的内心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天色渐渐暗去,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在章贵美的脑海中盘旋。

    网络直播合同、沾血的饰物、院子里的棺材、厨房里的安眠药、结婚的彩礼钱、荒芜的果园、不用花钱的渣土,还有,还有古丽扎的笑脸和她口中所说的“大事情”……

    章贵美将这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她知道,她的孩子们,正面临灭顶之灾。作为她们的“章妈妈”,她必须救她们。但是,她不是超人,她只是一个老师,她一个人,一双手,怎么能斗得过诚哥和他的同伙呢?她想使劲,但是却不知道该先跑向哪个路口,先救谁。

    还是先找金玉卡吧,按现在的情况说,她最危险!可是,她又去哪里找她呢?

    她猛地站起身来,却突然眼前一花,金星乱飞,晕倒在地上。

    在陷入黑暗混沌前,她的心中却又突然闪出了一丝希望。

    何为“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老师不是保姆,不能帮孩子们代办生活中的一切杂务。老师不是警察,不能帮孩子和歹徒斗智斗勇。老师更不是超人,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照顾班级中所有的孩子。

    老师能做的,只有“教学”,将知识、智慧、勇敢、力量,传授给每一个孩子,并帮助他们迁移运用,解决生活中的每一个困厄。

    所以……

    章贵美心力交瘁,陷入了昏迷。

    四

    史娓悠闲地躺在长椅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她想起了小时候被捕兽夹夹伤的场景。梦里,她伸手向金玉卡求助,但是,这一次金玉卡却并没有伸出援手,她用同样绝望的眼神看着史娓。史娓发现金玉卡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拽向了森林深处。

    “金玉卡!”史娓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她无意中看到身边放着一个蓝色绣片,是老师临走前放的吗?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电话:“史娓,你这个星期的业绩没有完成啊!你不要忘记,你可是签了协议的。你没有照诚哥说的做啊。你这样我们很为难的。你直播的时候,应该穿得更凉快一点,穿什么打底的衣服呢……”

    “你们跟我说话客气一点!小心我告诉诚哥!”

    “诚哥?”对方哈哈大笑起来:“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诚哥早就将你丢在一边了。他看上了大理城的新晋网红。那姑娘,比你可热辣多了。我看,你就是放不开。我们已经派车来接你了,你来我们网红培训基地吧。只要三个月的时间,保持教会你怎么直播。到时候,你再把诚哥的心追回来……”

    小车就停在门口,几个彪形大汉下了车,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村长老爹刚想上前招呼客人,就被他们推开。他们拿出了协议,威胁史娓,说她如果不听话,就要赔偿1000万的违约金。

    “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坏人。”来人又塞给村长老爹一笔钱:“你女儿每天都会上直播的,你看她直播,不是就知道她是不是安全了吗?”

    老爹有了钱,就忘记了女儿的安全。

    黑洞洞的车身,深邃、幽暗,比儿时畏惧的黑森林,可怕多了。

    史娓被人推搡着上了车,她直到此时还在想:金玉卡呢?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此时的金玉卡,被捆住了手脚,丢在仓库里。她浑身是伤,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断掉了一般。她勉强爬起来,透过破碎的窗玻璃看向远处。

    整个院子都是诚哥的地盘,就算自己侥幸从屋子里逃出去,也绝对不可能离开这个院子。

    那天,她在史娓的家中看到了昏迷的大壮。他们说要砍掉大壮两根手指。史娓劝她:“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丈夫如果死了,不是也要嫁给其他男人吗?一个女人,一辈子有好几个男人,并不稀奇。所以,一天服侍好几个男人,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当年,她从捕兽夹下救出的,就是这样狼心狗肺的朋友吗?金玉卡感到心在滴血。

    为了救她心爱的男人,她被迫答应了这些人,来诚哥新开的场子里当陪酒小姐。她事先说好,她只卖酒,不卖身。但是,没想到,他们出尔反尔。她自然是没有手机的,就连一支笔都没有,她该如何求救呢?

    她远远地看到诚哥买了很多炮竹,丢在自己的旁边。他说,明天晚上要庆祝新场子开张,会放鞭炮、烟火。他还说,到了明天晚上,就要公开出售自己的第一夜。所以,她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想办法逃生。对了,她记得屋子里还有很多面粉?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她抬头看看月亮。大壮哥,你还在找我吗?诚哥会为难你吗?你是否和我一样,也在望着这明媚的月亮呢?

    她并不知道,大壮喝了很多酒,早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和她一起赏月的,只有杨慧。

    此时杨慧的母亲在折腾了一天后,终于睡去了,为第二天的胡搅蛮缠继续积蓄能量。心力交瘁的杨慧软软地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月亮。她的手中攥着一个小药瓶,那是安眠药。她本来想买的是第一代安眠药,它们含有水合氯醛和戊巴比妥,只要浓度稍高,就能抑制神经中枢,让人在睡眠中安然死去。但是,现在已经买不到这种安眠药了。她只买到了这种苯二氮卓类安眠药,它更安全,不易中毒。如果要想自杀,必须要服用超过正常剂量15倍以上的药量。而且,整个过程会非常痛苦,出现呕吐、血压下降、肌肉痉挛等现象。

    她想死,想和母亲一起死,但是,她却不想让母亲遭受如此巨大的折磨。母亲这一生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的了。

    想着想着,杨慧睡着了,睡梦中,她回忆起儿时患盲肠炎,母亲背着自己,走了十几里山路就医的场景……

    杨慧家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就连叹息声也已经听不见了。但是,此时王招娣家中却异常热闹。家里的亲戚都来祝贺,恭喜王招娣找了一个好婆家,他们夸奖王招娣懂事,说她嫁过去一定会享福的,就连爹妈和弟弟也会跟着一起享福。

    王招娣只是淡淡地笑着,她心乱如麻。就在傍晚的时候,她看到一辆吉普车从蜿蜒的山路上开过来。她的未婚夫从车上下来。她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进了村长家。她还看到,他们拖拽着史娓上了吉普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听说未来的丈夫是诚哥的手下,关于诚哥的故事,她听过一些。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孩子满头是汗跑了进来,竟然是从小就看不起自己的容美。她来做什么?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吗?

    容美拉着她进了里屋,关上门,将喧闹的家人隔绝在外面。突然,容美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

    “招娣,我知道,我以前看不起你们。我觉得,自己家里还算有钱,我将来注定要去大城市,脱离这小山村。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们家遭难了,我爹爹被抓了,好不容易被保释,却又被你的未婚夫威胁,他还放狗咬他,害得他跌下山坡,现在还在医院里。腿也断了。”

    “对不起,可是,我也……我也帮不了你。”面对容美的质问,王招娣很不好意思,但是,她也无可奈何。

    “不,王招娣,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不是明天就要嫁给诚哥的小弟了吗?我想你趁着他喝醉酒的机会,从他口中探听一下,看看他卖给我爹爹的那些土,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看过鉴定材料,说是渣土,也就是建筑废料。可是,根据你未婚夫所说,这些都是盖别墅的时候,挖地基时挖出来的山土,按理说,里面是不应该有建筑废料的啊。除非,在挖土的地方,本来就有建筑物,他们是毁掉了原来的建筑物……”

    “我听不懂。”王招娣困惑地看着容美。她的学习成绩没有容美那么好,对方说的话,她总是听不懂。

    “你听我说,深山老林里,盖什么别墅?没水没电,没有排水排污系统,国家基本上是不会批的。所以,我怀疑他们在深山里,不是为了盖别墅,而是,盗墓!”

    “什么?”

    “我怀疑,他们盗墓的地方就在我们家果园后面的那片黑森林里。那边是原始森林,是保护区,不让开发的。他们害怕炸山发出动静,被我爹发现,于是就故意无偿送种植土,但是,他们给的其实是盗墓挖出来的夯土。”

    “你怎么证明是坟地的土?”

    “古墓的土都是五花夯土,是生土和白膏泥混合而成的人工熟土。和原生土的差别是很明显的。原生土土色一致,结构完整,有竖向孔隙,而五花夯土不是。所以,鉴定的人认为这是建筑垃圾。但是实际上……”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是,你要我出卖自己的丈夫?”

    “你傻吗?你真要嫁给她一辈子吗?我怀疑,金玉卡就是被他们掳走的。他要是将你玩弄够了,还会继续养着你?你难保自己不会被他卖掉!如果你能证明他们真的是在盗墓,他们就都会坐牢,不仅是救了我的爹爹,而且也救了你自己啊,你就自由了,再也不用嫁给那样的人渣了!”

    “我们证也领了。”王招娣只是呆呆地说了一句话:“我们汉人的组训,不是要‘从一而终’的吗?”她下了逐客令。

    在黑夜的掩映下,古扎丽和小鸡一起,来到了黑森林的深处,见到了诚哥手下的二把手“眼镜王”。

    眼镜王将小鸡拉到了一边,轻声说着:“这丫头,可靠吗?”

    “放心吧,我们一个村寨的。从小野得很!您不是说要找个胆大的女人吗?不过,王哥,我有点不明白,你不是一直都说,女人不能下墓穴吗?容易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让尸体起尸,怎么,这次反而让我弄一个女人过来呢?难不成是您有雅兴,在这荒山野岭玩……”他说着淫笑了起来。

    眼镜王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小子,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啊。你以为我和诚哥一样,都是用裤裆想事情的人吗?我啊,留着她有用。诚哥不是在那个村子里,找了不少黄花妞吗?这里距离那个村寨很近。如果,有女人死在这里,警察顺藤摸瓜,就会查到那个村寨,他诚哥的事情,就纸包不住火。”

    小鸡恍然大悟:“王哥,要不人家怎么称您是‘眼镜王’呢?敢情,其实应该是‘眼镜王蛇’啊,您这借刀杀人的计谋,可真是歹毒啊。”

    “哼,这大凉山的地面上,也该换个老大了吧。到时候,警察肯定将盗墓的事情,也算在他的头上。还有算计黎族容老头的事情,也是诚哥的人出面的。我可是听说,那老头的丫头有两把刷子,正在四处找关系,想要帮她爹脱罪呢。这笔账,到时候也算在诚哥头上。可是,咱们兄弟呢,到时候就一走了之,去其他地方发展,岂不风流快活?”

    这些话,都被古扎丽听在了耳朵里。眼镜王和小鸡自以为躲开了人群,但是这个皮肤黝黑的佤族小姑娘却用黑夜作为护身符,偷偷地藏在了他们身后的密林中。她不仅听得清清楚楚,还用录音笔将这一切都录下来了。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眼镜王手下的声音:“古扎丽,古扎丽,给老子拿点水来。挖了半天泥巴,渴死老子了。”

    古扎丽连忙偷偷跑回去,回到营地,利用取水的功夫,在众人的饮水中放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云南物产丰富,最吸引人的就是各种菌子,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因为食用菌菇而中毒住院。章贵美为了让这些孩子们引起注意,特别举行了“菌菇鉴别大会”主题活动,给大家展示了各种不同种类的菌菇,让她们鉴别哪些是有毒的蘑菇。

    这次,古扎丽为了做好这件大事情,采集了不少有毒的蘑菇,将它们晒干后磨成了粉,随身携带。很多人都认为,毒蘑菇晒干后就没毒了,但是章贵美却告诉她们,并不是这样的。她相信老师的话。

    古扎丽一边干活,一边偷眼看众人,心中还在纳闷,怎么这些人,还没有毒发呢?

    此时,就听见一个小喽啰高兴地叫了起来:“我们成功了,挖到古墓的入口了。”

    众人都围过去看,嘴里嘟嘟囔囔的:“太好了,你们看,在雕花的青铜门,多壮观啊。”

    古扎丽心中纳闷:这明明就只是一块普通的山石啊。为什么他们认为是古墓的入口呢?

    “大哥,我们要怎么打开古墓的大门啊。”小鸡招呼众人给眼镜王让开了一条道路。

    “看这上面的青铜锁扣,按下去,很有可能触动机关啊。”眼镜王指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青铜门,恶狠狠地对古扎丽说:“小姑娘,你过来,按下去!”

    古扎丽心中暗想:不会是毒蘑菇起作用了,他们看到幻觉了吧。可是,他们虽然进入了幻觉,战斗力却并没丧失。如果自己这时候贸贸然逃走的话,肯定会被他们抓回来。不如,就和他们一起装神弄鬼吧。

    她说着做出了推动石头的动作,嘴里还发出口技声,这也是章贵美在闲暇的时候,教给她们的绝技。古扎丽会模仿小鸟的叫声,这一次,她却模仿的是铁门开启的声音,还顺带加上了野兽的嘶吼声。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不会是这墓穴中的镇墓兽吧。”小鸡惊慌失措,向后躲闪。

    此时突然旁边的一个光头男人惨叫了一声,一脚向着石头踹去。古扎丽听到了嘎嘣一声,似乎是骨骼碎裂的声音。那男人大叫着:“不好,有东西咬住了我的腿,还将我往洞里拽。”

    几人将惨叫的光头男拽了回来,光头男早就已经连吓带痛,晕死了过去。

    “老大,不会是墓中的阴魂发怒了吧。”小鸡的话提醒了眼镜王。

    “不错,是时候贡献活祭了。”眼镜王看向了古扎丽:“杀了她,贡献给墓中的亡灵,我们就安全了。”

    眼前的局面让古扎丽措手不及。她万万没想到,毒蘑菇非但没有将这些男人撂倒,反而激发了他们残忍的本性。

    几个男人冷笑着向着她围了过来,月光洒在他们的头顶,照得脸庞阴冷无比。

    古扎丽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慌不择路,向着原始森林深处跑去。

    眼镜王一挥手,带着手下追了过去,但是,没走多久,就感觉头晕眼花,再也支持不住,一个个昏死了过去。

    古扎丽拼命奔逃,听见身后没有了人声,这才冷静下来。她耗尽了力气,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件比恶魔追逐更可怕的事情,她迷失在了黑森林的深处。

    这是一片祖辈们从来都不让进入的森林。传说中,这里居住着彝族神话传说中的妖魔“孜孜妮扎”。

    传说中,彝族英雄男子哈衣迭古狩猎的过程中,射杀了一只獐子。獐子变成了美貌如花的姑娘孜孜妮扎,并嫁给了哈衣迭古。孜孜妮扎一开始体贴入微,但是很快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变成吃小孩的恶魔。哈衣迭古假装生病,让孜孜妮扎去雪山采雪莲救自己。孜孜妮扎出发后,他让巫师毕摩作法,让孜孜妮扎的路途充满荆棘。最后孜孜妮扎变成了一只灰山羊,被人打死,尸体被附近的居民吃掉了,于是全村人都变成了鬼。

    孜孜妮扎和这些鬼,就住在这片黑森林中。

    古扎丽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我是佤族人,彝族的鬼,怎么能伤害得了我呢?我们的木依吉会营救我的。

    然而,脚下的道路却越来越陌生,林子里的树木也越来越茂密,渐渐地,几乎连头顶的星星,都看不到了。

    朗月照着森林,也照着村寨,洒在杨慧的身上。

    “妈妈!”她突然惊醒了过来,手无意间一挥,将药瓶推在地上。她连忙伸手捡起来,却发现瓶子里空了。

    奇怪,药呢?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立刻回头看向房门。是自己忘记锁门了吗?为什么妈妈的房门是开着的呢?

    她大步跑到屋子里,只看见妈妈口吐白沫,昏死在床上。

    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就在今天晚上,长时间神志不清的母亲突然清醒了过来,正好房门没锁,她便出来看月亮。那是妈妈年轻时候,最喜欢和爸爸一起看的东西。

    传说里,白族人是月亮的子女。丽江的彝族人,总是叫白族人是“昆弥人”,“昆”是“大”的意思,“弥”就是“弥哇”,就是“月亮”的意思。

    妈妈总是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唱着:“白月亮,白闪闪,你的门开在哪里?你的子女叫什么……”

    杨慧想到,妈妈一定是在看月亮的时候,看到了女儿手中的安眠药,她想到了,女儿想要杀死妈妈。妈妈不想当女儿的累赘,既然女儿下不了手,那么,她就替女儿做这个决定吧。妈妈吃了一整瓶安眠药,如果自己假装看不到,那么明天,妈妈一定会死的。但是,那可是自己的妈妈啊。她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杨慧跪倒在地上:“白月亮啊,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选择?”

    五

    史娓上了小车,就被蒙住了眼睛。她下了车,来到了一间漆黑的地下室里。几个衣不蔽体的姑娘跪在墙角,身上满是伤痕。据说,她们是因为没有完成指标,所以被惩罚了。

    看见史娓惊慌失措的样子,领头的大哥笑着说:“不用担心,只要你乖乖地照着我们说的做,必然会有好处的。但是,如果不识相的话,自然就……”

    史娓连忙将诚哥拿出来当挡箭牌:“我要见诚哥,他绝对不会这样对待我的。还有,我要见我爹,他是村长。你们不能将我关在这里!”

    “不要忘记了,就是你爹将你送来的。他一听说你要当大明星,开心得不得了。只要按时给他点钱,他才不会管你呢。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上课,否则的话,看到那几个女人了吗?这就是你的下场。”

    史娓想起章贵美老师说过的话:“女孩要懂得保护自己,如果遇到了危险,不要盲目逞强,要利用好对方的心理,和他们打心理战。一旦他们觉得你好欺负,听话,就会对你放松警惕。这个时候,你要把握好一切机会,报警或寻求好心人的帮助。”

    可是,我现在呆在这种地方,又要如何报警呢?对了,网络,他们不是说,我还是干老本行,网络直播吗?只要能上网……但是,我也不能在网上直接喊救命吧。那样,我活不到有人来救我的日子。

    想到这里,史娓有了主意,笑着说:“大哥,不要生气嘛,不就是直播吗,我会的。你说吧,我该这么做?”

    男人拍了拍史娓的肩膀:“就知道村长的女儿,就是聪明,和那个金玉卡不一样。我们这里,的确也是直播,但是和一般的直播不一样。”他说着上下打量着史娓:“你呢,要穿得少一点。但是,不能一开始就很少,要吊着对方的胃口。同时,你也要劝说对方,让他也脱掉衣服,和你坦诚相待,懂了吗?”

    史娓明白了,这是一种网络行骗手段,利用某些照片,要挟对方,让对方汇款。而她,就是钓鱼用的鱼饵。

    她微微一笑:“放心吧,这我还不会吗?我说了,直播,我最专业了。”

    很快,史娓就通过了集训,正式上岗了。她不能明说,一方面和那些男人们虚与委蛇,另一方面,利用敲击桌面的方式,打出了摩斯密码,暗示对方自己有危险,希望对方报警。摩斯密码是章贵美老师教的,但是,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章贵美的学生啊。所以,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反应。

    大壮醒来后,继续去史娓家闹事。但是却发现,史娓已经离开了。他想找诚哥,但是对方却不理他了。他闷闷不乐地来到了一个好友家,却见他正在和一个美女聊天。

    “喂,大壮,你看,这女的,是不是就是你们的村花啊?她现在可真是太带劲了。”

    大壮看过去,不是史娓又是谁呢?他还算是见多识广,发现史娓的手在有节奏地击打,他猜到了这是摩斯密码。但是他却没学过摩斯密码,于是上网百度了一下,这才得知,这竟然是求救信号。

    听说,带走史娓的是小马的人,就是王招娣的未婚夫。他最近搞了个网红基地。大致位置他也知道。如果他报警的话,一定能救史娓的。但是,史娓太可恶了,害了他的金玉卡,他为什么还要救她呢?大壮在屋子里绕着圈,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视频直播里传来了男人的叫骂声:“臭娘们,你手指头敲的是什么?是不是在报信?”

    视频中断了,大壮的心揪了起来。如果再不行动的话,史娓的性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哼,她要是死了,正好给我的金玉卡偿命!

    天亮了!金玉卡兴奋地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今天是一个好日子,阳光普照。太阳暴晒之下,她已经处于半脱水状态,但是,她却咬着牙,高高地举着半块凸透镜。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史娓送给她的礼物,她当宝贝一样,藏在身上。在这个屋子里,她遭到了殴打,凸透镜也摔碎了。但是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清理碎片。金玉卡拿到了半块碎玻璃,割断了捆绑双手的绳子。

    但是,她却并没有进一步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而是拆开了面粉,让面粉飞扬在半间房间中。她偷偷搬动水泥包,挡在了自己面前,给自己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然后又将炮仗分散放在面粉堆里。

    做完了这一切,她举着碎镜面,对准了天上的太阳,将阳光反射到随手捡来的废旧报纸上。

    章贵美老师说过,炮竹是一种很容易自燃的东西,如果长期处于50度高温的环境下,又或者被阳光直接照射,就有可能自燃。但是,这间小屋子的窗口不大,很难让炮竹自燃,所以,她要另想办法。老师还说过,将平行光线,如阳光,平行于主光轴,也就是凸透镜两个球面的球心连线处,让光线射入凸透镜中。光在透镜的两面经过两次折射后,集中在轴上的一点上,这个点叫做凸透镜的焦点。当焦点的温度高于被照射的可燃物时,就会燃烧。野炊的时候,她看到过老师表演怎么生篝火,她相信,今天的阳光足以将报纸点燃。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了皮鞋拖地的声音,一个小喽啰抽着烟打开了门。

    千钧一发之际,报纸被点燃了。金玉卡如同一个战士般,快速点燃了爆竹的引线,将它们推了出去。

    “死女人,你在做什么?怎么把面粉包都拆开了!”烟灰带着点点明火,落在地面上,配合着爆竹,瞬间点燃了房间里的面粉。

    爆炸声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将屋顶都冲开了。金玉卡躲藏在水泥掩体后面,缩成了一团。

    一个男人怒吼着说:“赶快给我灭火,快点,不要把消防队招来。快给我找那死丫头,抓住了,我要她好看。”

    难道,我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是救不了自己吗?金玉卡的心凉了半截。

    在金玉卡陷入死境的时候,王招娣家,却在办喜事。只是,王招娣却似乎一点都不开心。

    闹过洞房后,宾客退去,屋子里只剩下了王招娣和小马。

    小马嘿嘿地笑着,粗暴地扯掉了王招娣的盖头。

    “我告诉你,你还真得要谢谢我,要不是我的话,你早就跟金玉卡她们一个下场了。”

    王招娣心中一动,问道:“金玉卡,她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她被诚哥抓走了,让她做那种买卖,你懂的。这姑娘,也真是傻,她是为了救大壮才自投罗网的。你说,这是不是傻子?和她相比,你说,你是不是幸运多了。要不是我一眼就看上你这张脸,你们家能拿到那么多彩礼钱吗?我跟你说……”他喝多了酒,说话舌头都硬了:“我们约法三章。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内,你必须给我生下一个儿子来。当然,多多益善。多生一个,我再多给你们家十万块钱。怎么样?合算吧。”

    “你,你把我当成生孩子的工具了?”

    “你瞧你说的,女孩子,不生娃,还能做什么?那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吗?你不要听你那老师,叫什么来着?章贵美。对了,不要听她胡说,什么权利、自由什么的,都是扯淡。我可是听说,她老公生癌死的,她自己那生小孩的玩意儿也长了个大瘤子,被割掉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就是报应,这就是她不尊重我们男人的报应。你可不能学她啊!”

    王招娣气得身体发抖:“那,那如果我生不了男孩,怎么办?”

    “那你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这三年,你要是伺候我舒舒服服的,我或许还可以宽限到五年。再长我就不能等了,我也是要传宗接代的。五年后,我们就离婚,我会把你卖给诚哥,然后,娶一个年轻的,能生孩子的女娃子,再耍她三年。”

    王招娣气鲠在喉,许久说不出话来。终于缓过气后,她冷静下来,想起了章贵美老师说过的话:“表达,是一种艺术。同样一段话,如果表达得当,就会让人对你掏心掏肺,这是心理学的诀窍。比如警察在审讯犯人的时候,也会使用这样的技巧。”

    她想起了容美对自己说的话,淡淡地一笑,给小马又倒了一杯酒:“既然我嫁了你,自然就是你的女人了。放心吧,我妈给我算过命的,说我是个好生养的人,命中有儿子,你啊,就放心吧。对了,为啥,你就看上我啊,我看你前两天一直都往容美家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哎,她平常总是板着脸,一副本姑娘学问最大的样子,谁稀罕她啊。我告诉你吧。是我们眼镜王哥,让我故意接近她家老爷子,将渣土,送到他们的地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那老家伙。”

    “是吗?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老容家的果园,为什么种不好,你知道吗?是因为地下有古墓。但是,这块地老容头不肯放弃,死活不卖。我们眼镜王哥,只好从后山,就是靠近黑森林那个地方,挖过去,这就很费事情啊。所以,他就打算将老容头弄进去,那样的话,那果园不就荒废了吗?不过,容美这丫头,似乎不好对付。喂,你可不能像她一样啊。”

    “我怎么会像她呢?我从小就不喜欢她。她自以为自己聪明,从来都看不起我们的。我啊,巴不得看她笑话呢。到时候,我抱着你的儿子,我们俩住在她那大果园里,不把她活活气死啊。”她说着又给小马灌了很多酒。

    小马嘿嘿笑着:“等我们眼镜王取代了诚哥,当上一把手,我自然也跟着吃香喝辣,你要是听话,好东西,少不了你的。”

    小马很快就喝不动了,趴在地上睡了起来。

    王招娣摇晃了他几下,见他不动了,就开始四处寻找起来。根据小马刚刚的说法,他是眼镜王的人,眼镜王和诚哥貌合神离。那么,有没有可能,在小马的家中,藏有不少证据,能证明诚哥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呢?

    就在她四处寻找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冷冽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她回头看去,见小马冷冷地盯着自己,手中拿着一根木棍。

    “我娘说了,女人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我看你那么乖,还以为今天这顿打,能免掉呢。既然你这么不听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着挥动木棍,劈头盖脸,向着王招娣打了过来。

    王招娣惊呼一声,捂住了脑袋。她觉得,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

    六

    “孩子们!”章贵美从昏迷中惊醒了过来,立刻就想起床,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又栽倒在枕头上。

    护士连忙跑过来,按住她说:“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医生说,这两天还是要静养的。你不是答应过医生,只是参加一个毕业典礼吗?医生这才肯放你出院的。但是谁知道,你竟然一出院就往山里头跑,真是不要命了啊。”

    “孩子们!我的孩子们还在危险中。”章贵美惊叫道:“史娓和经纪公司签订了直播合同,我看了那合同,那是一个陷阱。她不可能完成直播任务,她会欠下巨额债务,要是还不上,诚哥不知道会怎么对她。还有那沾血的饰物,那一定是金玉卡的血。他们,他们会不会已经……杨慧,杨慧要用安眠药杀死自己的母亲,我怎么能眼看着发生这样的事情。王招娣嫁人,不是买卖婚姻是什么?果园,那果园就是一个阴谋,我不能让容美爹含冤受屈啊。还有古丽扎,她不会是想自己干掉那些盗墓贼吧?她想干什么?独吞文物?还是……”

    “章校长,怎么,你对你的学生们,那么没自信吗?”门外传来一个坚毅的声音,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微笑着拿出了警官证:“你好,我是陈锦图,你可以叫我陈队。”

    “陈队?我的孩子们……”

    “放心吧,她们都没事,她们都采取了自救行动,现在,都已经得救了?”

    “真的吗?她们是怎么做的?”

    “她们说,这还多亏章老师您啊。您从来都不是只教书本上的知识,而是将生活中各种问题,呈现在她们的面前,让她们自己运用知识,解决问题。”

    “是的,陶行知先生说过,要‘教学做合一’,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我采用的是项目教学法。将一个相对独立的项目,放在孩子们的面前,让他们自己收集信息、制定方案、完成项目、解决问题。我希望,她们掌握的不是死知识,而是迁移运用知识的能力。”

    “她们都是好学生,她们都完成了你布置的任务。”陈队娓娓道来,给章贵美讲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史娓利用摩斯密码,向外界求救,正好被大壮看见。大壮决定以德报怨,他报了警,带着警察冲击了所谓的网红训练基地,抓住了为首的人,解救了被困在其中的女孩子们。

    金玉卡所在的屋子,因为火势太大,终于还是惊动了周围的居民,很快,消防车也来了。金玉卡在火焰和烟雾中叫喊着,一个消防员听到了,冲了进来,将她救了出来。在坚实的臂弯保护下,她昏死了过去。醒来后,她才得知自己得救了。幸亏,她被困的民房不在大凉山中,而是在丽江郊区。虽然比较偏僻,但是周围并非毫无人迹。她运用物理学知识引发了火灾,并制造了一个掩体保护自己,这才幸免于难。

    杨慧最终还是良心发现,她利用自己掌握的医学知识,用手指刺激母亲的喉咙,让她呕吐。可惜,母亲吞服安眠药的时间已经比较长了,催吐的效果不好。杨慧背着母亲来到了村长家求助。村长还算仗义,帮她将母亲送到了医院,在经过洗胃后,杨母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经过这件事情后,杨慧发誓,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再也不想“死”这件事了。

    古扎丽在深山中迷路了,她抬头正好看到天上的星星。她想起老师说过的话,地面的参照物是不靠谱的,尤其是在密林、沙漠等参照物过多或过少的地方,极易让人迷路。但是,天上的参照物是永恒不变的。所以,她根据北斗七星的位置,找到了北极星,确定了什么是北方,然后一直向北走。一路上,她采摘树上的野果,树下的菌菇。多亏老师曾经告诉过她们,哪些植物的有毒的,碰都不能碰,哪些植物可以吃。走了三天三夜,周围的树木终于渐渐少了,她钻出了黑森林。虽然说,她选择的方向让她多走了很多冤枉路,但是,她还是活着出来了。她在好心的过路司机帮助下,来到了公安局报警,警察抓住了眼镜王、小鸡等盗墓贼。根据他们的口供,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诚哥的犯罪证据。

    王招娣看上去柔弱多病,所以章贵美就专门邀请她加入了“女子防身术”兴趣小组,请专门的老师指导她们武术。王招娣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用上女子防身术的一天。那天晚上,就在小马挥动木棍向她打来时,她闪身躲开,下意识地一脚踢中了对方的下身。清冷的月光下,她是身穿红衣的逃跑新娘,一直逃到了派出所,也将自己那成婚才一夜的丈夫,送进了班房。

    结合小鸡等人的口供,证明了容美爹并非有意使用渣土,他根本就是被人陷害。容美打了章贵美给她的电话,找到了那个著名律师。她侃侃而谈的样子,让王律师很感兴趣,决定破格收她为徒,他希望容美能复读一年,考入大学法律专业,毕业后,去他的律所工作。在王律师的帮助下,容美辛苦翻阅资料,寻找各种证据,为自己的爹爹翻案。最后,法院终于决定从轻发落。

    听到自己的孩子们如此争气,章贵美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出院后,她仔仔细细地记录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写下了《丽江花坪女子高级中学年终汇报》。

    放下笔,章贵美心中暗自琢磨:我一直都在纠结孩子们是不是都毕业了。但是,就算没毕业,又如何呢?孩子们真正成长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经过这件事情后,史娓选择了复读,她想考中央戏剧学院,她是真的喜欢上了网红这个职业,她想当一个有演技、有才艺的网红。

    史娓告诉章贵美说:“老师,不知道你是不是会赞同我的做法,我想利用网络,将我们云南彝族的传统文化,传播出去,让更多人知道。我这些日子直播时,发现很多人,根本就不了解彝族,他们以为我们到现在还处于刀耕火种的蛮荒时代。我想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我想传播真正的彝族文化。”

    章贵美没有回答,她知道,这孩子选择的路,不好走,她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艰险,她希望自己所教的知识,这孩子将来还会用得上。

    金玉卡决定原谅大壮,也原谅史娓。她打算在丽江城里开一家卖手工艺品的商店,等大壮出狱后,和他一起经营。

    章贵美衷心地祝福他们。大壮本来就不是诚哥犯罪集团的核心人员,再加上,这次有重大立功表现,所以,她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杨慧打算继续攻克医学,她打算在家自学,这样能方便照顾母亲。村长十分仗义,愿意让她使用史娓的电脑,这样,她就能搜索各种医学资料了。

    医学和神迹是相悖的,但是,杨慧却觉得,只要她的心够诚,她就能感动月亮女神,她未来就能攻克医学难关,治好自己的母亲。虽然,这看上去比登天还难,但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一定不可能实现呢?

    古扎丽没有选择继续读下去,她决定去大城市打工,赚够了钱,就全国各地旅游。她相信,在旅途中,她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章贵美相信,这个性格爽朗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王招娣和小马离婚了。她和家人经过了几天几夜的交涉,终于让他们明白,自己不是弟弟的附属品。她告诉弟弟,自己不会去为他赚彩礼钱,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去赢取幸福。她选择和古扎丽一起去大城市打工,临走前,她特地去改了自己的名字。从此后,她再也不叫“招娣”了,她叫“不悔”,她永远也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容美和父亲卖掉了果园,将父亲接到了丽江市区,在那里租了房子。她坦然接受了王律师的捐助,踏上了学习法律的道路。她相信,自己将来一定能成为王律师最好的搭档,他们能一起守护正义,守卫法律的尊严。

    尾声

    丽江花坪女子高级中学的校长办公室中,章贵美看了看眼前的简历,抬头对年轻的女孩子说:“你是学教育学专业的?听说,你已经加入了七夜普教堂?既然是这样,那么我相信,你的教育学功底,一定是扎实的。但是,我却并不希望你来我们学校当援教志愿者。”

    许诗妧吃惊地看着章贵美说:“为什么?可是,你们这里不是缺老师吗?”

    “是的,我们缺老师,我们希望有更多老师,能长期留在这里支教。但是,遗憾的是,很多大学生,只是短时间支教,几个月,最多也只是一年。这样的话,孩子们刚刚和你们熟悉了,了解了你们的教学方法,又要和你们分别。你们知道吗,这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是很难受的事情。我希望,你们不是将支教当成一种镀金的方法。我希望,你们不是想着,来支教几个月,取得一些成绩,回到大城市后,好方便找工作。我希望,你们能真的把根留在这里,和孩子们一起成长。”

    许诗妧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章校长,您放心,我不会走的。我想和您一样,在这里扎根一辈子。”

    是的,和章贵美一样。在这里长成一棵树,那根,深深地扎进肥沃的泥土里;开成一朵花,给黑暗的夜,带来一抹殷红;化成一弯头顶的明月,照亮每一个女孩子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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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乡阿戈
彝乡阿戈 2024-3-20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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