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那么蓝

　　山脚下，吃草的牛儿在悠闲地甩着尾巴，山头的大石上，坐着个男孩，他叫星。此刻，星手里搓着根枯草，双眼望着远处那被秋晨的薄雾笼罩着的大山，还有朦胧中蜿蜒而上的公路，他知道，这条路通往远方，那儿有条美丽的大江，随着漂浮的薄雾，星杂乱的心仿佛又飘到了一年前……
　　中午，刚做完作业的星搁下笔，正想伸懒腰。“给我讲道题，行吗？”星抬起头，是前面的秋，怯生生的，星没有应，只接过本子看了看，“先把正方体对角的截面面积求出再来……”这是星刚做好的那道题，他指着作业本上的图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末了，身旁皱着柳眉儿的秋慢慢地伸出手想拿作业本，本子却被星按在了桌面上，“仔细听”。星画起草图，讲得更细了，教室好静，星只听见秋说了声“谢谢了”，而后就是挪动着离去的脚步声，他合上笔壳，不自觉地抬起头，在那不经意的刹那，见秋正甜甜地回望着自己，碰到星的目光，秋的脸儿飞起一道红霞，甩开辫子急急的回到座位上去了，留下低着头的星在座位上傻愣了半天……
　　日子，在无边的书海里流淌着，秋依然不时拿着题来问星，他们讨论完了偶尔还会聊上几句，从寻问到磋商，再从磋商到争执，他们的话渐渐地多了起来，星热爱文学，默默的接触中，秋的情趣好像在慢慢地变化着，星常把自己的书借给秋看，他们共同分享着书中的喜怒哀乐，秋是个懂得体贴人的女孩，美丽的大眼睛在星失意时总给予着安慰和鼓舞，每当此时，星就会感到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而平静的心湖也总会荡起晕晕的涟漪。
　　星开始早早的就到教室，而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寻找着秋，只要见到她的身影，不管是在埋头苦算还是在默默地看书，星心里就会很踏实。那晚，作为科代表的秋参加英语口语竞赛去了，结果那两节晚自习，星什么事儿也没做成，他老是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像缺少了点什么。秋的出现，让星感到生活中原来还有其它色彩，以前他只知道把自己关在书堆里，在班里呆了大半年，和同组的秋说话还不到五句，在同学们眼中，成绩优秀的他，只可敬而不可亲。而今，芬芳的花草，雨后的天空，夕阳的余晖，这一切都在深深在震撼着星，使星感到一种只有用心才能悟到的美，从秋那里，星还学到了在男孩子堆里没有体会到的细心，体贴和温柔。
　　那天早上，星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无奈何地望着吊瓶上那不断往下滴的药水，心情有说不出的糟。昨晚一直发烧，鼻孔辣得像烟醺一样，该死的脑袋还在阵阵发晕。突然，一束小花在床头晃了一下，是秋！
　　“好些了吗？”秋莞尔一笑。
　　“恩，好多了。”星支撑着想起来。
　　“别动别动，快躺下。他们说你病了……”说着秋给星拢了拢被子，接着就乐津津地给星讲述着上午班里发生的趣事，星傻傻地听着，脉脉地望着秋，不知咋的，烦燥随着秋的故事一扫而空，心情渐渐地变得像雨后的天空那么清晰。“还是妹妹关心你，才放学就来看你了。”进门的护士打断了秋的故事.“不是，不是……”秋忙分辩着，星笑而不语，可心里却像蜜糖一般的甜。秋的脸红了，丢开手里拨弄的小花，忙起身面向了窗外……星仿佛第一次淋浴了生命航程里的春光，心海里的玫瑰在悄悄地绽放……
　　正如前人所说“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位少女不怀春”。不管星自己承认不承认，只要一个人的时候，想起秋，他心里总会泛起丝丝甜蜜，星常在黄昏中倚在教室的窗边，望着夕阳傻傻地遐想……夜，点缀着点点星光，很安详。带着实习的兴奋与慌张，星放飞了手中的信鸽，只是，他还从没想过将来。
　　让星感到甜蜜而又有些慌乱的是，秋答应了与自己同行。这巨大的幸福终于回报两天来那揪心的等待，让星感到无比的兴慰，两天来他的目光再没有敢像往常一样向秋那儿投放过。还没有领悟到爱的旋律的内涵，两只没下过水的小船在感情的海洋里开始了初航。从此，月光下的河沿上，他们相互倾诉着彼此的心声；郊外的草地上，野花上的蝶儿分享着他们的欢乐；幽静的林阴道上，留下了他们并肩的身影……对这份期盼已久的爱情，星用孔雀呵护羽毛的心情呵护着，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不知什么是忧，什么是愁，到处都充满了阳光，他们觉得生活真的很美好。星也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他要用男子汉那宽厚的肩膀护卫着秋，守候着秋，要给她永远永远的幸福，让她永远永远快乐……然而，一切都不是像想像中的那样美好，就像天空永远不会只是睛朗一样。眨眼间，期末考试到了，星依旧名列前茅，可秋由前十名退到了二十名开外。毫无疑问，他们的关系影响了秋的成绩，这是星始料不及的。看着秋伤心的样儿，星心里很难过，他很想安慰秋几句，可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秋独个儿呆呆地握着成绩单，星知道她一定很想哭，然而星更知道秋是不轻易在别人面前掉眼泪的，她是个要强的女孩……住校的同学提着行李陆陆续续的都走了，看着秋茫然地登上了回家的车，星也独自踏上了归途。
　　暑假，对星来说是多么的漫长，单处的日子里，星竭力留住每一瞬每一缕的感觉，继而用浓郁的文字记录下火热的感觉，组成了一页页无题式的夜的故事。星相信，思念一个人，这份感情绝不是对“无聊”的填充。星爱在黄昏中坐在村头那块草坪上，遥望着远处夕阳下那大山的轮廓，他知道，山的那边的那边，有条美丽的大江，清清江水映垂柳，群群水鸭戏水波，她常挎着竹篮儿姗姗地来江边洗衣裳……
　　暑假漫漫的总算过去了，九月的校园又恢复了往日的沸腾，同学们也都回到了火热的学习生活中。可渐渐地，星发现秋变了，变得沉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爱拿着题目来和星争论谁对谁错。就这样，一天晚自习后，星约秋来到了礼堂前的花坛边。这是个浑浊的夜色，偶尔现出的星光就像幕帘上点缀的将要熄灭的灯，这倒给人增添了几分忧郁。星默默地跟在秋的身后，脉脉地望着眼前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最近你怎么了？”星问。秋停住了脚步，好久了，没有应。“看到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我做错了什么了吗？”星再一次小声地问，突然，秋蓦地转过身来，一头扎进星的怀中，抽泣起来，星慌乱地给秋理着她额前的头发，星尽力使自己保持镇静，可是那不争气的猛烈的心跳却在背叛着自己。"星，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可是，我……我……我想我们……"秋已泣不成声，她轻轻地打着星的肩头。星慢慢地把她从怀里挪开，只见她泪流满面，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了难言的无奈与无尽的酸楚。就在那一刹那，她推开星的手向宿舍跑去了，星没有叫，也没有追，只茫然的呆在花坛边；用手摸着肩上湿湿的衬衫……
　　或许星和秋的故事就像一出戏一样，有聚，就注定着有散的时候。那晚以后，他们一连几天没有说话，星心里感到格外的别扭，而秋每天也只是一味地埋头看书，虽然眼睛在字里行间快速扫描，然而书中的内容秋一点也记不住.
　　那天中午，星收到了封信，看着信封上那清秀而熟悉的字迹，星一口气跑回自己寄居的小屋，如获至宝地拆开了，细细品味，一句耀眼的话投入眼帘“……我想了很久.星，多为我们的将来想想，多想我们的前途，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睛天霹雳！星像遭了霜打的茄子，蔫嗒嗒地往身后的床上一软。刻苦的缕缕思念，换来的却是这爱的苦果，忍不住失落的伤痛，星一头钻进被子里，将自己淹没在泪的汪洋……一遍，两遍，三遍……星读着信，回想着那晚秋那充满无奈与酸楚的眼神，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找她好好谈谈，挽回这一切？可是她那么温柔，这样对她会是一种伤害吗？她会承受得了吗？自己什么都可以忍，要是伤害了她，自己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星握着信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深爱别人，却不能给她进步，让她离去吧，只要她能快乐，那是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最大的满足啊，感情是勉强不来的，自己并不是爱的逃兵。
　　夜，飘着毛毛细雨，凉凉的。
　　“我尊重你的选择。这支笛子就作个纪念吧，它是我亲手做的。”星把自己心爱的横笛递到秋的面前。许久了，秋没有出声，也没有接笛子，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切都静得出奇，只有笛尾系着的那个风铃在他们之间轻轻地摇摆着，叮当，叮当，秋的目光从笛子上慢慢地移开了。
　　“笛子……你还是留着吧，我该回宿舍了。”
　　“秋，难道……”星一手搭在秋的肩上。
　　“别说了，希望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秋慢慢地转过身，埋着头轻轻地消失在通往宿舍的长廊中……回来的路，好冷。星漫无目的地走在喧闹的街上，任听思绪漂泊，夜风吹拂着额前的蓬发，痒痒的。路边的酒吧飘出一缕旋律，很轻，也很忧伤“……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星停下了脚步，进去了，那夜，他醉了。
　　教室依旧，星每天还是默默地从秋的身旁走过，少了的就是曾经熟悉而火热的目光。星不再早早的到校，在同学们的眼中，星成了最守时的人。他想用这种守时的方式来忘掉所有的一切，然而他做不到，使星始终不能解脱的是他总挥不去秋的身影，挥不去对秋深深的依恋。落日的黄昏，安详的遥夜，星还是在甜甜地梦着她。星终于体会到了古人的茶饭不香，平身第一次。星真想一把火烧掉所有的心情，还有往日那疯狂的梦，然而伴随他的只是夜里那单调的钟声，滴答，滴答。在空空的小屋里，星写下了一首叫《秋恋》的诗：“无尽绵情瞬间空，孤舍朝暮独徘徊。晓镜云鬃任其蓬，夜览诗书随神漫。心伤无涯何处宿，谁人与我共知音？借问夕阳情乖处，唯见残云空悠悠！”周末回家，寒喧中母亲发现了星深陷的眼。看着母亲额前深深的皱纹，想起自己的混，星阵阵的心酸，他真想给母亲捶捶背，并轻轻地拥抱一下瘦弱的母亲。夜里，父母早已睡下了，可星总是难已入睡，窗外的虫声总是让他陷入那深深的遐思。那夜，他干脆爬上案头，写了一首叫《秋怨》的小诗：“虫声遥夜幽，枕高更难眠。窗开寒气侵，默默凝秋月。”可看着看着，却又将它揉成一团，随手扔出了窗外……就这样，星在无尽的痛苦里苦苦的追寻着一种凄凉的美。最终，校园里的一位大朋友老师还是发现了星的心思，昨天，他和星谈了很久，也很多：你们还小，那里的天空还不属于你们……
　　雾慢慢地散了，远处朦胧的大山渐渐地清晰起来。阵阵轻柔的风拥过来，蓬发弄得星额前痒痒的。山下，人们打谷子的声音在声声回荡，好一派秋收的忙碌景象！星默默地望着这一切，大朋友的话在心底声声响起，星的头脑在秋风中越发清醒：是啊，我们还太小了，那里的天空还不属于我们。爱得太多原来也是一种伤害，对于年轻的我们。让友谊的重量来充实我们内心的空虚吧，要来的终究会来，它不会为谁而停留，一生得几回年少又何苦庸人自扰，为何不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学习使自己更充实更完美呢？爱情让我们对青春有了更深的感悟，那么，就让往事如昨天的日历一样轻轻地撕掉吧。美丽善良的女孩，相信你也一样！谢谢你明智的选择！
　　星突然感到背上烫乎乎的，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哦，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云散尽了。
　　天，还是那么蓝。
　　2001年夏于苗岭
　　2001年夏某星作于苗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