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还会回来
| 燕南飞，絮飞雨落，花带泪；榭沿垂，望影兴叹，空断肠。 那年，他初二。年少的轻狂与不羁，带来的是成绩的下落，他的父母选择了给他转班。他便认识了她。 他们坐在走廊边，前后排。她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他。他有察觉，却故作不见，埋头写字。他的同桌提醒他说，为什么她总是看你。他总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隔天，她递过来了一张纸条。她的字，潇洒而漂亮。接下来，无数的纸条在他们之间欢快地传递。不同的笔迹，不同的颜色，勾勒出的是两个同龄少年的纯真无邪的天空。多年之后，他回忆当时的情景时，却被一种酸楚和无奈笼罩。那份青涩的感情，纯真的近似无瑕，在那个雨水充沛的季节疯狂地滋长。 他初中的学校很小，没有他所喜欢的葱茏的树木和秋天落叶踩上去发出的碎碎声响。可站在教室栏杆旁，仰起45度，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和细密的流云。 他有时喧嚣而张扬，有时却是沉默而安静的。他有着敏感而柔软的内心，白天可以放肆的大笑，晚上也可以掩面低啜。多年之后，他重新翻开初中的纪念册，发现了一条没有署名的留言，有时我可以在你脸上看到明媚灿烂的笑容，可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快乐的人，我们是如此不同，却又是如此相同，愿你一路走好。却再也无法记起那张熟悉的脸。 空气中漂浮着粉笔末的味道，傍晚的斜阳透过窗玻璃在课桌上四散迸溅。晚饭时间，他伏在那里做题。她给他带来面包和饮料，轻轻放在他的书上。他揉揉发酸的双眼，看到桌上的食物，却发现她早已离开教室。 晚自习，他递给她一张纸条，今天谢谢你的东西啊。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呢？呵呵，猜的啊。她画了一个猪头，给他。他抬起头，看到她在偷笑，还有她微微起伏的双肩。 初三，分班，他们不在了一个班级。他们由纸条变成了写信，每天一封，16K的信纸满满写着只属于那个纯真年代的记忆。他依旧保存着那散发着青春墨香，有着她隽秀字迹的信笺，上面可以看到她明眸笑齿，如湖中倩影。 中招临近，课业也在日益繁重。吃饭时间也被一缩再缩。他们没有了多余时间去写信。老师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目光坚定。他们伏在课桌，奋笔疾书。没有了往日的喧嚣，静默笼罩周遭，他抬起头，看到空气中的尘埃静静落在他的瞳孔。 他还是会给她写信，却没有了往日的频繁。晚自习，同学都已睡下。他坐在走廊上，借着灯光，给她写信。四周漆黑如墨，远处的霓虹明明灭灭，风吹起他的头发，微微晃动。暗黄的灯光下，他的影子和他做伴。写完后，署上JOE。多年之后，记得他曾经的英文名字的，只有她。 她告诉他，她的信是晚上熄灯后在寝室写的。他可以想象她趴在床上，借着台灯的灯光写信的身影。第二天见到她时，可以看到她略显浮肿的眼睛和手臂上压出的细小的印痕。见面，相互微笑，心照不宣。她的笑容，淡淡的，很温暖。也许在以后的日子中，那种给人以春暖花开般温暖的微笑，渐渐在她脸上消失。但却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抹煞的风景。忆起，疼痛如斯。 他说，我们高中要在同一个学校该多好。她说，那样就可以和你一起在树林间散步，一起躺在操场上看天空。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她明白的心理的所有想法。也从不给他压力。她喜欢着他的一切，他却不懂她想要的什么。或许只是一句，在一起。他却从不曾说过。 双休日他回家拿换洗的衣物，妈妈在他的课本上看到了她的照片。妈妈言辞尖锐，不留情面。早恋成了他避之不及的枷锁。青春的叛逆，愤恨交织。他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那张照片。妈妈一愣，眼神重新变得温和。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妈妈说。他说，我累了。黑暗中他仰面朝天，睁着双眼，眼泪顺着眼角，汨汨流出。他梦到了她，梦中的她，笑靥如花。事隔经年，他回忆起那日的眼泪时，却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流泪。为了那张照片，抑或母亲的不信任，却再也不可而知。 初三上学期一个星期日，那天天气阴郁，空气中刮着凛冽的风。他们都早早来到了学校。他对她说，到河边走走吧。她说，好。这是他第一次约她。她很高兴，笑颜明媚如画。他们站在河边的一个平台上，他伸出左手，她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左手。他冬天穿的很少，手指冰凉如水。她说，你的手好冷。又拿出放在口袋的左手，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随后他们就沿着河岸静静地走，十指交叉。他感受着她手指的温暖，却依旧没对她说，喜欢你或在一起。 他们的教室相邻，中间隔着一个走廊。他们会站在那聊天，来往的同学笑着窃窃私语。她会脸红，他看着她脸，她低头不语。害羞的她，善良而温柔。 生活的意义在于，你完全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们幻想的高中生活，并没有如期而至。他们在中招意向书中填的都是二高，他却被分到了一高。断了联系，身影飘渺如雾中观花。意犹未尽地忆起，心中酸涩。回忆变成他的枷锁，他或她，是否学会遗忘？ 高一，他遇到了另外的一个女孩。他很喜欢她，却爱得深沉而寂寞。他终究跌落到自己设置的暗无天日的牢笼。他变得更加沉默，小心翼翼地去爱，小心翼翼地去触摸那片黑暗的时年。操场寂寂的风，掠起他的发梢，他望着阴沉的天际。枯叶飘落在他的肩上，他拿起放在掌心，揉碎在风中。 他去过几次二高。他也知道她所在的班级。他看到她站在窗口看他，他没有去找她，径直走过她的面前。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她是否知道，他只是想来看看她。他不知道见到她该说什么，他是个嘴拙的人。沉默是他的本性，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关心她。他曾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沉默的人并不是他本性冷漠，而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善良和温诺该如何表达和传递。 他接到过她从二高写来的信。他看到了她落寞的心，和对他的失望，从初三开始。但她从未责备过他。她说，你从没给我承诺，所以我不怪你。他已记不起，他自己到底有没有回信。可不久前，他打开抽屉，却再次发现了这封已泛黄的信笺。重读，也想不起第一次读的感觉，他只是感觉难过，溢出心口的疼痛，一滴泪低落在开篇的JOE上，却只剩下一滴。 班主任看到过几次他和那个他喜欢的女孩站在一起。他便叫来了他的父母。一天中午，他的父母围在餐桌前，轮流对他批斗。他没有听，选择了沉默。他却想起了她，想起那个烧掉她照片的晚上，想起自己汹涌的眼泪，想起了梦中她笑靥如花。 那个女孩在高二上半期成为了他的女朋友。纯真的他，无比坚信着爱情的坚贞。电话簿他把她的名字改成宝贝。他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而在这段时间，他想不起了她的容颜。他不再那么频繁的去二高了。他以为他们开始了互相遗忘，但却不知道结局远远比自己想的来的要晚。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激起涟漪。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出现了裂痕。高中的质量评估，她要来到一高参加考试。前一天夜里，他参加了一个初中好朋友的生日聚会，他喝了很多酒，他的女朋友找来同学把他架回了宿舍。夜里，他却同时梦到了她和他的女朋友。凌晨醒来，头痛欲裂。他感到很难过，对她还有他的女朋友，他感觉自己很可耻。无法再入睡，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对着镜子，发现自己从未有过的孤独。 他再次见到她时，她很认真地看他。他的尴尬，无所遁形。最后一场考试考完，她发短信给他，问他在哪里？他说，在河边。你一个人？嗯。等下我来找你。好。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点了一支烟。你开始抽烟啦。她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他扭过头，微微一笑，把抽到一半的烟，按熄在台阶上。她在他的身边坐下。 听说，你谈恋爱了？她问他。嗯。你呢？他又反问她。我也谈了，不过没多久就分了。为什么啊？他对你不好么？不是，他对我很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他谈么？因为他的背影很像你。她扭过头微笑着看着他。他却笑不出来。他送她回学校。她的手伸进他的口袋，握住了他的手。他想起了第一次牵着她的感觉。我下学期很可能不再上学了。她突然停下来看着他说。他问她原因，她只是说不想上了。他送她到班级门口，她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身子对他说，以后冬天记得穿厚点，你的手很冷。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不上学。去了一座城市，和她的父母在一起。他不知道如果当时自己挽留，她是否会留下。可假设毕竟是假设，他是一个不会挽留，不会解释的人。而这样的人也注定了一生的漂泊。这是他的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他说的。他和他女朋友的感情也熬到了尽头。他看着天空的飞鸟散尽，曲终人散。 以后的日子平静如水。他依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听歌，一个人躺在操场看天空。高考临近。每个人都屏着敏感的神经，老师的金玉良言都悉数入耳，为了老师勾勒出的一片美好的大学蓝图。他依旧那么我行我素，做题做到一半，就会去看窗外明媚的日光和树下有着欢快阳光笑脸的学弟学妹。还是会抬起头，让空气中的尘埃落入自己的眼瞳。 她在高三期间回来过两次，看到她时，发现她的眼中多了一丝成熟，却少了那份纯真。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却落寞，不再是那个害羞低语的女孩了。晚上，他逃出学校，去陪她。县城很小，没有可玩的地方。他们便去了网吧通宵上网。她斜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他低头看着她的脸，心疼，无处安放。他拨过盖在她脸上的发丝，嗅着她淡淡的体香，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她的发丝。凌晨五点，她醒来。他问她，你会去哪？她说，一会去车站坐车回家。他不知道她是否只是为了和他见一面，而舟车劳顿。他们在网吧门口告别。他依然没有说，喜欢你或在一起。 他们依旧有幻想。她说，你考上大学，要记得告诉我。我会去那座城市找你。他说，一定。只是这份承诺，太轻太轻，轻的让人很快就遗忘了它的存在或者怎样的存在过。 他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家里人对他的成绩，不满意。可他执意不复读。他便去了那所对他完全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的生活，却让他感到很安静和心安。一段时间的生活，他有了自己的圈子和朋友。享受着心安理得的宁静。 他们重新有了联系。他告诉了她自己所在的城市，还问她是不是要来？她说，那你养我啊。等我以后有钱了，就养你。他说。有一天，她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坐上火车，凌晨三点到。他便去火车站接她。她见到他，蹦跳着到他面前。他给她提行李。他们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小旅馆，开了一间房。她长途坐车，很累。很快便睡着。他看着她脸庞，甜美如婴。他吻了她的唇。慢慢躺在她的身边，他看着她的脸庞，无法入睡。 两天后，她要回去。他又去火车站送她。在候车厅，她拔下一只耳机给他。里面放着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火车进站后，他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站台的转角，心里涌出怅然若失的疼痛。他想喊住她，对她说，一定要等我。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坐在回校的公车上，天空渐次黯淡，车窗入镜，陌生而广大的世间燃烧着灯火，他静默观望着别人的快乐，并就此看到自己的脸，瞳仁还有她的吻。 从那以后，他便失去了她 的所有消息。 她用六年的时间来等待他的一个承诺，他愿用余生来等待她的原谅。等待着她的转身，对她说，喜欢你或在一起。 你是否还会回来？回来看看那些破碎但纯真的时年，还有站在风中等你的我。  已同步至 蓝草地的微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