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首页小说故事 都市情感 查看内容

一个哑巴的爱情故事

简峒 2012-6-12 16:21 3895

 
    初见哑巴

    2012年4月12日晚上9点钟,街头一名中年男子吸引了正在巡逻的**派出所民警,该男子面容被头上的草帽遮的严严实实,身边停放着一辆自行车,耷拉着头蹲坐在朋来阁酒楼门前……入夜的乡镇街上都难得看见几个晃动的人影,中年男子的出现显得有那么点不同寻常。
    “你是干什么的?在这干嘛?”实习民警小管率先跳下车上前问道。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中年男子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小管有些迷惑,心里有点慌,他求助似的看向随后下车的师兄。师兄上前几步谨慎的拍了一下男子的肩,蹲坐的中年男子霍地仰起头,草帽下是一张迷惑而意外的脸,待看清眼前的人突然站起来从身后掏出一张身份证,扯住师兄的手依依呀呀的比划起来。
    虚惊一场,不过是个聋哑人。
    聋哑人看见我们似乎颇有倾诉的****,依依呀呀的讲个不停,我们原本就不懂哑语,加上聋哑人的比划又不是专业的手语,大家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他识不识字,如果能认字还可以用纸笔交流。”小管提议,没有其他的办法,大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令人惊喜的是聋哑人竟然能简单的写一些姓氏和人名,交流一下子顺畅了许多。经过近一个小时的纸笔交谈,我们粗略摸清了哑巴的基本情况:他叫万某,骑着自行车从老家湖北监利某镇白牛村来石河走亲戚却在过江时迷了路,就这样滞留到了我镇。哑巴的亲戚叫做万印美。
    原来是个迷路的哑巴,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大家都长舒了口气。但同时又出现了新问题:究竟谁是万印美?
    询问完情况只坐了半个多小时,哑巴便无端的焦躁起来,给他买的晚饭只胡乱扒了几口便搁下了,呜呜咽咽的几次要骑着他的自行车出门去。难道他有急事?看着他焦躁的模样,我们来不及吃饭就抓紧时间查找开来。
    动用了所有的人口信息查询系统,都无法找到叫万印美的人。万印美究竟是不是石河人?哑巴写的字有没有可信性?哑巴找万印美究竟有着怎样紧急的事情?一连串的问题将大家搞的满头包。
    “既然找不到万印美,那我们就先联系哑巴监利的亲人将他带回去啊,他一个人出门还不知道家里人知不知道呢?”民警小杰提议道。
    小管很快便在互联网上找到了监利县某派出所的联系方式,对方了解情况后很热心的帮我们转接了白牛村书记的电话。但是哑巴本身是白牛村一组的人,书记并不认识他,要了解详细的情况只能找白牛村一组的组长,而一组组长的电话却在当晚欠费停机了。书记安慰我们:“没事,我现在骑摩托车去白牛一组找组长,稍后再给你们回电话,只是白牛村一组离我家还有点远,可能要一个小时。”“没事没事,那书记您吃亏了,谢谢啊!”挂断电话,我们开始了一个小时的漫长等待。
    一个小时过去后,对方电话告知我们:白牛村一组是有个哑巴叫万某,他唯一的亲人是个八十岁的老母亲以捡废品为生,两个人都没有电话,而且当组长带着书记去他们家时万母外出捡废品还没回来,目前一组组长在他们家隔壁等着……
    寻找万印美的这边仍然是毫无头绪,如果说万印美是石河某镇人却在警综平台上找不到他,那就意味着他目前还没有办理户口,不管是那个人口查询系统都是不可能找到他的。打电话给各村书记询问是否有这个人?我所辖区有22个村,仅燕子村就有十八个组,细化到组至少有两三百个组,一则工作量大,二则我们并没有两三百个组长的联系方式。正当我们焦急的等待着的时候,户籍员小袁来所加班整理户籍资料,了解到我们要找万印美时说:我知道啊,万印美是花红村四组的村民,上个星期他过来补户口我登记有他的电话号码呢。
    听到小袁的话大家惊喜的感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万印美,我们找你找的好苦!
    
    哑巴消失了
    
    入夜的乡村黑黢黢的,已是晚上十二点了,警车在狭窄的乡村公路上疾驰,车两边的白杨黑乎乎的在风中像挥舞的手,哑巴安静看着黑黢黢的窗外。正是农忙时节,插了一天秧苗的万印美和妻子事先便在家门前等着我们,车还没停稳哑巴便率先奔下车,满脸惊喜的握住了万印美的手,待走进屋万印美突然扭头对我们说:“他是哪里的人啊,我不认识他。”刚刚松一口气的我们再次疑惑起来。
    尽管不认识哑巴,但为了摸清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万印美听从我们的意见和哑巴开始了纸笔交流。明亮的灯光下,哑巴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族谱,对照着娴熟的写起了万姓家族的姓氏排行,万印美一面跟我们说他写的是我们万家的族谱呢,一面也按照哑巴的思路对应着写起了自家的家谱。我们压下心中的疑惑看着灯下交流的两人,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万印美才扭头对我们说:“我不能完全懂他的意思,只能通过他的话初步推断他好像要找一个叫幺儿的人。”“谁是幺儿?”王军副所长率先发问。“幺儿都死了近二十年了,是我们村七组一个万姓姑婆的女儿,幺儿死后姑婆也搬家了,具体住哪里我们村都没几个人知道了。”“他究竟是干嘛的啊,我并不认识他,他却知道我们万氏的族谱?难道他是修族谱的,那也不对啊,修族谱不仅需要繁复的文字工作,更需要善于与人交流,肯定不会派遣一个哑巴过来。”万印美接着问,我们面面相觑谁都不能解开心中的疑团,只能暂时先将哑巴带回镇上安置,待联系上他的亲人再解开谜团。
    回程时车灯打开了,路边有一片坟地在灯光的照耀下十分清楚,我们曾多次到过花红村,因而对周围环境早就习以为常了,哑巴却突然躁动起来,呜呜咽咽的不肯坐在座位上死趴在窗口上往外看。我们只当他害怕便关了两旁的车灯,并不以为意。恰巧白牛村组长打电话过来,原来哑巴是瞒着母亲跑出来的,发现儿子不见的万母心焦的到处寻找,一直到凌晨才走回家。组长告知了万母儿子的去处后,老人决定明天来我镇接儿子回家。带哑巴到镇上的旅馆休息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大家又累又乏,便匆匆在值班室躺下了。

    哑巴不见了。

    第二日早上五点半时旅店老板打来电话将大家从睡梦中惊醒。
    我们昨晚与哑巴家人约好今日过来取人,现在人不见了我们拿什么向别人交代?没来得及吃早饭大家便开始紧锣密鼓的找起来,师兄带着小杰、小管开着车去谢家铺等远一点的地方去寻找了,王军副所长便带着我们在镇上及靠近镇的打鼓台村、刘家场附近寻找。天气并不好,下起了毛毛雨,周围都难得看见几个人,一个个商店的询问、一条条路的寻找,大家裤脚上都是泥饥肠辘辘却没有任何消息,这个哑巴真不让人省心!正当大家有点烦躁的时候突然群众报警称花红村坟场发现一名精神病人。
    根据报案人的描述,结合哑巴昨晚奇怪的言谈举止,我们初步断定就是万美芳。坟地边的油菜花早谢了,隔着烟雨,车窗外是漫天的绿,坟场里的墓碑静静的矗立着,恰逢清明时节坟场里姹紫嫣红,有种伤感的热闹。老远便看见了坟地边被雨水淋湿的破旧自行车,待走近立刻就听见了哑巴的哭声,那种声音和我们的哭声有很大的不同,像从肺部挤压出的声音,低低的像压抑了无尽的悲苦。哑巴半跪在一座低矮的坟前,平日里戴着的眼镜早被取下来不知道丢往何处了,蓬乱的黑白夹杂的头发早被雨水淋湿,湿嗒嗒的贴在脸上,脸上流下的水在下巴处汇集,一滴一滴的向下滴却不能阻止他的动作:他一直半跪在坟前,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馋着坟堆上的杂草,有时遇上极小的草不好用工具时便伸出手去拔,一撮撮一根根认真仔细,一丝不苟……

    哑巴的爱情
    
    万母雇请了当地一辆三轮车过来接儿子,花白的头发、蹒跚的脚步,她大约下午四五点光景才到达派出所。一见面便忙不迭说着感谢的话,又问起镇上吃饭的地方说无论如何要请我们吃顿饭,并从长裤里边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硬要塞给我们,当我们谢绝她后她只是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局促的站在那里。
    哑巴的衣服行李还在旅馆内,旅店老板便带着他去整理收拾了,我便将老母亲带到值班室等候,顺便问起了哑巴的事。
    哑巴出生时正是油菜花开的春天,择取他在家族里的辈份排行“美”字,取名“美芳”。万母和丈夫的婚姻是旧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婚姻,因为生下了残疾儿子万母遭到家族的嫌弃、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丈夫便开始无所顾忌的寻花问柳,迫于无奈万母便离开了夫家。从此天涯茫茫,独留他们母子为伴,哑巴也便随母姓万。
    哑巴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他总是安静的,大睁着眼,无声的哭、无声的笑。五六岁的年纪,每当别的小孩从村头结伴上学时,哑巴总是渴慕的尾随在后,尽管万母明白哑巴渴望上学的心情,然而哑巴先天失聪,哪怕送他去学校也没有任何意义的。后来,隔壁谢老师送哑巴一本字典,他竟然就着蜡烛一点点学会了识字,说起来,哑巴便是那时候躺床上看字典近视的。
    哑巴27岁时,万母托远房舅母为哑巴介绍了一门亲事,是个白白净净的姑娘,虽然腿瘸了,却总是整齐娴雅的模样,她叫幺儿。初次相见两个年轻人都相谈甚欢,但幺儿的家人因为哑巴的孤儿寡母、家境贫寒,并不赞同他们来往。为了赢得自己的爱情,哑巴便四处学艺,补锅、补胎修自行车、做豆腐……凭着那股干劲学了一身手艺,他的上进心终于得到了岳丈的默许。幺儿家和哑巴家离的远,每次相见都十分困难,为了减少奔波之苦,哑巴便利用空闲时间承包堰塘挖藕贩卖,每日不分昼夜的挖,尽管后来因为挖藕警察不吃中饭落下了胃病,但他终于达成心愿,买了一部自行车。从那以后监利到石首,不论风雨总能看见一对小情侣幸福谈笑的身影。与幺儿认识一年后,哑巴便筹划着攒钱娶亲,晴天里补锅、磨豆腐卖,雨天里便到人家里帮着补胎修自行车,遇上雨天的晚上还会去河沟里逮鳝鱼,第二日送到集市上去卖,那个时候哑巴和幺儿满身心的憧憬着自己的幸福。然而,正当万母以为他们守得云开见月明时,幺儿却突发脑膜炎去世了,临死前幺儿托人告诉万母,千万别告诉哑巴自己是病死的,只骗说是变了心嫁了其他人,让哑巴找个更好的姑娘成家。惊闻噩耗的哑巴停了业,整个人失了主心骨般日日在家昏睡,万母更加不敢告知真相了。随着时间推移,哑巴终于还是振作起来了,但再不像以前那般快活了,也再未提起过幺儿。后来万母也曾先后为哑巴介绍过几位姑娘,但都如春梦般无疾而逝,哑巴便随着母亲一直孤独的成长了五十多年。
    2012年清明时节远房舅母回老家上清明,饭后聊起许多前尘,无意间说起了那个如春花般的姑娘幺儿。万妈以为尽管知道哑巴是个长情之人,但毕竟二十五载的岁月过去了,再多的悲伤应该也淡了,便将幺儿的真正去处告知了在堂屋给自行车补胎的哑巴。得知恋人幺儿真正去处的五十多岁的老人,突然就跌坐在地,起初是呜咽悲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直至嚎啕大哭。第二日哑巴便瞒着母亲,凭借着一份族谱、一辆自行车、独自一个人去异地寻找恋人的青冢祭拜。
    身旁的老母亲还在为儿子的深情唏嘘感慨着,我的思绪却已飘的好远:无从得知哑巴是怎样在众多坟墓中找到幺儿的那一座坟,我突然就想起骑着自行车奔驰在监利到石首公路上的哑巴,想起初见时他的落魄与焦躁,想起花红村一把抓住万印美提笔便问幺儿的焦灼眼神,想起雨中那压抑却绵长的呜咽哭声,想起一撮一撮清理坟墓的认真背影……那些不明的疑团突然解开,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幺儿……我的心突然被猛烈撞了一下,久久有些不能平静,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恐怕都不敢相信当今时代还有为爱这般执着的人。
    万母说有事出去了,过了一会便和哑巴一起过来了,提着二十来个皮蛋放到值班室桌上,我赶紧拿起来退还给她,她却马上转身坐上三轮车一直不肯接我手中的皮蛋。我便趁三轮车师傅将哑巴的自行车绑在了车后的时机将皮蛋放到了三轮车的车厢内,三轮车发动时,哑巴和老母亲一直挥着手笑着说谢谢,当我催促天气不好要快些上路时车子才驶了出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分享到:
收藏 邀请

最新评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