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校门口的学生

　　家门口有所中学，每天早晨我去上班，也正是学生上学的时候。路过学校门口时，总看见有两排学生列在学校门口。每列四人或五人，站得颇齐整，都套着肥大的校服。不明白的是中国的校服仿佛与美有仇，都是那么的不合身，那末的丑。尤其醒目的是每个学生身体上斜配着一条红色的带子，镶着黄色的边，拖着黄色的穗，中间还写着某某中学欢迎您之类的字，准不准确，我没细看过。学生乱哄哄地走进，他们基本不管的，每当有老师走进去，他们就一致地鞠一躬，齐齐喊一声：老师好！老师早！
　　对此心里总觉得有点异样——这架势颇像酒店饭馆门前的服务员。每当宾客入门，披着类似的红带子的服务员小姐，就微欠身，脆脆喊一声：欢迎光临！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这种联想让人心里很觉得非常别扭。
　　同时又生出些疑惑，这种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头的呢？我们上学那会儿可没有。学校为什么要学生列在门口欢迎同学－－当然主要是老师了？大清早的，有这时间，读读课文背背单词，不好末？这样立着，从开始到结束，大约个把小时得要吧？中学的课业又紧，早晨的这段时间，大脑清醒，空气清新，十足的黄金时间。用在这上面不是太奢侈？
　　学校是专业的教育机构，我这样地怀疑学校，是否有点自大加一点有点臭呢？我心不禁略微得惶恐，于是试着理解学校的理由。
　　第一条，学校早晨乱哄哄的，防止又心怀不轨之人进来。这理由刚一露头，就被啪嗒一个大麻叉毙了。这太夸张太幼稚，有哪个不轨之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到学校这种清汤寡水的地方，行不轨之举？再说了，学校门口不是还有专门的穿着警服的门卫末？
　　第二条，学校这么做，是为了教育学生懂得尊敬老师。这是一种尊师教育，似乎哪种媒体上有过如此宏论。首先列队欢迎老师，让老师一入学校就被学生尊敬，就会有一种愉快的感觉，于是老师就会精神勃勃的对待自己的一天的教育职业。更何况学生大声问候，鞠躬，鞠躬可要特别强调一下。这种礼节在当下的中国可不多见，足可见相当隆重，更彰显教师职业的神圣。其次现在老先生们主流的观点是现在的小孩不懂礼貌不懂得感恩，那么这种早晨的欢迎仪式算得是一种对孩子的感恩教育。这大概是我能揣测到的不错的理由。
　　可是这个理由，撕开虚假的伪装，却经不起一点反驳。
　　首先，即便是给学生一个感恩教育，这样的方法合适么？合适与否在乎投入与产出的比例。校长这么做，能指望学生所得到的几公斤的感恩教育？而学生的投入是在那里竖立近一个小时。这样的时间可以让学生多做一些数学题，或是背上几首诗歌。肯定有人指责我只知道读死书，那好吧，一个小时，爱啥干啥，打球，聊天，看故事，或是，总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跟站在那里机械的动作，机械的思维比又如何？我宁愿他们自由的奔跑在操场。
　　其次，这样的形式估计也就是个形式。学生在喊的时候在鞠躬的时候，心底里十有八九没多少的感恩的想法。尊敬或是感恩，那是人类纯粹圣洁的一种情感，若是流于形式，不仅起不到效果，反而近乎裘渎，让人倍觉厌恶。
　　总之我想校长安排这样做几乎是没什么好处。更糟的是会引出些阴暗的联想。列队，鞠躬容易想起尊卑贵贱，奴化等腐朽的东西。或许我多了心思，但我国等级制度确实源远流长生生不息，而平等理念却生疏淡漠脆弱无根。但愿校长不会有那些想法，学生也不要受到那些熏陶。
　　说到这里，我想不该光自顾自的猜测和发牢骚。得听听老师和学生自己的看法。有句西方名言说得很是在理，当事人的意见必须得到倾听，否则就别奢谈公平。
　　老师是当事人之一。问过一位熟悉的老师，和我年龄相仿。他的回答很有些学问。他说：什么是尊敬？从身处的社会看，尊敬就是给与他们主流的社会价值。荣誉是主流，那就给荣誉，譬如六七十年代；金钱是主流，那就给与金钱，譬如现在。当然权力在哪个年代都主流，不过，老师嘛，与那东西基本绝缘。至于从学生那儿获得的尊敬在于学生努力学习，懂得普通的做人道理。在这个基础上作些其它的好的补充，那还可以；如果基本的做不到，再玩花哨的东西，没啥意义也没劲。
　　我说，那是否有点太功利，老师毕竟教书育人，总该讲点理想讲点精神？你们可是社会的精神堡垒，精神旗帜。你们有责任的。
　　别太高！他说。但却是要讲，我个人的想法是比社会普遍的水准要高，要讲点精神，走在社会的前面。但走得不会太远，太远的也没意义。我们也做不到圣人。
　　我又去问我上小学的女儿。学生是最直接的当事人。
　　女儿说他们学校门口有两个站岗的学生，也一样，就是给老师敬礼，她不喜欢做，不过也不讨厌。另外有两个呢，是检查同学有无佩戴红领巾或者少先队标志的。这个她挺喜欢的。我问她为什么喜欢。她说，那个还蛮有意思，而且半年每个班才轮到一次。就算轮到班级也不一定会选上你，机会难得呢。
　　最直接的当事人不反对，这或许成为校长辩护的理由。
　　女儿不反对，是相对于重复的学习比，但如果跟其它的比呢？学生喜欢做新鲜的事，这是他们年轻的天性。他们不喜欢日复一日的枯糙的学习，也是人的天性。关键的是，我们如何利用他们有限的学习之余，给与他们有益的新鲜的事。学生还小，未必有足够的见识和辨别力，就如我上小学的女儿，她只是觉得蛮有意思，说不清有什么意思。但这正是学校要教给他们的。多宝贵的一个小时！校长如果以此作为唯一的或者是强力的辩护理由，我该怀疑是谁该教育谁了。
　　大清早，像机器人似的，一边鞠躬，一边喊老师好，老师早！这样浪费学生的时间，我个路人都觉得不堪，老师情何以堪？校长情何以堪？
　　这是一段青春的时间，谁都没有权利这样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