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低吟,和声寥寥——读马致远
静静的深秋,捧着一本元曲,在秋日柔柔的阳光里一页页地轻轻翻过。 丝丝微风吹过,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树叶,是岁月的书签,一年一枚;树叶,是大自然的日历,一年一换;树叶,是季节的提示牌,一季一样。见到飘零的树叶,总有几分伤感,那是一种新旧事物交离愁情。在树叶悠悠地飘向大地时,心也轻轻地被震颤。 默默拾起一片红叶,夹在已经微微泛黄的古籍里,让古老的元曲唱尽这落红。莹莹的晴空间,昏黄的夕阳残照里,飒飒的秋风中,穿越时空,在心灵深处体验、探索元曲中秋色。 深秋黄昏,48岁的马致远,牵着瘦马,迎着西风,行于古道,道旁藤枯,老树叶落,昏鸦无巢,眼前有小桥流水,人家星罗,炊烟袅袅,却不是他可以驻足的地方。望一眼夕阳欲坠,可他还茫无目标的漂泊在天涯路,前途未卜,愁绪万千。是夜,在一个小小的驿馆,马致远提笔写下了白天所见。 《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短短二十八个字,从景到情,以景入情,刻画了一副苍茫萧瑟悲凉的秋景和惆怅落寞的秋日旅怀心情。一个浪迹天涯、孤独漂泊的过客心声。 秋风劲吹羸马嘶,独行古道残阳西。寒鸦无巢立枯枝,小桥人家何处栖? 当时的马致远,一心想考取功名(后来考中进士,任了几年小官,也豁然开朗了),常年漂泊游学,为功名所累,人到中年,一无所获,心情凄凉,其言也悲。一丝苍凉凄苦也涌入我的心头。 同样是元曲四大家之一的白朴,同样在深秋,同样的景象所见,心情大不一样。在白朴眼中,秋景是美丽而有韵味,展现了另一种鲜活的生气。 《天净沙·秋》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译文:天边是夕阳和稀疏的晚霞,不远处是一个孤零零的村落,我一眼望过去,只看到夜幕将要来临前的一点薄雾笼罩着的几棵老树和它身上栖息的乌鸦。不远处飞来一只孤雁,它那因为飞得较高而投射下的小小影子映在地面上,我随着它的身影望去,远方是一片青色的山岱和碧绿的湖水,还有那点缀在它们身旁的白色小草、红色枫叶和黄色小花。好一派秋天苍凉而又瑰丽的美景呀!) 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苍凉的秋意却是五颜六色而多彩多姿。 满腹经纶白朴不愿为官,放下了功名利禄,不为物欲所累,心境宽了,可以容纳天下万物。欲望少了,可以忍得孤寂冷清。境界高了,可以在孤寂冷清中振翅高飞,努力不止,人生才会变得色彩斑斓。 落日晚霞掠飞鸿,青山绿水绕孤村。鸦栖老树薄雾罩,花黄叶红枯草白。 秋色虽然寂寥,如心头没有欲望,看萧瑟的景物就不会产生悲凉,秋来万物枯衰,春来草木繁荣,是自然规律,也是天地自然和谐的表现。改悲秋为欣赏,换个角度,萧瑟之景也会变得赏心悦目。这是一个寄情于山水、无拘无束的主人的眼光看待秋色。 历经十年的官场沉浮,马致远终于看清了元朝统治者的黑暗,自己的才华无法施展,心灰意冷,淡泊名利。这时的《夜行船·秋思》(节选)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译文:人生百年恍如庄周梦蝶,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往事不堪回首空留慷慨。人生短暂,眨眼春来花开,转瞬春去花谢。不要想得太多,今朝有酒应尽兴,喝到深夜灭灯时。) 这是一个乱世文人的及时行乐、消极厌世而又于心不甘的内心矛盾状态表露。借酒消愁醉生梦死终究不能解脱。虚度时光只有悔恨和抱怨,寻找心灵的归宿,忘却世间的恩怨情仇和功名利禄,还内心一份宁静,寄情天地间,逍遥红尘外。于是《四块玉·恬退》(四首)终于让马致远摆脱了内心的纠结。 其一 绿鬓衰,朱颜改,羞把尘容画麟台,故园风景依然在。三顷田,五亩宅,归去来。 其二绿水边,青山侧,二顷良田一区宅,闲身跳出红尘外。紫蟹肥,黄菊开,归去来。 其三翠竹边,青松侧,竹影松声两茅斋,太平幸得闲身在。三径修,五柳栽,归去来。 其四酒旋沽,鱼新买,满眼云山画图开,清风明月还诗债。本是个懒散人,又无甚经济才,归去来。 (译文:青春远去,乌黑的头发苍白了,壮硕的身躯羸弱了。灰尘满面沟壑纵横的形象是不能留在画像上。虽然我容貌大变,可故园风景依然如初美丽。还有三倾土地,五间住房,像陶渊明一样隐居去吧。 背靠青山,绿水屋前流,两倾良田一区宅房,自耕自种多悠然。无牵无挂清然一身,远离喧闹的红尘。秋来蟹肥菊黄,正好就酒赋诗,效仿陶渊明,采菊东篱下。 左侧翠竹,右侧青松,两间茅草屋,静卧竹影松声里。真庆幸这平静的岁月身又闲。赏花劳作自安排,自己修路和栽柳。犹如陶渊明,门前栽柳,荷锄戴月清风里。 刚打的酒,新买的鱼。凭窗远望青山云雾缭绕,犹似展开山水画,清风里明月下,想写诗词还诗债了心愿。唉,本来就是懒散自由惯了的人,又没有什么经世济民治理国家的才能。像陶渊明一样,挂了令印,还归大自然吧!) 马致远,在晚年终于大彻大悟,放弃了一切,远离了纷争,艳阳拨开了厚厚乌云,驱走绵绵秋雨,秋高气爽,虽然孤独,但回归了自然,卸下了大半生的包袱。我看到门前大树上最后一片秋叶从高高的枝头飘落,回归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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