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才女笔下的乱世红尘
李碧华,女,原名李白,广东人,出生、成长于香港,同时也担任记者、电视编剧、电影编剧及舞剧策划,是香港文坛大名鼎鼎的才女。其专栏及小说在中、港、台、新、马等报刊登载,并结集出版逾百本且有多国译本。李碧华才高意广,行踪神秘,从不在大庭广众前抛头露面,坚持不公开照片、身世、年龄,容貌不详。著有《白开水》、《爆竹烟花》、《青红皂白》、《胭脂扣》、《霸王别姬》、《纠缠》、《秦俑》、《诱僧》、《青蛇》等,多部作品改编成电影。由于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听闻过很多旧式的人事斗争,这种环境和残余的记忆为她提供了创作的素材和灵感,李碧华擅长写情,揭示人物复杂丰富的心灵世界,表达她对情的执著追求,并融入历史的、社会的、美学的、哲学的意蕴,所以她书中的人物独具一格,故事别出心裁、瑰奇诡异、雅俗共赏,为她赢得了“天下言情第一人”的美誉。 李碧华的小说被评论界称为“诡异言情小说”,可见它既有一般纯言情小说的基本要素和特质,又有所超越。从题材内容上来看,它截取的是都市男女的爱情婚姻,既有凄艳伤感的浪漫邂逅,又有生死轮回的痴心追求,但是从主题内涵上看,它在叙事风格上呈现出一种特异的诡异风格,能够把通俗类的言情和严肃类的纯文学结合起来。 在本人看来,《霸王别姬》可以算是李碧华系列小说中造诣最高的一部。它以名伶程蝶衣、段小楼及妓女菊仙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为主线,在民国、抗战、文革、改革开放的时间变化中将作者对人性变迁的感慨阐述得淋漓尽致。作者在开篇戏仿了一段传统话语:“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然则全文却颠覆了此番言论。 小说的主角——命运多舛的程蝶衣在被母亲斩下多余的第六指后卖给了梨园行关师傅作徒弟,科班的训练残酷不已,甚至有些残忍:在分角儿后蝶衣习旦,但由于性别观念上依然坚持自己是男子导致戏词不断唱错,关师傅恼羞成怒用“铜烟锅冷不提防捣入他口中,打了几个转”,蝶衣满口血污的同时终于对男女身份在心理上产生混淆,这一捣成就了名伶程蝶衣,也让蝶衣永远栽在了和段小楼的感情纠葛上。李碧华用第三人称无比细致地描写了程蝶衣对段小楼的关注和隐秘的爱慕,若是抛开性别不谈,她塑造的蝶衣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个风华绝代的女性,但正是因为作者刻意的设定与独到的剧情铺垫,才使得这场畸恋凄美哀婉。《霸王别姬》是段小楼和程蝶衣合作的第一部曲目,二人成名后蝶衣的心愿便是和小楼唱一辈子的戏,然而英气热血的小楼却喜欢上了妓女菊仙,以致蝶衣的爱恋没了归处。在蝶衣看来“一辈子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能算‘一辈子’。”所以他恨菊仙、他怨小楼,恨菊仙抢走了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一直关爱自己的男人,怨小楼不懂他的心思。但当段小楼因和日军产生矛盾入狱之后,程蝶衣毅然决定救他——这是一个戏子的爱与义。李碧华笔下的男人是孱弱的,女性是光彩的,段小楼在剧情的发展中成了一个只会逗蛐蛐卖西瓜的没用男人,而男身女心的蝶衣依然秉承着关师傅的教诲“从一而终”地站在戏台上。在不得已之下为日军军官青木唱了一段折子戏之后,发现他竟是“一个懂戏的”,可当日军投降后蝶衣因为这段经历被判汉奸罪,自辩时他理直气壮:“我爱唱戏,谁懂戏,我给谁唱......说不定他们能把它传到日本去。”毫无偏见,只是站在艺术的角度客观地陈述着自己认为的事实——这是蝶衣的大义。李碧华的文字过于绮丽但又带着无比的刻薄和尖酸,程蝶衣虽为一个“无情无义”的戏子,然而却能站在宏观的角度看待艺术传承和文化交流的问题,不畏强权,怎么做怎么想就怎么说,相比周遭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乱施淫威之人好得太多。然而即使蝶衣、小楼、菊仙三人的矛盾在文革中达到白热化,分崩离析,但最终如命运操控一般的,蝶衣和小楼在香港重逢,二人在空荡的剧院合演了最后一出《霸王别姬》。在蓦地发现小楼其实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蝶衣一惊,尔后便笑:“我这辈子就是想当虞姬。”从此二人分别,再不相见。另一边,身为头牌妓女的菊仙在爱上段小楼后甘愿自己赎身嫁他,这一嫁便是一生。除却和程蝶衣间的情敌之战,菊仙的聪慧精明将鲁莽冲动的小楼护了个周全,也在蝶衣被小楼唾弃和挣扎着戒毒时,给了他母亲一样的关怀——婊子无情?恐怕只是那些嫖客不愿承担这些个责任与负担罢了。李碧华笔下的爱情除去通常意义上的“男欢女爱”之外,还在故事叙述中加入了对于人性、宿命以及人生际遇的理解与思考,所以在她的作品中主角总被一种不可抗力玩弄着,爱情也成为了拷问人性、审视社会现象的最佳手段。 自20世纪60年代到起,香港经济保持着平稳快速的发展,受经济的影响,人们的生活水平也逐渐提高,价值观和人生观也因此发生改变。李碧华对于都市男女的感情认知和人性反思在她的短篇小说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短篇小说《新欢》中经营着“查理侦探所”的小查在傍晚时接待了一位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神秘女人,由于小查在调查婚外恋等事件上很有一套,她要求小查调查她那疑似“不贞”的男友。在小查告诉这个女人关于其男友的新欢“迷惑男人的本钱不够手段不高......他迟早厌倦——他不会爱她很久的”这一结论的时候,她没有高兴,如行尸走肉一般凄惶地离开了——因为她就是这个新欢!她不久便要被甩开!不得不说李碧华在悬念的设置和剧情的掌控上很有想法,当读者都认为此女应为原配的时候,她才淡淡地交代着恰恰相反的事实。又如《意外的礼物不要收》中主角“她”抽奖中得了一份意外的礼物:鲜红色的小型吸尘器。从此她便开始经常丢东西,接着便是有莫名其妙的快餐外卖送来,一问,都说是个红色连衣裙的女孩点的——读到这里本人开始怀疑是否有鬼魂作祟了,然而才思奇异的李碧华怎会轻易透露?在自己的头发有如被人拔掉一般脱落之后,主角开始怀疑是否是女佣莲姐所为,但种种诡异的现象让她无比惊恐,在莲姐失踪后,她终于逃出了自己的家。可如果她翻开那台意外得来的吸尘器的垃圾袋的话,就能明白真相:“里面太肮脏,太恶心了......除了纠结的头发、灰尘、杂碎、食物屑......还有未完全消化的血肉,人的指头——莲姐不是涂了粉红色指甲油吗?”原来竟是这鲜红色的吸尘器吃了这一切。鲜红,是鬼魅的颜色,那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应该也是这吸尘器所变换出来的。 文笔凝练、情节新颖、擅设悬念、故事离奇、偶有血腥、打破常规——这是本人对李碧华作品的最深印象。她的文字里交汇着对往昔的怀恋,对现实的批判以及对未来的抗拒。仿佛爱情于她而言,总是感伤多于洒脱、痛苦大于快乐。她的语言没有诗化的倾向,重复着,层层深入着,缓缓的悲凉着,看不出起落,只觉得这是暧昧。 但真正热衷于李碧华文字的人远不如热衷她电影的人多。由李碧华作品改编的电影《霸王别姬》、《青蛇》、《胭脂扣》、《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等,无一不透着浪漫、诡异和不寻常的情感,以及故事中散发的奇异却凄然的情调。她的思想领域很广,从爱情到金钱,从美女到政治,从纯真到毁灭,都有很深的见解。 李碧华作品改编成的电影均是由她自己担任编剧。《青蛇》是本人认为李碧华小说改编为电影的最成功的例子。或许有人会觉得荣获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霸王别姬》才是最成功的改编,但在本人看来原著小说的某些细节才是最能体现主角性格和矛盾原因的地方,那些被删掉或改变了对象的情节,使得整部影片的文化造诣与深度不如小说的价值高。 如题,电影《青蛇》将一直居于侍女地位的小青升为主角,讲述了初涉红尘的小青由一个不谙世事的贪玩少女,在历经了人世七情六欲之后顿悟的故事。影片结尾,水漫金山之后一切归于平静,白素贞不知所踪,许仙被小青一剑刺死。法海怒喝:“蛇精!如今你什么罪行都犯了!”小青平静地答:“法海你不也是吗?”金山寺的和尚都是你杀的。”法海愣住。小青此时已然大彻大悟,从心里上的一个青涩的少女,成长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了。七情六欲中,情为何物?小青终于明白的时候,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离开,离开人世回到紫竹林去继续修行。这是一个人的心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也是一颗心从完整到缺失的过程。正因为懂得失去的痛苦,人才能成长起来,才会明白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便是李碧华所宣扬的——生命无常,芳华冉去。最好的最不希望消逝的,往往无疾而终。 李碧华的作品充满了诡异的华丽和人生的荒凉,道不尽的是对爱情的冷漠和对人性的嘲讽。读她的小说,会发觉人心的可怕,会感慨世道的悲凉,会被她那透着血腥的文字所震慑,但,这不就是现实吗?事事均有两面,在歌功颂德的当下,也应该有一个人站出来指着物欲横流的社会,道出那光彩下的汹涌暗潮。她就是这么一个孤高的女人,把这些情爱用独到的笔法铺陈开来,用以警醒这个社会,那些人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