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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露时,我驱车驶向故乡。高速公路如银链般蜿蜒,两边的山峰如波涛起伏守护着归家似箭的人。三个钟头后,熟悉的青瓦白墙映入眼帘,门前白桦树的枝桠已覆盖院墙,在晨风中摇曳成新农村美丽的风景。
轮椅上的岳母笑纹如桑叶舒展,"雨涵回来啦?"沙哑的嗓音裹着晨露的清甜。她总说"又要秀忙活",却在女儿回娘家时,眼底漾起春水般的温柔。八十二岁的老岳父正调试二胡,琴筒上落着去年的桑葚渍。这位曾在江心的新洲改造几百亩良田的硬汉,如今连五十斤麦袋都搬不动,却固执地守着竹林里两棵橘树,任金果悬在枝头无人采摘。
后院的古桑树见证着四十年光阴流转。皲裂的树皮镌刻着牛绳勒痕,歪斜的树干倒映在水塘,与岸边白杨的挺拔形成奇妙对话。此刻枝头缀满紫玉,熟透的果实坠地,将青石板染作墨色星图。我伸手摘取,果肉迸裂的瞬间,酸甜汁液在舌尖漫开,恍惚回到儿时偷摘桑葚的午后。
去年此时,我以桑葚为饵,惊起一池涟漪。草鱼争食的欢腾中,鱼线突然断裂,惊落满树晨光。孩童的嬉闹声里,我们分食着的紫玉滑入柔肠里似乎在验证重振男人雄风的中医答案。今年的桑林却少了那份喧闹,唯有风过时,竹叶与桑叶的私语在暮色中低回。
桑树旁的青石阶上,木杵声依然在晨雾中回响。农妇们浣衣的棒槌声,与竹林深处的鸟鸣交织成田园交响。远处麦浪翻滚,油菜花田泛起金色波涛,而老屋檐角的蛛网,正兜住五月最后一片流云。
归途的车灯划破暮色,后视镜里,桑树的剪影渐成模糊的墨点。岳母的轮椅碾过满地桑葚,碾碎了四十年光阴。我知道,明年的此时,当紫果再次缀满枝头,老岳父的二胡声里,定会再次奏响二泉映月,而我的掌心,永远留着桑葚染就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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