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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金荣 2024-2-18 09:00 1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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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贾明武的桃花梦

    贾明武二十四岁那年,母亲用两坛珍藏了半辈子的高粱酒,求在城里吃商品粮的长富哥,把他弄进一家国营单位做临时工。

    进城去单位报到,贾明武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尽管那天母亲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新裤新鞋,甚至连内裤都是新的,站在一大群前来面试的俊男靓女中,一米八五的他仍然觉得似乎矮了半截。面试其实就是走过场,来人大部分都是通过关系进来的。但贾明武不知道。他望着坐在桌子后面那两个白白胖胖,神色严峻的中年男人,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__七上八下。

    “贾明武!”好不容易挨到了他。他急切地跑过去,还没有待人开口问话,就四肢发抖,心跳加速。好在人家问的问题都很简单。因为他事先已经填写过了申请表,人家只是看着表核实他的资料,他只要回答“嗯”就行了。

    贾明武被安排到二车间做机修工,工作很轻松,最忙、最累的时候就是每月一次的设备检修。闲暇时,贾明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那些忙碌的女同事。虽然,她们都穿着工作服,系着围裙带着帽子捂着口罩,他仍然喜欢欣赏她们曼妙的身姿,喜欢透过她们的轮廓去臆想那一个个口罩下的面庞、肤色以及芳唇。贾明武虽然是个穷乡僻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井底之蛙,但是对于异性,他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观。他喜欢个子高,腿长屁股大的姑娘,当然,如果再加上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话,那么就更完美了。有一次他和同村的严新武说起他的这套审美观,严新武笑痛了肚子。他说:“我妈妈说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贾明武你不会想你老婆将来给你生很多伢儿吧!”贾明武觉得他的话很下流,气得呼地就跑开了。

    在贾明武的眼里,女人屁股大,腿长是性感的象征。贾明武从十六岁开始,就有个怪癖,他喜欢偷偷观察村里那些高个女人浑圆,结实的屁股。贾明武第一次在书上看到丰乳肥臀这个成语时,脸突然红了,身体里迸发出一种激情。这种激情扰乱了他的情绪,一整天他都觉得精神恍惚,脑海里一直有个身材高大,屁股浑圆,看不清脸型的身影纠缠着他。直到,直到夜晚,他在梦里枕在那个浑圆的屁股上做了一个美好的春梦,早上起来发现梦遗了,他的情绪才归于宁静。

    许多日子里,他总在回忆那个梦,很希望再有机会将那个梦好好重温。某天,他无意间看到村里一个女人在稻田里小解,女人圆滚滚、肉嘟嘟、白花花的屁股刺得他目瞪口呆,他的心一阵阵狂跳,脸上火辣辣地疼,仿佛一个在黑暗里行窃,刚刚偷到东西准备撤离时,却被强烈的灯光围剿得无处遁形的盗贼。

    那个夜晚,他欣喜地早早就躺到了床上,可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梦啊,不知道是入错了门,还是根本早已将他完全遗忘。

    二、贾明武的狗屎运

    贾明武是个聪明灵活的人。在城区呆了仅一年多,他就鸟枪换炮,内到思想见识,外到着装性格完全变了模样。过去的贾明武见到女人脸就红到了脖子根,见到领导两腿就直打哆嗦,现在的贾明武呢?我的乖乖哟,那可是土地爷放屁---神气着啦!单位里提拔员工,都是一级一级提起来的。唯独贾明武是个例外,他是坐着火箭飞船嗖地一下,就从普通机修工跃上了车间主任的位置,生产科的白副科长还亲自给他开小灶,隔三岔五跑来给他讲车间管理知识。

    贾明武的飞跃自是引起了一堆人的嫉妒和好奇。人家好些正式职工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好几年也还只是个普工,为什么他贾明武一个临时工、一个乡下泥腿子能这么快就草鸡变凤凰呢?

    有人酸酸地问贾明武。他笑:咳咳!狗屎运,狗屎运!

    其实贾明武自己也云雾缭绕。

    在云雾缭绕的日子里,那个消失了很久的梦竟然又出现了,并且频繁造访,像是向贾明武暗示着什么。

    这天,贾明武被安排去局里做季度总结会。刚坐下,他就被上首一位弥勒佛似的、两鬓斑白的男人惊呆了,他望着对方瞠目结舌:“您……您……”

    事情得追溯到两个多月前。那天夜晚,贾明武下班后去文化宫溜冰(贾明武每天下班后喜欢去工人文化宫溜冰场滑旱冰,久而久之,贾明武的旱冰滑得出神入化。)溜完冰宵完夜已近十一点。贾明武那天接连做了好几个惊险刺激的动作,惊得溜冰场上的那些女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好些女生后来干脆不滑冰了,坐在旁边专门看着贾明武表演。回忆着她们满是崇拜和神往的眼神,贾明武心里灌了蜜似的甜。他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又从灯火通明的行车道绕过花坛,在马路边上打了几个翻叉。在贾明武第三个翻叉双脚朝天的当儿,他忽然发现光线模糊的花坛边躺着一个白衬衣黑裤子的人,那人在轻声呻吟。

    贾明武第一感觉认为这决不是流浪汉。他凑上前去问:“哎!哎!你怎么啦?”那人用微弱的声音连声说:“……胃疼……胃疼……L局宿舍……L局啊……”

    贾明武骨子里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他扶着那个胖墩墩、一尊佛似的人走到马路上,挥手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将他送回了L局宿舍三楼的家,才敲了两下门,就听门里咔嚓一声,接着闪出一张圆圆的脸,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叫道:“爸爸!”话未落音,发现门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笑容顷刻凝固,又看到一张写满痛苦的脸,自陌生人的肩头抬起,那还没有完全凝固好的笑容又立刻换作惊恐的表情,藏在门里的大半个身子也立刻跳出来,原本娇甜的嗓音也变成了焦虑之声:“爸爸?”

    贾明武将佛轻轻放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在光洁的地板上重重地喘粗气。

    圆脸女孩似乎明白了父亲的状况。她跑到房间,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杯水,喂给父亲喝下。不一会,父亲苍白的脸稍微有了血色。他示意女儿倒一杯茶给恩人喝。贾明武也确实喉咙冒烟了,他接过圆脸女孩递过来的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几大口喝了个精光,喝完,挥起胳膊擦擦嘴边的水痕,又甩甩额前的头发,一副很潇洒的样子。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女孩望着自己,双目炫亮的神色。

    缓过气来的佛躺在沙发上,连声对贾明武道感谢。他问了贾明武一些情况,贾明武一一如实回答。当佛知道贾明武所在的单位后,眼睛里泛出光彩来,一旁的圆脸女孩悄声说:“咦,爸,和我是一个单位呢!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

    凌晨一点多了,贾明武一骨碌从地上跃起来,慌慌地说:“哎呀,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早班呢!我得走了!”佛虚弱的声音追过来:“不慌!菊花,拿二十元给他,让他坐车回去!”贾明武头也不回地说:“不要不要。”打开门,连蹦带跳地下楼……

    开会的人陆续到来。贾明武看到生产科的汪科长进来,望着弥勒佛一脸谦卑地说:“曾副局长您早!”曾副局长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贾明武的脸。贾明武此刻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原来他那天晚上救的是L局的副局长!他所在的单位可是L局旗下的分支单位呀,怪不得他贾明武突然鸟枪换炮青云直上,原来是曾副局长在回报救命之恩呢!

    会议结束后,曾副局长叫住贾明武,请他晚上去自己家里吃饭。

    下班后的贾明武一番梳洗,换上了自己最得意的一件白衬衫,打了一条藏青色领带,额前的三七分头发用摩丝梳得根根透亮,脚下的皮鞋擦得铮亮。从来不照镜子的他,那天特意假装去楼下女生寝室里要水喝,偷偷在她们的落地镜前走了两圈。看着镜子里油头粉面的自己,他又觉得这样不好,怕给曾副局长留下华而不实的印象。

    回到寝室,贾明武重新换了行头: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白色球鞋,整个人显得清爽,阳光,明朗。

    贾明武顺道买了两瓶罐头,到曾副局长家里时已是暮色四合。客厅的餐桌上,四菜一汤已经做好,客厅一角的春台中间,放着一个相框一只香炉,香炉里,三根香正飘着袅袅薄烟,相框里的女人知性,素雅。原来曾副局长的夫人已经仙逝了,贾明武暗自叹息。录音机里,郭富城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屋子里流动。曾副局长的女儿---曾菊花穿着一套黑色的紧身衣,正在房间的跳舞毯上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贾明武不经意地往敞开的房门里瞥了一眼,看到曾菊花高高的背影,浑圆的屁股以及修长的腿,浑身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也突然清晰起来。他感到万分激动!差点失态地惊呼出声。上次来得仓促,几乎没怎么留意曾菊花,没想到,没想到她的身形如此符合自己的审美观!

    乐声戛然而止。“菊花,客人都来了,你还跳什么跳!快出来吃饭!”曾副局长关了录音机,走到桌边,招呼贾明武坐下。

    曾菊花披了件火红的短款薄纱走出房间。贾明武不时悄眼打量着曾菊花,他发现曾菊花的五官非常大气。她头大脸圆,浓眉大眼,阔唇大鼻头,配上她一米六八、略显胖的个子,还有大大咧咧的性格,整体感十分协调,美中不足的是肤色黑了些。曾副局那么白,为什么养个女儿这么黑呢?比我们乡下种田的女人都还黑,一点城里人的特质都没有。望着曾菊花被黑色紧身裤裹得曲线毕露、浑圆结实的屁股,贾明武突然想起丰乳肥臀这个词,一时热血沸腾,心里那股刚刚涌上来的失望立刻被这股热血淹没了。

    “你想什么呢!快吃饭呀!”曾菊花拿筷子敲打着贾明武面前的饭碗,咧嘴一笑,两片厚厚的唇中间,一排洁白的牙齿格外好看。她敲罢贾明武的碗,一屁股在他的对面坐下,一对饱满的乳房随着曾菊花的动作,像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震颤了几下,贾明武的心啊!好似猫尾在挠呀挠,挠得人好麻、好酥呀。

    那一顿饭,贾明武吃得心不在肝上肝不在身上,他像个机器人,机械般地往嘴里扒饭,机械般地回答曾副局长的问话。他一改平时风卷残云的吃饭方式,先夹一筷子菜,再就一口饭,细嚼慢咽,一举一动,显得很有涵养。曾副局长不时训责女儿:“你看人家小贾,还是个男生,吃饭多文雅,不像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吃个饭总像是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点看相都没有!”

    饭后,曾菊花收拾了碗筷,曾副局长说了声:“你们年轻人玩。”就到书房看书去了。

    贾明武看看手表,已经九点了,其实不想走。他违心地跟曾菊花说:“不早了,我要走了。”曾菊花提了垃圾说:“走,我扔垃圾,顺便送你下楼。”

    贾明武心里燃起一堆失望的烟。他脚下无力,每一步都走得牵强。曾菊花浑圆的屁股,饱满的胸,厚厚的嘴唇以及洁白的牙齿,都在他眼前晃呀晃,晃得他神魂颠倒,失魂落魄。

    “今晚的月亮真圆呀!”曾菊花抬首望天,由衷地感叹。贾明武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现曾菊花已经陪他走出了好远。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把他心里的烟吹得无影无踪。他像只快乐的猴子围着曾菊花不住地跳跃,他兴奋地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忽然看到红旗电影院几个字。他自言自语地说:“哇,电影院诶!我还是小时候在村里的打谷场上看过电影。”曾菊花咯咯笑,她推了贾明武一把,说:“走,我请你到电影院看电影,让你开开眼界。”

    贾明武狂喜,他当然不会要曾菊花请他看电影了,他屁颠屁颠地跑去买了票,买了话梅和瓜子,和曾菊花并肩进了电影院……

    三、爱情没那么复杂

    贾明武和曾菊花的感情迅速升温。

    盛夏的一天,停电了,整个城市一片漆黑。曾副局长出差了,贾明武担心曾菊花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他匆匆吃过晚饭就去了曾菊花家里。

    曾菊花端着蜡烛来开门。烛光下的曾菊花,一双大眼格外明亮。贾明武接过曾菊花手里的蜡烛,放在春台上,俩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天南海北地神侃。贾明武说话时肢体语言非常丰富,他不时地抬起胳膊,强调似地挥挥手,然后又十分随意地落下手放在沙发上,“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贾明武谈到小时候经常背毛主席语录,想到了毛主席的这句诗,他又习惯性地挥起了胳膊,习惯性地落下手---这次,不知道是他的手落偏了,还是曾菊花突然转变了手放在沙发上的位置,他的手竟落在了曾菊花的手上。曾菊花的手十分绵软,肉嘟嘟的。他和曾菊花约会了许多次,还从来没有牵过她的手。

    这次偶然的牵手,带给贾明武特别的感觉。一瞬间,那个梦忽然又清晰地浮现于脑海。由曾菊花的手,他又想起了曾菊花浑圆的屁股以及饱满的胸,她的屁股和她的胸是不是也一样绵软、温润呢?贾明武沉浸在无尽的臆想中。

    为了再次重温那种特别的感觉,他假意又挥起了手---这次,刚好曾菊花抬起手去捋头发,于是他的手在半空中很自然地就落在了曾菊花的手上,他五指一收,曾菊花的手就被她捉在了掌心。曾菊花本能地缩了一下手,贾明武本能地紧了一下手,曾菊花就不再动了。贾明武细细揉捏着她的手。毕竟是城里人啊,这手多么光滑细嫩,像玉一样。贾明武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唇边,最后张开嘴巴,轻轻地咬了一下。曾菊花惊叫着缩回了手,一拳打在贾明武的背上,骂他:“有病!”贾明武往她身上一歪,再次捉住她的手一通假咬:“嗷嗷,我有狂犬病!”两人你一拳我一掌,嬉笑逗闹,当曾菊花再次一拳打向贾明武时,贾明武向后一仰,曾菊花的手随着惯性往下落,一落,落到了贾明武的裤裆上,她的手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讶异间,贾明武已一把搂过她,将她压倒在沙发上,那个硬物同时抵住了她的小腹。她惊慌地叫道:“流氓……”贾明武狂野地吻住她的唇,一双手在无数次令他心旌摇荡的地方尽情地抚摸,揉捏……

    贾明武对曾菊花有了更深的依恋。他总会借故绕到曾菊花所在的检验科去转转。曾菊花虽然外表大大咧咧,实际上是个很保守的姑娘,尽管她很喜欢贾明武,但在和贾明武交往的过程中,她一直保持着清醒。对于贾明武的爱,她心里有诸多的不信任,不踏实。贾明武虽然穷,但他是个标准的帅小伙,而且头脑灵活,热心快肠,最重要的深得父亲的赞赏,父亲好几次跟她说,就算没有父亲的帮助,以贾明武的资质,有朝一日他照样会出人头地,父亲只是提前推了他一把而已。然而,谁又能想到他不是为了攀龙附凤才和她好的呢?她知道自己不漂亮,不娇媚。读书时,她的绰号叫曾巨花,她的个子比好些男生都要高,从来没有男生跟她打情骂俏,追追赶赶。现在,她好几次故意带贾明武去她的同学圈子里晃,可惊煞了当年那些班花校草,谁也没想到曾巨花的男朋友如此帅气。曾菊花从那些惊异、艳羡的眼神里收获了莫大的快乐。然而,快乐的同时,她心里对自己的不自信和对贾明武的不信任也疯狂地滋长。

    贾明武和曾菊花来到襄河边,坐在堤坡中间的草地上,才说了几句话,贾明武的手蛇一样地缠上了曾菊花的身。曾菊花的情绪显然不好。她的手和贾明武的手像打太极似的你来我挡地绕了上十个回合后,她终于爆发了:“贾明武你这个流氓!你是不是想玩弄我?”

    贾明武有些蒙,他盯着曾菊花,一脸茫然。曾菊花说:“你这么帅,怎么会喜欢我这个丑小鸭?你总是这样动手动脚的得寸进尺,是不是想到手后甩掉我?”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贾明武笑了。他拍了一下曾菊花的头。“我喜欢你,你就是天鹅!谁说你是丑小鸭?”

    曾菊花内心泛起花来,嘴里却说:“你少油嘴滑舌了,谁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贾明武认真地说:“菊花,我心里想的就是你!我对天发誓,你绝对是我谈的第一个对象,我绝对是真心喜欢你。从我没见到你时,我就老做梦梦到你!骗你不是人!”

    贾明武信誓旦旦地跟曾菊花说起了一直伴随他的那个梦,他说曾菊花就是上天早就给他安排好的妻子,因为怕他错过,所以总是用梦来提点他。“你一定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你看,我十六岁第一次梦到你的时候,第二天我和村里的伙伴们捻龟麻(将一枚硬币旋转起来,用手盖住,然后猜正反面),我把他们的荷包都赢干了,进城后再梦到你时,我做了车间主任,你说,你是不是我的贵人!”曾菊花其实早已心花怒放,但她嘴上却还在激贾明武:“你就编吧!人家都说你是为了我爸的职权才追的我,我看你就是这样的人!”

    这番话令贾明武非常生气,他收敛了先前嬉皮笑脸的样子,严肃地说:“曾菊花!说归说笑归笑。你可以骂我是流氓,但你不能认为我追你是别有用心!这个车间主任也不是我求来的,是你爸自己弄的,我也不稀罕当这个狗屁车间主任!你要是有这种想法的话,那我们就算了。”

    贾明武说完,转身就走。

    曾菊花本来是借机试探贾明武的真心,见贾明武生气了,反而很高兴。这样证明她爸没有看错人,而自己的那些担心应该完全是多余。她追赶着贾明武,赔着笑脸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开开玩笑罢了,你有没有一点风度?”贾明武更加生气,甩开曾菊花的手气呼呼地说:“大凡玩笑都带有认真的成份!我不喜欢哪个拿我的人品开玩笑!”

    曾菊花呆在原地,看着贾明武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懊悔。和贾明武认识半年多了,这是贾明武第一次生气。看来,自己是伤到他的自尊了。

    贾明武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找曾菊花了。

    曾菊花失魂落魄地难受。这个流氓,亲了人摸了人说翻脸就翻脸了,真是流氓!她在心里恨恨地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张飞相,水桶腰,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如果不遇到贾明武,她不知道有没有人敢喜欢自己。打第一次见到贾明武,她就被他的帅气吸引。然而,贾明武就像一颗耀眼的明珠,而她,不过是阴沟旁边一株丑陋的杂草,她觉得自己能吸引贾明武的只有家庭背景。她认为以贾明武的魅力,完全可以找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觉得男人都是感官动物,除非为了某种利益,不然不会找她这样的杂草。

    曾副局长看到了女儿的不对劲。这天,他特意抽空和女儿聊了聊。曾菊花对父亲说:“我怕他是为了您的职权才追的我。”曾副局长生气地责备女儿:“早就跟你说了,小贾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总端着个副局长千金的身份狂妄不已。照你这样,那人家省长、厅长的千金不是要上天了?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功利。女孩子性格要温柔,为人要宽厚,说话不要太咄咄逼人,盛气凌人。你的性格如果不改,以后会吃苦的---唉,都是你妈走得早,我惯坏了你。”曾副局长要求女儿主动去找贾明武,跟他当面道歉,好好沟通。“谈恋爱不是做生意讲交易,双方要以诚相待,相互尊重。你这样完全是不尊重他!”

    曾菊花熬了两天,终是敌不过对贾明武的思念,这天下班后,她主动走进了贾明武的办公室。

    贾明武正和女主管凤珍正在讨论提高生产进度的事。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曾菊花从门缝往里看了一下,女主管正望着贾明武笑意盈盈,双眸发亮,贾明武虽然背对着她,她仍能感觉得到他脸上洋溢着的笑意。她呆在门口,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

    怪不得迟迟不去找她,原来他还有备胎!

    她原本想转身走掉,然而看着贾明武的背影,她舍不得挪开脚步。她已经二十四岁了,错过了这个村谁知还有没有那个好店?她好些同学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可她呢?二十四岁才遇上一个贾明武,而且还算爱她,就算他是别有所图又怎么样呢?只要是奔着结婚去的,管他图的是什么。自己并不漂亮,有这样俊朗的丈夫那是多么骄傲!

    她推开门,并不看美丽而娇媚的女主管一眼,盯着窗外说:“我爸要你下班后去我们家吃晚饭,你去不去?”

    贾明武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

    其实这些天贾明武也非常思念曾菊花,只是他有他的骄傲,从小母亲就告诫他,做人要有骨气,人穷志不能短。进城后每次回家,村里倒确实有不少人曾和他开玩笑,说:贾明武,你长得这么帅,城里的姑娘娃们一定爱死你了,到时候你可得认真挑哇,一定要挑个首长千金,把你的户口转成商品粮,这样你就是标准的城里人了。

    贾明武是个实心眼的人,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思。厂里,溜冰场上倒确实有不少女生向他眉目传情,秋波暗送,其中不乏家庭背景良好的女生,但他从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而曾菊花却像一块磁铁,一出现就将他牢牢地吸住了。他的几个铁哥们都对他和曾菊花谈恋爱感到奇怪,言下之意里也有他是想攀龙附凤,对于这些质疑他向来都是淡然一笑。别人这么想他毫不介意,但是如果曾菊花这么想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他是爱曾菊花的,但他也有他的骨气,他可不想被她看成是吃软饭,攀龙附凤的人。

    曾菊花今天的脸显得特别有光泽,看样子是抹了遮盖霜的。贾明武看到她耳后,颈下的皮肤明显粗黑好些,他很想跟曾菊花说,以后不要涂遮盖霜了。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变成了:“你今天看起来蛮精神,皮肤都像白了好些!”曾菊花的脸本来是阴睛难测的,听了贾明武的话,神情立刻变得欢快起来,话也多起来了,还哼起了歌。

    饭后,曾菊花提议去襄河边。路上,她对贾明武说:“我爸要我向你道歉。”贾明武有些不悦:“这么说,你个人还是认为我追你是别有用心了?”曾菊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这人又不漂亮,性格也不温柔,你说你爱我,谁都不会信。”贾明武又生气了,他拦住曾菊花,急切地说:“别人信不信是别人的事,你只说你信不信?别人的爱情观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爱情观就是单纯的一种感觉---确实,比你漂亮比你温柔的姑娘有很多,可只有你让我有心动的感觉!随你信不信。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到底相不相信我,如果不喜欢我,不相信我,那我们就算了,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和感情。”

    贾明武很讨厌曾菊花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冷静了一个多星期,看到曾菊花来找他,他以为她是信任他了,没想到还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对于和曾菊花的感情,他本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但是周围的人议论得多了,特别是连曾菊花自己都有这种想法时,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这段感情。男子汉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非要在曾菊花这棵树上吊死。想到这里,贾明武的心里徒然升起一丝沮丧。他再也无心与曾菊花去襄河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丢下一句我回去了,也不待曾菊花表态,一个人先走了。

    贾明武升任车间主任后,单位给他安排了单独的寝室。此刻,他正满心郁闷地准备回到寝室倒头就睡。他打开门,抽出钥匙,转身,习惯性地用脚将门一推,这次,门并没有配合地发出砰的声音,他诧异地回头,看到曾菊花挡着门,站在那里。

    贾明武没有说话,自顾自地睡了。

    曾菊花和衣躺在贾明武的身边,一只手在他的胸口慢慢地摩挲,贾明武一动不动。她把手挪到贾明武的腋下,在他的胳肢窝里轻轻地抓,贾明武还是不动。她又把身体紧紧地贴向他。她的身体像一堆棉花,特别是一对乳房,挤得贾明武舒服极了。不知道是真累了,还是真的对曾菊花死心了,在这种美好的感觉中,他竟然睡着了。睡梦里,他又梦到了在稻田里小解的女人,女人白花花的屁股晃得他眼花。女人看到他,冲他一笑,竟然朝他走过来了。女人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胸。女人的手真柔呀,柔得像一根猫尾巴!他呆呆地站着,任凭那只猫尾挠过他的脸,挠过胸,挠过乳头,挠过肚脐眼,挠过小腹,然后在他的小腹间停下。他感到猫尾在细细地颤抖,那颤抖透过毛孔渗入体内,变成一缕仙气,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流动。他立刻浑身发胀,那缕仙气与他体内的胀感一结合,似乎变成了一股毒气,毒气在他的体内上窜下跳,他感觉自己像一座快要爆炸的火山,却找不到喷发的源头。

    猫尾又开始行动。它又开始挠。小腹,肚脐眼,胸,乳头,胸,肚脐眼,小腹……几番反复,几番颤抖,它终于穿过他腰间的皮带,穿过他内裤的橡筋……贾明武猛然惊醒。他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浑身颤抖的曾菊花。他像一头饥饿的狮子突然看到了食物,他的眼睛泛出光来,身体里迸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他一个饿狮扑食将曾菊花扑在身下,一双手连撕带扯地褪尽了阻碍他行动的所有衣服,他听到曾菊花一阵呻吟,这呻吟就像战鼓,更加激发了他的战斗欲……

    四、婚姻没那么幸福

    贾明武的婚期定在冬月。

    自从和贾明武有了床第之欢并确定婚期后,曾菊花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加上后来父亲又出钱出力将贾明武的户口办了农转非,让贾明武成了正式工,这更给曾菊花加注了一针强心剂。一个城市户口,一份稳定的工作并且握有点小实权的岗位,她相信这是每个农村来的男孩子梦寐以求的一切。就像贾明武说的,她是他的贵人。如果没有她曾菊花,他贾明武再努力奋斗十年,看有没有机会拥有现在的一切。

    然而,贾明武这颗明珠走到哪里都有飞鸟鱼虫随光而逐。曾菊花很多次去二车间找贾明武,不是看到他和女职工们说笑话就是看到有女职工坐在贾明武的办公室里在说话。这让曾菊花很不愉快。曾菊花是个极度骄傲,又极度自卑的人,虽说她觉得自己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物质上早已完全俘获了贾明武,但是,优秀的贾明武处在这个女多男少的车间里,谁又说得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想当初她们班的皮金秀,本来和男方婚都定了,还不是因为男方突然另有新欢将她退婚了。再说贾明武是个开朗简单又帅气的人,最容易发生这种移情别恋的事了。上次在贾明武办公室见到的那个主管凤珍,她们家的后台可强硬得很呢,如果她在贾明武身上使什么妖蛾子,那她曾菊花岂不是鸡飞蛋打了?想到这里,曾菊花心里凉飕飕的,刚放回肚子里的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这天,她假装抽检样品,又来到二车间。二车间的设备出现了故障,贾明武正和机修工们一起挽着袖子,抡着扳手钳子在抢修,那些大姑娘小嫂子们则蹲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唧唧喳喳。凤珍看到贾明武脸上密密的汗珠,关切地说:“贾主任,你要不要歇一会,你看你的汗哟!”贾明武说声不要紧,抡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哪晓得汗没擦干净,到把沾在袖子上的机油擦得满脸。大家看着贾明武的脸哈哈大笑,贾明武被笑得满头雾水,忍不住抬手去擦脸,结果又把手上的机油摸到了脸上,大家笑得更欢了。凤珍拧了个毛巾,过来帮贾明武擦脸。

    就在大家闹得欢腾的时候,曾菊花来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过凤珍手里的毛巾,甩在凤珍脸上吼道:“他没长手?就显你能干还是怎么的……”贾明武推了一把曾菊花,怒喝:“曾菊花!你疯了!”曾菊花也推了一把贾明武:“我怎么疯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别的姑娘勾三搭四的,还容不得我说啦……”凤珍气愤地说:“你说话客气点!”曾菊花尖刻地说:“我要怎么客气?我已经很客气了!男人头女人腰,你妈没教你吗?他的脸是你瞎摸的吗……”俩人唇枪舌剑,唾沫横飞地斗来斗去,竟差点大打出手。

    “曾菊花,你有完没完?”贾明武看着完全不识大体的曾菊花,气得浑身发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曾菊花是个这样的人。自从和曾菊花发生关系后,她就变得专横,自我,疑神疑鬼。贾明武若是多看哪个女人两眼,曾菊花都会不依不饶地拉着他纠缠半天。她总喜欢问贾明武“你有多爱我?”“你爱我哪一点?”“如果我爸不给你转户口你还会爱我吗?”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贾明武若是有半点不耐烦,她就会喋喋不休、连哭带骂地指责贾明武过河拆桥,吃了甘庶吐了皮一连串让贾明武百口莫辩的话。

    “贾明武!你凶什么凶!你户口到手了就想翻脸不认人是吧?”曾菊花毫不示弱地大吼。

    贾明武气极无语。他把扳手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铁青着脸走出了车间。

    他最烦曾菊花总把曾副局长给他转户口的事当歌唱。每次和曾菊花吵过架后,他心里都很难受,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一次车间里的女人们在一起猜谜语玩,贾明武想起小时候听来的一个故事:五十多岁的老支书带着二十出头的女知青去河滩,走到东荆河堤坡边时,看到一头驴,女知青惊讶地指着驴对老支书说:“支书支书,您看,这头驴为什么有五条腿?”支书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女知青又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驴为什么会有五条腿?贾明武问那些城里女人。一个女人天真地说:“因为这条驴是个畸形驴!”贾明武几乎笑岔了气。有人缠着贾明武问谜底,贾明武笑而不答。曾菊花听说后,晚上就缠着贾明武问,贾明武一脸贼笑地问曾菊花:“真想知道?”曾菊花点头。贾明武对着曾菊花一番耳语,没想到曾菊花非常生气地和贾明武大吵:“你真是个流氓!你竟然跟别的女人开这种玩笑,你是不是想勾人家上床……”贾明武气结无语,他不明白曾菊花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局长千金,怎么言行比乡下女人还泼辣。贾明武十分压抑,使得他的几个铁哥们常常揶揄他:“怎么啦!做了曾副局长的乘龙快婿,变深沉了?”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贾明武还没有步入坟墓,就已奄奄一息。他开始害怕冬月的到来,然而他又深知,一切早已不可逆转。如果没有那个夜晚,一切还有回头的可能。

    为了将婚礼办得隆重,贾父举债大肆操办。儿子娶了个城里媳妇,老丈人还是个大官,祖辈几代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贾父的心啊,好似喝了陈年老窖那般舒畅。贾母看着老伴的高兴劲,嗔怪地说:“还心疼那两瓶命根子不?”贾父满眼光芒、认真地看着老伴,长舒了一口气,说:“老婆子哎,你说你扁担倒下不认得是个一,平时也少言寡语,办起事来还是蛮有远见的。老婆子你用两坛酒改写了我贾家子孙的命运,我恨不得把你供起来!”

    回城的前一晚,贾父把贾明武两口子叫到堂屋,拿出一堆零碎散钞,递给曾菊花:“菊花呀!我们农村人的礼节不周到,你回去跟你爸爸说一声,莫见怪呀!明武不晓得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娶了你这个好媳妇,还劳烦你爸爸费心,帮他把户口转到城里了。你爸爸为了明武出钱出力,劳累奔波的,我们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诺,这是我们收的人情钱,加上找明武他两个姐借的钱,一共八千,你拿着,把给明武转户口的钱还给你爸爸,其余的你们小两口留着过生活。”

    父亲的话,惹得贾明武两眼发涨,鼻子发酸,就差落下泪来。

    曾菊花没有接贾父的钱。她说:“爸爸,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怎么还说两家话呢?我爸为明武花钱他高兴。这钱您收着,把借的钱都还掉,要是有多的,您就买些吃的穿的用的,不要舍不得。我和明武有工资,不要您老操心。”曾菊花一番贴心贴肺的话,听得贾父贾母心窝子直发烫,他们喜得老泪纵横。谁说城里的媳妇刁钻蛮横?那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贾明武摸清了曾菊花的脾性,平时十分刻意地回避着与异性的交往,在家时也尽量顺着曾菊花,婚后的日子倒也还算和美。

    不久,曾菊花怀孕了。那些年计划生育制度特别严格,农村户口的夫妻如果头胎是女儿,得间隔五年了才能凭准生证再生一个孩子,而对于像她和贾明武这样的商品粮户口,无论是男是女都只能生一个孩子。

    曾菊花一心想要为贾明武生个儿子。

    怀孕后的曾菊花无心审查贾明武是不是和女人眉目传情,插诨打科了,她每天穿梭在那些老婆婆大嫂子之间,听人家讲生儿经,怀儿相。她听人说,怀孕期间,如果经常梦到花呀果呀蛇呀,那就证明怀的是女儿。已经怀了三四个月的她最近总是梦到自己偷了人家的南瓜,还梦见屋檐下挂着许多蛇。曾菊花急得坐卧难安。贾明武安慰她:“不急不急,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你别急病了。”曾菊花伤心地说:“不行!你们家你是独子,我怎么也要为你生个儿子!”贾明武看着曾菊花,想到她挺着个肚子,既要上班,又要安排他一日三餐的饮食,家里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还在为他们贾家传宗接代的事发愁,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潮水。他一把抱过曾菊花,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女儿也很好,女儿贴心。现在时代不同了,女儿也是传后人呢。”曾菊花一把推开贾明武:“我不管,我一定要为你生个儿子!不然,将来外面的女人给你生了你就不要我了。”“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们都已经结婚了,而且快要有孩子了。”

    曾菊花抱紧了贾明武。她一直觉得她与贾明武的结合就像梦,尽管结婚了,仍然觉得不真实,总担心梦一醒,他就飞了。

    曾菊花通过各种关系,在市里几家有权威的医院分别做了几次超声波,确定自己怀的是女儿。她没和贾明武商量,一个人去医院做了人流。

    曾菊花一连做了三次人流,最终才如愿以偿地生了个儿子。生儿子时难产,曾菊花连命都差点丢了。贾母抱着宝贝孙子,喜极而泣,她对曾菊花充满了感激,她完全没有想到,曾菊花一个局长千金,下嫁给穷乡僻壤的儿子,不但没有一点娇小姐的架子,反而这么勇敢,为了他们贾家的香火可以连命都不要。她尽心尽力地侍候着曾菊花。贾明武也为曾菊花难产差点送命而心疼不已,他觉得妻子太不容易了。他和母亲一样,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月子里的曾菊花,就差摘下星星来讨好她。

    他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曾菊花的专横跋扈而悔婚,其实除开这点,曾菊花还是个十分称心的妻子,她懂得尊重老人,会操持家务,对贾明武更是掏心掏肺,巴心巴肝的好。曾菊花沉浸在贾明武母子的供奉里,内心无限欣慰。

    幸福的日子总是太短。儿子贾淼五岁时,突然刮来一阵下岗风,曾菊花和贾明武同时失业,曾经引以为傲的铁饭碗碎了,住房也被收回。贾明武送走了母亲,带着一家大小搬到了岳父的房子里。

    下岗后的贾明武并没有气馁。经过一番考察,他做起了清洁。近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席卷全国,房地产开发也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很多人购置了商品房。装修过后的房子一片狼籍,贾明武抓住这一商机,专门购置了吸尘器,玻璃清洗剂及工具,又打印了一些传单,在各个小区楼盘前发放。为了方便业务联系,贾明武还买了一部手机。

    小打小闹了几个月,贾明武渐渐摸出了门路,胆子也大起来。他租了门面,堂而皇之地挂出了明武清洁公司的招牌,并聘请了上十个工人,亲自给他们进行了培训,然后他又把业务伸向了单位、办公大楼以及酒店的外墙清洗,玻璃清洗。

    二零零七年,股市如一只睡醒的雄狮,朝着山顶一路狂奔,一时举国沸腾,连买菜的大妈都加入了炒股的浪潮。

    从来不知股票为何物的贾明武在某天听了一家酒店经理几次三番的鼓动后,惶惶然地步入了股市,认识了K线图。活该贾明武发财,愣头愣脑的贾明武在股海扑腾了仅半年,就饱赚了一笔。贾明武见好就收,激流勇退,他拿着赚来的钱购置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搬出了岳父的蜗居。

    事业有成,意气风发的贾明武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可贾明武并不快乐。

    体态臃肿,皮肤糙黑的曾菊花步入中年后,愈发显得庸俗和多疑。贾明武买了手机后,每次进门,曾菊花第一件事就是拿过贾明武的手机翻查通话记录,对于每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都要问个清楚明白。出于新奇,贾明武最初总是很耐心地回答曾菊花的问题。贾明武的手机响起时,曾菊花总是抢着去接听,打破沙锅问到底地问人家是谁,找贾明武做什么,等到人家不耐烦了她才疑疑惑惑地将手机递给早已满脸不悦的贾明武。久而久之,许多客户对此颇有微词,贾明武也不胜其烦。他曾心平气和地跟曾菊花说,希望她不要随便接听自己的电话,曾菊花像一颗落进热锅里的豌豆,嘭地一下就爆炸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电话怕我知道?你是我男人,我接你的电话有什么不对?”

    一天,贾明武刚回家,放在桌上的手机就滴滴滴地响了起来。曾菊花照常一把抓过来:“喂,谁呀?”手机里,一个娇滴滴的女生震得曾菊花寒毛倒立:“喂,快出来吧,等着你呢!”曾菊花怒声吼道:“我是贾明武的老婆,你找他干什么……”没待曾菊花说完,电话里传来一阵盲音。曾菊花恶狠狠地按了重拨键,打了好几遍,始终无人接听。她扔了手机,像一锅滚开的水上窜下跳地沸腾开了:“这是哪里的死妖精?她找你干什么?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听是我声音就挂了……”贾明武一看手机,是个陌生号码,随口说,可能打错了吧。曾菊花不依不饶:“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你趁早给我说清楚,不然今天别想安逸!”

    贾明武本来已经很累了,被曾菊花一纠缠,怒火就腾地窜上来了,他端起曾菊花搁在茶几上的猪肝汤往地上狠狠一摔,骂道:“你真是个疯婆娘,整天把老子当犯人一样审!老子是四十岁的大男人了,不是你养的儿!”

    曾菊花见贾明武摔了自己端给他喝的猪肝汤,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留给你吃了你还不领情……现在人老珠黄不逗人爱了,你就把我不当人了……我不活啦!”

    贾明武头皮发麻。他极度厌恶曾菊花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式。贾明武是个要面子的人,他不愿意左邻舍舍知道他们夫妻不合。但这一次,贾明武没有像往常那样哄劝曾菊花。他拿起刚刚脱下的外套,抓起手机,准备出去透透气。

    曾菊花见他要出门,一咕碌从地上跃起来去抢贾明武的手机,厉声说:“你想干什么?想去和这个小妖精约会是吧,门都没有!”曾菊花的力气很大,贾明武与她争夺得十分费力,冲动之下,他奋力推开曾菊花,摔了手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天幕上泛着几颗星星。夜色颇美,空气却有些沉闷。贾明武心里塞了一堆破布似的堵得慌,一些情绪积在胸腔,上不来,也下不去。他漫无目地地在街上走着,想着这些年的日子,心里五味杂陈。曾菊花像一根鸡肋梗在他的喉咙里,令他十分不舒服,他无法形容他对曾菊花的感情。按说,曾菊花是个十分称职的妻子,首先,她并不嫌弃贾明武农村穷小子的出生,并且不顾性命给他生了个儿子。儿子现在已经十六七岁了,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从来没有要贾明武操过半点心。最重要的是父母,每年换季的时候,曾菊花总不忘给二老添置物品,无论是吃的穿的用的,她都想到了。贾明武的母亲提起曾菊花就喜得合不拢嘴,逢人就炫耀自己福气好,有个城里的、孝顺明事理的好儿媳。

    其次,作为妻子,曾菊花对自己算得上巴心巴肝。结婚十几年,她从来没有因为任何借口而不做饭自己吃,餐桌上的菜及口味向来都是以他贾明武为主,每次逛街大包小包搬回来的物品里,很少有属于曾菊花自己的东西。最难得的是,对于贾明武生理上的需求,曾菊花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从来不拒绝。他记得有一次和曾菊花吵架后,摔门去了朋友家。朋友正在看A片。贾明武看得欲火焚烧,回家后也不顾曾菊花正生着气,来着例假,扒过睡得正香的曾菊花就一番折腾。曾菊花虽然没有作什么迎合,却也并没有任何反抗。他常常听发小严新武诉苦,说他只要有一点不如老婆的意,老婆就拿房事来惩罚他。有一次严新武赌博输了一万多,老婆愣是半年不让他近身。严新武欲火难耐,情急之下跑到红灯区去解决了几次,竟染上了尖锐湿犹,花了不少钱才算治好。出了这番丑事,严新武在老婆面前更是尊严丧尽,抬不起头来。

    贾明武曾经跟严新武诉苦,说曾菊花让他很压抑,他只开了个头,就被严新武一棒子把后面的话全打回了肚子里。严新武说:“贾明武你他妈完全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曾菊花那么好,你还要怎样?我看你分明就是有两个臭钱了就想翻骚……”

    贾明武郁郁地吞咽着肚子里那些想要倒出来的知心话,鼻子酸酸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走在路上,谁都可以是让人艳羡的风景。

    五、婚外恋很美好

    这两天的生意比较清淡,贾明武决定趁这个机会去把几家公司拖欠的清洁款收一收。

    青云公司算得上是本市最气派的办公大楼了,该公司每年在外墙、玻璃清洗上投入了很多资金,贾明武每隔三个月就率领清洁公司的成员们来此辛苦两天。

    财务室在五楼。贾明武一面欣赏办公楼里的绿化设施,一面不疾不缓地走着。楼道里传来高跟鞋急急敲打着大理石地板的声音,贾明武竖着耳朵,细细地倾听着这动人的旋律,想像这双鞋的主人会是如何的清丽脱俗。

    “哎呀!”一阵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遁着声音紧跑几步,在四楼的拐角处看到了一身藏青色工作服、一头披肩秀发,被一堆散落的资料包围的女子。

    贾明武急忙俯身帮忙去捡资料,并关切地问女子:“你不要紧吧,能自己站起来吗?”女子抬手捋了一下头发,又去揉脚踝,抬头看了一眼贾明武,说了声:“应该不要紧。谢谢你!”

    贾明武看到,那果然是一张清丽秀美的脸,白皙的皮肤,瓜子脸,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同样小巧的金丝眼镜。“真漂亮呀!”贾明武不禁在内心暗暗感叹。

    女子扶着楼梯栏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脚,确定无碣。她接过贾明武递过来的资料,再一次道感谢并问贾明武:“你是来找人的吗?”

    贾明武答道:“嗯,我来找财务科的李会计。”

    女子说:“哦?我就是李怡然啊!请问你有什么事呢?”

    贾明武惊讶地说:“啊,你就是呀!可真是太巧了。我是明武清洁公司的贾明武,我是来结去年的清洁款的。”

    李怡然眉头微蹙,刚巧她要赶着去银行拿对帐单再去财政局。贾明武看出她的顾虑,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的账什么时候结都行,不着急。”李怡然如释重负地笑了:“真是不好意思,你都到门口了,又要你再跑。”

    贾明武将面包车从青云公司车库里开出来时,李怡然正在大太阳下挥手拦的士。贾明武缓行到李怡然面前,礼节性地问李怡然是否需要送。李怡然不好意思地问,是否方便。贾明武说:“只要李会计不嫌弃我这破板车,那就太方便了。”

    贾明武带李怡然去了银行,又去了财政局,待李怡然忙完所有事情时已是中午。李怡然说请贾明武吃饭:“贾总今天账没结成,倒被我拉着当了半天司机,真是太过意不去了。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老天特意安排我答谢贾总。走吧,吃饭。”

    美女相邀,贾明武不好意思推却,方向盘一转,到了一家叫雕琢时光的茶楼前。

    “贾总也喜欢这家茶楼?”李怡然惊问。这可是她最钟情的一家茶楼呢。

    “嗯,陪客户来过几次。比较喜欢它的名字,有种光阴的感觉。”

    “嗯嗯,我也喜欢它的名字。想像在一个闲适的日子,执一杯清茶,聆听一首老歌,细品往事,把光阴梳理,那是一番怎样的意境?”

    贾明武挑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待李怡然坐定,他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递来菜谱,贾明武接过来,递给李怡然。

    吃饭的时候,音响里播放起《光阴的故事》罗大佑略带沙哑的声音与低缓的旋律使两人陶醉不已。贾明武望着眼前的女子,宛若置身梦境。那些黑烟一般长久萦绕在心底的琐事烦忧,不知何时竟已消失,他仿佛又回到十七八岁,高中刚毕业,激情飞扬的年岁。李怡然手里拿着筷子,眼睛盯着窗外,面带微笑,肩膀微微地随着旋律扭动着。窗外流动的风景皆是背景。好想,好想时光就这样静止不动,永远醉在这份宁静而浪漫的意境里呀!

    贾明武忽然有些心酸,忍不住长长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怡然显然被他的叹息声惊扰了。她将目光转向贾明武:“贾总心情不好?”

    贾明武有些尴尬。他答非所问地说:“李会计好年轻,和我这个老家伙吃饭真是难为你了。”

    李怡然歪着头调皮地一笑,问贾明武:“贾总猜我多大呢?”

    贾明武说:“人际交往里的黄金法则是:逢人减岁,遇物添钱。我看你呀,最多二十……我是个实在人,加上八吧,我看你最多二十八。”

    李怡然被贾明武风趣的话语逗得咯咯笑。她说:“贾总你真会说话,呵呵,我哪有那么年轻,我都三十六啦!”

    与李怡然交往几次后,贾明武了解到,出生书香门第的李怡然有过短暂的婚史。十多年前,她与大学同学步入婚姻,启开了幸福之门,可惜好景不长,婚后半年,一次车祸夺去了丈夫的生命。李怡然痛不欲生,不足三个月的胎儿也因此流产,她消沉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从噩梦里走出来,开始正常的生活。近几年里,到是有不少热心人替她介绍对象,心高气傲的李怡然高不成低不就,至今仍然单身。

    贾明武很喜欢与李怡然在一起,沉静,恬美的李怡然似乎是来自天上的精灵,她一出现,贾明武就觉得世界骤然亮堂起来,他的心空也瞬间明朗起来。李怡然似乎很懂贾明武,她从来不主动打贾明武的电话,而他们又总能在最好的时候恰好遇上。有时候是李怡然在路上等车,有时候是贾明武刚好在李怡然经过的地方停留,最好笑的一次是贾明武接了个小活,给一家小区的一户人家清洗真皮沙发,他派去的员工临时接到父亲的病危电话,贾明武只好亲自上阵。车刚停稳,就看到李怡然拿着水壶在阳台上浇花。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彼此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大笑起来。

    李怡然的家十分温馨,贾明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感到无比舒适,有种回家的感觉。他自己的家比李怡然的家要宽敞、豪华很多,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舒适,轻松,自在的感觉。

    他在李怡然家里环视了一遍,发现了一些问题。临别,他和李怡然约好,明天下午李怡然下班的时候去接她回家。

    第二天,贾明武早早就等候在青云公司楼下。接回李怡然,他从车上背下一袋东西随着李怡然进屋,像个主人一样忙碌开了。他先拿出一个小灯,把客厅水晶灯上的一个坏灯换掉,又拿出一个水龙头,将厨房里有些漏水的水龙头换掉,再拿出四个方方正正的木块,将阳台上的洗衣机脚垫起来,使洗衣机的出水管里不再积水了。

    李怡然怔怔地看着贾明武屋前屋后地忙碌,心里充满了幸福感。贾明武的细心让她感到很温暖,她的心仿佛停止了飘泊,有了依靠。

    两个人一起动手做了晚饭,李怡然打下手,贾明武掌勺,不一会,两菜一汤就被端上了桌。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空气里却溢满甜蜜。李怡然坚持要洗碗,贾明武坚持不让。他说:“还是我洗吧,你上了一天班也累了。再说,保护女子是男人的天职嘛。”李怡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进贾明武的怀里幸福而泣。

    “我有老婆,有孩子……我给不了你要的……”贾明武痛苦地说。

    “我不介意,我只要你。”李怡然坚定地说。一双手,把贾明武搂得更紧。

    六、离婚没那么容易

    有了李怡然的日子,贾明武犹如捧着金碗当乞丐---高兴得发傻。他的心情好到了极点,所有的事情也顺利到了极点,就连曾菊花的盘查和唠叨都变得美好起来。他比以前更辛苦更卖力地工作,他为李怡然重新装修了房子,为她购置了电脑,把她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来经营。他更把李怡然当作了自己的女人,自己的责任。虽然,他不能给李怡然一个完整的家,但他尽力使李怡然生活得愉快和舒适。李怡然的爱让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她对贾明武没有任何要求,从相识到相爱这一年多的日子里,李怡然从来不轻易打他的电话。她十分依赖贾明武,却又不给贾明武造成任何负担。贾明武常常暗想:我贾明武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遇上了这么好的女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贾明武有一次在和李怡然逛商场的时候,被曾菊花的一个堂妹看到了。出于好心,堂妹旁敲侧击地和曾菊花说了一下。本来就一直防着贾明武的曾菊花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她当即缠着堂妹打破沙锅问到底,一定要堂妹说清楚,堂妹被曾菊花缠得头晕,只好对她说:“我有天看到姐夫和一个年轻女人在逛街,好像不是一般的关系。”曾菊花如获至宝。她甩开堂妹,呼地就往贾明武的清洁公司跑,到了公司,也不管旁人惊讶的目光,揪住贾明武又打又骂:“贾明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在家给你侍候老的,照顾小的,忙里忙外,你到好,在外面养婊子……”

    贾明武正在给员工结算工资,曾菊花的举动惊得大家目瞪口呆,众人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个呆立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贾明武被曾菊花骂得满头雾水。待他缓过神来,竟出奇地冷静。他死死捏住曾菊花的手,说:“有什么话回去说。”曾菊花吼道:“你还怕丑吗?我就是要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在外面养婊子,我曾菊花哪点对不起你!”

    贾明武压抑着怒火:“你不要一口一个婊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骂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曾菊花更来气:“你要什么脸?你做的是要脸的事吗?背着我在外面乱搞女人,陪别人逛街!你扪心自问,我跟了你快二十年,你陪我逛过几次街,你给我买过几件衣服?我省吃俭用,这舍不得那舍不得,一心一意为家好,为你好,为孩子好!你呢?你什么时候管过我,管过孩子……”曾菊花连说带骂,连骂带哭,伤心极了。

    贾明武又羞又恼,曾菊花的话像一记记耳光,抽得他浑身发麻。他自认愧对曾菊花,但是曾菊花一闹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性格,又确实让他非常恼心。他在心里将两个女人一比较,愈发舍不得李怡然。他狠了狠心,对曾菊花说:“我也没想到要瞒你,我也知道你没有错,我知道你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好说好散吧。房子存款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说完,他丢下一脸愕然的曾菊花头也不回地走了。

    贾明武来到李怡然的住处,像个孩子似的靠在李怡然的怀里无声地流泪。

    贾明武觉得自己的心爆裂般地疼。他绝情地对曾菊花甩出去的几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炸响。他说不清是后悔,还是内疚。和曾菊花生活的这近二十年里,他曾无比厌恶曾菊花,也曾无比感激曾菊花,光阴流转,他一直觉得他对她只有责任。他曾瞑思苦想,他对她的爱情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是订婚那年,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他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吗?是结婚后日长天久、朝夕相伴的厮磨吗?

    自从有了李怡然,他本来是准备和曾菊花摊牌算了,然而每次回家,面对曾菊花无休止的盘问,他又退却了。他害怕她河东狮吼,害怕她蹦上天落下地的吵闹。

    李怡然拥着他,在他的头上轻轻揉捏。贾明武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地吻。他问李怡然:“为什么不要求我离婚?”

    李怡然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希望你离婚是假的,我做梦都想成为你真正的老婆,我希望可以挽着你的手,正大光明地和所有认识我们的人打招呼,我最希望有一个我们共同的孩子,围着我们叫爸爸妈妈……我和她都是女人,我无心伤害她,却又无可抑制地对她造成了伤害……你不离婚,说明你是舍不得她的,说明你是重情重义的,而我爱的,就是你的重情重义啊!”说到这里,李怡然已是泪流满面:“我对你没有要求,其实就是最大的要求啊!我不想你为难,却又自私地希望,你能永远这样陪伴我,哪怕没有名分。”

    李怡然的话像一剂安神药,贾明武的情绪瞬间平息下来。他拥着李怡然,擦干她脸上的泪,坚定地对她说:“我这一生,注定要辜负一个人的,但那绝不是你。怡然,我前半生过得太压抑了,我和曾菊花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了。我早就应该给自己一个交待了。你等着我,等着我大红花轿娶你进门,到时候你给我生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儿,名字叫小怡。”

    李怡然双眸发亮,激动地摇着贾明武说:“真的吗!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有孩子吗?”

    贾明武抚着她的头,笑着说:“当然是真的了。”

    李怡然从沙发上坐起来,跑进房间,拿出一张单子,满脸喜悦地递给贾明武,贾明武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丢开单子,一把将李怡然拉进怀里,抚摸着她的肚子,开心地说:“都快两个月啦!你怎么不早说呢!你看看我,真该死,一点也不关心你!”贾明武拉着李怡然的手,在自己脸上拍打。李怡然望着孩子般的贾明武,幸福的泪溢满眼眶。

    “我要向前飞,我是等爱的玫瑰……”就在贾明武沉浸在幸福中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刚接通电话,父亲炸雷般的声音从手机里直劈过来:“贾明武你给老子滚回来,你老娘快要死啦!”

    看来曾菊花已经惊动了老父老母。贾明武想了想,这样也好,老人早晚是要知道的。他安抚了一下满目惊慌的李怡然,匆匆回家了。

    客厅里,贾父贾母脸色铁青。见贾明武回来,贾母从身边的编织袋里掏出一圈粗麻绳甩在客厅的地上,指着贾明武恨声说:“你要是铁了心想当陈世美,我不拦你,我吊死在你家……”贾父一拍桌子,抢过话头:“我们贾家祖祖辈辈没一个陈世美,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逆子?你干脆把我这张老脸搁你裤裆里算了……”贾父一面骂,一面狠狠拍打自己的脸。贾明武抓住父亲的手,吼道:“你们不要逼我好不好!你只顾你的脸,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和她过得憋屈,过得压抑,我不幸福!你们懂不懂!”

    贾父抡起巴掌扇了贾明武一记耳光,骂道:“你憋屈什么,你压抑什么!你这都是狗屁!我看你就是有两个臭钱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人菊花哪里不好?你和她过得压抑,你先干什么去了?人家青春年少时你怎么不说憋屈?你穷困潦倒时你怎么不说憋屈……”

    贾父骂着骂着,体力不支,一屁股歪倒在沙发上直喘粗气。贾明武无法反驳父亲这一连串的质问,他心里原本拟好的词汇此时已如一团浆糊。想着李怡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冷冷地对父母说:“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也不用替曾菊花说好话。我自始自终都没有说她半句不好,我和她离婚不是她不好,是我遇到比她更好的了。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们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房间里突然传来物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响,贾明武和父母同时一愣,贾母突然双手一拍大腿,哭喊:“菊花!我的菊花儿啊!”贾明武心里一惊,冲到房门口一看:肥胖的曾菊花直直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紧跟着冲过来的贾父见此情景,抓住贾明武的肩,晃了两下,眼一黑,便仰倒在地……”

    七、尾声

    曾菊花脑溢血中风了。

    年事已高、身体不好的贾父经此一役,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贾明武度过了一段混沌暗淡的日子,生意上的事情要打理,父亲和曾菊花同时住院,他要去护理,母亲也摇摇欲坠。他每天像个木偶,机械般地到处奔忙着。

    由于抢救及时,曾菊花保住了命,但落了个半身不遂,她右边的身体毫无知觉,左边勉强能活动一下。曾老先生坐在女儿的病床边,看着女儿包着纱布的光头和乌紫的面色,老泪纵横,他叫着曾菊花的名字一遍遍地哭喊:“菊花!菊花!我苦命的菊花,你这以后可怎么办啊!呜呜……”曾菊花情绪稳定时,便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情绪失常时就挥舞着半边胳膊腿满面泪痕、呜呜哇哇地又哭又闹。贾明武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酸楚。他知道她恨他,他知道她在为李怡然生气。李怡然?他突然想起,他好久没有和她联系了。他还欠她一个承诺呢。他说过要用大红花轿风风光光地娶她进门呢。可是现在,他要怎么去兑现他的承诺呢?他能丢下废人一样的曾菊花吗?

    贾明武的心一阵阵抽搐。他感觉自己被堵在一个死胡同里,一头是曾菊花,一头是李怡然,两头都在慢慢向他逼近,两头都向他伸出渴望的双手,他无法取舍,无法决择,却又逃不掉。

    手机在他的腰间震动了一下,他摸出来,看了看,一串熟悉的号码跳进眼帘,他的心一阵发紧,脸上有些发烧,她是来责问他的么?她是来索要承诺的吗?贾明武几乎不敢看那条信息的内容。鼓了很大的勇气,他才有力量点开内容,一串字刺得他的眼睛生疼:谢谢你的爱。

    贾明武的心没来由地疼。他颤抖着手,拨出那串烂数于心的号码,手机里传来一个令他生厌的声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他丢下病房里又在闹腾的曾菊花,飞一般地奔向青云公司,财务室里,两个陌生的面孔怔怔地望着他,谁也无法告诉他刚刚离职的李怡然去了哪里。他又奔回李怡然的家---他们的家。他的钥匙早已打不开门锁。李怡然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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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
漫天 2024-2-11 19:46
支持楼主!新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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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乡阿戈
彝乡阿戈 2024-2-11 21:20
欣赏朋友的才华!新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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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珂
雪珂 2024-2-11 22:19
支持楼主!新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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い义薄呍兲メ
い义薄呍兲メ 2024-2-12 09:56
支持楼主!新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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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飞扬
逆风飞扬 2024-2-12 12:05
欣赏,龙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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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伊人
秋水伊人 2024-2-12 12:54
欣赏支持!新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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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婉婉
陈婉婉 2024-2-12 13:53
拜读,新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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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小肆
乐小肆 2024-2-12 14:17
拜读,新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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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福
优福 2024-2-12 17:15
欣赏,龙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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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茶
苦茶 2024-2-12 18:26
问好,龙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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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风满袖
小桥风满袖 2024-2-12 22:10
好文,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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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
子玉 2024-2-12 23:21
拜读,新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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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冰菊
九月冰菊 2024-2-13 06:00
拜读,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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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顽童
不老顽童 2024-2-13 08:23
好文,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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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涯
思无涯 2024-2-13 09:58
欣赏,龙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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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淡如菊
人淡如菊 2024-2-13 11:45
欣赏支持!新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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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淡如菊
人淡如菊 2024-2-13 12:20
拜读,新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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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飞扬
逆风飞扬 2024-2-13 15:07
好文,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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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
子玉 2024-2-13 16:29
欣赏精彩,龙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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