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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来电

乔个休 2024-4-9 09:57 230
    (一)

    在五十公里外的远东坑,儿子考上心仪的工作,地点在市中心黄金地段。李谷平和安西很满意,他们都退休了,心里开始蠢蠢萌动,随儿子搬到远东坑,到单位边上租个房,方便照顾他生活。结果发现不只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另外一对中年夫妇,也在给孩子找房子。同一条走廊逛进去,几句话就聊起来,知道两家孩子属“同科进士”。大家有点尴尬,就互相谦让:“您先?”“您先。”“我们没关系,等下再看别的房子。”分头落荒而逃。两位中介面面相觑,光头轻拍后脑勺嗤声发笑:“来嘛一起来,走嘛也都走。”

    长租旅馆总不是阵,第二天,李谷平夫妇又蠢蠢欲动。很快看中一套房子,八十五平方,合眼缘就快,几句话把房子定下来。安西向来有自己的逻辑,看儿媳,看房子,看中医,都一样,看缘分。李谷平从来没有自己的意见,他是媳妇的铁粉舔狗,媳妇眼光永远正确,媳妇决定基本没错。他一直认为,家长里短买房买车,女人管着才妥贴;男人得管国内外大事,比如俄乌战争卫星上天。

    市中心,居不易。一类地段收费特别高。儿子报到那天,车子在电信大楼门口停了一次,收费28元。在市政府门口停留一下,被电子监控拍摄到,罚款50元。安西不开心,说:“人都在车里,怎么也罚款?”李谷平解劝她:“那一样的。想开一点,远东坑的丐儿,都骑马出入的。这里是城底。”担心闹市区没办法停车,安西机灵,前几天就在附近朋友家的小区,花一千零七十五块钱,租下一个车位。租费是一次性的,可以租到地老天荒,拆迁为止。七十五块钱是钥匙钱,另收。后来还为此,光头保安和眼镜组长闹了一阵子,保安怀疑眼镜贪墨,眼镜声辩:“这批钥匙贵一点。”后来不了了之。保安想夺权,但人缘一般。之前想开车进去,保安乌眼鸡似的,给了一袋丑八怪,态度才好了些。丑八怪是耙耙柑,一种网红水果。

    新租的住房,正对儿子单位大门,在步行街这一边,上班走几步,不到一分钟。到阳台、在床上都能打卡。听说单位以后搬到科技城,又说可能搬去大府路,那么,就不宜久租,等单位新址定下来,再去边上买房不迟。夫妇俩商量着,接下来,让孩子读在职硕士博士,到三四十岁时,年富力强,正赶上好时光。他们知道管得多了点,但控制不了自己。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都用这话安慰自己。李谷平站在窗口,天郎等地郎,看到儿子下班出单位大门,马上回头通知安西,可以做菜了。儿子到家洗手吃饭,香喷喷,暖氛氛。

    房龄有十几年了,拆迁联建房,充满烟火味的楼幢,电梯里气味暧昧不明。老城区就这个劲儿。室内比较陈旧,家具、墙壁、窗帘等,都严重老化。日光灯嗡嗡响,一不乐意就罢工。澡洗到一半,浴霸主动下岗了。电视机得拍打几下才开机,到底需要拍几下,得听它心情好赖。夫妇俩本来还随它跳跳佳木斯快乐舞步健身操第五套,上肢运动,直臂环绕,“绿旋风”特别上头,后来就懒得开机。光头中介高能兼职,电工、水工、泥瓦匠、粉刷匠,换马桶、看水表、看电表、修空调,全程一脸嫌弃,眼角挂到腮帮子,法令纹都僵硬了,最后干脆电话懒得接,微信也不回。

    好在房东明智,加了微信后,不管安西提出什么要求,统统一个表情,OK:“修吧,换吧。”中介不爽,钱就给物业胖子赚。她知道家电都到了退二线的老龄。最典型的是空气源中央热水器,直接装在阳台上,开机时,最好像避空袭警报一样,去防空洞里兜他五十圈,直到脚骨酥软为止。如果白天忘记加热,就只能玻璃门窗全封闭,坐在家里苦苦煎熬了。待它加温到能洗澡,轰隆一声自动关机,家里人才长舒一口气:“唉,终于活过来了。”儿子随口叫它“轰炸机”“榨汁机”“定时炸弹”,想到什么叫什么。安西宽慰父子俩:“这是大件,得忍耐。房子是别人的,挑剔不了。”黑压压的装潢,当时可能觉得酷,大梁上,四角头还挂着小音箱。时过境迁后,就一股蟑螂臭。

    安西特别爱干净,花了好几天时间整理,经过呕心沥血奋斗,还割伤了两根手指头,终于达到能勉强忍耐的地步。三个月水费花了三百多块钱。后来,物业女子、光头胖子过来收费时笑:“隔壁六个人,三个月才用了一百多块,你们家三个人,呵呵呵呵。”李谷平就想起小时候姐弟合伙糟蹋水时,母亲说过的话:“你们这么浪费,下世会打进‘水牢关’的。”他转述母亲当年的话,借以表达自己劝解安西,请注意节约用水的意图。安西说:“也不都是我在用。儿子边看手机边洗澡。你也天天要洗澡。”李谷平赔笑:“我洗战斗澡,只用一分钟。”安西说:“你不说一秒钟?洗个闪电澡,都不止一分钟。”

    疫情后期,中招的老人太多了,经常听见救护车开进来,“完了完了”开走。楼下院子里,大棚搭了一次又一次。夫妇俩讨论,病人还好,可以乘电梯,遗体怎么办?乘电梯还是抬楼梯?这个问题一直拿不到答案,当然也没人去深究。当老人家一个个走掉,让人不是不难受的。尤其是看见年轻点的人去世,不管是出门还是出丧,家属都过来好意通知邻居,尽量出去回避,心里更是如鲠在喉,很不舒服。安西在公园熬时间时,就说:“我们尽量晚点回去,让电梯里的丧气先散一散。”电梯感应很一般,时不时要夹肩膀,轰隆一声,效果不错,满电梯老头老太,会适时发出少男少女般的尖叫。

    李谷平夫妇也到花甲岁数,很有自知之明,对电梯间充斥的气味自觉屏蔽。有只吊扇在哗啦啦转圈,显然无济于事。他们觉得搬家,给邻居添了麻烦,所以看见跌跌撞撞赶电梯的老人家,都主动按住电梯,给老人提供方便。邻居对新住户相当敏感,看见他们大包小包搬家,几乎每个人都会问:“新搬来的吗?”他们说:“是。”“几楼?”“六楼。”“六〇几?”“六〇八。”“租的还是买的?”“租的。”“租金多少?”“三千五。”“贵了。”“便宜了。”几乎异口同声。有说贵的,有说便宜的,反正随便听听。有老人抱怨,自己租过来三千七,要向房东压价或退租。李谷平想起母亲当年说的话:“住老人公寓,就是这一点不好,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二)

    生活虽然不爽快,但也有欢乐的时候。大年初三,房东的公公上门踩点,酒糟鼻子,牙缝夹着韭菜,喝得醉醺醺,鼻腔哼哼哈哈的。正是周末,一家人穿着很随意,简直度日如年。酒头人瘫在椅子上,迟迟起不了身,从当年丰功伟绩吹起,如何在区机关横着走道儿,全家人都是吃官饭的,如何做大房地产工程,如何给你家公子介绍对象,博士后,公务员,大长腿,选最漂亮的。后来还是安西找借口,下楼扔垃圾,一家人出去走走,好说歹说才送走他,在电梯里再三再四说再见,像失散了五十年的亲戚久别重逢。应该说,气氛还行,在可以接受的程度。但转进走廊,感觉一般。本来走廊小,也就一米宽,两米长,不通风,六〇七的住户,在门口摆了只鞋架,放上许多旧鞋,莫名其妙的气味,就挥之不去。看着正对门口的鞋架,安西情绪酝酿很久,出门把鞋架挪到远点的地方,鼓足勇气,上前敲门。

    门开了,出来一条高个光膀子大头,腆着肚皮问:“什么事?”他眼白通红,凶相毕露。李谷平站在老婆背后,给她保驾护航,没壮起她多少胆,自己倒先胆怯了,他自然而然把胳膊抱起来。事已如此,安西硬着头皮,外强中干:“六〇七你好,我们是新搬进来的。你家这个鞋架,正对我们家门,好像有点不妥。所以能不能把鞋架稍微放远一点,这样大家都好。”他问:“你们是买的还是租的?”李谷平说:“租的。”大头跨出一大步,把鞋架拉回原地,说:“这个,坚决不准你动。我们家的鞋架,放在这里十三年,你才来两天就说三道四,是什么意思。如果觉得鞋架正对你家门有想法,你可以搞迷信,在家里挂个什么破刹的东西,我们不反对。这里是安置房,我们拆迁户,是坐地的老虎,你出地的猫,还敢对我们有这么多要求。之前你们房东,和那么多暂住户,也从来没有一点意见,你们刚来就老三老四。”

    李谷平上前一步:“你住十三年,并不代表你这样做就对。以前的人没管,是以前的人不管。损害到我们利益,我们就要管,这和我们是买的还是租的,搬来两天三天有什么关系?”他回房拿件汗衫,边套到头里,边说:“你管管看。反正你不用再说,这里我说了算。你一个租房子住的人,过得比我还霉斑,还有胆管我的事。”他的口水和废话泼泼出,还喷出一枚不明真相之物。李谷平嘴里说不过,只好奚落他:“你涎都挂出了。”他擦了下嘴:“刚才在里边吃东西。说到风水什么的,你摆个花盆,放瓶水就可以的。”“你们的鞋子放在我家门口,很臭啊。”“我们家的鞋子,不臭的。”“谁家的鞋子不臭?”他大脑袋往李家卫生间探:“如果不想正对我们鞋架,你可以把门封掉,在卫生间这里开个门,直接从卫生间出入,离我们鞋架就远了。”

    他这么不靠谱,还有什么好探讨的?协商不成,不欢而散。大头轰地回身关了门。李谷平无奈,也回来关上门,安西说:“我去买两只小葫芦,挂在门后,也只能这样了。”“有什么用?”“补补理直,觉得自己也做什么了。反正迷信就是,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要不然,还能怎么办?”“是啊,能怎么办。”“我刚才真怕他会打你。他人高马大,老城的拆迁户,觉得自己门台大。你把胳膊叉在胸前,他还以为你要和他吵架,只有我知道你这是习惯动作,胆怯怕死,自我保护。”她调笑了李谷平一番,才把心里的闷气压下去。

    傍晚,他们把垃圾放在门口,到晚上下楼时带下去。扔了垃圾,走到小区门口,顺便找快递。保安说:“你们是六〇八的?刚才六〇七来投诉你们,把垃圾放在门口。”安西说:“投诉我们垃圾放门口?他鞋子乱七八糟扔门口,他怎么不说。我们刚刚为鞋子的事,和他们吵过几句。”保安笑:“不要吵,你们吵不赢的,他们是拆迁户,感觉自己很牛皮。我也问他,怎么不自己和你们讲。他说我才不讲呢,我就投诉他们。告诉你,你们车子停在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投诉,说这地方只允许临时停,怎么停着不走的?”“我们搬家,东西零零散散,搬好后就不会停这里。有车位。”他说:“你看吧,他们有很多手段对付出租户的。”

    夫妇俩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这是个拆建小区,一楼院子不大,满打满算,可以停九辆车。这座楼叫B幢,围墙外叫A幢,那边院子大一些,地下有个车库。晚上,他们在收拾房间,果然接到114电话导航和短信,短信显示的数字是1061152557114,署名是远东坑交警:“您好,您的远Z12345车的停车已影响他人的通行,请及时前往驶离,谢谢合作!”第一次接到投诉短信,如临大敌,他匆匆忙忙下楼,把车开到两公里外的车位上,再步行走回来,权当锻炼身体。

    门口的鞋架上,放着半瓶矿泉水,许是隔壁红眼汉子搞的“迷信”。想起自己刚刚搬来,就得罪邻居,心里就很郁闷。这里出入平安,小吃也多,逛街方便,就是邻居不讲理。这个神秘的邻居,似乎不想放过他们。深夜,他们接二连三收到114移车电话。接通后,是个机器人。和傻乎乎的机器人没理可讲,安西知道它听不懂,还是顽强地坚持和它交流:“我车子早就开走了。”

    它不依不饶,自说自话。一会儿,又发短信又来电话,吵个不休。两夫妻一次次被吵醒。睡眼朦胧中,李谷平想,难道我梦游中把车子开回来了?投诉的人是谁呢?一定是家里有急事,需要上医院或者奔丧。他穿上衣服,哆哆嗦嗦跑到楼下。月光如洗,院子里并没有他的车子。当然也没人着急要移车。真奇怪,他去敲保安亭的玻璃,问保安是怎么回事。保安昏昏欲睡,被他吵醒后,一下子突起一双牛眼,很不耐烦:“就这样的,这里有鬼。”“别吓我啊。”李谷平站在保安亭外,抬头看看黝黑天空,看看孤独的高树和路灯,听着呼呼的风声,百思不得其解。真的有鬼?闹市区怎么有鬼。

    保安没兴趣说话,垂下脑袋呼呼入睡。不一会儿,口水就滑下来,弄湿了保安服。睡眠质量真好,李谷平很羡慕。回去继续睡觉。电梯还停在一楼,感应灵敏,一按按键,梯门扑通扑通,肩膀被夹了两三下。回到家,安西问他:“挡住别人了?”“没有,我们车子没停在这里。”“噢,对,我也忘了。”李谷平打了个呵欠:“睡吧。”她清醒过来:“那怎么有人报警?”“我也不‘鸡’道啊。保安说有鬼。”“啊。”她把脑袋埋进被子。

   

    (三)

    过后,他们天天接到114、交警电话和短信,说车子妨碍到别人出入了,可车子根本不在楼下。如此折腾,李谷平养成了习惯,白天昏昏欲睡,晚上眼睛雪亮,时刻准备接听投诉。车子停在两公里外,显然很不方便。儿子经常出去工作,有时要用到车子,李谷平就起个大早,或者步行,或者跑步,到两公里外的车位上,把车开过来使用。即使诸多不便,他仍然觉得,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尽量避免。车子今天有用,明天有用,后天也有用,李谷平疲惫不堪,有个开出租车的油头粉面年轻邻居,见他艰难停车,指着隔壁院子空地告诉他,A幢院子是可以停车的,住户不用交费。他感谢了邻居,就把车停在那里。回来见了安西,指着自己鼻子吹嘘道:“我,虽然年老色衰,还是相当机灵滴。”安西也开心:“你就是个小机灵鬼。”

    隔天去开车,面容黝黑的中年妇女拦着车子:“交费,十五元。”李谷平遥指六楼:“我住六〇八。”“住六〇九也要交费。”李谷平看着她被太阳晒得枯黄的头发:“我是住户,住户停车是免费的。”“你是皇帝他爹也要交费。住户都免费,我吃屁啊?我是租来的场地,一年要交两万给业主委员会,你个暂住户,想白搁不成?”“我听邻居说过,住户在这里就免费。”“你又不是真住户,一个租房客,满口乡下腔,别老三老四。”中年妇女自己满口江北岸村里口音,还嫌弃李谷平乡下腔款。

    他发现自己车前挡风玻璃上,有大片口涎水痕迹,观察一下方位,应该是楼上的谁,含了一大口水吐下来,扑散在玻璃上,被阳光晒干了。人生地不熟,算是领教到拆迁户的扯皮劲,不知道这样的感受要延续多久。不管她怎么说,李谷平今天就准备耍赖了,不交就是不交,但从此他不敢停A幢了。他不是和人争斗的性格。

    他们去两公里外车位停车回来,碰到物业胖子,坐在门口不锈钢长椅和保安闲聊,他就说起被投诉的烦恼。胖子刚剃了头,一看就心宽体胖,弥勒佛似的笑脸盈盈,今天却神秘兮兮,他环顾四周,头稍微往前拱,一口成都乡下口音,像开讲一段古墓丽音,李谷平安西见状,头也往前拱,构成三角形,避免内容外泄:“你们小心啊,这里的人要搞你们了。以前有出租户车子停这里,他们报警没效果,就砸车。后来闹到派出所,警察都管不了。”“怎么管不了,砸了车子,怕他不赔?”他嗤地一声笑:“怎么赔?九十多岁老人家,你叫他赔?不躺下叫你赔他,就拜天拜地了。他们还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打我手机,打总公司投诉我。我领导也问我,干腻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不管车子停哪里,李谷平照样收到114机器人电话短信。他想,这个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六〇七的?可看见他刚骑辆电瓶车出去了。骑电瓶车的,应该无关停车位吧。纯粹恶心人吗?口水也是他吐下去的吗?角度不对,如果是他,他至少要具备洒水车的功能。如果不是他,会是物业胖子吗?是牛眼保安吗?是看车妇女?贼喊捉贼?如果是他们当中的人,他们是怎么操作的,从哪个角度,来观察哪几辆车子停在院子里?车子经常开进开出,他或他们,投诉所有车辆,还是抽签?

    李谷平看见一个老头,当官胚的,看上去像一级领导,捧着手机在院子里边走边笑,就鼓起勇气上去问他:“老师伯,你这样举报累不累啊?不浪费电话费、信息费吗?”他白了李谷平一眼:“神经病。”转身往垃圾箱那边溜达去了。李谷平想不出是跟上去好,还是不跟上去好,安西说:“算了算了,和这些人说不清的,他如果打你,你会输的。”李谷平就给她展示软塌塌的小三角肌。她说:“算了吧,小胳膊细腿的,人家只用一拳。”“瞧不起谁呢?”“瞧不起你。”

    他们每天都接到电话、短信,要求移车。即使车子老早开到自己的车位去了,电话、信息照收不误。很长时间,他们头疼不已,准备打114反投诉,结果反反复复,按了1键转2键,2转3,3转4,4转5,终于表示妥协,放弃投诉。他想在钉钉找电信局领导反映情况,结果找到移动的,联通的,铁通的,邮政的群组,就是找不到电信的号码。难道说,这真的是个神秘的部门?时间久了,他开始见怪不怪。刚开始,来了电话还马上就接,担心吵到老婆儿子,后来真的麻木不仁了。反正有电话没电话都一样。他的车子明明不在这里。或者,即使在这里,也停得很规范,不影响别人行车。他做人比较谨慎,开车进来时,不管位置会不会影响别人出入,都自动放上单位统一制作的牌子,上面是他另一个号码,方便别人拨打。接到打进这个号码的电话,他就下楼开车,避免影响别人。

    一部分人阳性后,李谷平再没接到投诉电话。他一下子还适应不了,天天等电话响。安西说:“你的神经官能症,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也对,我这不是有病吗?还盼着别人骚扰你,我这不是神经官能症,是贱骨头。他天天晕头转向,耳朵也嗡嗡响。天天半夜救护车呜啊呜啊,楼下隔壁孝堂接牢摆,成夜讲唠唠的。李谷平念念叨叨:“不知道老头有没有挺过去?”“哪个老头?”“投诉的人啊。”“你知道是老头?说不定是老娘客呢。”“估计,这次他过不了门。”“无毛鸡替鸭子发愁。没见过你这样的闲人。”

    过了半个多月,骚扰短信和电话,又来了。而且变本加厉,原来一天一条,现在一天两三条了。一大早,李谷平萎靡不振下去买早餐,听到里边邻居在电梯里破口大骂:“我阿爸要一层一层骂上骂下,太气人了,我在高速公路上跑着,居然投诉我停车影响他人的通行,我在高速公路上停车是要讨死吗?”他戴着口罩,腮帮子在动,口罩也一上一下地扯动。李谷平一时兴起问他:“你说的,是停车投诉吗?”他还在火头上:“对啊,不知道是哪个狗骚的,这么无休无止,阳了也没有被带走,真是好人不在世,坏人活千年。我把他大伯娘的裤子都要骂塌下。”李谷平幽幽地说:“那可不行,即使他犯了死罪,也不能株连九族。”他听了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李谷平说:“看来这是无差别投诉了。这个人,是够变态的。我车子不在这里他也举报。”边上一位邻居接话:“我们都去过派出所报警了,没用。他想举报你,他只管举报,哪管你车子在不在这里。”李谷平回到家,心里还是不痛快,这个人太过分了。电话费短信费省下来,买点好吃的,不香吗?都是邻舍家边,这样毫无道理天天骚扰别人,实在说不过去。但有什么办法呢?

   

    (四)

    李谷平阳性以后,感觉呼吸一直不顺畅。这天,正在睡梦中苦苦挣扎,一阵震动声把他吵醒,稀里糊涂摸起手机接通,发现又是114打来的电话,听半天,还是傻乎乎的机器人在发音,一字一句吐着音符:“您好,您的远Z12345车的停车已影响他人的通行,请及时前往驶离,谢谢合作!”这绝不可能。此刻李谷平就在车里。车子就停在岳母家门口。李谷平环顾车外四周,院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其他任何车辆的踪影。暂住户都回家过年了,村里很安静。李谷平夫妇到老家,赶一位大亨的葬礼。大亨在整个地区经济界,属于数一数二的人物。李谷平他们起个大早,午夜四点就出发,从远东坑流星赶月赶出来,高速公路狂奔五十公里,到达目的地,时间还早,就稍作休整。谁知道,还是接到远东坑的投诉。这个邻居太过分了。即使跑出五十公里,还是摆脱不了魔爪。放过我啊,李谷平无可奈何。

    物业通知他们,一回来就去交物业费水电费。物业办公室里,光头胖子不在,就那个中年女人在,李谷平聊起这个荒唐事,女人细声细气地说:“是啊,我们也老早听说了,我们没有办法。”李谷平说:“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是老人家吗?”她说:“倒不一定是老人家。应该是他有车,进来时看见别人的车子已经占了车位,所以就到处投诉。”安西说:“你们知道是谁?”“知道不知道,很难说,我们也不敢太得罪人。”“这怎么是得罪人,你们物业本来就有这样的职责。”“我们怎么能有这样的职责?我们是警察还是城管?警察或者城管,他们会管吗?如果查倒是我们去管他,过来打我们怎么办?我这么小的个子,都吃不消他一拳头。”李谷平想象她吃不消的情景就笑:“你说这个人有没有道理?我的车停在两公里外车位上,他投诉;车在外地,他还是投诉。你们物业应该联合其他部门一起管管。”“没人管,谁敢管,不管哪个部门管,他过去千古老娘马队袋骂人,谁受得了?”“这么说,就是没谁能管他了?”“是没人敢管。”她抱歉地笑。

    电话响起,一位朋友说请吃饭,庆祝他们“乔迁新居”。晚上李谷平和安西一起过去。在座的有一位,是市政协委员,他就滔滔不绝说起自己的事情:“楼委员是伐?你说,是不是应该对114移车这种轰炸式电话、短信,无孔不入的信息干扰,提个提案上去。这些已经成为平时生活中说不完的累赘,道不尽的麻烦。”大家听了都觉得奇怪,有人就说,去反投诉吧。李谷平说知道了,那里有交警的窗口,明天就去那边试试,看能否让交警介入处理。第二天,李谷平就跑过去,一位小伙子热情接待了他,听他啰哩啰唆大半天,仔细看了他手机通话记录、短信记录,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很同情,他问:“联系过派出所了没有。”李谷平回答:“听邻居说去过了,没用。”他说:“我联系交警局看看。”拿起电话打给交警局,那边的人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情,这一片属于远东坑市城东区交警二大队二中队管辖范围,可以去二中队看看。”他特别同情:“要不,你把它屏蔽掉?”李谷平知道他说的是114:“屏蔽掉也不好,万一有紧急情况呢?不是耽误事了?”“那换个手机号码?”“也想过。换了号码,总得把新手机登进车籍去吧?偶尔车子被那个人过眼,不还是白搭?我还担心,即使以后车子老旧了报废了,这个人仍然在投诉,只管一批批号码发出去,还得忍受他的骚扰。不死不休啊。”“那不会吧,报废了,车籍就取消了。”“他才不管你取消不取消呢,你想想,他照样投诉,114照样受理,一批批照样转发,机器人照样唠唠叨叨。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想起来就头大。

    告别热心青年,李谷平去了交警中队窗口,等待的人很多,他踟蹰好久,思来想去,顾虑重重,还是回了家,告诉安西说办不了,安西说:“我刚才买菜回来,和六〇七的岳母一起上来,她一直追着我笑,我就和她笑了一下。她自我介绍是隔壁邻居的岳母。”李谷平说:“是不是那个脸色黝黑的老太婆?我有天出去时,她从走廊外面进来,冲我笑,我没回应。”“应该就是她。她说她租在楼上八〇一,拆迁户,拿了房票,等房子。说她女婿的脾气非常差,叫我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们能怎么样?惹不起我们躲得起。”“是啊,你也不要去哪里投诉那个举报人。昨天晚上,你听说去市民中心窗口可以投诉,就特别兴奋,看你那么激动,我也不好打消你的念头。我觉得,得罪人的事还是少干。邻居不是说了吗?他们去派出所都没用。”李谷平听了讪讪的,心想好吧,不管算了,那么多邻居都做甩手掌柜了。如果车子一直没有停楼下,时间久了,不知道这个人能否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他在小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起隔壁红眼汉子,想起不明身份的投诉者,觉得特别烦躁,头大如斗,耳朵嗡嗡的,很不舒服,安西很同情:“那你在手机上约个号吧,去医院看看黄院长。过来这么久,你还没去拜访他呢。”“知道了。可能有谁退了号码,我正好约起来。”

    脑科黄医生是熟人,和李谷平是高中同学,原来在医院当副院长,是个非常热心的人,听说五十岁那年,医院里血库库存不足,他还带头献血。现在到年龄退休,又返聘开诊,也是十几年没见面了。李谷平本来也在返聘之列,但他懒得动弹。人老了,除非有同学会,否则平时都忙,基本上见不着面。两个人都开心。“你耳朵没什么大问题,脑神经也没什么问题,平时如果不舒服,注意正常吃药就可以了。”“为什么脑子里会嗡嗡响?”“你说得嗡嗡响,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是你耳朵里的塞子脱落了。所以,你靠到这边枕头,这边耳朵嗡嗡响;转到那边枕头,那边耳朵嗡嗡响,感觉像在悬崖上一样,人不断往下坠落。体虚也有原因,熬夜,上火等等。”“对对,神医啊。”李谷平频频称是。黄院长说:“吃了我开给你的药,很快就好,放心吧。”李谷平说:“哪里啊,我还有心病呢。”他给黄院长滔滔不绝介绍自己的遭遇,黄院长很同情,正想安慰几句,手机响了,李谷平示意他接电话,他摇头说:“不用接,不想接。”李谷平幸灾乐祸:“黄院,你这是第二春了吗?是被小女朋友追杀了吗?”“哪里,是被病人骚扰了。”他苦笑连连。“你这么好的医生,怎么会被病人骚扰?”“其实,我和你是差不多的情况,而且,我这个比你这个更讨厌些。”“是吗?快快,把你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黄院长哈哈大笑:“你还是那么八卦。是我当副院长不久的事,考虑病人困难,基本上是能给病人省钱,就给他们省钱。有个病人过来,我觉得他身体上精神上,都没问题,就说他没什么病,也没开什么药,就让他回去了。结果他投诉到医院纪委,还到卫生局,到市纪委。有关部门很重视,组织工作组,专门调查研究,给他反馈意见。但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个病人就不接受组织结论,投诉部门没办法,他就一直骚扰我,骚扰我家人,打我手机,我爱人手机,孩子手机。还问到我家里电话,骚扰我家里。我们停了家用电话,换了好几次手机,都没用,他该骚扰还是骚扰,怎么换号码都没用。”李谷平问:“怪不得你经常换手机号码。刚刚存起来,又打不通了。你说的病人,是不是一个眼睛红红的?”“是啊,你认识?”“五十多岁?高高大大的?”“不对不对,是六十多岁。”“光头的,胖子?”“不不,瘦小个子。”“那不是。你觉得是不是现在生活节奏加快,压力过大,所以精神病人增多了。”“有各种原因吧,反正我今天听了你的介绍,觉得我们是同病相怜。同志啊。”“同情兄啊。”“我又没追你的女朋友,和你是什么同情兄?”“是同一种情况的兄弟啊。”“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五)

    医院回来以后,李谷平觉得心理上舒服了许多,微信上有头像闪个不停,原来是那天晚上添加的政协委员。他就问对方有什么事情,对方用语音说:“我回家去,想起你说的骚扰,我觉得,你上次跟我讲的那个什么114、110,这个什么时候你抽空搞个详细的材料弄一个,包括你的想法建议。我准备今年把它搞个社群名义,不是搞提案。社群名义搞上去的话,市领导假如有批示的话就容易了。这个一年市政协只报30篇左右,给市领导的,这个你搞过来的话,我还要去那个市长热线那边也去了解一下。因为他们这个考核机制,可能跟这个投诉满意度肯定是有挂钩的,所以说这种屡屡投诉,屡屡要怎么样回复,不回复的话,可能这个满意度什么度,肯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的,可以做一下。”

    “这个,还是不要搞了吧。”李谷平有些迟疑,虽然不很坚定,但还是在拒绝。“你听我说,有具体的事例就好做,平时碰到的一些困惑,就是这个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里,典型的例子找几个,越细越好,到时候我再把它整理一下。”“好吧。”李谷平嘴里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却很诚实:“那天说的,还是一部分,惨无人道的是,凌晨打电话过来,我老婆被吵醒了,精神衰弱,很痛苦,接起来是机器人应答,简直无可奈何。”“是12123?交警,应该不是110。”“我去问了,是城东区交警二大队。114便民服务设置,不能如此冷血。”

    “我届时打听一下,应该是114接了业务,设置了人工自动应答。如果有人投诉,机器自动设置好,发送到车辆注册的手机上,就像守门员一样,来一个球踢一个球,不用经过人工。无休无止的投诉,给114增添收入,却给市民增加无数麻烦。可能没人再投诉,也就不清楚某个号码,一年到头,成年累月,连篇累牍,投诉某个固定地带的大批车辆。这么蹊跷的事,没人说起,是不会排查的。”“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爱投诉?你原因写一下。”“据说,举报信息一经查实并作为证据使用的,将由政府部门向举报人发放奖励10元,对同一举报人的每日奖励次数不超过10起。我也是听人说的,真实情况如何我不清楚。”

    安西在边上一直挤眉弄眼,劝李谷平收手。李谷平问她干吗。她说:“我担心你搞成功后,他知道是我们起的头,成年累月骚扰我们家就完蛋了。物业知道谁做这些无聊的事,但不敢说话。他很容易就问到是我们,是哪个房号,天天上门;到儿子单位吵儿子,那就坏了。”她过去就担心,别人把轮胎戳破,把气放掉。开车出去前,务必绕车三匝。李谷平曾提出合理化建议,把轮胎扛上楼。没被采纳。

    李谷平愣了一下,想象某人天天在门口骚扰,去儿子单位骚扰,就几步远的路。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这么个皮痴皮韧的人,谁斗得过。他不寒而栗:“算了,不搞了。我刚刚从医院回来,碰到老同学黄院长,他就被神经病骚扰十几年,这个人找黄医生看病,黄说他没病,这个人问到黄的电话,打电话骂他,骂了十几年。”“正常人不会这么干的,有病啊,真是有病啊,这个人。”“是啊,手机屏蔽了,换家用电话骚扰;家用电话屏蔽了,换公用电话骚扰。黄院长对我说,很后悔说那个人没病,自己大半辈子清清爽爽,结果被这个人毁了。换了手机也不行,新号码被问到,又开始骚扰,估计只能等那人闭上眼。算了,我也不投诉了。这种人不死不休的。”“没有什么部门介入吗?这样的人,别人有没有反映给其他部门?都没办法?公安也没办法?”“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我这边听邻居说,投诉到隔壁的派出所,警察来了,解决不了,拖到现在。用户我车子停自己车位里好了,惹不起躲得起。就这么说。”“这个事情,我到时候,问一下我的律师朋友,跟公安里面的朋友,商量个办法,有些部门可能是行政不作为,总有办法的,反正不会把你泄露出去,没事的。”“不要了。你别说,他如果知道是你反映到上头,会骚扰你到他死的。你在开发区大酒店工作,他一问就知,天天坐公交找你玩,你完蛋了。”“社会正气不旺,就因为有你这种软骨头。黄院长也不硬码维权,别人老是打他的电话,这些都是证据啊,打他家里电话,都有通话记录,公安就可以管起来,就凭这点就完全可以抓起来。”“查到有神经病就医记录,你还能怎么样?公安也是人,不能硬做。”“已经抓过?”“黄医生那个事,医院有保卫处,公安也介入过。他跑到大桥头黄医生家里,不吵不闹,就熬着你,谁受得了?就跟502胶水粘着似的,甩也甩不掉,撕开脱层皮。这个事啊,你也放弃吧,就当听个热闹。”“当个案例,讨论讨论看有什么法子。”“出事很麻烦,我老婆已经吓坏了,担心他到儿子单位骚扰,走过去就几步路。她说我太多事。算了算了。”“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也不会指名道姓某一个小区某人,就说有这种现象,假设说,有个人,无休止地给单位打电话,举报别人车辆怎么样。最后这些都是没有的事情,你说这个事情怎么办。”“如果反映上去,市领导一干预,电信局吓死,赶紧查,一查就知道是哪个电话号码,哪个小区,屏蔽这个人的电话。他知道后,马上就问,114出卖我,就完蛋了。好了,到此为止,你也就当被我骚扰,当没这回事。”

    “好吧,这个人能这么多年玩下来,就是神经病,一般人干不出这事。其实,我们单位这里,也有一个邻居,年轻人,嫌KTV声音太响,天天向城管投诉。城管只好过来管理。不管你做了多少隔音设施,他就是投诉,怎么协调都没用。我们找他家人谈。家里人说他没工作,太寂寞,患上抑郁症,听不得一点儿噪音。我们再怎么努力加固,他就是不同意。花了千百万装修起来的,一下子舍不得放弃。提出给他赔偿不行,把他房子置换下来,也不行。后来更是变本加厉,这个人把排泄物什么的,扔到酒店房顶上、墙壁上。邪压正啊。”“社会就是这么运转的。所谓劣币驱逐良币,不断循环往复。”对方发了一个无奈表情过来。“办法总比困难多。对社会要有信心。”

    台风季节到了,夜里暴雨肆虐,道路被淹没,电也停了,楼上老师母慌里慌张来捣门,说她家老头喘不过气,大头和光头胖子在环岛路抗灾,想让李谷平帮忙送医院。原来就是那个当官胚的老头,李谷平就给他搭脉量血压,帮着打120。对方说呼叫太多跑不过来。电梯不动,楼里青壮年不多,李谷平背着老人到楼下,才想起门口挖路修水管,车子开不进。这时,开出租车的油头从外面赶回,满脸雨水和疲惫:“老爷子又犯病了?我背去派出所门口吧,我车停在那里,那能开出去。”

    大头光头涉水回来问油头:“你跑哪了?”“刚送个女孩去医院,急性盲肠炎。”“这里到派出所,起码还有一公里,百步无轻担,你太高看自己了。”“老子当年负重十公里,吃松糕一样。”“嘚瑟,都不年轻了。今天幸亏有白头。”半晌李谷平才明白,白头指他,只好再出手帮忙。四个人轮流扶持,终于把老人送进医院。

    油头来敲门叫李谷平喝酒,拉拉扯扯。李谷平拗不过,只好随他过去。在社区食堂,大头炒了四个菜,光头二锅头倒满杯。老头已出院,坐边上看他们喝。他乐呵呵说我:“你别怪娃娃们,在这里陪我三十年,谁都憋坏了。他们也互相挤兑的。”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打开,李谷平了解小区原是区宿舍,后来产权改给老干部。那老头子退下来许多年了,在这里也住习惯了。大头、胖子和油头,原是他的驾驶员、警卫员、勤务员,合称三大员。老爷子对他们好,他们从新兵干到退伍,没再另谋出路,选择物业、食堂、出租车,陪老爷子守到现在。儿子保边防,女儿教国防大学,孙子在航母,外孙女在空军,老爷子贻养几十年,寿比南山不老松,多亏有这仨货在边上照顾。

    李谷平这才有点明白他们排斥他的心理,白头宫女似的,戒备心特别重,原来是把老爷子当家里老人保护了。他们是在李谷平背老爷子下楼梯后,才算接纳了他。但这三个货什么也不解释,只管拿酒灌他。李谷平抬起满杯,为恒久的战友情谊致敬,并希望接收他为卫生员,他说:“我愿意凑这个四大员。”他们居然还很骄傲:“你就等着组织的考验吧。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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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雪姐姐
飘雪姐姐 2024-4-2 12:27
欣赏朋友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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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韵秋水
琴韵秋水 2024-4-2 17:56
问好朋友,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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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山甲
穿山甲 2024-4-2 19:43
问好,欣赏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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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小肆
乐小肆 2024-4-2 20:43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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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等红杏
墙头等红杏 2024-4-2 21:06
来过,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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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人生
水滴人生 2024-4-2 22:05
欣赏精彩,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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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与风
封与风 2024-4-3 06:47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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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无声
溪水无声 2024-4-3 07:11
慢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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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风满袖
小桥风满袖 2024-4-3 08:45
欣赏精彩,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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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顽童
不老顽童 2024-4-3 11:19
拜读,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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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
陌路 2024-4-3 13:29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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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雪姐姐
飘雪姐姐 2024-4-3 16:37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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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烟雨
小桥烟雨 2024-4-3 19:46
好文,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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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舟红尘
逸舟红尘 2024-4-3 20:22
欣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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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涯
思无涯 2024-4-3 21:09
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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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风满袖
小桥风满袖 2024-4-3 23:42
文笔优美,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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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
风语 2024-4-4 06:00
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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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
晚风 2024-4-4 06:23
支持朋友,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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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羽
冰羽 2024-4-4 07:10
问好朋友,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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