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沙漠
| 我这辈子习得最好的事情，便是最美的年华爱上你。 ——夏沫璃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书店。 这家书店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晴格子。虽说是书店，可是却装潢得像是一个补老照片的照相馆。粉刷过的墙壁上还贴着很多照片，有著名的风景区，有古朴的小镇，还有不同肤色的人不同的笑容。这些照片并不是专业摄影师拍摄，可是看起来却特别有美感。 书店的老板是一个冷峻男子，对于经营店铺似乎不太热衷。大多数时间都是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照片，就连店里顾客出没，他也很少抬头，似乎周围一切跟他无关。 尽管这样，自开张以来，书店的生意一直很好。 大抵是书店的书都很符合青少年的喜好，但是书店一直很热闹的原因，大部分都要归结于书店的老板。 不同于学校里男生的青涩，书店老板有着成年男子的魅力。俊朗的外貌，疏离的神情。像是一杯美酒，一首好诗，让人忍不住想要走近去品，去读。 这样的男人对于十六七岁的少女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大部分时间，书店里都有很多小女生来，试图与老板搭讪，但是都因为老板的冷冽而没能成功。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魅力，反而因为他的不可靠近让人更加着迷起来。 夏沫璃也没能免俗，她也喜欢书店的老板，可是她觉得她是不一样的。别人都爱上他的孤傲，而她爱的是他的孤单。 她还记得她喜欢上老板的那个场景。 那是一个下雨的午后，这样的天气，大家都不愿意在外面走动。于是“晴格子”里面难得冷清。 沫璃走进去的时候，店里放着杨宗纬的《回忆沙漠》，书店的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手捧着一本相册发着呆。沫璃选了一本少女杂志询问价格的时候，叫了好多声老板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眼睛里面的无助还没有来得及藏好，孤单的样子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沫璃的眼睛里。 片刻之后，他看着沫璃手中的书，微皱了眉头看着沫璃说：“这本书不适合你，”说完起身走到书架上选了一本张小娴的小说递给沫璃。沫璃看了看这本书，封面十分唯美，可是价格却让她感到有些尴尬，这样的价格，对她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我就喜欢那种杂志，不喜欢这种。”沫璃有些脸红，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带的钱不够。 老板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一样，低笑道，我可以借给你看，不需要你买下来。 沫璃有些受宠若惊，大概是自己撞破了他的秘密，所以老板对她格外恩慈。她一瞬间没有来得及反应，拿着书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拿过她之前想要买的那本书放回书架，又回到柜台边。边走边自顾自地说：“你这个年纪，不应该看太多这种小说，青春多美好啊，试着发现她的美好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些怀念以及遗憾，像是一个暮年的老人。明明也是岁月正好的年龄，却沾染了不明的沧桑。就是这样的一瞬间，沫璃便对他产生了同情，而同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 沫璃拿着书到了声谢就慌张地跑出了门。 门外还在下着雨，一场雨，在沫璃的心里种下了一段属于少女的心事。 一个周之后，沫璃再次来到了书店，老板很显然认出了她，甚至冲她微微一笑。 “看完了么？”老板好听的声音在书店里面响起，引得周围很多女孩子投来好奇的目光。沫璃脸颊绯红，轻轻点了点头后说，“我想把它买下来。” 这一个周之内，她把这本书看了两遍，越看越发喜欢，最终决定从生活费中挤出钱来把它买下来。 老板看了看沫璃，然后依旧微笑着说，既然你喜欢，那就给你打五折吧。沫璃有些意外，但也接受了这样的善意，她不敢看老板，怕自己的眼睛不小心出卖了自己。 她拿着书走到柜台旁边，把钱递给老板时，老板却也不急，拿出纸笔刷刷写了些什么，撕下纸条然后递给了沫璃。 安格：134＊＊＊＊＊＊＊＊ “我叫安格，以后有喜欢的书，可以发短信给我，我帮你定，不过不要是那些惆怅的伤痛小说哦。”老板的脸上挂着笑容，好像是跟一个相熟已久的老友打趣着。 沫璃脸色微红，放下钱嗯了一声后又逃一般地走了。慌张的背影，与上一次的逃逸重叠。安格看着这个小鹿般的女孩，眼角的笑意又增多了几分。剩下“晴格子”里面一堆小女生窃窃私语。 回宿舍的路上，沫璃的舌在口中跳着舞，旋转出两个字——安格。简略的读音，果真跟老板一样，简单而随意。沫璃在小心翼翼地把那串数字输进了手机，犹疑着是否应该给安格发个信息，表示自己很尊重这一份善意的对待，但是又觉得有些讪然，心怕自己唐突了别人，让安格误以为她也是跟那些女生一样肤浅的花痴。 一直纠结至深夜，沫璃还是决定发一个信息给安格，就算告知一下对方自己的名字也是好的。 “我叫夏沫璃，中午买书的女孩。”沫璃酝酿着语言，删删改改，终究只是发出了那些字。 “我知道了，晚安。”大抵是安格已经准备睡觉，这样的信息看不出情绪，却让沫璃有些雀跃。到底是十多岁的小女孩，这样的回应于她而言也是如获至宝般。 沫璃便怀着这份开心的心情睡了过去。 沫璃的性子原本也是活泼热切，但是与安格两次正式接触都是如此尴尬的情况下，纵使勇敢如她，也是存着一份胆怯，陷入爱恋中的女儿家，从来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所以纵使有了安格的号码，她也不敢随意发短信给他。心里隐约有一丝期许，安格能够发短信给她。随即她又嗤笑，像她这般平常的女孩，似乎是不会入他法眼的。 真正的熟悉是在买书事件过去的两个周之后的周末，沫璃正和闺蜜逛着街，百无聊赖之际。便收到了来自安格的短信：我这里有一本书，很适合你。 沫璃像是两眼放光的狼，在闺蜜不解的眼光中直奔“晴格子”，把闺蜜的不满声抛到了耳后。沫璃那时候总是会想，安格遇见过这么多的人，怎么会对她记忆尤深呢，明明只是见了两次，可是沫璃两次都受到了优待。 这样的细碎的思绪，在后来的故事中得到了解释，可是此刻的沫璃，内心是怀揣着偌大的感激以及荣耀的。等她赶到“晴格子”时，安格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后拿起柜台的书朝着她笑。笑得明媚，笑得淡雅。 似乎，她对于安格而言真是不同的。沫璃这样想着，便慢慢得走过去，心里似乎装满了五彩泡泡。 “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这个人的。”安格的声音里面满是自豪和肯定。 沫璃走近接过书——《仓央嘉措词传》，这个名字，似乎是第一次听呢，后来的后来，当仓央嘉措的名字被满大街的人熟识时，她的内心是怀着一些苍凉的，毕竟，曾经的仓央嘉措对于她来说，只是属于她和安格的信仰。 沫璃拿着书便在书店里觅了一个角落坐着，开始读那个诗人，那个达赖，那个情僧。果然，真是沫璃喜欢的风格。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沫璃摩挲着这本书，细细地品读着，她的年龄，想必是理解不了这样的深情的，只知明明只是简单的字句，似乎又存着一份缠绵悱恻。沫璃有些爱不释手了，捧着书在“晴格子”一待就是一下午。 直到安格递给她一碗热乎乎的馄饨示意她赶紧吃，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饭。她端着那碗馄饨，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馄饨，一边听安格说起仓央嘉措的事迹。 第一次看到安格如此兴趣盎然的样子。末了，安格说了一句：“小丫头，没事儿可以多来这里。” 沫璃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自此以后，她与安格也算熟识。闲暇之时，她都会到“晴格子”来，有时候是捧着一本安格推荐的书看，有时候是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做课堂上的作业。 众人都知，书店的老板对待高二的夏沫璃不同于旁人。 比如说，他总会在下午时给夏沫璃煮上一碗热气奔腾的馄饨；比如说，他在书店的一角安了一个小桌子，方便沫璃做作业；比如说，一有好看的书，沫璃总是第一个知晓。 大家这样的认知，使得沫璃也有些飘飘然起来。她与他没有轰动的相识，亦没有浪漫的相知，为什么安格会对她这么好呢？好到她有了一种错觉，他喜欢她，和她喜欢他一样。想到这里，无端地便有了些优越感。 沫璃逛街时，看到有适合安格的，也必定会买回来，尽管安格会斥骂她不知道省钱，可是眼角眉梢也是带了笑意的。闺蜜也曾说，沫璃，你是抽风了，喜欢那种大叔，而且还是那么清冷的大叔。 沫璃不以为然，只有她懂安格的笑眉眼弯弯，不带任何杂质，爽朗的声音可以让她没有一切烦恼。他就是那样的存在，如家人般、如神般的存在。 熟悉之后，沫璃的活泼性格便愈发体现出来，她经常会搞一些恶作剧让安格哭笑不得。沫璃最好奇的地方，是安格手中的相册，以及“晴格子”里那首百年不换的歌曲——《回忆沙漠》 有一次，沫璃实在憋不住了，就朝着安格问道，“格子，为什么店里一直都是那首歌在单曲循环着？” 有人叫他安格哥哥，有人叫他安格叔叔，有人叫他安格。只有她叫他格子。尽管安格对于这个称呼颇有微词，她总是固执地叫着，格子，格子。久而久之，安格便也随他，反正名字而已。只有她懂，格子，她的心，装在了一个格子里。 “我没有单曲循环啊。”听到沫璃的问题，安格的眉毛翘了翘，眼里有一丝狡黠。 “那为什么一直是那首歌？”沫璃嘟囔着嘴问道。 听到沫璃这样问，安格似乎十分满意，“因为……” 安格看了看沫璃，忍俊不禁地笑道，“因为那个录音机里，那盘带子里，全都是《回忆沙漠》这首歌。” 沫璃无语地看着安格少有的姿态，像是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这样的安格，与最初那个捧着相册哭泣的安格，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似乎是变了，或许是因为她而变了。大家都说他爱她，她也这么觉得。 沫璃进入高三，学习逐渐紧张，去“晴格子”的次数却没有减少。每次她跟安格抱怨说老师出的题有多变态，安格就会瞪着她：“丫头，你应该好好学习，你还有一年了。”“安啦安啦，像我这般聪慧的人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那时候的安格，似乎是唠叨之神附身，不复当年冷漠疏离的摸样。 这些，大概都是因为爱情吧，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沫璃觉得。虽然她总是表现出厌恶学习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却总是很认真，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 她其实一直很想问关于相册的问题，可是冥冥中又似乎有着恐惧，每次话到嘴边，都又沿着原路返了回去。 到了5月20号那天，离高考还有半个多月，眼看着沫璃就要离开了呆了三年的母校，这也意味着她将会离开“晴格子”，意味着她会离开陪伴她一年多的安格，属于她的格子。 于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受到闺蜜的怂恿，夏沫璃便怀着一腔孤勇去了“晴格子”。她要告诉他，她很爱他，很爱他已经很久了。 安格的反应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安格至少应该表现出高兴的，或者说表现出为难也行，再或者他表现得愤怒也行。 可是他的反应，像是听到一件本来就知道的事情一样，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沫璃无端地生出了一丝委屈，是的，也许安格已经阅尽千帆波澜不惊，可是这却是她最美好的初恋，小心翼翼维护着的少女的心事。安格怎么会不知道沫璃的心事，怎么会不知道沫璃的委屈。 他认真地看着沫璃，许久之后才说，“丫头，高考之后，我送你一个礼物，告诉你一件事情。”说完之后，他便收起了那本相册，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这便是这场告白的结局。 可是这样的结局不是沫璃想要的结局。在那之后，沫璃便没有再去过“晴格子”。闺蜜曾经旁敲侧击，都被她搪塞过去，对于安格说的礼物，沫璃却没有多大的兴趣。 她又想寻得一个解释，若不爱她，怎么会给她爱的错觉，若是爱她，又怎么会视她的爱意为无物。她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学业上，高考的时候，如愿考上了重点，可是一件事情完全浇灭了她的开心，那就是“晴格子”关门了。 原来，那个礼物就是不告而别。那件事情，就是不知所踪。 整个暑假沫璃都窝在家里，全然不复那个活泼的小女孩儿。得到通知书的时候，沫璃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座城市，伶仃的爱意，随着安格的离开逐渐变成一个疤。 后来沫璃也曾遇见让她不讨厌男子，也曾谈过两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关于安格，被她关在了心里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消磨却没有消弭掉。她也喜欢上了那首《回忆沙漠》。 歌里面，杨宗纬独特的声音唱道，“回忆沙漠，不看着反会痛，我喊了一声祝福她听见没有？” 每每此刻，沫璃都会想起不知道在何方的格子，是不是搬到了别的学校旁边，是不是会对另一个女孩儿跟对当初的她一样好，会不会，已经不再喜欢《回忆沙漠》了。然后，沫璃又会嘲笑自己没出息，都过去这么久了，分开的时间，似乎比他们相识的时间还要长许多，可是那个人就是那么坚定不移地驻扎在自己的心里。 后来沫璃大学毕业，对于婚姻也开始慢慢着急，在家里的安排下，去过几场相亲，日子过的浑浑噩噩。 如果不是那天，她想，她会日复一日地相亲，然后寻一个不爱但合适的人结婚生子，相伴一生。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所以在一次相亲中，她还没有自我介绍，便被相亲对象惊喜的声音给吸引了。那个人眼中带笑，“我见过你。”没有一丝不确定，简单地陈述语句，让沫璃有了几分好奇。 她是十分疑惑的，她只知对方是自己一个朋友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刚从国外回来，怎么可能见过她。 沫璃感到不可思议，却没有多问。可是对方看她似乎兴趣索然，不大相信自己的话。“我真的见过你，在一个书店老板的相册里面，肯定是你。虽然比起现在来要青涩许多。”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为了套近乎，对方急切地说道。 安格，安格。 听到男子的话，沫璃又想起了这个名字，回忆如潮水般涌了起来，那个大男人，那个只对着自己笑的大男人，居然把自己的照片放进了他宝贝的相册。是他吧，肯定是他吧？ 沫璃顿时像是吃了药一般，心里翻天覆地，脸上却要维持着平淡不惊的表情。 “给我讲讲那位老板吧。”沫璃的声音中有着恳求，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在她青春中呼啸而过的男人，如今过得怎么样。 那男人看她这样虽然疑惑，但也徐徐道来。 他是在异国的一个书店认识了老板，作为同胞，两人很快熟识。 老板本来应该是高中老师，有着温婉又相配的女朋友。在他毕业工作了一年之后，跟女朋友外出时出了车祸，他活了下来，女友却失去了生命。他们原本打算结婚，却因为意外变得天人永隔。于是他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到处流浪，走过不同的地方，拍不同的风景和人群。大约过了三年，他终于选择停泊下来，于是在一间学校旁边开了一家书店。 因女朋友叫做许晴，他叫安格，于是书店取名叫“晴格子”。可是在书店里，他却邂逅了一个跟女朋友长得像的女生，为了缅怀去世的女友，他对那个女生很好。那个女生跟女友却是不同的性格，一个沉静，一个活泼。若是开始是因为长相而接近那个女孩，后来的他，却是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地爱上了那个女孩。那个女生也喜欢着他，但是他却因为女孩儿的学业不敢贸然表白。可是在520那天，女孩儿表白了，可是他却依旧胆怯，毕竟他已经过了为了爱情盲目的年纪。 他没有联系过女孩，他知道女孩需要些自己的时间来思考，来学习。而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为未来考虑。 他许诺等女生高考完之后给他一个礼物，因为他不想影响女孩儿的学业。他等着女孩高考完，他就会告诉她，她也爱他。他知道女孩肯定不会再在这个城市了，于是他把店铺盘了出去。女孩儿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可是后来他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女孩儿了。电话也打不通，他问了跟女孩相熟的朋友，才知道她已经换号码了，去了别的城市。 他想，也许女孩儿的爱意只是暂时的冲动罢了，没有得到认可，这份爱便没了。他没有勇气要女孩儿的新号码，最终选择了出国。 沫璃静静地听男子讲完，头埋在胸前，只剩肩膀微微颤动。 男子看到她的反应，便猜到了几分。“书店老板，没有忘记你。” 沫璃闻言，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湿润。 “恰好，我有他的号码。”男子微笑着，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她，一如当初安格递给她那样。 男子走后，沫璃握着那张纸条，哭了又笑，笑着又哭了。  已同步至 蓝草地的微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