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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爱情

李和平 2013-6-6 20:45 5524
  1
  李伟终于把那条肥硕强壮的草鱼收拾完了,她直起腰,仿佛叹息一样地长长出了口气。她的鬓发有点凌乱,脸上闪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条鱼的生命力极其旺盛。在菜市场买的时候,它非常不配合,哪怕是被卖鱼人粗糙的大手狠狠抠住了鱼鳃,它仍然怒目圆睁,剧烈扭动着身子,尾巴噼里啪啦用力拍打着卖鱼人的胳膊,拼命地挣扎着。卖鱼人扬起手就要往水泥地上摔,李伟连忙制止他,说,别摔,天这么热,摔死了等到吃的时候肉就不新鲜了。
  卖鱼人嘴上恭维着说,大妹子,看来你是内行啊。说着话,他把鱼装进一只黑色塑料袋,放在电子秤上称了重,再舀进去两瓢水,递给女人,说,给,三十四块,收你三十好了,以后吃鱼就到大哥这儿来,保证新鲜又便宜!
  李伟说,好啊,那下次我来,你可得给我便宜点儿。
  买鱼人一拍胸脯:没问题!
  李伟一只手接过塑料袋,一只手伸进衣兜去掏钱,鱼这时又是一阵折腾,她没防备,吓得大叫一声,手一松,塑料袋滑落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卖鱼人叉着腰粗野地大笑起来,引得附近的人都朝这边张望。
  李伟的脸蓦地红了,她挑了挑眉毛,想发火,这要是搁以前,如果这个卖鱼人是她的员工,她肯定会大发雷霆的,甚至会因此扣罚他的工资或者干脆就把他开除了。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了。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盛气凌人了,她不想再做女强人了,只想过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
  以前的李伟只要一走进公司,所有员工都得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眼角时刻留意着她的神态,对她毕恭毕敬,连大气都不敢出。就那样,她心里不痛快了照样发脾气骂人。
  她默默捡起塑料袋,心里恨恨地说:你这该死的鱼,等回到家我把你剥皮抽筋,大卸八块,看你还精神不精神了!
  再生猛的鱼最终都要躺在餐桌上,再了不起的女人最终都要走进婚姻,走进厨房里,这也许就是宿命。回家的路上,李伟胡思乱想着。
  厨房是一个女人的舞台也是归宿。别的女人是不是这样认为?李伟不知道,起码她是这样想的。
  各种各样的炊具在厨房里闪闪发亮,它们以各种色泽和形状,在傍晚的昏暗中闪烁着或幽柔或冷峻的光。橱柜和抽油烟机擦得一尘不染,各类器皿摆放得井井有条,以不同刀法处理过的蔬菜和肉一盘盘摆放在案板上等待着下锅,红红绿绿,五彩缤纷。煤气灶上的火苗在灯光下静静燃烧,透明瓦蓝,炖肉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着,洋溢着,浓郁、暧昧、昏昏然。已经被细心地切成薄片的酱牛肉在盘子里摆成有层次的花瓣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
  墙砖和地板洁白光亮,倒映着李伟精致的脚跟、有些丰腴的大腿和依然纤细的腰肢。她忙碌着,思想却一刻也没停止过,一些美妙的联想不小心洒落到地板上,像一些坚硬而圆滑的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又慌忙反射回眸子的幽深之处,湿漉漉的。胖墩墩的豆瓣酱和番茄酱,总是不失时机地折射出黏腻的光,把人的脸颊和嘴唇染得通红,连呼吸也不连贯了。对于这种奇特的感受,她自己也感到奇怪:都四十岁的人了,什么事没有经历过?作为文化传媒公司的老板,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诸如婚姻、爱情、名利、地位之类的东西,她早就看透了,她的心已经很久没有激起过半点涟漪了,怎么会在今天突然产生类似少女的羞涩和慌乱?
  厨房里色香味俱全的一切,无不在悄然记录着女人一生的漫长,记录着女人对幸福对未来的悉心经营和沉静的等待。以前的李伟是根本不在意厨房的,她甚至憎恨厨房,憎恨无数的小家女人在厨房里忙碌一生然后黯然老去的平庸和悲凉。从中学时代起,她就替自己的母亲感到不平。记忆中,母亲好像每天都在狭小闷热的厨房里弯着腰做饭、刷碗,还要洗衣服、拖地板,伺候着一家人,而她的父亲则总是慵懒地坐在沙发里,要么指着手里的报纸对还在上小学的她发表激愤的评论,要么独自对着电视机咧着嘴大笑大叫。等她懂事的时候,母亲就告诉她,女人的一生就是为男人、为孩子活的,而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抓住男人的胃。可是,母亲那点可怜的智慧失败了,她并没有真正抓住父亲的心,他最终还是移情别恋,撇下她们母女,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李伟憎恨厨房,憎恨炊具以及油烟的味道。母亲逼迫她学的各种做菜的技巧方法,她自然是从来没有动手施展过。
  然而,当她经历了母亲的死,经历的自己的婚姻破裂,经历了商场的风云变幻,心境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开始正视自己的人生,开始反省从前的观点和行为。她的心理开始产生对家的依恋和归宿感,像经过七灾八难洄游到出生地的鱼儿一样,她不知不觉地跟随着母亲的身影,自然而然走进了厨房里。
  这个夏天的傍晚,在一阵骤然而至的雷阵雨的突袭过后,闷热和喧嚣全部随风吸附而去,倾洒下来的是惬意的安静和清凉。一枚火红的斜阳正从容地悬在金樽大厦的楼顶,给这个城市涂抹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李伟身体的轮廓仿佛被夕阳镶上了一层光环,熠熠生辉。她手脚麻利,动作熟练,发现母亲教授的烹饪技术依然在两只手的血管里流淌,并不曾有半点生疏,这让她非常欣慰。她无比快活地忙碌着,还不断在切洗烹炸的间隙,抬头向窗外瞟上一眼。夕阳就仿佛跟她有某种默契似的,含情脉脉地越过一棵临窗的茂盛女贞树枝头对她俯首回望,她的目光,也就跟着荡漾在一片红辉之中,润润的,柔柔的。
  厨房并不是她自己家里的厨房,而是另一个男人的厨房。李伟正处心积虑的,在用女人特有的柔情,用她的厨房语言向这个男人表示她的真爱。
  草鱼被李伟开膛破肚,浑身横七竖八切了无数刀后,码放好了蒜片、葱丝和姜条,然后放进锅屉里热气腾腾地蒸着。焯过的芹菜和豆角也水灵灵的,已经和切成细丝的青红椒、黑木耳一起,加了调料和花椒油搅拌停当,码放在盘子里边,只等着最后再洒几滴香油就可以上桌了。
  水汽正顺着不锈钢盖子的缝隙慢慢地一点点往上溢起来。李伟停下手,幽幽地喘了一口气,转头偷眼向客厅里望了一眼。透过宽大明亮的钢化玻璃门,她看见杜宇正懒散地蜷坐在沙发上,一张报纸遮住了大半个脸。杜宇的个头不算太高,单眼皮,眉间一颗黑痣,短而凌乱的头发,蓄着浓密的小胡子,深沉、稳重、成熟、儒雅,像极了那个最近很红的演员吴秀波,但是又比吴秀波健壮。他穿着花格衬衣,随意挽起的衣袖下裸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套在牛仔裤里的两条长腿疏懒地横斜,大腿弯的部分绷得很紧,衬出大腿内侧十分饱满,很有力度……李伟的脸突然莫名其妙地红了,浑身迸过一阵难以自抑的幸福。她赶紧收回自己潮润润的目光,慌慌转回身去放眼观望窗外斜阳。
  夕阳巨大的圆轮现在只剩下大半个,它正在被嫩绿的树冠和挺拔雄伟的建筑物奋力衔住,一口一口地吸吮着,舔舐着,揪扯着。
  李伟的脸庞瞬间又被烧得通红,嘴角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笑纹。
  我爱这个男人,我爱他!
  李伟在心里这样迷乱地对自己说着,心里充满了甜甜的幸福和淡淡的羞涩。
  2
  李伟是那种已然不惑的女人,爱情到了她这个年纪并不容易那么轻易来临。经过了岁月风尘的磨洗,李伟早年的一颗多愁善感的心,早就像茧子那样硬厚,那样对一切漠然、无动于衷了。多少年过去,一番艰苦的拼搏摔打,早年的柔弱、驯顺、缺乏主见、动辄就哭鼻子的她,如今已经百炼成钢,成为商界里远近闻名的一名新秀。
  等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个社会里有了一定的地位之后,她却偏偏对每日里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生活逐渐厌倦了,一心一意只想着把公司交给这些年悉心培养的副总手里,自己则准备淡出商场,回归被她当初毅然决然抛弃割舍的家,回归一个平常女人的本色。
  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回到厨房,回到家。
  事业成功后的李伟,在一个个孤夜难眠的时刻,真是不由自主地常要想家,怀念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家中厨房,怀念厨房里人间烟火的味道,怀念橘黄色的温暖灯光。
  家中的厨房,绝不会像她如今在外面的酒桌应酬那样疲惫,那样虚伪,那样食不甘味。家里的饭桌上没有算计,没有强颜欢笑,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或明或暗、防不掉也躲不开的性骚扰和变相性骚扰,更没有讨厌的KTV里难以忍受的烟味、酒味和聒噪,将人的胃口和视听都野蛮地欺侮和霸占。家里的厨房,宁静而温馨。每到黄昏时分,厨房里就会有很大的不锈钢精锅咕嘟咕嘟冒出热气,然后是贴心贴肉的一家人聚拢在一起埋头大快朵颐。
  能够与亲人围坐吃上一顿家里的饭,哪怕只是一小碟咸菜,一碗大米粥,或者一盘亲手包的水饺,蘸着油亮亮的辣椒酱吃,该多么好,多么惬意!那才是彻底的放松和休息啊。这些年,李伟感觉自己真的是累了,很累。她也是女人,也很脆弱,也很空虚,也需要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的温暖怀抱与抚慰。
  可她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懂得了这些?结婚后的日子,李伟心中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她受够了!实在是受够了!她受够了简单乏味的婚姻生活,受够了家里毫无新意的厨房,受够了厨房里的一切摆设,那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烟熏火燎全都让她咬牙切齿地憎恨。正是厨房里这些日复一日的无聊琐碎磨灭了她的灵性,耗损了她的青春,让她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豪情万丈却无处施展。她想,她必须得走,必须离开那个平庸的家庭,离开那种平庸的生活,她绝不甘心像母亲那样一辈子围着锅台打转。
  李伟的丈夫是个跑长途的司机,经常在外地,两人聚少离多,日子过得比凉水还寡淡。李伟感觉丈夫在外面可能有女人,但是她毫不在乎,连问都不问。结婚五年,李伟和丈夫没有孩子,她也不怎么喜欢孩子,甚至,她觉得自己连丈夫也不太需要了。李伟常常对单位的女同事说:什么是男人?不就是一脸的胡子,两只臭脚丫子,几分钟枯燥无味的“活塞运动”,然后就得整晚忍受那人的“磨牙、放屁、打呼噜”,有意思么?
  女同事们听了李伟的这些“高见”,自然是满脸的惊讶,以为她肯定是夫妻感情不和,或者心理健康出了问题,性冷淡了。
  李伟没心思去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也不屑于生活在别人的异样眼光里,最后,她向迷茫而震怒的丈夫宣布:必须马上离婚,没有任何原因。接着,李伟从单位辞职了,义无反顾地逃离围城,只身去北京发展了。
  现在她却偏偏又回来了。回来得又是这么主动,这样心甘情愿,这样急躁冒进,毫无顾虑,挺身便进了一个男人的厨房里。
  真正叫人匪夷所思。
  假如不是当初的出走,那么她还会有今天的想要回来吗?
  李伟并没有认真去想,也不愿去想。这些年,她想问题都想厌烦了。此时的她只是很想回到厨房,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亲手做一顿可口的饭菜,然后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吞咽。她觉得那才是她最想拥有的幸福。
  李伟是曾经有过婚姻生活,曾经爱和被爱过的人,比较明了单身和已婚的截然不同。不管名下的金钱和房产有多少,一个人的家不能算家,一个人的厨房也不能叫做厨房。爱上一个人,组成一个家,共同拥有一个厨房,这就是她目前的心愿。她愿意一天天无数次地悠闲地呆在自家的厨房里头,摸摸这,碰碰那,无所事事,随意将厨房里的小摆设碰得叮当乱响。她还愿意将做一顿饭的时间无限地延长,每天要去菜市场挑选最时鲜的蔬菜,回来再将它们的每一片叶子和茎秆儿都认真地洗摘。做每一顿饭之前她都要参照书上的说法,不厌其烦地考虑如何将饭菜营养搭配。慢慢料理这些的时候,她的心情定会像水一样沉稳,绝对不会再以为这是在空耗生命和时间。就算是这双手被洗菜水浸泡得指尖红肿、关节粗大,她也不会再牢骚埋怨。她希望她的心情就像水一样,无声地在厨房里流淌、加热、静置,她希望就这样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厮守着消磨时光,外面任何争斗的事情都不去想了。
  如果条件允许,她还想和最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自己都四十岁了,还没有怀孕过,还没有体会过作为一个正常女人应该拥有的权利和幸福,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是一种缺陷。她愿意在忙碌之后,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看着丈夫和孩子吃着她亲手烧的好菜,连好吃都顾不上说,只顾低头吃得满嘴流油。那该是一幅多么动人的画面啊!
  想到这里,李伟不由得偷偷地笑了。
  她真的是不想再在外面应酬做事,整天神经绷紧,跟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虚与委蛇。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厌倦人,厌倦那些名利场上各色各样的人:卑鄙的、龌龊的、委琐的、工于心计的、趋利务实的人……看都看得她眼花了,整天的与人打交道也快要把她的神经折磨崩溃了。她想逃逸,逃到没有喧嚣没有斗争的地方去,而厨房就是她最后的避难所。
  对李伟来说,厨房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亲切过,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厨房充满了深情。
  炉上的不锈钢锅冒出袅袅热气,李伟的想象也随之袅袅。太阳就在她虚无缥缈的想象里一点一点落到树梢下面去,一直落到了她想象的尽头。
  3
  杜宇看完了报纸,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清清嗓子,慢慢腾腾挪到厨房里来,再次问李伟需不需要帮什么忙。
  李伟听到他满怀关切的问候,心里暖暖的,非常受用,抬头充满温情地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庞,连连说:
  不用,不用,厨房不是你们男人的地盘,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是不是饿啦?再等一小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
  杜宇并没有走,抱着膀子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那样子,实在是太迷人了。
  今天是杜宇的生日,李伟想,既然答应陪他过一个完美的生日,最好还是自己独立完成整个操作,让他尽情品尝一番她的烹饪手艺。
  她为什么要主动向这个男人献艺?献艺完了又将会是什么呢?李伟不愿意想,不情愿这样残酷地拷问自己。她愿意在心里给自己的自尊留有一点余地,虽然她非常喜欢杜宇,一换一为他做任何事,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太心急了,要随缘,至于最后,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此时她真是觉着自己对这个男人有些过分俯就,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因为照她素常里的做人态度,以一个商界女强人的身份来说,对她前呼后拥献殷勤的男人总是数不胜数,而她的鼻孔总是抬得很高,并且,暗中加着百倍的小心,生怕落入某些勾引利用的圈套。如今却这样巴巴地主动送上门来,可真是有些不好对自己的心解释了呢!
  不管那么多了,随它去吧!反正来都来了,还费力解释它干什么?
  杜宇在李伟身边前后转了两圈,发现自己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就退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她忙碌。
  看来,李伟对于今天的下厨是有过精心准备的,知道他这个单身汉的厨房里可能什么东西都不全,所有的素菜、荤菜备料都由她亲自从外面带来,连烧菜用的油和醋等作料,她也全部准备齐了。她甚至还带来了围裙,柔软的白细棉布套头裙,腰间勒一根细带子,自上而下撒下一捧捧紫色的勿忘我小碎花。绵软的白裙色调朴素,做工却相当考究,几乎已经失去了它的本来作用,而是作为一种精心的装饰,贴在她身上,正好勾勒出腰条的纤细。在杜宇面前,李伟唯一感到欣慰和自信的是,自己虽然年纪偏大,但毕竟没生过孩子,身材和年轻时相比,还没有明显走样。她的头发昨天刚做了护理,并染成了酒红色,本来可以戴上与围裙配套的棉布帽,以免熏进油烟味儿。但她想了想,还是将帽子舍弃,将头发挽了几挽,然后用一枚镶水钻的柳叶发卡松松一别,这样,她乌黑发亮的秀发就尽显在杜宇的视野中了。
  杜宇盯着这个体态窈窕的女人,心里怦怦怦地动了几动。当然,他是学音乐的,是搞艺术的,而艺术家面对美没有不动心的。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动心应该只是情感方面的,只是对李伟的知遇之恩的感激,没有掺杂任何不良的企图。他和李伟一直都算得上是很亲密的朋友,亲密的最初原因,当然是因为李伟是他的老板,是她发现了他的歌唱潜质,和他签约,并出资对他进行包装宣传,帮他在各地乃至北京成功举办了个人演唱会。从合作的愉快到亲密友好的交往,两人的关系大致上就是走的这样一条路线。但是,再友好,他也不敢劳动老板的大驾来给自己庆贺什么生日,尤其是没想到她还要亲自下厨。这种出乎意外的人情让他感觉实在是受宠若惊,有点承受不起了。
  能有一个漂亮女人主动来家里给自己过生日,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可是,事情真的就像表面上的这么简单吗?
  杜宇惴惴不安,一方面,他觉得李伟给他的面子太大了,他无力还报;另一方面又稍嫌麻烦,不就是一个生日嘛,没必要搞得跟“结婚纪念日”似的。说实在话,杜宇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日,这些年独自在外漂泊流浪,他也很少过生日。
  这两点还不是最重要的,其实,杜宇的不安,还有另外一个不能说的原因:李伟烛光晚宴的安排彻底打乱了他晚上的“活动计划”。就在李伟下厨期间,就有三四个女孩子的电话打来,邀他出去派对。他不得不躲在卫生间里对着手机柔声细语地婉言谢绝。与呆在家里和这个是自己老板的中年妇女吃生日饭相比,当然在KTV包间或派对沙龙里,和那些正值青春妙龄的性感姑娘一起搂搂抱抱更有诱惑力。那些个美女粉丝个个身材苗条丰满,皮肤柔滑细嫩,因为对他的崇拜,别说他对她们的肉体揉捏抚摸了,就算他提出要她们集体陪他过夜,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但若从长远的利益角度看,那些美女粉丝只能抱在怀里玩玩,当不得真的,而和女老板处理好关系,对他将来的用途更大一些,也更实用一些。所以,他决定还是推掉所有充满诱惑的约会,死心塌地留在家里与女老板培养感情。
  这样想着心里也就踏实下来,杜宇也就开始专注于厨房中的李伟身上,渐渐从她忙而不乱的身姿当中体味到另一种情致。李伟的动作,熟练而静美,如一朵栀子花儿开放在氤氲的厨房香气中。青菜和肉类烹炒的香气中夹杂着成熟女人的体香,熏得杜宇有些想入非非了。
  李伟凭直觉感应到了杜宇的注视,略微有些慌乱。她一面竖起耳根,悉心倾听男人粗长的呼吸,一面竭力命令自己镇定,尽量掩饰住狂乱心跳,将身体动作恢复成正常。她“送货上门”一样地奉献自己的一切柔情,所企望的,不就是这个男人的这样一种火辣辣的目光吗?如今已经等到了,那么她还紧张什么?她应该感到欣慰,感到幸福,应该让这个比自己小的男人感受到家的温暖和爱的甜蜜。这么想着,她手里切菜的动作就有了几分表演的性质。
  厨房不大,容不得两人同时在里面转身,只要一动,就势必会发生身体上某些部位的接触,所以他们就在各自位置站着,口里还要间或说上几句哼哼哈哈应酬话,身体里却不免都暗暗生出几分紧张。主要是男主人还没有拿捏清楚女老板的真正意图。杜宇虽说已是风情老手,但在从来都很端庄甚至严肃的李伟面前,毕竟也是不敢造次的,不知道她想要他做什么,要他做到什么程度。他当然不敢忘记她是自己的老板,她的喜怒哀乐直接关系着自己的腰包和前途。所以他必须拿出最大的耐心,调动所有的表演细胞,一边斟酌着聊天的内容和语气的效果,一边还要时刻做出温文尔雅和善解人意。他知道,像李伟这样岁数的女强人,别看她们在人前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其实她们的内心也很寂寞,也需要别人的理解和慰藉。那么,自己就来扮演这个她最需要的角色吧,陪她聊聊,逗她笑笑,实在不行就借给她肩膀让她暂时靠靠,只要能让她满意,以后的事就好说了。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要想有进一步的发展,终归还是需要有一些半真半假调情意味的,需要一点使温度上升的借口和桥段的。但是现在李伟也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始,她也很希望能有一些情调,并且,最好由这情调本身给她一个循序渐进、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过程。她当然很希望能由杜宇主动示爱,那么自己就可以羞答答地半推半就。是不是还得装作挣扎一番,不让他那么顺利地得逞?她不知道。可一旦他真的主动了,说不定她反而会变得厌恶他,排斥他。
  见杜宇站在原地不动,李伟不禁有些既希望又失望的心理。当初她看上他,经营他,是看中了他英俊儒雅的相貌和忧郁的气质,以及充满磁性极富魅力的嗓音,知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后来偷偷爱上了他,是因为在相处过程里,她发现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忧郁,他是个聪明、沉稳、活力四射的人,举手投足、待人处事相当有分寸,在各种场合都圆熟,灵动,洒脱,很符合她眼里优秀男人的气质。而这一切,正是她内心所深深需要的。
  签约李伟的传媒公司之后,在她的得力赞助经营下,杜宇没多久就人气飙升,声名远扬。而杜宇很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经常对她嘘寒问暖,去外地演出,总要挤出时间陪她逛街,给她买一些虽不值钱却很对她心思的小玩意儿。这些细心周到的举动让李伟孤寂很久的心灵得到了滋润,从坚硬冰冷逐渐变得柔软、潮湿,她因此爱上了自己的经营品。
  4
  身体和精神持久的紧张让他们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李伟在杜宇的目光里已经汗流浃背,手指在微微的颤抖,几次差点被菜刀切到。假如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还要这样无谓地僵持下去,李伟的细腰简直就要绷断了。她不停地用眼角余光扫射着身旁的男人,脸蛋儿烧得厉害,肢体以一种柔和的弧度微微向他倾斜过去,那种身段中分明表示着一丝丝鼓励、期盼和犹豫不决。杜宇在明显感知她温软的肉体倾斜过来的弯度同时,也显得犹疑不定、优柔寡断。他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两晃,但最终什么动作也没有能够做得出来。
  这个傻木头,呆木头!一个搞艺术的,怎么可能思想僵化,保守内向?杜宇,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会真的看不出我的暗示吧!
  就这样又沉默了一会,李伟的手指在水盆里游动时漫不经心地搅起“哗哗”的水声,听起来略微显出了一点烦躁。
  过分的紧张和犹疑终于把杜宇自己调情的兴致破坏了,他说了一句:我去布置餐桌。然后借此急忙从厨房里逃脱开。
  李伟的身体这才有空隙松弛下来,她抬起胳膊肘悄悄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
  杜宇在客厅里手忙脚乱地去摆碗筷,布置餐桌,像一个蹩足的杂耍演员。一个单身男人的客厅一切当然都不正规,几个绣花的抱枕散乱地扔在地毯上,布艺沙发的靠背上有个明显的烟头烧出的破洞,靠墙的书架上没有一本书,旁边的酒柜里倒是摆满了白酒、红酒和啤酒,琳琅满目。酒柜的角落里有两个空的啤酒罐子,杜宇懒得弯腰去捡,用脚尖把它们踢进了酒柜下面的空隙里。
  杜宇把李伟买来的生日蛋糕摆在桌子中央。蛋糕做成了心形,一圈围着精致的花边,在灯下漾着浓浓的甜蜜,样子极其诱人。蛋糕中间,用巧克力写了一串花体的英文:生日快乐!字的两端装饰着两朵奶油的玫瑰花,一朵是粉红色,另一朵是茶绿色。杜宇盯着那两朵玫瑰花想了好久,终究也没想出李伟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到现在为止,他的情绪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梳理和调动,行动中仍旧有一些惯常与李伟交往时候的应酬味道,心里仍然有些拘束和别扭。平心而论,李伟虽然不再年轻了,可在杜宇见过的女人中也算得上是比较漂亮比较性感的了。但是,面对着她,杜宇身体里的某根弦一直绷着,不敢真正放松,更不敢用眼睛去肆意欣赏和玩味她的魅力。而每次和那些发育良好却头脑简单的歌迷女孩们在一起,他身体内部的那种潜伏的情绪便骤然启动,借着酒精的刺激和环境的掩盖,他的所有轻狂和野性就会充分暴露出来,变得有点忘乎所以。说来也怪,他这样野气狂生的时候,竟然没有一次是不得逞的。可是现在,他的身体里却压根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他杜宇已经不是那个风流潇洒的歌星了,而李伟依然是他的老板,依然可以根据一时的情绪变化和对他的好恶决定他的前途。
  人,一旦有了身份和功利的意念,一切就都不好玩了,连一点点肉体的冲动都不容易发生。
  杜宇坐在沙发里,点燃一支烟,扭头向厨房里打量了一眼。厨房内的李伟似乎也已料到自己的身影会牵动男人的目光,于是,弯腰投臂的动作都尽力跟他欣赏的趣味相暗合,不慌不忙,舒缓有致。光与影当中李伟的柔媚影像,正跟厨房的轮廓形成一个妥帖的默契。那一道剪影仿佛是在说:我跟这个厨房是多么水乳交融啊!厨房是因为有了我这样一个女人才变得生动起来的啊!
  而杜宇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去,眼睛里却始终是忐忑不安的飘忽。
  5
  太阳这时已经完全落下去了,晚霞收起她最后一层艳丽纱裙,渐渐沉没于幽暗之中,夜的幕布开启,故事的镜头切换到另一个场景,一切的人与物转眼之间变得朦胧,变得暧昧不清。
  李伟忙碌的累累成果现在被移到了餐桌上,色香味俱佳,客厅里顿时被诱人的香气充满了。在紧张和猜测中等待了许久的杜宇感到已经饿得前心贴着后心了,确实需要马上进行一套狼吞虎咽的动作,补充身体的能量。可是对着这么一大桌子的可口饭菜,杜宇却怀揣着更多的惶惶不安,平时滔滔不绝、机智幽默的口才都消失殆尽,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较合适。他偷眼看看坐在对面的李伟,正巧碰上她脉脉含情的目光,吓得慌忙低下头。
  当最后一道菜:八宝鸡汤在锅里小火慢炖的时间,李伟让杜宇照看着锅,她则到卫生间里隆重地整修了一下自己。她认真地洗了脸和脖子,在眼圈周围细心地加了些眼影,这样眼睛就显得更加明亮,更加柔情似水。她知道自己的嘴唇较薄,棱角太明显,给人的感觉有点凌厉和生硬,不容易接近,所以她用唇笔淡淡地描画了嘴唇的轮廓,尽量让它圆润和饱满起来,又涂了一层桃红的唇彩。以她的年龄来说,这种颜色好像有点嫩了,不过她需要使自己看起来年轻和有活力一点,顾不得那些了。是不是还要画眼线、涂睫毛膏呢?李伟思忖了一下,最终决定放弃。她想,等到两个人接吻和缠绵时,疯狂的厮磨,以及出汗,过多的颜色可能把脸弄花,那样就不好了。
  脸部修饰完毕,李伟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套藕荷色真丝晚装,换下了在厨房做饭时穿的那套白色职业装。职业装线条太呆板,僵硬,不够柔和,而这套真丝晚装轻薄、光滑,领口和袖口的荷叶花边做得相当精致,最重要的是,这种面料上有针织的勿忘我暗纹,里面白皙的肌肤和黑色的文胸若隐若现,散发着对男人致命的诱惑力。这都是她专门为今晚的爱情盛宴特地准备的,她相信,自己这样的打扮绝对能吸引住杜宇的目光。
  等李伟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杜宇的眼皮不自主地跳了跳。李伟的衣服恰如其分地衬托了她身体上最值得赞美的部位:修长的脖子依然没有半点赘肉和皱纹,胳膊的皮肤依然白净细腻,它们在灯下泛起大理石一般的光泽。由于没有生育过,她的腰肢依然是盈盈一握,走起路来款款微摆,楚楚动人。一步裙下是两条丰腴的大腿,虽然不如年轻姑娘的腿紧实圆润,但是对中年女人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时的杜宇再找不到情绪也不能不由衷惊叹了,他感觉嘴唇发干,用力咽了下唾沫,表情夸张地一手扶杯,一手将握着倒酒的瓶子停在半空,眼含赞许地盯住李伟,喃喃自语地说:李总,真漂亮,你真漂亮!
  李伟听到这句话,心中非常欣喜,又不好意思流露,只是改为娇嗔地瞪他一眼,说,给你讲了多少次了,在没有别人时不准叫我李总,应该叫我--大姐,怎么又忘了!
  杜宇忙点头说:是,是,李总……不,大姐,我这不是还不习惯嘛,慢慢适应吧,呵呵。
  李伟看到杜宇正靠在沙发里,一条腿随意地压在另一条腿上。李伟感觉杜宇好像不太拘束了,这也是她想要的状态。她不喜欢做饭时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局促不安。此刻,李伟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小女孩才有的淘气念头:跳过去骑在他的腿上,去搂他的脖子,去揪他的头发,去缠住他的腰,去摸摸他结实的胸肌……
  李伟脸一红,暗中嘲笑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发骚呢,再怎么喜欢他也得保持应有的稳重吧,可不能让人家笑话,更不能让人家小看!
  毕竟,在两个人的关系明确之前,她不愿意让自己显得太轻率。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斜视着杜宇,问: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杜宇一伸大拇指说,何止是好看呐,简直就是惊艳!真的,艳光四射,光彩照人啊!大姐你这身衣服不论颜色还是款式,都非常符合你的身份和身材,既稳重大方又女人味十足,有个词儿怎么说?知性美,哦,对,知性美!
  李伟对他的夸奖不置可否,款款地坐在餐桌边,说,你就会贫嘴!还傻坐着干嘛,想饭来张口呀,汤应该炖好了,你去厨房把火关了,把菜端出来吧。
  葡萄酒在高脚杯子里晃动着深红色的幽光,顶灯、壁灯、落地灯都被杜宇一盏一盏地熄掉,只留下烛台上几支红红的蜡烛,专业的音箱设备放送出萨克斯的轻音乐:回家,节奏缓慢,曲调悠远,仿佛在充满柔情地倾诉着对亲人的思念,对幸福的企盼。李伟翘着手指点燃了蛋糕上的小蜡烛,让杜宇许愿。这时的杜宇也很听话,乖乖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两人一起吹熄了蛋糕上的蜡烛。
  李伟问杜宇: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杜宇故作神秘地摇摇头说,这个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李伟说,其实,在你闭上眼许愿时,我也在心里许了个愿……
  你许的什么?
  也不能告诉你!
  哈哈哈……两人开怀大笑。
  李伟给杜宇切了一大块蛋糕,特意带着粉红色玫瑰花,送进了他的碟子,而自己只留一枚嫩绿色的奶油叶子。她深情地说:杜宇,祝你生日快乐!
  杜宇说:谢谢!
  李伟说:我也要谢你,谢谢你为我们公司做出的巨大贡献,谢谢你一年多来对我的……照顾。
  大姐,我也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根本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你就是我的伯乐!
  话说到这份上,两个人都不禁动情了,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于是就频频地碰杯。你一杯,我一杯,你再敬我一杯,我再还你一杯,看架势好像都要成心把自己灌醉。
  其实李伟没想把自己灌醉,她只想借酒壮胆,让酒精逼着自己拿出将爱情进行到底的勇气。杜宇暂时还没有想到那么多,他一边不辜负李伟的手艺,对着满桌子的饭菜风卷残云,大快朵颐,一边还要腾出嘴,不停赞叹李伟的厨艺,说她做的菜和高级酒店的特级厨师相比都不逊色。李伟听着杜宇甜蜜蜜、热乎乎的赞扬,心里无比的舒服。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杜宇大口咀嚼饭菜的吃相,眼睛水汪汪、直勾勾的。杜宇吃饭很快,平时的斯文一扫而光,咀嚼时腮帮肌肉不停滚动,看着就充满了力量,满头的凌乱长发一甩一甩的,还有他三十多岁男人刮得铁青的富含魅力的下巴,都让李伟看得又怜又爱,脸蛋儿烧得要起火,连眼珠儿都要冒出火星子来。
  这个时候的李伟就有些恨,有些爱,有些无奈,有些牙根儿发痒。她就只好又恨又无奈地猛往自己嗓子眼里灌酒。她不知道杜宇对她是怎么感觉的,反正,是直到了这会儿他还没有动作。她想他至少应该提议两人跳支舞,或者是提议做点别的,哪怕是发挥他擅长的口才,和她聊聊也行啊。但是,杜宇只是埋头苦干,只是夸她的菜好吃。
  李伟想:你还要让我怎么样呢?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这个傻瓜,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吗?你一个大男人,总要主动一点吧。
  李伟这样想着,心情就有些郁闷,只能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喝酒,把自己的眼睛和脸蛋都喝得醉醺醺、酒汪汪的。
  杜宇没边没沿摇头晃脑夸赞了半天,稍一停顿下来时,才发觉耳朵里却只听见自己的话音,对面李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赶忙站起身去给李伟斟酒,借这工夫用心往她脸上瞟了一眼。却见李伟正盯着他看呢,眼神热的几乎要着火了。杜宇的心慌了,手也有些抖,酒瓶没有对准杯子口,一大半都洒到了酒杯外头。
  李伟也不介意,端起顺着杯沿儿往下淋淋沥沥的酒杯,摇摇晃晃起身,说:来,为我们的……那什么,干杯!
  杜宇说:对,那什么,干杯!
  没等杜宇的杯子递过去,李伟的杯子却直伸过来,摇摇欲坠地往他的酒杯上碰。但却因为目标不准,李伟直探向他的怀中而来。杜宇下意识地伸手一挡,一杯酒碰洒,全洒在了他的衬衣和裤子上。
  李伟慌忙说声:对不起,对不起。
  杜宇说:没关系,没关系。说完回身要找东西去擦。
  李伟忙说:我来,我来。
  说着就伸手把他拦住,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扯了几张餐巾纸,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不等他客气拒绝,便蹲下身子,一只手扶着他的大腿,替他擦拭着裤子上的酒液。
  杜宇这下不敢动了。李伟现在已经跟他靠得非常近,她的头若有若无地蹭到了他两腿中间的位置,他已经清晰的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儿。杜宇愣了一下,慌忙弯腰拽着李伟的胳膊把她拽起来,嘴里说着:李总,不,大姐,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说着话,杜宇就看见了李伟上衣领口处露出的两大团雪白的肉。这样的景致他当然见的很多了,但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他的老板啊!
  李伟被杜宇拉起来后,头更加晕了,站都站不稳,但是她的头脑还是保持着清醒,她在想:这个木头,看来要让他主动示爱是不太可能了,那么,要不要顺势投到他的怀里去?
  但是就在她这样稍一迟疑的时候,杜宇已经转身去挪动抵在两人腿之间的椅子,那个本可以投怀送抱的机会错过了。那是个多好的机会啊,一旦错过,再想往他怀里靠就显得生硬,显得不够自然,显得理由不足了。
  李伟想:恋爱真是不可以用脑子的,只听凭本能去行动就行了,这时候脑子真是多余!
  她这样想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沮丧,沮丧得简直就要哭了。
  还好,就在这时,一双热乎乎的大手终于伸了出来,温情地将她揽了过去。
  杜宇也知道,再不将她揽过去,可就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看出了李伟的意图,出于怜悯,或者出于讨好,他都得送这个顺水人情,让她在自己胸前靠一靠。
  李伟听到了男人有力的心跳,她突然感觉自己累极了,浑身虚弱无力,于是将头紧紧贴在杜宇的胸膛上,闭上眼,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她顾不上去擦,任由眼泪濡湿了杜宇的衬衣。她的身子这会儿全软了,软得一塌糊涂,一点也动不了。当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搂在怀里,李伟这才觉得多年来积压的所有的苦楚和委屈都得到了容纳,所有的矜持和孤傲都在这一刻崩塌,所有的抑郁和孤独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我爱你,杜宇,我的男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这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6
  杜宇搂着一个柔若无骨的绵软肉体,鼻子里都是女性特有的芳香,浑身的气血翻腾,开始迅速膨胀,酒和本能混杂在一块儿,热辣辣地发酵着,使他暂时忘记了对方的身份,变得轻狂起来。他捧起紧贴在他胸口的那张脸,急速地将嘴唇凑了上去。由于激动,李伟满脸汗津津的,皮肤又粘又滑,嘴唇在哪儿也站不住脚。他忽然觉得有点咸,稍稍睁眼,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李伟流泪了,泪水顺着鼻梁两侧往下流。对男人来说,女人的泪水是具有别样的魔力的,杜宇忽然受了莫名的感动,重新将嘴唇贴上去,先是额头,然后是眉毛和眼睛,接着从鼻梁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先是舔干了李伟的泪水,最后才将吻挪移到她的嘴唇上。
  开始的时候,李伟还有几分的矜持,几分的别扭,昏沉之中还知道把嘴唇抿成一条线,一点不给他进去的机会。杜宇见状心里偷笑,觉得像李伟这年纪还佯装少女的初吻实在是滑稽。于是他拿出自己的高超手段,一边吸吮、舔舐着李伟的嘴唇,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在她的后背和臀部不停地抚摸,并用指尖在她的股沟处由下而上轻轻地划出直线。李伟马上浑身一阵痉挛,脊背向后绷紧,嘴巴不由的张开了。
  杜宇见火候已到,伸出舌头,像蜗牛的触角一样,探进李伟的牙齿,灵活地挑逗她的舌尖。果然,李伟一双滚烫的红唇,立刻蚌一样张开,她不假思索,一口贪婪吸住了他的舌头。
  杜宇的舌头被她紧紧地吸住了,感觉一阵生疼,几乎要被她拽断了,任凭他怎样也抽脱不出来。这时的杜宇才领教了她这一吸的厉害,不是温热,不是柔软,而是一股狠劲,一股不要命的饥渴,真是恨不能立刻就和他血肉相连融为一体,恨不能把他的整个鲜活生命都吞咽下去。杜宇承受不住,慌忙将身体稍微挪开,用力摇动着抽出大部分舌头,只用舌尖小心翼翼在她的口腔里到处搜寻、触碰、撩拨,却再也不敢在一处固定,不敢给她踏实吸附的机会。
  杜宇脑子里惊恐地想:坏了,这个女人,这个不要命的老女人,看来她好久没有得到过男人的抚慰和滋润了,这样简直要把我玩死了!
  杜宇曾跟无数个女人玩过这种调情的把戏,十分知道吻与吻之间的区别,一点细微的差异都逃不过他舌尖上敏锐的触觉。那些少女的吻是笨拙而稚嫩的,隐藏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还有因对他的崇拜而滋生的献身冲动;那些个养尊处优的风月场中女人们接吻非常轻飘,吻得如蜻蜓点水,心猿意马,对她们来说,接吻通常只是从地上到床上的一个短暂过渡,是一段小小的过门儿插曲。那些个女人的吻都带有明显的享乐主义色彩,她们哪能像现在这个女人一样吻得郑重、执著,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好像要通过抓住他的舌头从而抓牢他的生命和灵魂,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他忽然间心中一动:莫非她是认真的,是真的动了情?她今天的表现,好像有点不大对头啊!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她在厨房的动作,她的打扮,她的语调和表情,她饥渴焦灼的索求……
  这个老女人,她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
  一意识到这里,杜宇激情燃烧的身体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热度瞬间就降到了零点。这会儿他忽然明白了李伟今天执意陪他过生日,不是来关心下属的,也不是来玩男女之间的游戏的,她今天的所有行为时蓄意已久的。李伟今天来的目的非常明确,她不光是要把他拿下,她还想要一个实实在在的结果,从她接吻的姿势和力度就已经显露了,那是向他表明她对他的爱慕,并且要他的一个明确态度:爱,还是不爱她。
  杜宇突然间感到懊丧,这份懊丧一下子就灌满了他自己的全身,让他刚刚蓬勃昂扬起来的身体很快就软化了。不好玩,实在是不好玩。他不想继续了,他想撤退。他这些年在虚情假意当中周旋惯了,他喜欢各取所需好说好散的性爱,但拒绝危险的真爱。他不愿意有任何的精神负担。在这个人人都趋功近利的时代,谁还想着给自己套上枷锁,给自己找负担?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在娱乐圈混的歌手来说,更不愿有任何形式的羁绊。家庭责任也好,社会义务也罢,能躲的就躲,能逃的就逃,能推脱的就推脱。他懒得回远在山区的老家,懒得回去看望父母,懒得结婚,懒得见那些追根问底的记者,懒得见肤浅聒噪的歌迷,除非是年轻漂亮的美女。难道,还会在他事业最火爆的时候,去接受一份莫名其妙的爱情,会把一个女人当老婆娶到屋子里来养吗?那样的话他的自由和无羁还怎么体现?
  这个愚蠢的老女人,肯定是春心难耐空房独守了,仗着自己是个老板,手里有几个臭钱,仗着曾经施舍的小恩小惠,就妄想霸占别人的青春,干涉别人的生活,左右别人的命运。但是她选错了人,挑错了对象,杜宇一点都不傻,一点都不想有什么负担,一点都不想去替人负责。玩玩可以,动真格的却万万不行。她想依赖上杜宇,可他偏偏不是个愿意被依赖上的人。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一样,从根本上就不一样。若说假意的爱,杜宇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了,感觉还挺自在挺幸福的;若论真情的话,杜宇除了对他自己,对那些实实在在的名和利以外,就再也没对谁真情过。
  杜宇不怕玩,就怕认真。他认为,以虚假对虚假地玩,玩得心情愉快,彼此没有负担,同时毫无顾忌;以真对假的玩,那就没法玩了;以真对真就更不能玩了,那简直是在玩火啊。
  但是现在,他该怎么办呢?如果他断然结束这场游戏,冷冰冰地拒绝,可能就会得罪这位关系着他切身利害的女老板,怎么说也划不来。况且,对他这个情场老手来说,大风大浪已经见的多了,没必要在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面前临阵脱逃,那样就显得他太没水平,太没风度了。再说,跟一个漂亮女人玩一场稍微有一点危险的游戏,有什么不好?越是在悬崖边上玩,才越是过瘾,才越是刺激。
  他相信自己能够控制得了这样的局面,再说了,不就是玩一场身体的诱惑游戏嘛,又不和她真的上床,用不着负什么责任,总不至于被她逼迫成婚吧?
  又一个令人窒息的长吻过去了,李伟感到嘴唇有些麻木,四肢酸软无力,呼吸困难,浑身大汗淋漓,她停止吸吮睁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空气,却发现杜宇嘴里噙着她的双唇,两眼滴溜溜乱转,在偷偷地注视她。两个人的脸离得太近,杜宇的眼睛在她眼里变形了,变得很大很大,眼里的光芒几乎要把她烤化了。李伟感到不好意思,慌忙避开他的打量,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胸里,闭上眼睛,默默享受着吻后的晕眩和虚弱,觉得自己这颗疲惫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后半辈子的爱情也有了着落。对李伟这样的女人来说,能够迈出这一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李伟曾经听说过一句话:那些青春妙龄的少女,她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不愿付出;而那些经历过沧桑的中年妇女,她们什么都愿意给,却只要你给她一颗真心。是的,她什么都愿意给杜宇,只要杜宇能够真心爱她,给她一份可靠的爱情,给她一个温暖的归宿。
  但是杜宇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一直在考虑该怎么样控制节奏和分寸,怎样让李伟感到满足又不能被她缠住。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可真是了不得,真的是热情似火,稍微给她一点暗示就可能扑上来又啃又咬,像极了一只发情的母猫。杜宇沉着地应付,以手指的圆熟技巧来激发和转化她的情欲,饶有兴味地操纵着她,征服着她。现在他虽然置身其中,但却又像抽身事外一样观看着一场激情戏的上演,有点像一个演技娴熟的导演在陪一个生涩的女演员排练。
  杜宇发现自己在这种虚意逢迎的事情上相当具有天赋和悟性!
  他暗中为自己的调情技艺感到十分得意。
  而李伟此刻正沦陷在激情里忘乎所以,不能自拔了。她脸蛋涨得通红,眼神顾盼生辉,羞答答的宛若少女,但是她的动作毫不停滞,已经把杜宇和自己的上衣都脱了,不停地用嘴唇和脸颊摩擦他健壮的胸肌和腹肌,甚至伸出了舌头,用舌尖在他的乳头和肚脐附近撩拨。李伟的一切小把戏杜宇都来者不拒,而且随着她的动作,装出迷醉的呻吟,令李伟愈加疯狂。她已经难以遏制自己火山爆发一样的欲望了,一只手已经像条湿滑的蛇钻进了杜宇的牛仔裤。杜宇的手也没有闲着,在李伟的身体上上下游走,不停地探寻。他隔着胸罩揉捏着她虽然丰满手感却很虚软的乳房,然后再温柔地摩挲她的腰肢,尽情挑逗撩拨,接着,他的手也沿着李伟的小腹一路向下,极其熟练地刺激着她最敏感的部位,搜刮和掠夺着她的羞耻,惹得她一阵阵战栗,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但是,杜宇却严密保持着自己的理智,绝不脱掉她的裙子,当李伟要伸手解开他的皮带时,他很自然地把她的手拿开了。
  这下李伟就有点困惑不解了。
  她明明感到了杜宇的坚硬和粗壮,感到了他的呼吸和心跳在加快,可他为什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呢?她这边已经意乱情迷泛滥成灾了,杜宇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难道是自己年老色衰魅力不够吗?是自己太过直接没有勾起男人的征服欲望吗?李伟在万分焦灼中渴盼着杜宇接下去的动作,哪怕他只是有一点点暗示,她就会给他的,毫无保留地全部给他。她太想对这场爱情有一个切切实实的确认,太想要一个他和她定情的深刻纪念,但是这个该死的杜宇装傻充愣,偏偏就不予以满足,让她承受着百倍的煎熬和难受。情急之中,她只好更加主动、更加狂烈地和杜宇纠缠在一起,用已经快要肿胀的嘴唇密封住他的嘴唇,轻轻啃咬他的脖子和肩膀,把自己的丰满胸脯往他的脸上和胸口凑,直到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在他的怀抱里瘫软成一汪水。
  7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当李伟又一次滚倒在他的怀中,在情欲的高潮里不能自已的时候,却听得他咬着她的耳垂,以一种湿漉漉的舌音在耳边叮咛:好了,好了,不早了,你看,都两点钟了。
  我不管几点,我想要你!
  今天不行,改天吧,我该送你回去了。
  李伟一愣,像没听清似的,手臂从他脖子上掉下来,呆呆地仰起脸来看着他,两只盈满秋水的大眼睛里露出迷茫。
  回去?什么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李伟的思绪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她的自尊与自信受到了意外的打击。这算怎么回事啊,难道这个样子就算完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下逐客令吗?
  可是她能赖着死活不走吗?她能不顾廉耻地恳求留下来陪他过夜吗?那样她成什么人了!
  杜宇却根本不顾李伟情绪的大起大落,不由分说,挪开她放在自己大腿根的手,站起身去帮她捡扔在地毯上的上衣。杜宇的动作非常果断、坚决,不容置疑,不容商量,仿佛在用他的形体语言告诉她:他并没有想过今晚真正要她,或者给她,这种隔着衣服互相诱惑的游戏他已经玩够了,不想再继续玩下去了。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他对她已经够负责的了,耐心陪了她一个晚上,虽说并没有进入她的身体,也通过颇具技巧的抚摸让她体会到了好几次性爱的高潮,让她享受到了男欢女爱的美妙。应该说,他不欠她什么了。
  李伟看着杜宇在眼前走来走去,却耷拉着眼皮并不瞅她,心中巨大的失落和沮丧,化作一股无名火积压在胸膛里,可是又无处发泄。她的胸脯急剧起伏着,恶狠狠地瞪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杜宇两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她很快抑制住了脸部抽动的肌肉,平复了呼吸,突然变得满脸盈笑,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指撩了撩额前的长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好吧,我帮你收拾一下碗筷。
  这下轮到杜宇诧异了,他没想到李伟控制情绪的能力这么强,这么快就能从灼热的欲望里挣扎出来,而且可以平静如初。
  杜宇在心里说:到底是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啊,就是不简单!
  李伟低头收拾着桌子上的残局,嘴里说:刚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权当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们都不要对别人说,那样,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她说话的语调,就仿佛她也是情场老手,对杜宇这样的逢场作戏已经司空见惯,对他这样自私虚伪的男人毫不在乎,仿佛她真的纯粹只是以一个大姐姐的身份为给他过了个生日,为他做了一顿可口的晚饭,两人刚才的过激行为只是杜宇单方面挑逗她的结果,是个尴尬的意外事故,但是她依然能以宽容的胸怀原谅他的鲁莽,不再计较。特别是是最后那句话,她分明是在暗示杜宇,对这件事要守口如瓶,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半句,不得毁坏她的个人形象。如果杜宇胆敢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以此要挟她什么或者勒索什么的话,她会对杜宇不客气的。
  杜宇额头上有点冒汗了。
  李伟说过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继续收拾着碗筷和盘子。她的动作幅度很大,有些不正常的难以自抑的夸张,大声问这个东西该放哪儿,那个碟子该放哪儿。她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的东西都归拢好,然后又进卫生间洗了脸,清理掉被刚才的亲热弄花的痕迹。站在卫生间里,李伟盯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女人,心里既愤怒又无奈,既悔恨又凄凉。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庞和脖子,又心疼地抚摸着自己有些红肿的嘴唇,回忆着整个晚上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回忆着白天自己买鱼、买菜,宰鱼、做菜的过程,回忆着自己在厨房里辛苦而幸福地忙碌的情景,最后她笑了,对着镜中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能再犯这种天真小丫头的错误了,记住了吗?
  李伟在卫生间里一直待到心情完全平复下来,全身上下收拾打扮停当,认真地化了淡妆,才仪态万方地走了出来,对站在客厅中间呆呆发怔的杜宇微微一笑,说了声:走吧。
  夜色深沉,头顶漆黑的树叶在唰啦啦的响着,几片破碎的塑料袋在风中打着旋儿,翻滚着,躲进幽暗的花丛里。李伟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杜宇赶忙凑上来,脱下自己的西装,殷勤地给她披上,又搂了搂她的肩膀。李伟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浑身木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走到李伟的车子跟前,杜宇紧走几步,替她打开副驾驶座位的车门,一只手放在车顶,一只手做了个“请上车”的动作。但是李伟装作根本没有看见,伸手拉开后排座的车门,低头上了车。
  杜宇尴尬地挠挠头,只好绕到另一侧,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他当然知道李伟的意思,后排座椅是老板坐的,副驾驶座是秘书坐的,而他杜宇现在只是老板的司机,是个打工者。
  车子悄无声息地在暗夜里滑行,滑得轻飘而又滞重。将近黎明时分,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其他车辆,马路两旁的路灯落寞地亮着,一根接一根滑向身后。路灯的外围就是灰蒙蒙的夜色了,一栋栋高大的建筑物上没有一盏灯,就像一个个大小不同、诡异虚幻的黑盒子。城市的夜空也是灰蒙蒙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死一般的寂静。
  李伟想:怪不得前些日子有报道说这个城市几乎成了“鬼城”,这些年房子盖的太多了,但是房价又太贵了,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买起房子的少数人又住不完,所以很多楼房都是空的,马路上平时人很少,放眼望去只有绿树浓阴和高楼大厦,再无其他。一个表面繁华实际上空荡荡的城市,没有工业,没有经济,没有文化,没有感情,空有躯壳,却失去了灵魂和生命力,不是“鬼城”又是什么!
  李伟住在新东区,这里是全市房价最贵的地方。到了小区楼门口,杜宇停下车子,李伟对他说:这个时候恐怕不好找出租车了,你开着车回去吧,明天早上不用来接我,我坐公交车去公司。
  杜宇“哦”了一声,又是非常体贴地下车跑到李伟这边,帮她打开车门。
  李伟下了车,并没有立即上楼,而是抱着胳膊低着头看着地面。杜宇站在她对面,有点手足无措,刚想伸手搂她的肩膀,李伟淡淡地说:你走吧,路上小心点儿。明天见。
  杜宇只好又“哦”了一声,说了句:晚安,李总。返身低头钻进李伟的车子。李伟看着杜宇开着车,掉了个头,在夜幕中无声远去,一点一点变小了,变模糊了。
  眼泪,这时才顺着她的腮帮,无比汹涌地流了下来。
  2013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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