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棵杨树(十稿芊)
他怎么可以这样过: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过去,也不关心未来,似乎只活在了现在和今天。 在第十棵杨树后面,她发现有两束被遗忘了的已经发沤的整齐小麦秸秆。她知道这一定是谁编织稿芊用的。 赵老头编织稿芊的时候,她总是在一边看,他将两个丫字形的木头锤进土里,上面横上一根木杆,八轱辘筋子绳等距的拴在横杆中间部位,一个位置两轱辘,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他开始一束一束地编织麦秸秆,纬线是留在两边的秸秆,正将经线连接固定穿在一起。他将麦秸秆分得惊人的等量,每一束他都扎得紧实,织得均匀平和。倘若秸秆干又脆,他也在水里沾过后再织。麦秸是夏收时候,他在地里仔仔细细挑捡出来的,专捡那些又长又好的小麦秸秆,连根拨起,抖掉土坷垃,回去搓下麦料,再齐根剪去须,暴晒直到完全干掉,麦收以后他就扎起桩子编织起来。 他认真仔细的编织稿芊,她认真仔细地在旁边看,一老一小,偶尔他也会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把麦秸,在地下镀了又镀,整整齐齐了才上架子编织。与那些村民编织的相比,他的作品一如既往的细致结实。稿芊铺在床上,暖和柔软透气。稿芊大约是中国农民的智慧独创,算是中国最早和最环保的席梦思了。 但是稿芊在农村里也是让人伤心的,一个人去世了,他睡的稿芊就要在十字路口烧掉了,当稿芊燃烧起熊熊大火,亲人们围着转三圈跪地嚎哭报庙,为什么要叫报庙呢?向阎王报到? 她只是偶尔好奇,为何总不能看到他的家人,有时候她感到他怎么可以这样地过: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过去,也不关心未来,似乎他只活在了现在,活在了二队的牛屋里。那一间低矮的屋子,当作牛屋的时候,窟眼子大洞,乱七八糟,顶上漏雨,连檩杆都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两面的山墙只剩下一半高,小孩子都能翻进去。他没有任何的埋怨,就住了进去。以后的日子里,他一个人开始了修补,他借了模子,托了一个夏天的土坯,他从公路两旁的杨树上砍下多余的树枝,修修剪剪,砍砍刨刨,直到每一根都修直可用,粗枝立在墙里,支撑住了摇晃的檩子,使得房顶固定结实,他将那半拉子的山墙砍刨到一个平面,用夏天托的土坯,泥和着糠作为粘合材料,一块一块建筑起来,用一根头绳拴在一块砖头上,从房顶的檩子上吊下来,作为平面的参照,他是真正的建筑,一丝不苟,房顶上安了亮瓦,山墙上留了窗子,最后那小屋方方正正,结结实实,明亮透气。他将细枝密密的排列,纵横交着,铺在只有几根横木的床上,多余的和不平的都去掉,平平整整,最后再铺上他自己编织的稿芊。 赵老头就这样生活在这里,他将屋子拾掇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在她认为是舒舒服服,但是又毫不张扬。春天和秋天,农闲的时候,他开始制作风筝,他制作的风筝是专业的水平。 这个老头现在在做风筝吗?今天是个适合放风筝的天气。 她叹了一口气。赵老头是不上街的。 她靠在杨树上,打量她的下一个目标杨树,这一棵树干上布满了疤痕,每一个疤痕正是一只眼睛,装满了沧桑,她望着它们,它们也不倦地看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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