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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爱

素心如兰 2013-2-18 17:08 5279

 

  若这份爱,已阴阳陌路,我,该怎么回头?——题记
  
  【一】
  接到易鹏与方卉双双去世的消息,我咬紧牙根木立了半晌,拳头狠攥,指甲陷进了肉里,而手里的碗哗啦一声摔得粉碎。最后,我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醒来时,夜色正迷茫,外面深黑一片,而叔父焦灼而关切的脸就在眼前。
  “现在几点?”我浑身虚脱,如同濒临死亡的重症病人。
  “九点。”叔父帮我拉了拉被角,皱眉道:“你怎样,要紧么?”
  “死不了。”我睁大眼睛,拼命压抑着眼底汹涌泛起的潮水和悲哀,嘶声道:“叔,送我去车站。”
  “你去干什么?”叔父不解地瞪大眼,“就算他们是你同学,可也用不着你回去吧?更何况,你上班第一天就不去,这份工作就泡汤了。你知道,现在的工作,可不好找。”
  
  
  “送我去车站。”我一字一句地说,并强迫自己爬起来。虽虚弱,却站得笔直。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伤痛。只是,这伤痛,除了我自己,除了那一对已赴幽冥的男女,还有谁能知晓?
  
  “好吧。”叔父沉默地看着站起来比他还高半头的我,叹了口气,终于返身去拿钥匙。
  
  
  【二】
  坐上返程的火车,已经是凌晨一点。呼啸而过的长龙,将叔父略带忧郁的脸和这个陌生的南方小镇统统抛到脑后。窗外,黧黑宁静的原野合着莫大的恐惧与悲伤,仿佛张着巨口的怪兽,瞬间将我吞没……
  
  “哥们,帮我写个情书好不好?”易鹏嬉皮笑脸地蹭过来,殷勤地帮我揉肩捏背,一副猥琐卑贱的表情。
  
  
  我狠瞪他一眼,为他那份没有骨气没有未来的感情。易鹏嘿嘿一笑,腆着脸望我,丝毫不以为意。唉,爱情果然神奇又伟大,既让人盲目,还让人没有气节。就连易鹏这叫嚣着绝不谈恋爱的人,也陷入了魔怔,除了帮他,我还能怎么办?谁让他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加死党呢?
  
  “邓睿,你说,我该送她什么好呢?”易鹏双手托腮,一脸花痴和纠结。
  
  “滚!”我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将他扫地出门。
  
  这家伙,自己泡妞也就算了,还成天价在我面前叨叨,实在恶心人。尤其是他泡妞的手段,几乎全是从我这儿倒腾去的。这不,他优哉游哉的四处晃悠,而我,还得给他挤牙膏一样挖空心思地写情书。那字里行间的酸麻劲儿,倒弄得我自己鸡皮一地。
  
  其实,易鹏之所以这么快陷入情感漩涡,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谁让对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呢?当然,校花级的她祸害她的,与我可没有什么关系。本少爷成天泡在球里,对任何球体以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偏偏易鹏这傻小子不知怎么竟迷上了这位尾大不掉的美女。尽管,这位叫方卉的美女从来就没有给过易鹏好脸色。即便,易鹏三天两头地求着我给她写情书,买小礼物,天天想尽办法去讨她欢心,他们之间的关系,貌似也没有什么寸进。
  
  为此,我曾不止一次地劝易鹏放弃。可这家伙,摆明了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即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把我的劝诫提醒当成了耳旁风,整天琢磨着如果营造出浪漫甜蜜的二人世界。一来二去,我也懒得理了。反正,男人都是在女人的挫折中成熟起来的,不是么?
  
  
  【三】
  “呜……”火车一声长鸣,将沉思中的我惊醒。窗外,依旧是沉沉的暗夜,车厢里,是低缓而沉郁的鼻息。这些形态不一、沉梦酣睡的人呵,他们这一生,是不是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是否亦有一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邓睿,快,跟我走!”易鹏一脸紧张和焦急,搂住我肩膀就走。其实他比我矮半头,从后面看去,几乎是吊在我脖子上。那样子,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去哪?”我甩开他手臂,哼了一声。
  “陪,陪我去找方卉。”易鹏有些圆胖的脸上,大冷天的居然出了一头汗,说出的话,居然也有些结巴。“她,她要跟我分手。”
  “分,分手?”这下,轮到我结巴了。其实我潜台词是:哥们,你俩根本就没开始,还有什么手可分?
  “邓睿,你陪我去。”易鹏抬头看我,眼里,是少有的坚定和正经,整个人似乎焕发出不一样的凛然气度。“我喜欢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像她一样想要疼到骨子里去,真的。宋睿,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口断言我能帮他。但我什么也没说,直接搂住他肩膀,大步往前走。这一刻,我只知道,我朝夕相处多年的兄弟需要我的帮助。即便前面是火海刀山,我也不能退缩。至于方卉什么的,管她是个什么人,管她同不同意,帮他追到手再说。
  
  “时光梭”。时光如水,日月如梭,这咖啡厅还挺有创意的。靠窗的位置,坐着身穿粉红色羽绒服的方卉。那天,冬日的阳光暖暖地倾泻,将她长发披肩的玲珑身影映照得光华流转。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坐在粉尘飞舞的光影里,如同一幅孑寂淡然的水粉。略带清傲和忧郁的眼光越过易鹏,越过我,也越过头顶飘舞的阳光和细尘,看向不知名的某处。而她唇边浮起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支轻羽,悄然拨动深藏我心底的那根弦。
  “我哥们,邓睿。”易鹏把我往前一推,“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方卉。”
  “你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轻飘飘的。而方卉,只是矜持着默默对我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易鹏有些紧张地拉我坐下。握着杯子的手,都有些颤抖。我瞥了一眼易鹏,这才惊觉自己是来做说客的。只是,此景此情,该让我如何开口?
  
  “方卉,你想吃点什么?”易鹏目光熠熠地盯着方卉,眼中散发著浓浓的爱意。那爱意,仿佛一簇小小的火苗,瞬间可以将他燃烧。即便,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紧张。
  方卉收回遥想的思绪,伸手,将一叠湖蓝色信封轻轻递了过来,白皙精致的脸上,涌起一丝淡淡的嘲弄和决绝。“这是你的东西,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为什么?”易鹏的脸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握紧杯子的骨节也一寸寸发白。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不是吗?”方卉的语气依旧淡淡的。我不知道一个女孩子面对深爱自己的人时,是不是都会像她这样无动于衷?是不是都能像她一样保持这样的冷定和平静?
  
  “不!”易鹏伸手,将那叠信封攥住,猛地推了过去,低沉而有力地吼了一声:“我喜欢你,方卉。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不是吗?那么,你凭什么剥夺我喜欢你的权利?”
  
  
  “可我,不喜欢你。”方卉表情不变,说出的话却残忍而清晰。
  
  
  易鹏脸色一白,浑身一僵,攥住信封的手似乎想要重重地捶下去。最终,却无力地垂了下来,涩涩地说:“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方卉,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
  
  
  方卉轻轻莞尔,那浅浅的笑意如同一颗小小的珍珠贝,在这个安静的午后,在我平静如水的心尖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我仿佛听见自己心海泛潮的汹涌,又似乎看见自己尘封至今的心窗轰然洞开。
  “方卉,你别走,别走好吗?”方卉掉头离去的瞬间,易鹏伸手拉住了她。
  
  “放开我。”方卉缓缓转头,淡淡地说:“易鹏,你这样毫无意义。”
  
  “可是……”易鹏话音未落,我忽地起身,冷冷地盯着那个修长高挑的粉红色身影,几乎是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易鹏,让她滚!”
  
  “你!”方卉闻言一滞,俏脸浮起一丝怒色,墨黑的深瞳在我脸上停留了那么一瞬,芊芊指尖对着我,语气冰寒:“你,怎么这么没有修养?”
  
  
  “我没修养?”我冷笑道:“是,我没修养!但我没有将易鹏吊着若即若离!我没修养,但我没有收下易鹏写给你的那些甜言蜜语!我没修养,但我没有隔三岔五跟易鹏一起出去约会、买礼物。既然你不喜欢易鹏,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希望,而后又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感情的?”
  
  
  “邓睿……”易鹏低低地唤了我一声。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盯着那个怒容满面的漂亮女孩,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三个人一时僵持在那里,谁也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卉神色竟逐渐恢复平静,两手撑着桌面,慢慢坐了下来。
  
  
  我微微怔住。而易鹏却激动得眼睛发红,一个劲地叫侍者拿点心。
  
  
  午后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暖融融地倾照在易鹏神采飞扬的脸上,将方卉素雅精美的剪影照得异常流丽。只是这阳光,拨开了深埋我心头的阴翳,却照不进一扇初开的尘窗。我眯起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莫名有些发颤。
  
  
  谁能预料,那初初相遇的惊鸿一瞥,还有那倾城的日光,会成为我们三个之间决裂的致命殇?
  
  
  【四】
  火车的隆隆声一直在暗夜里回响,如同一柄重锤,一下一下,将我的心敲得四分五裂。车厢里的人依旧在沉睡,在这个流动着的暗夜里放逐自己梦里梦外的飞翔,没有谁知道深藏在我眉间心底的痛和殇。
  
  
  也许,每个人心底,对于感情都有着童话般的憧憬和美丽。只是,这花样百出的流年呵,为何总要让人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就像我和方卉、易鹏之间简单却复杂得难以让人理清的关系。难道,我们之间,唯有似这般决绝地纵身一跃,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也许他们俩个在共赴湖底的那一瞬,竟是一种解脱?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方卉有了不少的接触。接触得越多,便越发现她身上的确有着某种令人着迷的气质。比如说她特别好静,可以跟我一样在图书馆泡上一整天;比如说她会在我比赛或是练球时,跟易鹏一样成为我的铁杆球迷;比如说我晚自习后,一个人在未名湖徜徉时,常常会与长发飘冉的她不期而遇;比如说我跟易鹏的伙食费捉襟见肘时,她会淡笑不语地为我们打来香甜可口的饭菜。而每次去看电影,貌似都是我喜欢的美国大片……
  
  
  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有她的存在,也习惯了她这种不露痕迹的默契和灵犀。可惜,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懂得女孩的心思,也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以至于我们三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而不自知。只是,因了易鹏这个纽带,我竟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别有意味的关心和体贴。
  
  
  直到那一天,方卉单独约我出去。初融的春色里,身着啡色线衣的方卉淡雅清新得如同那朵新开的杜鹃,而她眉梢暗含的情结却似一只凝脂香滑的芊芊玉手,将那一笔染了春情的红笺一点点隽刻进我的心底。
  
  
  浅扬的杏花,一片片飞洒,在我们身边飘旋不去。方卉墨黑的深瞳漾起一层朦朦的水雾,温柔婉丽得让人不忍触碰。我伸手,想拂去她发梢的一瓣粉白,她却一把握住了我。纤柔秀巧的小手,带着一丝勇敢微颤的冰凉,瞬间击中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我想我应该拥她入怀,或者,给她一个深沉绵长的热吻。只是当我的手颤抖着落在她软缎般的黑发上时,易鹏那俊朗的略带圆胖的脸倏然出现,含笑看我,清晰历历。我的手,抬起,又落下,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放开了她。年少无知的我呵,几乎没有勇气去看她,就那样转身落荒而逃。
  
  
  易鹏是我兄弟,而方卉,是他唯一喜欢的人!那一瞬,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就是这一句,根本没有顾忌到方卉那双看似淡然的眸中隐含的忧伤,是那么深,那么无力。
  
  
  如果,从那一刻起,我能够意识到这个外表冷漠内心脆弱的女孩儿对我的感情,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我想,我可能会不顾一切地牵她的手,给她应有的温柔和呵护。只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也永远没有后悔药。
  
  
  【五】
  薄薄的晨曦,终于穿透黎明,在远处投下一抹浅灰的云层。天空很暗,很低,空气中有潮湿的意味,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雨,如同我深藏眼底的泪水。列车呼啸着,一路向西。窗外的景物,逐渐开始清晰而熟悉起来。我知道,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会见到他们。只是这一次,却是天人永隔。
  
  
  所有的往事,潮水般涌来。回环往复着的一幕幕,以及记忆中那曾经熟悉亲切的笑颜,如同一枚钢针,疼痛而尖锐的感觉,将我的心撕成了碎片。恍惚中,那张秀妍绝丽的俏脸就在眼前,伸手,却触碰不到曾经的温暖。
  
  
  再见方卉,已经是我逃跑后的第三天了。我的刻意回避,还是没能躲过她的扣问。她知道我一贯喜欢去未名湖漫步,干脆在那里守株待兔。还记得那晚的月色很淡很轻,明灭的灯火在黑暗中眨着眼睛,而她晶亮的眸,亮过那晚的星辰。
  
  
  “邓睿,你这个懦夫!”她咬着牙,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她眼中跳跃,几欲将我焚毁。“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又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你骂醒了我,为何自己却愿意沉沦?”
  
  
  我苦笑:“是,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我的确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可易鹏是我兄弟,方卉是他喜欢的人。”
  
  
  “我不管!”方卉毅然决然,如飞蛾扑火一般投进我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我,一字一句清晰历历:“我喜欢的是你呵,邓睿!”
  
  
  我喜欢的是你!这一句石破天惊之语,将我与方卉之间的暧昧和距离瞬间理清。而她温玉般柔暖的娇躯,以及发间那一痕浅浅的幽香,那由于紧张和怨愤而颤抖的手臂呵,如同魔咒,将我暗潜许久的欲望彻底点燃。
  
  
  “方卉。”我低吼一声,几乎是粗暴地将她揽进怀里。两颗年轻的滚烫的颤抖的身心,终于紧紧贴在了一起。这一刻,我只想和她融进这星淡月隐的夜色里。
  
  
  “邓睿,邓睿。”方卉软糯甜美的低语呢喃,似拂风的柔柳,抚平我尘封未启的心窗。还有什么比这一瞬更美更好的呢?又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刻彼此的痴缠与爱恋?若可,愿这一刻,能永久。
  
  
  “你知道么?从来没有人敢那样说我。”方卉将头埋在我胸前,幽幽地说:“从小到大,我都生活在赞美与顺利中。就连男生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认为是理所当然。所以,我并没有过多地拒绝易鹏。唯有你!”她微微仰首,俏脸上满是温柔甜蜜的迷醉。“唯有你,那样毫不留情地一通斥责,那样无所顾忌地冷嘲热讽,将我一贯矜持自傲的资本彻底击溃。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我的冷淡和骄傲原来伤害了那么多人。”
  
  
  我恍然,而后释然。有谁知道其实那个时候,这优雅高贵的女孩儿便是我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你……”方卉眼中的柔情消弭殆尽,眼圈一红,神情颇有些幽怨。“可你对我根本不屑一顾!你只顾着在自己的世界里嬉笑玩闹,完全无视我的感受。就连那次我约你出去,你竟然都掉头就跑。邓睿,你是有多痴傻,有多混蛋?”
  
  
  原来,这一切,从那惊鸿一瞥时就开始了。原来,我们彼此的灵犀也是从那一刻就开始了的。原来,我们三个之间默而不宣的关系竟是在她的刻意营造下才形成的。可我却傻傻地固守着所谓的朋友和道义,将一腔柔情付之于流水。呵,说我混蛋,的确不为过。
  
  
  我环住她的纤腰,在她额上烙下轻轻一吻,珍而重之地说:“方卉,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犯浑了。”
  
  
  月华如练,为整个天地笼上一层月白的纱衣,幽谧的未名湖上,泛起一丝粼粼的潋滟水色。整个天地,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相拥相依的身影,安静得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心跳声……
  
  
  【六】
  原本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原本以为,只要我跟方卉携手同心,便会跨越世上最遥远的困难和距离。可当我回到宿舍,面对着易鹏那深深忧郁和焦灼的神情时,一颗因欢喜而驿动的心,瞬间冷却。
  
  
  “邓睿,你说我该怎么办?”易鹏直挺挺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显得无精打采。桌上,还有两个空酒瓶,整个宿舍都是浓浓的酒精味。只可惜,酒入愁肠,却醉不了一颗寥落失意的心。
  
  
  我有些心虚,情窦初开的兴奋一下子跌落谷底。面对着这个从小到大的好兄弟,面对着这份无法言说的私密情感,我该怎么说出口?
  
  
  “方卉,方卉。”易鹏双手抱头,喃喃低语:“我该怎样才能完全拥有你的心?我该怎样才能让你对我不弃不离?”
  
  
  我心情沉重,默默无语。要是让易鹏知道自己最好的兄弟却出卖了他的感情,不知道他会不会崩溃?
  
  
  “邓睿,你去,你去帮我找方卉好么?”易鹏突然翻身而起,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因为用力,我的手臂隐隐作痛。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我一跳。
  
  
  “你冷静点,冷静点好吗?”我低着头,手心冷汗涔涔。我这一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尴尬难堪过。尤其是,易鹏居然如此毫无理由地信任我,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也许,至死他都不曾知晓,他最好的兄弟,竟是夺去他最爱的人。
  
  
  易鹏喘息着,粗重的呼吸如同拉响的风箱,被酒精染红的双眸看去有点吓人。“邓睿,我看方卉比较听得进去你的话,也比较愿意接近你。求你,帮我。没有她,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如果你不想看着我继续沉沦,请你,帮我。”
  
  
  老天!怎么会这样?我看着易鹏,再想想今晚跟方卉在一起的情景,忍不住心惊肉跳。事情,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了么?一边是情深义厚的兄弟,一边是两心相仪的女孩,夹在这感情中缝的我,该怎样取舍?
  
  
  “我从没有求过人,邓睿,你知道的。没有她,毋宁死!”易鹏低吼出这一句后,终于酒精发作,人事不省。
  
  
  看着瘫软如泥的易鹏,看着他深皱的眉峰和苦苦纠结的神情,我心烦意乱,彻夜难眠。而当晚,易鹏因为酒精过量而胃穿孔,被送进医院急救。我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他入院的那一瞬,烟消云散。我知道,我不能失去易鹏,也不能欺骗易鹏。女人可以再找,可兄弟,只有一个。感情的天枰,直接倾向了易鹏。
  
  
  不记得当时是怎样跟方卉说的,也不记得当时方卉是怎样的表情。唯一有印象的是,方卉好像怪异地笑了笑,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我以为她不会再理我或者是易鹏。谁知第二天一早,她却顶着个黑眼圈神色淡淡地进了医院,手里,还拎着个保温盒,那里面,是她精心煲好的鸡汤。只是,对我却视若不见。
  
  
  易鹏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方卉默然而立的倩影。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欢喜不尽地调侃自己福大命好,喜获芳心。浑然没有发觉方卉眸底隐藏的颓废和忧伤,也浑然没有发觉一旁的我面色苍白。只是,方卉动作轻柔地喂易鹏喝汤的场景,看上去是那么温情,那么感人。而一边的我,手足无措地成了局外人。
  
  
  我想我原本就是个局外人呵。易鹏和方卉的世界,我从未曾真正了解过。而我的世界,易鹏和方卉又怎么看得清?我想,我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是给他们空出一方小小的天地,让他们眼中能看到彼此的身影。
  
  
  我默默地退了出去。门里门外,瞬间两个世界。
  
  
  【七】
  有些事,并不是你认为已经放下了,就真的可以不在意。也并不是说你离开了,就真的可以假装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我知道我的刻意躲避和离开,竟会造成如此卑劣的恶果,我想我一定会好好考虑,好好斟酌,然后再妥善处理好我们三个之间那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的关系。
  只可惜,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已不可挽回。
  
  易鹏出院后,方卉对他悉心照顾,无微不至。就连一旁的我都心生艳羡和妒忌。如果我知道方卉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赌气,也只是为了能唤醒我内心深藏的感情,我想,我一定不会黯然转身,头也不回。
  
  站在生活了两年半的校园门口,我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只是那时的年少轻狂,又怎么能了解真正的感情世界?踩着疏淡的星子,走过波光潋滟的未名湖畔,我把所有的心事装进行囊,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放逐在了南方一座陌生的小镇。只愿从此,放下过往的纠结,无怨无恨。
  
  噩耗传来,正是我到南方的第六天。那时,叔父刚刚为我找了一份好工作。而我,还来不及享受这片刻的轻松和好运,便被那惊天的消息震晕。巨大的恐惧、悲哀、追悔、痛楚,如同一副沉重的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踉跄中,一步步走回曾经熟悉的校园,风景依旧,湖面依旧,略显陈旧古朴的图书馆依旧,只是那巧笑嫣然的俏脸哪里去了?那一脸憨厚口口声声叫我兄弟的人哪里去了?茵茵球场,那两道追逐着我身影的目光哪里去了?未名湖畔,微风习习,拂面的杨柳依依,那刻骨铭心的柔情哪里去了?当日,该是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方能让他们心丧若死,跃入这冰冷幽深的湖底,头也不回?
  
  看着白布单下那两具陷入永远幽谧和沉默的躯体,我拼命咬牙,双手狠命地掐进肉里,把泪落成嘴角和指间的血痕。是的,在他们面前,我没有资格流泪,也没有资格忏悔。方卉说得对,我是个懦夫,是个自私鬼,从来只知道说别人,从来只知道逃避,却从来不曾真正为他人设想,也从来不曾想过去解决任何问题。
  
  “这是方卉留给你的。”教导主任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沓粉红色信笺。那粉红,曾经是方卉最爱的颜色呵。那样如花的年龄,那样如花的秀颜,竟跟易鹏那年轻而朝气的生命一起,彻底堙没在这个世界。老天,何其残忍!
  
  我颤抖着伸手,却怎么也不敢去接。那一瞬,我蓦然惊觉曾经潇洒倜傥的教导主任似乎憔悴苍老了几分。作为师者,也许,他在痛失子弟的同时,也在为发生这样的事情感到无力和伤心。只是,路是自己选的,没有人可以阻止和预测。
  
  翻开那叠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红笺,那满纸绝望苦楚的涂鸦,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表白。那个美丽脆弱的女孩儿呵,竟被自己一时的任性和冲动逼上了绝望的崖顶。当她纵身跃向湖底的那一瞬,也许她的深心处,是带着极度绝望的痛和恨吧?又或者,无悲,亦无喜?而易鹏呢?追随她而去的易鹏,当时又该是怎样的心境?这份没有开始便已夭折又沉重得让人悲苦一生的感情,我该如何面对?
  
  站在未名湖畔,我把那一叠粉红的小笺,连同我过往所有的记忆,一并抛进了湖里。粼粼烁烁的水波,在夜色下泛着丝质的温润的光泽,如同方卉那双温情漂亮的眼睛,亮过了所有的星辰。而那一张张飞舞飘旋的小笺,如初春时的那场杏花微雨,徐徐缓缓,与方卉以及易鹏那含笑带泪的凝视一起,一点点落进了幽谧深邃的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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