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逗号(5)
5 入学两年后。某夜。北大艺术系美术专业大楼。习作实践教室内。 偌大的教室,就陈、刘二人。陈晨一会儿昂首挺胸,站立直视前方,一会儿正襟危坐,一会儿一手搁膝,一手支颐,作罗丹雕刻刀下的思想者状。刘莹支起画架坐在他对面三米处,动作很专业却并不那么聚精会神地为他做各种姿态碳棒速写。 两人嘴里都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拉闲篇。 陈晨:“呃,上次你说你妈妈是曾经的知青,下放地离江源小城不远。到底哪旮旯呀?会不会就在我家那一块?” 刘莹:“你问我,我问谁?甭说下放地点,就连我老爸的事儿……老妈也不跟我说,你说,我能撬开她的嘴吗?” “你爸……你爸有啥事儿?嘿,还从没听你说起过你爸。你给说说呗。” 半晌无声。刘莹手中的画笔斜斜地僵在空中,目光怔怔地,眼角沁出一滴、两滴…… “对不起,”陈晨掏出一张餐巾纸,上前为她拭去眼角泪花,“对不起。原来你爸……” “我半岁不到,他就不在了。死因?我从小问到大,我妈和家里所有长辈都只说是暴病而亡。至于啥病?都含含糊糊支支吾吾。” “莹,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大人不跟你说,你也别盘根究底了。暴病,谁说得清?那年头医学不发达,说不定真没来得及检查出啥病,人就不行了呢?好了好了,算我嘴欠,该掌嘴,掌嘴。我保证以后不再跟你勾起这沉重话题了。” 刘莹双手齐上用力扳回陈晨一个劲打自己嘴巴的手,然后变掌为拳,雨点似的朝他肌肉结实的胸脯上点击着。 “嘿嘿嘿……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骂是什么打是什么来着?哈哈,谢谢赏赐。” “那我可转话题喽。听你一个班的姐们说,这一周竟然有两个上午逃课。副校长亲临你们中文系,搞了个关于雨果《悲惨世界》之艺术手法的赏析讲座,你都不屑一听?说,是不是睡懒觉去了?为什么起不来?晚上干嘛去了?” “好呀,你监视我?还埋了根眼线……别,别,别赐我粉拳了。我欣然接受这甜蜜的监视还不成吗?我这就招供:开车去了。” “开车?也没见你考驾照呀?开哪门子车?” “开夜车呗。不,造车,造夜车,三个夜晚闭门造车,造出一个近三万字的中篇咯。熬第一个晚上还没啥,睡了俩钟头,照常起床听课,谁知后来的两次熬夜,早上怎么也起不来,室友怎么叫也叫不醒。所以就……” “中篇呢?给我看看。” “投《十月》了,没留底稿。” “你心可真大。那不是你的‘孩子’吗?你以为铁定能刊用?” “铁定不能刊用,我也不愿再见我成不了器的‘孩子’。” “还是逗号连篇走,终篇一句号吧?” “哪能呢?跟你实说了吧,那陋习早改了。作为中文系高材生,你情哥我,标点符号的使用可规范着呢。不过……” “不过,我看到的你那些酸文酸诗还是行走不休的‘蝌蚪’哦。” “给莹儿传情致意的文字,那得有晨哥我的个性不是?你我情分,既然从逗号开始,怎么也得一直‘逗’下去,行走下去,走到打个圆满句号的那一天吧?” “你就酸不拉几地贫吧,贫个够吧?本姑娘的炭笔不伺候了,” “别,别,别走呀。给我来一张油画肖像吧。求求你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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