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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烟直

施云南 2025-7-28 09:41 4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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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棋,是次序的艺术。——吴清源


    一、夺命棋盘


    痛,也可以痛得如此细腻。他被疼痛唤醒,为自己能感受到如此丰富多彩的疼痛而感到可笑,他竟然能分辨出每一个细胞、每一块肌肉在痛感上的细微差别。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坚硬的单人床上,床在一个五平米左右的房间中,有门无窗,有一些细长的电线好像藤蔓的触须一样,刺入了肌肤,疼痛正源自于此。


    “你醒了!”这是如同指甲磨过玻璃的刺耳声音,毫无情感:“欢迎来到,地狱!”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夺命三连问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脑海中的黑暗,他想起了一个名字。


    “任劫?”那是我的名字吗?他不敢确定。


    几乎在同时,虚空中出现了一块大屏幕,上面出现了一块由十九条等距且垂直交叉的平行线组成的方格。


    “请观察下面这张棋谱,并在棋谱停止播放的时候,为白棋提供下一手的位置。你只有三次机会选择。选择错误,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可怕的后果是什么,是死亡吗?


    棋谱已然开始播放,任劫注意到方格子的左上方写着“黑贴3又3/4子”,“贴”是什么意思,“子”又是什么?他只能理解“黑”,因为他已经看到一颗黑子落在棋盘角落处一个较粗的小圆点上。


    任劫注意到棋盘上一共有361个交叉点,可以平均分成九个方块,每一个方块的最中间,都是一个加粗的圆点。


    这些加粗的点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为何黑子第一手要落在那个黑点上呢?这是规定吗?为了方便记忆,任劫快速在脑海中为纷繁复杂的“点”标定方位,从左下开始,纵坐标从1开始标注,横坐标从A开始标注。


    此时一颗白子落在了3F的位置上,接下来是黑子,落在了6C的位置上……


    随着棋局的推进,任劫推理出这种棋黑方先行,交替落子,一方一次只能走一步,不能在有子的地方落子,棋子落定后不能移动……


    不对!任劫敏锐地发现,棋子并非不能移动,当一颗棋子直线紧邻的点上同时有对方棋子存在,那么,这颗棋子,就会从棋盘上消失!消失意味着什么,任劫只能得出这样的判断:“那个位置,已经属于对方了。所以,这个游戏的本质就是围地,并阻止对方围地,将对方已经占有的土地吞噬掉,占为己有。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游戏,最后比的应该是谁占据的地多。”


    任劫的视线回到右上角:“先下手为强,黑棋先落子,它占了便宜,所以要还给对方一些。棋盘上一共有361个交叉点,一半就是180.5,我现在假设‘黑贴3又3/4子’的意思就是在180.5的基础上加上3.75,那就是184.25,那么是否可以推定,黑棋必须要占185个点以上,才能赢?”


    就在这时,棋谱播放结束了,下一手轮到白棋,但是任劫却不敢落子,他的手深深埋进了自己的臂弯,嘴里喃喃:“你不能指望一个只会加减乘除的人,解出高数题吧!不行,这些信息根本就不够。”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放出一道金光:“能再播放一遍吗?”


    “可以,但是作为惩罚,你会接受电击,你愿意吗?”


    任劫一咬牙:“愿意。”话音未落,他的每一个细胞都被不同层次的疼痛包裹,他跌倒在地上,不自主地抽搐……


    然而,棋局真的再次播放了。这是个好兆头!


    任劫并不知道,此时在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年仅十四岁的白衣少年,正透过屏幕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嘴里囔囔道:“在融合的过程中,发生了错误,他失忆了?任棋圣竟然连围棋的基本规则都不记得,还要靠推理?”


    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边,低头道:“是的,西湖主。据说,在融合的过程中,有不知名的脑电波传入了他的大脑中,造成了紊乱,有可能,是那个人的脑电波。你看,要不要降低难度?”


    “不用。”少年的嘴角弯起一道幅度:“既然他的脑里已经融入了逻辑之书,那么,我们就看看他用逻辑推理,能否解出这道题。这题不难吧,算个几秒钟应该就能得到答案,是吗,阿蕴?”


    阿蕴笑了:“几秒?那是你!至少我是不行,怎么着也得半分钟吧。”他说着不无担心地看着屏幕里的任劫:“可是,他都已经想了半个小时了,我怕他身体受不了,承受不了太多次电击。”


    “怎么失忆的人连记忆力也会消退吗?为什么他还没有将棋谱背下呢?我们不能放水,以他的推理能力,我们一放水,他就会知道我们抓他是别有用意,那不是我们想要的。我要让他进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样才能激发他最强的能力。更何况,电击对天书的载体有好处,能提高细胞活性,不是吗?”


    任劫的脑子在快速运转着,嘴里絮絮叨叨:“为什么?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下在角落上,然后是边,最后才是中间?为什么围空地的时候,他们都会尽可能走成方形?为什么,在角落里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就有人放弃战斗,去其他地方下棋?为什么?”


    少年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很好,你看,他已经注意到脱先的问题了。”突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开始仔细倾听任劫的话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如果希望用最少的子围出最大的空,那么可以抽象为一个条件极值问题,那就是:矩形周长C为定值,求矩形面积S的最大值。这样可以构造拉格朗日函数,计算得出结论,正方形时围空的效率最高。”


    少年冷笑道:“他真的失忆了吗?还是装的?他竟然知道拉格朗日函数。难道是和连啸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爱屋及乌,他也喜欢上数学了?我听F说,第六感实际上就是一种综合推理能力,一些知识凝聚在大脑中,在你不知觉的情况下可以相互融合,快速计算,进而得出答案。所以,我猜他并不是全部忘记了棋规,他是已经和它们融为一体了。”


    任劫还在喃喃自语:“有的棋,看上去活着,但是它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所以,必须在下棋的过程中计算死活。穷举,可以将所有的走法算一遍,但是那数量太多,我不可能算光。所以,我要利用这张棋盘上的内容总结死活问题,我,我必须判断自己的棋有多少‘气’?咦?‘气’,我怎么会想到这个字?它不是我推理出来的,好像,好像我本来就知道这个字一样,为什么?”


    白衣少年又笑了:“你看,阿蕴,我说的吧,他只是大脑紊乱了,没有失忆。这很好,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整理一下脑海中存储的知识。”


    任劫捂住了脑袋,头痛欲裂:“不想‘气’的事了。我现在想想如何用数列通项的递推方法来计算吧,假如大小为n的眼位有an口气,那么,大小为n+1的眼就有an+1口气……”他咬破了手指,在地上写下了求an的通项公式……


    “那样是没有意义的。”白衣少年看着鲜红的公式说:“他会得到当n大于等于7的时候,大眼是公活的,这是个化繁为简的好方法,但是在实战中,意义不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任劫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伸手在屏幕的某处点了下去。


    白衣少年瞪大了眼睛:“他答对了?这不可能?这样计算下去,不可能得到正确答案!”突然,他又笑了:“他在脑海中又经历了更复杂的推理,只是没有说出来?还是说,他说出来的这些话,都只是演给我们看……”


    门打开了,奇异的是,任劫身上的那些连接线也突然脱落了下来,他摸了摸身上,酸痛犹在,但是却并没有任何伤口。他并不知道,这种接口借鉴了菟丝子缠绕寄生的原理,用吸根深入到人体,分化成导管和筛管,传输能量,名为“菟管技术”,一旦缠绕人体,便无法挣脱,完成传输任务后,又会自然脱落,不留任何痕迹。


    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和螺旋形的楼梯,道路越来越窄,路的尽头,头顶是一个圆形的水泥盖。任劫推开水泥盖走了出来,外面是空无一人的狭小巷子,他竟然是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一回头,他看到身后的小门上挂着单位门牌,白底黑字写着:“提篮桥监狱博物馆”,它仅接待团体参观,不对外开放,现在,这里没有一个人。


    我是谁?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任劫的脑子又开始痛了起来,如同撕裂开一样,他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用头撞墙,痛感却没有消失。突然,他仿佛看到了,不是真的看到,而是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地图,一张沙漠中的地图,直指地底的一个巨大空间,上面标注着“零号监狱”。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告诉他,必须去哪个地方,找到一样东西,那是自己的使命。


    那是张矣名的声音?不对,张矣名?这又是什么人?他要找到什么?找到了就能恢复记忆吗?任劫不知道,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诡异时,人已经在前往塔克拉玛干的火车上了。


    二、兰陵美酒


    轰隆隆的声音将任劫带回到了现实中,他的座位被两男一女包围着,那些人彼此认识,似乎是一起徒步旅行的。从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中,任劫得知他们竟然是一个说唱组合,那个脖子上挂着狐狸吊坠的叫胡天宇,旁边的浓妆少女名叫红姑娘,那个有着异邦人长相的是维族人海力布,他们来沙漠采风,希望能做出纯正的少数民族语言说唱,展现出民族风。


    得知任劫也去塔克拉玛干,三人十分高兴,立刻邀请他同往。任劫还没有回答,前排就出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半秃的微胖中年男子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你们也是驴友啊?我们同去如何?人多热闹。那边可危险,我们人多,不是也安全嘛。”


    肉眼可见那三个rapper的面色一僵,相互对视了一下。胡天宇似乎是领头的,他略一迟疑便说:“好啊,那就一起吧。”将敌人留在身边,总好过将他们推入隐秘的角落。


    一般人会对陌生人如此热情吗?任劫心中暗想:我就这么默默看你们表演。反正你们人多、装备齐全,我跟着,不吃亏。他们明显是两伙人,至少有一伙人,和我被囚禁有关。其实,任劫作为一个良好市民,在出事后并没有忘记在第一时间报警,但是,警察搜查了那个博物馆,没有任何收获,下水道也是普通的下水道,“芝麻”这次没“开门”。所以任劫只有按照脑海中那人的指示去做,尝试自己找出真相。


    那胖子很熟络地给每一个人递——口香糖?他说自己是棋手,注重养生,所以不吸烟。


    任劫心中一动,立刻问对方下的是什么棋。那人递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就是任劫见过的那种黑白棋谱。“这是什么棋?”任劫连忙发问。


    胖子立刻做出捶胸顿足状:“我们围棋没落到如此地步了吗?现在的小年轻竟然见都没见过。嗯,看来我唐伟兴有必要担负起教育下一代的重任啊。”


    原来那是围棋。任劫莫名地感到一种亲切感:我似乎很喜欢围棋。他默默地将手机还了回去,闭眼假寐,开始盘算该怎么办。


    终于到了塞外,即使是在现代,这里极目所见也是一片苍莽浑厚的黄,长风卷动黄沙,扶摇直上,和银河融为一体。沙漠上空有层层叠叠的云,在起伏的沙丘上投射下巨大的影子,如同亘古怪兽一般。天和地在静默中面面相觑,它们是平行的,同时也是交错的。


    塔克拉玛干是中国第一大沙漠,沙质更为绵软,地形复杂,一行人选择从阿拉尔市出发到达里雅布依,再到斯皮尔古城,最后到策勒县。皮卡的耗油量过大,海力布说自己是当地人,知道皮卡在沙漠里一旦坏掉,是非常危险的,其实不如骆驼安全,而且,他们是来拍短视频的,骑着骆驼才能拍出古风古韵。


    任劫和唐伟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默默地看三人表演。海力布给大家介绍:“塔克拉玛干在维吾尔语里是‘进去出不来’的意思,但是,并不是说它里面就真的没有古代文明。据说在尼雅河流、克里雅河和安迪尔流域,有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精绝国、弥国和货国的古城遗址。尼雅遗址出现了‘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臂、骨珠串等,在红白山上,还有唐朝时期修建的古戍堡,还有很多神秘的沙生动植物,如果遇到了,我们可以拍摄一下……”


    任劫虽然失忆了,但是他只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记得围棋,对于这个世界的一般知识,他却并没有忘记。在他的印象里,说唱歌手里很少有这么博学的,即使这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维族人,任劫还是觉得他知道得太多了。


    烈日、风沙、蒸腾的热气,很快就让大家没有了谈性,还好,前面就是最后一块绿地,那里有休息的地方,他们可以修整一下,然后决定是在沙漠边缘溜达一圈就回去,还是继续深入,穿越沙漠腹地。


    前面是一个小小的茶摊,据说摊主是开着车来这里摆摊的,为的是让来沙漠旅游的人也能享受茶歇,同时也是为了最后一次劝阻大家不要涉险,帮助驴友检查一下装备什么的,顺便推销一下他那些昂贵而神奇的沙漠“救命”必备用品。


    这天竟然只有他们一伙客人,摊主便殷勤地忙前忙后,突然故作神秘地说:“在这个沙漠里,埋着不少好东西呢。不瞒各位说,我的祖辈就曾在沙漠中捡到宝贝。”


    红姑娘娇媚地一笑道:“哦?那你不妨让我们也见识一下吧。”


    摊主嘿嘿一乐说:“在沙漠里,有很多古墓,墓主啊,都喜欢将美酒作为陪葬品。那古墓里的酒啊,特别纯,特别香,各位,我这里正好有,要不要尝尝。一点都不贵!”


    鬼才会相信的话,但是唐伟兴似乎十分感兴趣:“好啊,拿出来吧,我请客,让各位尝尝。”


    “棋手不是都很爱护身体的吗?”任劫没有好气地说着。


    “小兄弟,你这就不知道了。这酒和烟可不一样,烟会熏黑你的肺,酒则能让人忘记烦恼。君不闻:‘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来来来,给大家都满上,老板,你也坐下,给我们介绍介绍这大漠里到底有哪些好玩的。”


    酒过三巡,准确地说是只有老唐一人酒过三巡,其他人都没碰。唐伟兴突然兴冲冲地说:“对了,据说,这‘琥珀光’的确是一种古代的名酒,有千日醉之称,但是实际上,它却是一种剧毒的鸩,喝了,会丧命的。传说,竹林七贤中的刘伶和他的娘子就是喝了这酒双双殉情的。这酒方竟然流传了下来,被一个叫做九小酒的人用作杀人的秘方。”他说着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阳光洒在半秃的脑袋上,熠熠生辉:“十三个字是SCI神秘组织豢养的杀手,名字的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读音相同,中间一个字,都是‘小’。我说得对不对啊,九小酒。话说,‘九’这个姓还真的是少见啊。”他说着,眼神犀利地看向了摊主。


    “好眼光,竟然能认出我是谁,不过,你已经喝了酒,离死不远了。”九小酒阴冷地说着。


    “五、四、三……”唐伟兴突然开始倒数,数到一的时候,九小酒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栽倒在地上:“不可能……我……我自己怎么会中毒……”


    “我最烦给差生讲解化学题了。传说中,一个叫做李白的诗人也喝下了琥珀光,但是没有死,只是昏睡了三天三夜。所以,琥珀光并不是毒,而是一种具有麻醉效用的药物。我说得对不对?琥珀光之所以会让人丧命,是因为它和酒混在一起,有损伤肝脏的作用,中毒者其实是急性肝损伤而死的。但是,‘兰陵美酒郁金香’是什么意思?‘郁金’是一种姜科姜黄属的植物,其块根主要用为药材,亦可浸酒、染色。古时用来浸酒,用郁金浸过的酒,呈金黄色。巧的是,郁金具有保肝利胆的作用。用温郁金挥发油进行大鼠腹腔注射实验,发现它能使肝细胞损伤得到明显修复。郁金和琥珀光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能让人欲仙欲死的烈性酒,所以,李白只是昏睡,没有死。”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没有放郁金。”


    “但是,我很好客地请所有人吃了口香糖。那里面有温郁金浸出液,对中毒性肝炎有降低SGPT、提高血浆总蛋白的功效,对CCl1所致的自由基有灭活作用,有抑制肝微粒体的脂质过氧化的作用。”


    任劫呆呆地看着唐伟兴,真是“秃子”不可貌相。


    “就算如此,你们没中毒,可是,我为什么会中毒呢?”


    “你不是九小酒吗?对你的成名杀器一点都不了解啊。我偷偷在酒里放了促挥发剂,现在这个小帐篷里,到处都是琥珀光的悬浮物。你说了半天话,把它们都吸入体内了。我就说吧,咱们不能盲目相信中医,你得和现代医学结合在一起,研究其中的道理。顺便说一声,琥珀光的配料和调制方法,我已经破解了。”


    “不可能,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九小酒突然好像恍然大悟:“你,你姓唐!”他说着,头低垂了下去,再也没吭气。


    “死了?”任劫惊慌失措地说:“怎么办?我们杀人了?”


    “你慌什么?人是我杀的!要承担责任,也是我。更何况,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酒里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物而已,那药本身是无毒的。”唐伟兴的神采气质再也不是那个猥琐中年小老头了:“你们走吧,继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里交给我,我会报警的,我可以处理后续的事情。”


    胡天宇淡淡一笑道:“唐?好,我知道你是谁了,谢谢你。”


    “看在丁浩的面子上而已。”唐伟兴笑着说:“他得到消息,说九小酒要来杀这小子,他知道你们应付不了,特地让我暗中相助。”


    这些人,已经开始亮明自己的身份了?他们不再伪装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到底要做什么?”任劫大叫道。


    “难道不是有人在你的脑海中指示你来这里的吗?我们是来帮助你的。”胡天宇道:“相信我,我们不是坏人。”


    他们的确救了我一命。任劫只能选择相信:“我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地图上的地方,叫做零号监狱。你应该在报纸上听说过这个地方吧。”胡天宇问。


    “零号监狱,据说,它在沙漠的地底,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什么位置,没有人能越狱,因为,成功越狱就意味着被流沙吞没。但是,却有无数的囚犯志愿进入零号监狱,因为这是一个没有狱警,由犯人自主管理的地方,每一个人,只要愿意,就能在里面学任何一门知识、一种手艺。更重要的是,如果表现好,最高奖励为‘消籍’,也就是在档案中消除曾经犯罪的记录,而且还会被很高端的公司录用……”


    “是的,你说的就是报纸上介绍的内容。零号监狱计划是一个力求促使犯人重新回归社会,提升他们社会接纳度的计划。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胡天宇露出了神秘的笑:“那只是表象,其实,在零号监狱的最核心部分,有一个零号实验室,七夜最重要的实验,就在此秘密进行。”


    “七夜!”听到这个名字,任劫的脑子开始痛了起来,一个声音似乎在脑海中告诉他:“远离七夜!它很危险!”任劫想到这里,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身边的骆驼,向着大漠深处飞奔而去。


    红姑娘透过面纱吃惊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他的反应可真快。七夜真的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情吗?丁浩一定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了,看把孩子吓得……”


    海力布叹息道:“现在怎么办?”


    “零号监狱无非金木水火土五个入口,我们去入口处堵他。只是入口处是按照不同的时间来开放的,我担心他并不知道现在开放的是哪个入口。或许,对他来说,这会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旅途。”胡天宇皱眉说。


    “丁浩不是说了嘛,如果他连这关都过不了,那又怎么能成为继承者呢?我看好他,也相信丁浩的眼光。”红姑娘却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三、五行之地


    任劫骑着骆驼在大漠中一阵狂奔,看似早就已经偏离了常规的路线,但是,他却正在按照自己脑海中的地图向着目标进发。


    在地图中说零号监狱所在之处有五个地方可以从地面直通地下,分别以金木水火土作为代号,位于东西南北中这五个方位,现在的这个时间,应该是从水门进出。可是,地图上却并没有标注五门对应的是哪些地方,地图甚至没有标注方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那五个标志物,然后判断哪一个才是水门。


    那个地方,有一片盐钾矿,一条地下河,埋藏着地下煤矿,还有危险的流沙,唯一能从地表上看出来的坐标,就是那片胡杨林。任劫在脑海中盘算着,“钾”是金属,应该代表金门,胡杨林毫无疑问代表木,地下河自然是水,煤炭能燃烧,属于火,流沙能埋人,自然代表土。所以,水门应该是那条地下河。可是,如何才能从地下河进入零号监狱呢?自己连潜水工具都没有啊。


    地图上的一个点,在现实世界中可能是一片浩瀚的沙海。应该已经到了标注的地方,可是,为何并没有找到胡杨林呢?就在此时,头顶突然变得漆黑,半空中有狂风搅动,呼啸着卷起了千万道沙龙。任劫顿时慌了,如果和驼队在一起,还可以筑起驼墙,抵抗风沙,但是现在只有自己这一人一驼,如何能抵御铺天盖地的狂沙?


    骆驼也失了方寸,在沙漠中狂奔,再也不受任劫的控制,几个纵跃就将他抛在了沙地里。任劫翻滚了几圈,站起身想要追赶,却见前方沙地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黄色旋涡,骆驼的前足一顿,陷了下去,几秒钟的功夫,整只骆驼就消失不见。


    流沙!如果自己还在骆驼上,后果不堪设想。任劫心中不由得后怕。


    就在这时,他依稀可见风沙中出现了一片古城墙,由于沙丘的移动露出了残垣断壁。那是四重城墙结构的古城,内有瓮城,由红柳枝和胡杨树枝干构造而成。任劫蹒跚地向古城走去,如果能进入那里,或许就能平安熬过风沙。


    其实只有百米的距离,但是他却举步维艰。此时奇景再次出现。就见漫天的黄龙凝结成了刀剑,向着地面刺了下来,在他的身体左右落下,身边顿时出现了一道沙墙,头顶依然狂风呼啸,但是沙墙之中却没有一丝风。


    风沙组成的道路,在牵引他向着古城进发!


    任劫蹒跚地来到了古城门外,风沙骤然停下,眼前风和日丽,只是沙丘的地势和此前截然不同,昭示了这里真的出现过巨变。他看见一条滔滔的大河向远方蜿蜒流去,这场风暴,竟然将地下河刮到了地上。远处露出了黑色的地脉,难道是地下煤炭矿藏裸露了出来吗?更让人吃惊的是那片胡杨林,准确地说是胡杨林的尸体,树皮是焦黑的,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死光。


    任劫在脑子里对照着地图,如果胡杨林代表木,地下河代表水,煤炭群代表火,流沙代表土,那么……他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古城,这个位置,难道不应该是盐钾矿吗?他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个古城可能就是古人开采矿脉的地方。


    他迈步想要进去,却突然听见古城里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他蹑足前行,仔细倾听。


    “任劫才刚刚逃出来,丁浩就给他安排这么重的任务,就不怕把他弄死吗?”是红姑娘的声音。


    任劫心中升起一阵怒火,果然就是这帮人囚禁了我,还假惺惺地接近我。


    胡天宇道:“任劫必须亲自去零号监狱取那件东西,他必须亲自见那个人。”


    “你说,他能走到这里吗?”海力布说。


    “零号监狱处于地下流沙河中,一年之中,只有这个日子最接近地面。沙漠的季风千年来都准时临幸这片土地,将湮没的古文明再次展现在大家的面前。沙漠地理学家发现了这一点,建造了这座隐匿于地下的零号实验室,按理说,这几天应该是一年一度的换组期。但是,零号实验室从上个月开始,就出现了网络故障,再也联系不上了。丁浩试图修复无果,怀疑是有敌人潜入了进来。”


    “SCI还是活死人?”海力布说:“那样的话,任劫不是更危险?”


    “多半是SCI。”胡天宇说:“因为,零号牢房关着的人,和他们有关。”他叹息了一口气继续说:“在古城里,有他们留下的装备,他们估计已经轻骑减从,进入了地下。他们是去救那个人的,所以,任劫必须先于他们找到那个人。”


    任劫听到这里,心中发蒙,他完全听不懂。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囚禁自己,折磨自己,但是又要帮助自己得到那未知的东西,SCI、活死人又是什么,它们为什么也要那个东西。他心中有事,脚下就失了轻重,踩在石头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刚要躲避,胡天宇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任劫,你来了。等你半天了。走吧。”他的话如同命令般坚毅如铁,不容任劫有任何反抗。


    然而,任劫却不是胆怯的人,他没有挪动脚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清楚,我不会走的。我,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连自己都不认识,又怎么能认识我们呢?”胡天宇叹息了一口气:“你以后会想起来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们不是敌对的。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张矣名要我们做的事情。”


    “张矣名?”任劫的脑子再次剧痛起来,他想起来了,那个在脑海中发布命令,给自己地图的人,就自称张矣名。他是谁?为何这个名字如此熟悉?


    “别看现在天挺好的,过半个小时,沙尘暴就又来了,两天一夜后才会再次停歇。我们现在必须进入零号监狱的入口。”海力布有些着急。


    “等等。入口,不是水门吗?是那条地下河啊!”任劫诧异地问道。


    “你以为,那条地下河是水门?”胡天宇哈哈大笑:“很好,我看,丁浩是要对你失望了。”他说着用铁钳一般的手抓住了任劫的胳膊,不容他有半点反抗,两人爬下了一个二尺见方的地下坑洞。就在四人统统进入之后,任劫听见头顶再次传来了狂风呼啸之声。


    胡天宇扔给任劫一个背包,让他自己翻找手电,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任劫开始打量四周。这应该是古代开采盐钾矿的地道,蜿蜒向前,走不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流沙坑。


    “按理说,零号监狱的出口应该露出流沙坑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呢?”红姑娘皱眉道:“地下流沙河的定时流动,是和潮汐有关的。引潮力会使得地球本体产生潮汐,形成固体潮,固体潮引起的地表浮动很小,只有用精密的仪器才能测出来,而流沙由于很容易出现液化,所以受影响更大,因此会定时流动。今天恰好是超级月亮出现的日子,是地月之间距离最近的日子,固体潮的出现或许也受到了影响。”


    海力布突然指着前方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任劫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地道,红姑娘走向前,伸手捏了点泥土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说:“是新挖的通道。难道那些人发现零号监狱没有浮上来,就想自己挖一条通道?”


    “红姑娘,你是地质学家,依你看,这能办到吗?”胡天宇道。


    红姑娘却答非所问:“这是花土。按理说,这里是被废弃的古代盐钾矿,土层应该体现出盐钾矿的特点。但是这里不一样,土层没有呈现出自然矿藏层次分明的特点。有古墓的地方,土壤会经过开挖和回填,在两次翻搅之后,会打乱原有的层次,形成花土。”


    海力布突然恍然大悟般说道:“1934年,瑞典考古学家斯文•赫定由孔雀河进入罗布泊探险的时候,维族向导奥尔德克告诉他这里有一座藏着1000座坟墓的小山,但是没有人能找到这里,因为这里布满了雅丹、沙丘和柽柳墩,就如一个巨大的迷魂阵。奥尔德克说有坟墓的小山已经消失在新形成的湖泊里,那里有恶魔伊比利斯守候,任何靠近它的人,都会遭受灭顶之灾。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找到了那个地方,并将其命名为奥尔德克古墓群。但是,我怀疑他们找到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伊比利斯领地,只是一个普通的古代墓葬群……”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


    “你觉得,真正的伊比利斯领地,其实是这里?”胡天宇若有所思:“一座会移动的小山?每年只出现几天?的确很像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进去看看,伊比利斯和撒旦相近,是可怕的恶魔,如果遇到了,一定要铲除。”海力布担忧地看着漆黑的甬道:“那些人进去了,我担心他们会和恶魔做交易,后果很严重。”


    胡天宇思索片刻道:“我不知道里面是否真的有恶魔,但是,那伙人也和恶魔差不多,必须铲除。更何况,现在也进不了零号了。走吧,我们进去。”


    任劫不愿意进去,可是,留在外面,他更害怕,万一那伙人没进去,正好逮住自己怎么办?他一晃神之间,却看见三人已经各持枪械,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放心吧,我们有持枪许可的。”胡天宇笑道:“和有枪的人在一起,你会觉得更安全的。”


    长长的甬道蜿蜒向前、四通八达,是正宗的雅丹地貌,红姑娘作为地质学家,自然在前面带路,任劫不知道她是如何判断道路的,只知道她摸一下四周的土石就确定了方位,而其他两人则无条件信任她。


    “雅丹地貌是因为风化作用形成的,所以表面有很多碎屑物质,而人工开凿的古墓,是相对比较光滑的。所以,这很简单,不是吗?”


    突然,他们听到前方传来了枪弹鸣响之声,在地下通道中跌宕回响,难以辨明方向。胡天宇让众人停止脚步,过了半晌,周围没有了声音,他这才挥手让众人向前。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方形地下空间,中间有九道立柱,八具尸体按照八方之位整齐地摆放着,每一个人的额头都有一个枪眼。更诡异的是众尸体的中间,放着一把骨笛。


    海力布上前翻查尸体,惊愕地说道:“都是一枪毙命,没有任何挣扎,他们,似乎都是心甘情愿死的。”


    “那些神秘人都死了吗?”红姑娘有点厌恶地看着尸体。


    “不,根据外面的足印判断,他们一共有九个人,可这里只有八具尸体。”胡天宇道。


    突然,整个空间响起了诡异的声音,如同恶魔在低声絮语。四人都感到一阵眩晕,海力布、红姑娘、胡天宇竟然举枪相互射击,子弹擦着任劫的头皮飞了过去,吓得他瘫倒在地上,脸正对着那神秘的骨笛。


    任劫顿时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似乎那是认识已久的亲人一般。他下意识地拿起了骨笛,吹了起来。


    那是如同幽灵般虚无的声音。说来也奇怪,声音响起,众人似乎突然冷静了下来。更奇怪的是,周围的石柱竟然和着这骨笛的声音响了起来。


    “继续吹,不要停。”海力布的眼睛里散发出激动的光芒:“那,那是伊比利斯的声音。骨笛能和石柱形成共鸣,释放出存放在里面的声能。那,那竟然是古维语。”


    古代维语体系和现代维语并不完全相同,其中园唇元音是一样的,但是展唇元音则不一样,所有的元音都分长元音和短元音,但是现代维语却不分。古代维语的辅音比元音更复杂,而且并不是所有辅音都可以出现在词首、词尾。


    任劫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维语说唱歌手,其实是一个语言学家,对古维语的研究十分深入,此时他一边倾听,一边吟唱,如同突然得到天授的唱诗人一般。


    “伊比利斯每年都要吞噬九百九十九个灵魂,未婚的男女如同牛羊般被赶入挖好的坟茔。直到东方来了一位傅氏的天神,他修建迷宫困住伊比利斯这个恶灵。不要唤醒他,不要唤醒他,灾难会降临。如果不相信,就用八具尸体覆盖八方,用生命将伊比利斯欢迎。”海力布越唱,脸色越差:“没有办法能将他彻底封印,除非有黑罕王朝初代可汗的骨血,献出自己高贵的生命。”


    他说到这里,眼中带着悲切之情:“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了,但是,却是这样的结果。对不起,天宇,接下来的路,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九条石柱中各射出一道光芒,刺入了海力布的身体,他的躯体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牵扯着,扭曲成了古怪的角度。胡天宇和红姑娘想要上前救他,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打到了一边。


    任劫停止了吹骨笛,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必须阻止这些光线,可是,该怎么做呢?”胡天宇焦急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任劫却看着这个方形空间和九根柱子发呆,他觉得这好眼熟,他又看向了地面,拂去血污和尘土,地上竟然有黑白交错的圆点。他早该想到的,这,这竟然是一张棋谱。把恶魔伊比利斯困住的,竟然是一张围棋棋谱?


    “把死人扒拉开,让我看清楚全部的棋谱。”任劫说道。


    胡天宇和红姑娘一愣,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却快速反应了过来,合力挪动尸体。任劫吃惊地发现,这张棋谱竟然和密室中神秘人强迫自己破解的棋谱一模一样。他想也不想,向着下一手的点冲了过去,手止堑颜驹诹说闵稀�


    红光消失不见,然而,海力布骨头却在同时发出了碎裂的声音,他如同破布袋一般倒在了地上。众人来到他的身边,他已然鲜有气息,嘴里喃喃地说:“我是黑罕王族的后裔,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找到这个地方,献祭、封印。”他说完这句话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再快一步……”任劫懊悔地说道。


    “没用的。”胡天宇道:“光线从要害射入,再快都没用。”


    突然,地动山摇,四周土石摇摇欲坠。


    红姑娘一手拉起一人道:“这里就要塌陷了,快走,退到隧道里,有一个方向,正好在地下河的下方,塌陷了之后,我们能从地下河里浮起来。”


    地道在身后坍塌,三人刚好在地下水涌入的时候钻进了水道里。就在他们向上浮的时候,任劫却感受到了一道巨大的暗流,拖拽着自己,向着水深处而去。水下无法呼叫,他就眼看着胡天宇和红姑娘消失在眼前。


    四、逆向越狱


    再次醒来的时候,任劫看见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他笑着说:“人家越狱,都是从里往外越,你却是从外往里,逆向越狱,还真是奇特啊。”


    “你是谁?”任劫吃惊地问道。


    男子一愣,旋即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他,竟然不是。我叫张器灵。不过,你不记得这个名字也没关系。有些人,注定你第一次看见他,就是人生的最后一次相见。”他站了起来:“你是从土门进来的,不过,今天似乎并不是土门开放的日子啊,你是怎么进来的?”


    “土门?我是从地下河进来的,难道不应该是水门吗?”任劫想起了胡天宇的话,突然恍然大悟:“盐钾矿不是金门,因为塔克拉玛干地下原本是汪洋大海,海水被蒸发后囤积成了盐钾矿,所以,那里应该是水门。如果这样的话,地下河原本淹没在沙土中,只有特定的日子才会显露出来,所以它应该是土门。胡杨林是焦炭色的,说明遭受过火灾,应该是火门。地下煤矿是木叶长年积累形成的,所以是木门。”


    “悟性不错,你终于想到了。你应该从盐钾矿进来,但是你却从地下河进来,这让我很奇怪。可能是因为流沙河流动有变吧,再过两个小时,它才能从原来的那个位置冒出来。我们耐心等待即可。”他微微一笑道:“对了,你最好不要乱跑。下一层就是关押犯人的区域,每一个犯人都佩戴特殊的手镯,你没有,会引发警报。这里没有狱警,但是到处都是机器人,你会被电击,抓住。即使你侥幸逃脱,在关押区和试验区之间,有一个开阔空间,一旦发现有生命迹象,就会成为真空地带,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那么,实验室的人,如何到外面去呢?”


    “有电梯啊,但是电梯需要手镯驱动,你没有。”


    “可是,我想,我必须进去。”任劫说着就爬了起来,向前走去。


    “你自便,我不会拦着人死的。”张器灵虽然嘴里这么说,身体还是很诚实,跟着任劫走了过去。


    他们来到了监狱区,却发现角落里躺着一个人,身上穿着囚服。


    “有人袭击了他,并抢走了他的手镯,然后,取代他进去了。但是即使这样,他也进不了试验区啊。”张器灵说。


    任劫摇摇头:“他为什么要进试验区呢?他有可能就是只想在监狱区,救走一个犯人。”


    “他劫走犯人做什么?这里的犯人都是自愿……”张器灵说到这里突然愣住了:“你说的是他?零号牢房?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说是张矣名让我这么做的,你会怎么想?”


    “什么人?”身后传来了人声,任劫没有回头,挥手一掌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来人的脖颈,那人应声倒地。


    张器灵吃惊地看着任劫的变化:“你?你是张矣名?”话未说完,另一个犯人向他袭击过来,他来不及多想,一脚将他踹倒。两人很默契地将两人的手镯占为己有。


    “张矣名?是你吗?他们说你死了,你到底还活着吗?”张器灵拉住了任劫。


    任劫却没有回答,轻车熟路般向前走去。没有人能在这蛛网般的小道中来去自如,除非是这个零号监狱的建造者,张矣名本人。他们很快来到了一道漆黑的大门前,铁门有半尺厚,但是却被手雷炸出了一个大洞。


    “小心!”张器灵将任劫拉到身后,一颗子弹从他们的面前飞过。一个面戴黑纱的持枪男子藏在铁门后面,透过破洞向两人射击。这应该就是在古墓中杀死八人的凶手,他可能在神秘脑电波的影响下,做出了伊比利斯希望他做的事情。


    张器灵正欲反击,却看见那男子灵动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身体向后倒了下去。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身穿囚服的男子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进来吧,我们可以聊聊。”男子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他目送任劫进入,却阻止了张器灵:“对不起,阁下并不是我邀请的客人。”


    张器灵站住了,并没有进入。


    任劫满脸狐疑地看着男子:“你是谁?我,我刚刚不是还在那边,怎么这么会儿就在这里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已经不再是张矣名了,又恢复成了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任劫。


    “这里是零号监狱的零号牢房。我想,就是张矣名让你来找我的吧。为了取这个东西。”他将手探入了自己的咽喉,抠出了一枚带血的水晶。“我是黑樱会的前任会长,我得到了万书之母,他们想逼我交出来,我不肯,于是,就被关押在这里。晶体和我融为一体,强行取出,就会毁坏,这就是他们留我到今天的原因。”


    “万书之母?这是什么?黑樱会,又是什么?又是谁将你关在这里的?”


    “这个监狱是谁建造的,就是谁将我关在这里的。”


    “七——夜!”任劫吃惊道:“可是,你的手下来救你,你为何要杀他?”


    “他不是我的手下,是活死人组织的人假扮的。因为他无法对上我们的暗号。”男子将水晶递向任劫:“给你,融合!”


    “什么?融合?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


    “我也不想给你,但是没有办法,迄今为止,任家是我们所知唯一能融合万书之母的世家。你将它融合,然后救我出去,我们回天照国,我会好好和你解释,而且,你听着,这也是你哥哥张矣名的意愿,是他让你来救我的,不是吗?”


    “是张矣名……可是,他怎么又成我哥哥了?天照国?你怎么会是天照国人?”任劫满头雾水。


    “谁都走不了。”张器灵缓缓推门而入,手中多了一把银色的短刀。


    “怎么回事?他不是你的人吗?”男子吃惊地看着任劫。


    “不是啊。”


    “我是G。图书管理员G。”张器灵的脸上带着淡漠的微笑。


    “G?G不是已经死了吗?现在七夜的管理员,不是T吗?”男子的脸色很怪异。


    “我侥幸不死,只是,暂时不想回去。”张器灵道:“将万书之母给我,我也能带你回天照国。我们合作,会很有趣的。”


    “你,背叛了七夜?”男子更为惊愕。就在他一愣之际,张器灵手中的短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他的喉咙。张器灵伸手要接碎片,吓傻了的任劫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勇气,猛地撞了上去,同时抓住了晶体,倒在了地上。晶体破裂,一道绚烂的光芒将整个囚室照亮,任劫顿时感到浑身的细胞似乎都碎裂了开来,然后重新组合,他痛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地动山摇,沙漠地震了,零号监狱脱离了原有的轨道,不知道漂到了何处。


    五、万劫不应


    等七夜工作人员来回收零号监狱的时候,任劫和张器灵早就不知所终。


    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任劫都过得浑浑噩噩,他从报纸上得知零号监狱由于地震脱离轨道,但是由于它本身是一个圆球体,还具有超坚硬的外壳和减震蜂巢结构,所以其内部损伤不大,并无人员伤亡。


    他们根本就没有提零号牢房的犯人和闯入者的事情。任劫冷笑了一下,是的,这种事情,写到新闻中,会引起恐慌吧。


    任劫的身边多了两个人,自称范蕴、连啸,是任劫的朋友,他们递给任劫一张门卡,上面写着任劫的名字,印着任劫的照片,但是,那笑容却让他感到如此陌生。用门卡能打开华夏国棋院的大门,进入自己的宿舍,但是,这里的一切都让任劫觉得不知所措。


    范蕴说任劫是目前华夏国围棋等级分最高的棋手,手握八个世界冠军,还是现任棋圣,但是,这些,任劫本人却一点都不记得,他甚至已经不会下棋。在棋手名册中,任劫看到了唐伟兴的名字,他没有骗自己,他真的也是一名国手。但是,就他那天的表现来看,棋手应该只是一个隐藏身份吧。范蕴却说一切都会慢慢地好起来的,居住在熟悉的环境里,他很快就会想起一切。


    张矣名不再出现在自己的大脑里,但是,当午夜梦回的时候,任劫却感到万书之母在自己的体内拼合了起来,他似乎听见了一个遥远的呼唤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他看到那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长须飘然的老者,他自称傅宁玉。任劫听说过这个名字,百岁棋王傅宁玉,华夏国新时代的围棋事业,是这个人一手开创的。


    等等,那首古老的歌谣中说:“直到东方来了一位傅氏的天神,他修建迷宫困住伊比利斯这个恶灵”,而这个傅宁玉,他也姓“傅”?对了,古维族的古墓中,怎么可能有围棋棋谱?一切,都是互有关联的。


    傅宁玉,在梦中教授任劫围棋。任劫说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是曾经通过推理总结出围棋的基本方法。傅宁玉却很开心,他说正好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忘记以前的,因为以前他学的所有的都是错误的。


    胡天宇来找过任劫,问他是否进入了那个地方,是否得到了什么东西。然而任劫谁都不信任,零号牢房里的事情,他只字不提,只是淡淡地问:“你是在利用我?你和你的组织,在利用我?”


    “是。”胡天宇却坦然地说道:“但是你别无选择,不是吗?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想要你的性命,离开我们的保护,你根本活不下去。”临走的时候,他送给任劫自己的狐狸吊坠,说如果遇到危险,就按动上面的开关,组织会派人来救。


    第二天,任劫照例像游魂一样来到棋院的机房里训练,所有的棋手都对他很尊敬,即使他们的年纪比他大,亦是如此。他知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能赢的人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随着和连啸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任劫发现他是所有棋手中最与众不同的人,只有他会用线性规划和非线性规划计算最优方法,测算目标函数的最大值或最小值;他会将各种棋谱数据分解成若干子集,对不同的子集采用不同的曲线进行拟合;他会设定多组约束条件进行棋盘上的目标规划……更重要的是,他会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教给任劫,而任劫发现,用这些数学方法进行计算后,能看到傅宁玉教自己的的确是最强的围棋。


    傅宁玉到底是什么人,他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他只是存放在万书之母中的一段数据?


    就在任劫苦思冥想的时候,空无一人的机房里突然拂过一阵风,窗是关着的,任劫不习惯自己的身后有敞开的窗口。一只粗壮的手臂勒住了他的颈部,胸口也被一把锋利的尖刀抵住。任劫下意识地用左手抓住对方右手手腕内侧,右肘向后猛顶其腹肋,同时右手按下了狐狸吊坠上的按钮。


    任劫还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偷袭者却已经主动松开了他。任劫回头,看见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正和另一个青色衣衫的人交手,只是短短几个照面,蒙面男人就从窗口跃了出去,消失不见。


    “你是七夜的人,是因为我按动了胡天宇的信号发射器,所以将你召来了?”任劫试探地问。


    青衣人点点头,任劫却在同时摇摇头:“不对,你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除非,你一直就在附近。”


    青衣人微微一笑:“处变不惊,你很聪明。”他从怀里取出一只手机,递给了任劫:“西湖主要和你说话。”


    视频里,是一个十四岁的白衣少年。任劫在棋手名册里看到过这个人,华夏国年轻的初段丁浩,十岁入段,入段后第一年参加围乙联赛,就获得全胜战绩,奇怪的是,每一盘棋,他都是逆转胜,而且每一次都是因为对手稀里糊涂的各种失误而胜利。任劫结合连啸教授的数学模型分析过丁浩的棋谱,发现,他的招数特别像AI,其实也不能说是十分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我看过你的棋谱,你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任劫开门见山地说道。


    丁浩笑了:“你说的是围乙那些吗?其实,他们只是想让我拥有一个隐藏身份,每年下个十几盘棋,空闲的时候就能做其他事情。毕竟,这个世上没有比棋手更轻松的工作了。不是吗?我真的每盘棋都想输的,奈何,对手太配合了,他们似乎比我还急着想输。”


    “你这话,真的很气人。”任劫道:“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咯。”丁浩的嘴角微微上扬:“其实,也可以是我们。”


    “我不会同流合污的。”任劫果断地说道。


    “这话真让人伤心,你竟然觉得加入我们如此不堪?”


    “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吧。”任劫打断道:“就好像下一盘棋一样,围棋是次序的艺术,同样,计谋也是,你每一步都很到位,但是,安排错了次序。正确的顺序,应该是我先接触范蕴、连啸,他们是你们的人吧,当我和他们的关系变得很好的时候,你让他们给我洗脑,让我相信你们是正义的,然后再接受你的试炼,最后,帮你执行任务,得到万书之母。但是很可惜,顺序颠倒了,我先失忆,然后接受特训,因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自然无法乖乖地按照你们设定的轨道去走。现在,我得到了万书之母,却没有给你们,所以,你又派范蕴他们来接近我。”


    任劫将狐狸吊坠扔在地上:“这个东西,能定位我在什么地方,你们,把我的信息送给了另一伙人,让他们来追杀我,然后,他就充好人,来救我,你认为,这样我就会信任你们,对吗?”他指着青衣男子。


    “刚刚那个男人,叫做娄小楼,十三个字的杀手,也是九小酒的好朋友。他想为九小酒报仇,这点我并不知道。不过,这位叶初寒先生,的确是我让他留在你身边的,你不觉得你需要保护吗?”


    “如果你们离开我远一点,我就不需要保护。”任劫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唐伟兴是你请去对付九小酒的?他本可以先我们一步,解决掉问题。那样,娄小楼根本不会将九小酒的死迁怒到我身上。是你让他跟我同行的,对不对?”


    “这真是狗咬……”


    “胡天宇是知道那天有地震的,是吗?他知道零号监狱还没有浮上来,就算那伙人没有打地洞,他也会让红姑娘这个地质高手佯装找到通道,然后引我们进入那个古墓的,对不对。海力布以为一切是偶然,但是,实际上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你故意安排他献祭,让他送死,对吗?”


    “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任劫举起了手中的骨笛:“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是,我想一定和它有关,对吗?或许,得到了这个骨笛,我才能顺利和万书之母融合。但是,要拿走骨笛,必然会唤醒那东西,所以,你故意让海力布去,让他牺牲。这,太过分了!将人命当棋子,你的心不会痛吗?对了,是你将我关在地牢里的,那个棋谱,也是你让我破解的,它竟然和古墓里的一模一样,你想说那也是巧合吗?”


    “你以后就会知道,一切牺牲,都是不可避免的,也都是值得的。”丁浩叹息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任劫,你本来就是我们的人,只是你失忆了。”


    “或许我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人,是你们故意让我失忆,然后让我以为自己是你们的人!”任劫抢白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本来那个叫做张器灵的人,他应该是万书之母的继承者。但是,或许他看透了你们的阴谋,他背叛了你们。所以,你们退而求其次,想到了我?”


    “你竟然见到了张器灵?”丁浩吃惊地说:“他已经是一个一百多岁的人了,他只会死,但是不会老。他是图书管理员A指定的继承人G。在敦煌莫高窟,应悟清、赵雨轩、赵志君等人争夺青春之书,但是,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孩得到,这个小孩就是张器灵。他能承受整本天书的能量,因此被A选定为G,作为继承人。对了,你知道A是谁吗?他,叫,张——矣——名。”


    “张矣名?青春之书是什么,天书是什么?万书之母又是什么?”


    “告诉你,你会加入我们吗?”丁浩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在等一个许诺。棋局在他的掌控之中,马上就要收官,任劫将入他彀中。论计谋,他从未输过。


    “不。”任劫的回答却很让他吃惊:“越好奇,越想知道答案,我就会越陷越深。那样,我自然就会认同你,屈从你,听你的摆布。我是失忆了,但是,我不傻。从现在开始,我万劫不应。”


    在围棋中,不管对方如何开劫,都不回应,这就是万劫不应。丁浩眼中的精光消失了,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半晌之后,他淡淡地说道:“天书,是一种神秘的力量,或许来自外星球,或许来自远古人类,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得到它,就会变得强大。华夏国,曾经拥有过天书,因此我们有超越世界其他种族的光辉古代文明。近代,有敌国觊觎,SCI和活死人组织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们为了掠夺天书,将我们的国家弄得遍体疮痍。现在,我们又变得强大了,难道,不该将它们重新收回来吗?落在他们的手中,好吗?”


    “不好。”任劫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回答:“但是,我更相信,光辉的文明,是所有华夏人共同努力创造的,是无数像海力布那样有着牺牲精神的人创造的,而不是单纯靠天书的力量。在沙漠的时候,我看到无数的植树人,他们将沙漠隔成棋盘,用格子田种草,试图将沙漠变成绿洲。我不相信奇迹,但是,沙漠却真的变成了绿洲。所以,我宁愿相信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也不愿意相信什么天书。”


    丁浩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愿意万劫不应,那么,我也无可奈何。至少,万书之母留在一个善良的人体内,我很开心。不过,我有一种预感,你知道吗?你总有一天,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他迟疑了一下,又开口了:“对了,我要提醒你一下,连啸,真的不是我们的人。如果你觉得他是我们的人,那么,我要提醒你小心他,他对你,必有所图。”


    视频通话中断了,青衣人从任劫的手中取回手机,飘然而逝。


    望着飘荡的窗帘,任劫陷入了沉思,万劫不应,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呢?他问自己脑海中的傅宁玉:“你是谁?你和张矣名是一个人?你是万书之母中的神秘力量吗,你来自外星球还是远古文明?”


    没有人回答,傅宁玉,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让任劫觉得,那只是因为他失忆后出现了神经错乱,或许因为这些日子过于刻苦地使用AI自学围棋,所以,他在脑海中幻想出了另一个人格。


    阳光照在任劫的脸颊上,暖暖的,没有沙漠骄阳那么火辣,风也是柔和的,卷不起尘沙。生活是如此美好。棋,要一步步下,所以,日子,我们也一天天过吧。


    参考文献:


    叶少钧《古今维吾尔语语音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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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浅醉
红尘浅醉 2025-7-27 21:24
文笔优美,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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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华
雪之华 2025-7-27 23:21
来过,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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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华
雪之华 2025-7-28 09:42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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