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迷失了方向

    一大早，莹子在门前用水龙头冲洗着货车，把一层灰冲洗后，便用一条毛巾，擦干挡风玻璃上的水渍。还叮嘱老公严顺:“严顺呀，中午村主任贵凤会带县领导来饭店吃饭，恐怕一桌人坐不下，就准备两桌菜吧。你去菜市场，多买些海鲜肉类，这些领导，口头上要健康减肥，吃什么低脂蔬菜，然而，二两酒下肚，便尽吃大鱼大肉，最后，剩下的全是蔬菜。”严顺见莹子一脸认真，态度果断而坚定，就回答道:“莹子，我家饭店是典型的农家乐，经营已有二十年了，每次，村干部请客吃饭，都说简单些，最后还是满满一桌菜，荤菜会吃个精光，就剩些菜叶菜根了。这么多年来，村干部和我们配合默契，我们早已熟悉了村干部的套路。今天，决不能让主任丢脸，一定让领导们酒足饭饱。”这时，莹子擦完玻璃，就拉开了货车车门，关心地说道:“严顺，上车吧，路上注意安全。”严顺摸摸口袋，见手机还在，便坐上货车，向县城驶去。

    严顺嗓子里有些干涩，估计是紧张引起的，便用力咳了几声。黑暗中，用手抓到了垃圾桶，吧唧一口痰，吐进了垃圾桶内。莹子有些动摇了，便试探地问道:“严顺，捕猎都在夜间，你深夜去捕猎，是神不知鬼不觉呀？你相信侥幸会躲过法律吗？”严顺又坐起身体，伸手在床边的桌子上，摸到了茶杯，喝了几口润润嗓子。就回答道:“莹子，我们可以尝试一下，看看是否容易捕获猎物。”莹子在黑暗里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意了，便闭上双眼，随口答应道:“好吧，明天我去买电瓶和电网。”莹子也清楚，捕猎的工具有哪些。因为严顺经常和别人聊这些话题，知道捕杀野猪用电瓶，捕捉野鱼用电网。深夜了，严顺见莹子已睡去，轻轻用手捅了一下，见莹子没回音，也只好闭眼睡觉了。

    两天后，天刚擦黑，严顺见路口没了人影，便拿起电瓶和手电筒，向深山里悄悄走去。到了一处灌木丛，严顺知道在什么地方该放置电瓶，把电瓶布置好，又用青草盖住了电瓶，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出没的野猪找食了，这一夜，严顺共布置了三个捕猎点。之后，先下山了，回到家又带上电网，趁着夜色，向金山水库赶去。

    在金山水库，严顺用手电筒照向水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野生鱼，在水面游荡着。严顺一阵惊喜，便把电网沉入水面，并接通正负节电池，只见水面被电流通电后，水面泛起一道道波纹，接着，一层层鱼儿露出了白白的肚皮，全被电晕了，漂在水面。严顺欣喜若狂，用网兜把鱼儿全部打捞上岸，不到半个小时，竟捞起满满一桶鱼。严顺见桶里的鱼已装满，便收拾电网，神不知鬼不觉回家了。

    莹子见严顺捕获满满一桶鱼，心里暗自高兴，还特地做了碗大肠面给严顺，作为夜宵奖励他。严顺也感到饥饿了，就抓起筷子，挑起碗里的大肠面，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几分钟后，碗里的大肠和面条吃了个精光，严顺伸了伸脖子，感觉身体有了热量，精力也旺盛多了。便和莹子说:“莹子，我这办法不错吧？夜间捕猎，神不知鬼不觉，一顿饭的时间，就收获了食材。”莹子看看熟睡中的儿子，睡得正香，便伸手把被子理理好，回答着严顺:“严顺，你这办法天衣无缝，谁也不知道你的行踪，明天，有了野味，会吸引一大批游客的。”严顺见莹子满心欢喜，就告诉莹子道:“莹子，到凌晨三点，我还得去深山，查看狩猎点有没有收获。”莹子又来了精神，面露笑容道:“严顺，你去吧，山里注意安全啊！”严顺用手掌擦了擦嘴角边的油渍，披上一件黄大衣，带上手电筒，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严顺走进山林，觉得寒风有些大，就把黄大衣扣上纽扣。山里开始下起了大雾，手电筒的能见度很低，就只能照见几米远的地方。严顺深一脚浅一脚走近第一个狩猎点。用手电筒的强光照着放置电瓶的地方，并没发现有猎物，严顺又开始找第二个狩猎点，同样没发现猎物，当严顺找到第三个狩猎点时，发现青草里睡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严顺慢慢靠近猎物，靠近后，严顺用脚踢了踢物体，原来是一头大野猪，早没了呼吸，显然被电死了。严顺内心一阵窃喜，还高兴地念叨着:“明天，可以派上用场了，解决了饭店里的食材了，起码，能供应三天。”严顺看着强壮的野猪，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这么大一个家伙，我该怎么运回家呢？”严顺摸了摸身体，才发现腰里还插着一把柴刀，顿时有了主意。我应该把野猪肢解了呀，分成小块，才能秘密运回家。于是，举起柴刀，首先把猪头割下来，然后，分解四肢。由于柴刀好长时间没磨了，不锋利，割了两个钟头，才把野猪肢解开。此时，严顺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严顺才想起黄大衣还穿在身上，就急忙把黄大衣脱下，抬头望向东边的时候，东方早已透出亮光，快天亮了。严顺心想，还有两个小时，争取天亮前，把肢解的野猪背回家。打算把野猪野鱼在中午餐的时候，端上餐桌，让顾客品尝到野物的香味。

    果不其然，食客们见严顺的微信朋友圈，都知道严顺农家乐有野味品尝了。食客们都蜂拥而至，一时间，饭店门庭若市，要品尝野味的食客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看上去，蔚为壮观，甚是热闹。

    这时候，贵凤开着红旗车来了，后面还跟着几辆奔驰宝马，整齐地停在了车位里。贵凤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群县里的领导，先后走进了包间。正好被严顺看到，严顺让服务员端上茶水，自己忙着招呼道:“主任赏脸，欢迎，欢迎。”贵凤直奔主题，小声说道:“严顺，把你家上等的野味都呈上来，让领导们尝尝鲜味。”严顺点头回答:“好嘞，马上开宴，稍等片刻。”说完，向厨房跑去。

    不一会儿，野猪扣肉上了桌，野生对虾上了桌，野生酸菜鱼也上了桌，各种野味摆满了桌面。领导们也尽兴，你来我往，酒杯碰得叮叮当当作响，酒过三巡，领导们都有了点醉意。贵凤把严顺喊到面前，小声和严顺商量:“严顺呀，下个星期一，是我儿子的生日，我和刘刚带儿子来你饭店，留个包间，你可要精心准备一下哦！”严顺听说是她儿子的生日，便郑重说道:“主任呀，你放心，我一定拿出最好的技术，让你家人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几天后，严顺和莹子张罗了一桌美味，都是贵凤平常最爱吃的菜肴。当美味全部上桌后，严顺便和莹子早早在店门外等侯了。这时候，严顺想起了什么，和莹子商量道:“莹子，既然是主任的公子生日，我们还得表示一下呀！”莹子也想到了，就爽快地回应:“应该表示一下，这些年，贵凤可是我家的贵人，给我们带来很多财富，应该感谢一下贵凤。凑巧，遇上了她家的公子生日，我们正好表示一下心意，用微信发个红包给主任吧！”严顺点头答应着，就掏出手机，在微信里发了个八千元的大红包，还注明祝主任的公子生日快乐。

    严顺发红包时想，贵凤为人一直很谨慎，对送礼和收礼很敏感，生怕被人举报，成了反面典型。每年年底，严顺去郭村村委会结账，必须找主任签字。有了主任的大名，才能通过财务付款，严顺和莹子一直心存感激，知道贵凤对他们的帮助很多。每年都有二三十万的生意，为还贵凤的人情债，俩人琢磨了很长时间，送现金吧，太暴露，让贵凤为难。送礼物吧，又不知贵凤喜欢什么？最后，才想起在微信里发红包。只有发红包，既体面，又隐蔽。只有他知我知，其他人不可能发现。严顺和莹子都清楚，虽说是发红包，其实还是村委会的钱，因为严顺会多写两笔虚账，来补上自己发红包的钱，每年腊月底，贵凤都会收到严顺一个万元大红包。

    起初，贵凤迟迟不敢收取红包，但严顺多次坦诚着:“主任，你帮我那么多，连一点小红包都不收，你太看不起人了。”严顺一而再，再而三，反复劝说着，贵凤被严顺的诚心打动了，最终开始了受贿行为。自从有了第一次受贿，严顺就变本加厉，每次过年，过节，过生日，严顺都会发个大红包给贵凤，贵凤开始还躲躲闪闪，现在已成了一种常态。

    严顺把贵凤和刘刚以及他儿子领进包间，桌上已摆满了美味佳肴，餐桌中间，是一块精美的生日蛋糕，就等着大公子点蜡烛了。严顺在大屏幕上放响一首生日歌，带着亲人浓浓的祝福，小孩点燃了生日蜡烛，并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许了一个愿望。许完愿，小孩吹灭了蜡烛，就拿起塑料刀，把蛋糕切成了小块，严顺喊来莹子，一起分享了孩子的快乐。

    几年后，严顺的儿子严军已大学毕业，正愁着没有合适的工作。严顺一筹莫展，烦恼的时候，严顺和莹子商量:“莹子，我们一没人际关系，二没皇亲国戚，唯一幸运的是，这些年，我们存了不少钱。为了给儿子找个好工作，该找谁呢？钱往哪里送呢？”莹子陷入沉思，反复考虑后，仿佛有了个主意，脸面也舒展多了，就问严顺:“对了，严顺，我们有最后一张王牌，怎么没想到呢？”严顺眼珠子转了几圈，几乎同时，俩人异口同声道:“去找主任。”他们想，现在很多大学生都下基层当村官，锻炼几年后，如果优秀，很有可能提升为主任或书记。最近，郭村就传出村委会要招几名大学毕业生，加入到村委的领导阶层。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严军本科毕业，已在大学入党，相貌帅气，是个优秀的毕业生，如果请贵凤帮忙，这事肯定能成。于是，严顺和莹子说:“为了掩人耳目，晚上八点，我俩悄悄去主任家，亲自上门拜访。”

    时针很快到达晚上八点，严顺和莹子一前一后，悄悄向主任家走去。刚到贵凤家大门口，便窜出一条黑狗，呲牙咧嘴，凶恶地狂叫着。听到狗叫，房屋大门拉开了，就传出贵凤的叫喊声:“是谁呀？进屋吧。你们别怕，这狗看上去凶狠，其实是个胆小鬼，最怕生人来串门。”大门口路灯也亮了，贵凤走出房屋，一看是严顺夫妻俩，便亲切地迎上去，微笑着说道:“稀客，也是贵客，赶紧进屋来坐坐，欢迎呀！”严顺见主任很热情，就客气道:“主任，这么晚了，打扰你了。”贵凤却直言道:“你们能上门，我太高兴了，平常就是请你们来玩，也没时间呀。”说完，三人笑声没停下。

    进了屋，贵凤拿出最好的茶叶招待他们，并往杯里倒满开水，接着，直奔主题道:“你们别客气呀，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一下你们的来意吧。”严顺和主任也不是外人了，相处二三十年了，贵凤知道严顺是个脑子够用的生意人，性格讲义气，重感情，但头脑灵活，能上能下，完全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严顺见主任点明了问题，便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主要目的，让主任出面，把严军安排在村委会，做主任助理，也是让严军见见世面，好好向主任学习做人做事的经验。

    贵凤弄清夫妻俩的用意后，便开怀大笑道:“你们夫妻俩是孩子的表率，有你们重情重义的家长，孩子也会特别优秀，就这么定了，我让副主任安排一下，明天就来我办公室报到吧。”严顺和莹子没想到，这事办得这么顺利。顿时心花怒放，严顺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激动中，严顺竟说道:“主任，你放心，这事成了，我一定重重酬谢你。”贵凤也知道他俩不会亏待他，便承诺着:“严顺老弟，我一定会好好培养严军的，将来接替我的职务，你们不会担心吧？”严顺见主任都说这么明白了，便感激道:“主任，我俩就相信你，都配合二三十年了，我们还不放心你吗。”这次谈话，严顺和莹子如同吃了定心丸，看到了希望和信心。

    回家后，俩人躺在床上，还在为严军高兴，觉得能遇上贵凤主任，这是莫大的幸运，而且，主任已经摊牌，让严军当主任助理，这是一件多么体面的事呀，但回头细想，主任帮了这个大忙，可怎么感谢主任呀？俩人想来想去，该送什么礼呢？送少了怕亏待主任，送多了，主任也不敢收呀。

    夜深了，屋外漆黑一片，除了掉落的叶子声，就听到严顺和莹子的心跳声。严顺辗转反侧，脑子在盘算着，该送多少钱？或送什么礼物？睡在旁边的莹子突然坐起来，大声叫道:“有了，有办法了。”严顺被吓了一跳，脱口骂道:“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啥办法呀？”莹子像发现个秘密似的，轻声细语道:“买车呀，送轿车呀！”严顺听到送轿车，内心也一阵高兴，对呀，主任在十年前，就口口声声说换车了，说红旗车太土了，没有档次，身边的朋友领导们都开着奔驰宝马，就剩自己还开着一辆老红旗，总感觉有点落伍了。

    严顺想到主任的愿望，很想送一辆好车给她。但问题是送什么档次的呢？太高档的车，咱买不起，太低档的车，又不够气派。严顺有些左右为难，这时，莹子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贵凤曾经秀露过，她觉得奥迪很威风，价格四十万左右，又有档次又实惠。这话是贵凤亲口说的，还是在醉酒后说的，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这恐怕是贵凤的真正想法。”严顺侧过身，面向着莹子，把胳膊垫在头下，下定决心道:“莹子，这次，主任亲自帮这么大的忙，送少了显我们小气，就送四十万的奥迪吧。钱是人挣的，再说这关系到儿子的大好前程，就这么定了，送奥迪，明天，让严军把新车提回来，等天黑，再送去主任家。”俩人一拍即合，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一个月后，贵凤天天开着奥迪，进出大小饭店宾馆，特别威风凛凛。为了给主任撑面子，严顺给严军又买了辆奥迪，整天跟在主任车后，俨然成了保镖和助理的任务。一天晚上，严顺一家三口在桌上吃饭，严军告诉严顺，贵凤在县城买了几间门面房，价值一百多万呢。明天，主任请亲戚朋友吃饭，来回报他们送来的情义，主任还叮嘱我，让我告诉你们，中午给他定四桌酒宴。严顺听完儿子的转告，便和莹子商量，在这次买房的事上，我们还得送礼，儿子被主任这么气重，更不应缺了我们的随礼钱。晚饭还没吃完，严顺拿起桌角边的手机，打开微信，又发了一万元的红包给主任，以示庆贺。

    正当严顺农家乐生意红红火火的时候，政府和动物保护部门放出通告，一律禁用电网捕鱼，更禁止用电力狩猎。如果有人胆敢以身试法，将追究违法者的刑事责任。此消息经过媒体宣传后，各地保护单严格执行法律条文，纷纷在各地保护区，设置各种防护措施。其中包括郭村的金山水库，还有郭村连绵不断的高山森林。在每个月中，不定期让执法人员去保护区巡逻监督，以防违法者偷猎偷捕。

    自从各地严格执法后，严顺家的饭店生意一落千丈，每天，只有零零星星的游客光顾，根本原因是不敢以身试法，只能趁执法人员休息的时间去偷猎，而且偷猎的机会明显减少了。有的时间，还偷不到猎，只能两手空空而归。然而，饭店生意却不能等呀，没了野肉野鱼，顾客们吃什么呀？对于慕名而来想吃野味的食客们，只能扫兴而去。时间一长，游客们都知道严顺饭店没了野味，常客们渐渐淡忘了严顺农家乐，这种打击，让严顺始料不及呀。

    尽管如此，严顺依然和执法人员打着游击战，实行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战略方针。这一结果竟然有效，严顺和执法人员斗智斗勇，每当深夜十二点，带着电瓶去山林偷猎，偷猎回来后，等到凌晨三点时候取回猎物后，又带上电网，悄悄潜伏金山水库，运气好的时候，依然能捕到一桶鱼。当偷猎好的时候，饭店生意还是不错的。谁曾想，其他饭店的老板举报了严顺，说严顺顶风作案，夜间时常偷猎。不然，客人为啥都去他家了，严顺知道后，赶紧去求贵凤，贵凤关系广，人头熟，让贵凤和执法人员求求情，放他一马。为这事，贵凤特地请执法大队的副队长刘青吃了顿大餐，为了让刘青暗中保护严顺，还送了一万元贿赂给刘青，让刘青把执法大队的一举一动，都事先通知给严顺。所以，每次执法大队去查严顺家饭店的时候，都扑了个空，野味早被隐藏起来。等执法大队走后，严顺继续让食客们品尝野味。你别说，这一办法真有效，这都是刘青的功劳，而刘青也得到了实惠，否则，是不肯知法犯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