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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选村长

唐都浪子 2015-7-11 12:55 25751
  ——小秦腔之一
  引子
  诗人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这是一片黑色的土地,土地上最早生长着青草。青草沐浴着阳光雨露生长,秋天就要慢慢地枯萎,来年春风一吹,总要新生。青草也因此一年比一年茂盛,越来越青翠;土地也就越来越肥沃;色泽也越来越黑。草,却还要枯萎,总还在新生。
  我从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直到二十多岁才渐渐地疏远。其时经历了、听说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或讲述着这些鸡毛蒜胡子的事情;感受着其中的欢喜、笑骂、泪水、打闹和悲愁;也始终想把这些记下来写成文字,也总是莫明其妙地害怕这些事情随着岁月在记忆中渐渐的散发没有了踪影。这些汇集起来的文字,也算我唱的一出小秦腔吧。
  这驾山脉名叫秦岭。秦岭山脉最高的山叫太白山。太白山上林幽雨骤,六月积雪;气象万千,怪异无比;风云多变,神奇莫测。科学家说,秦岭已经有了四亿年的历史。秦岭地区是中华民族的始祖炎帝、黄帝的族居地和埋藏地;炎帝、黄帝他们是全世界中国人公认的祖先。秦岭北麓有个古城就是长安,从公元前十一世纪开始,帝王在这里建都,长安是十三朝古都。
  古都长安城南的秦岭大山,名叫终南山,婉若长安城南的一座大屏障。山下是一往无垠的沣河大平原。从长安城向南一直到山边,沿着沣河两岸座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村庄。沣河从终南山中流淌下来,绕过长安城流向渭河,汇入黄河。
  沣河流出秦岭北山口约十五里,有个村庄名叫草村;草村村名的由来,据说在初唐时,是大将慰迟敬德的兵马草料屯集之所,草村因此而得名。草村一带在明朝之时,就依着徐光启的科技成果,勤劳的人们把沣河流域的河水和泉水,通过纵横交错的大小渠道引向田野,务出了关中自产的稻米。同时也蓄池养鱼,栽藕种荷;加上秀丽的自然景色,叫这片土地,有了鱼肥米香的“关中江南”之誉。
  草村一带的人们,冬天播种夏天收麦插秧,秋季收稻,或采莲捞鱼。他们吃着自己特色的小吃油泼辣子关中宽扯面;或啃着自己种出来的麦子磨成面粉摊成的煎饼、蒸出的发面馒头、烙成的锅盔镆;喝着沣河流域的泉水或井水熬成的玉米糁稀饭;或吃着自己务出来的水稻碾成大米做成的大米饭;就着红烧猪肉、豆腐、萝卜、红芋粉条、老蒜苗、大白菜做成的大烩菜。就这么着,草村一带的人们,东日头背到西日头一天天地过活着;唱着秦腔戏一辈辈地繁衍着。
  草村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由四个小组组成。村子里有陈、刘、麻、张四大姓氏和其它一些杂姓氏的人们世代居住着,陈氏和刘氏在旧社会是草村一带较有名气的地主。
  草村一带的人们,祖祖辈辈就生活在沣河沿岸一带黑色的土地上。有一位老师说,这里的土地土质之所以是黑色,是因为他们的祖先都曾做过黑色的事情。同时,他们也用黑色的眼珠注视着这些发生过的黑色事情。这里的土地表皮之所以泛黄色,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皮肤生来就都是黄色的。
  第一节
  陈建波开车从工地赶回家来,已经快半夜十一点,他把自己的小面包车,就停在门口的窗台下。妻子关晓莉听到车声,早开了门在等他。待进了屋,关小莉问他:“吃了饭没有;还吃不吃了?前天我才割的肉炒的臊子。要没吃,我下些面来?”陈建波说:“晚上我在工地吃的早,中午和甲方喝了点酒,你就下一碗面吧,我还真的饿了。”
  关晓莉进了厨房,点燃沼气灶,坐上锅烧水。然后打开冰箱取了常备的四棒软面团,熟练地在案板上将四棒面按扁;再用小擀杖在扁面团上来回擀两下,中间一压,压出一条深印;再用手扯住面片的两端,两只胳膊同时向外一抖,那面片就在她的两手之间变作约二尺长、三指宽的面条,中间依旧留着那条压印;她将两手一合,从那条压印处掐开一撕,这条宽面就似乎要变成两条,快撕到头的时候蓦地停下,并不扯断,下到锅里。四条下完,她又很快在大花瓷碗里调上醋酱盐鸡精等各种调料,又从小肉盆里剜了一块肉臊子放入碗中;锅里的水刚好就要开了,她再将小竹筛里的菠菜拦腰揪断下入锅中。等锅里第二次一开,就用笊篱连面带菜一并捞出倒入碗中;再用筷子几翻,一碗关中扯面二十几分钟就叫她麻利地做好。
  关晓莉这扯面的手艺是祖传的,后来又在渭南烹饪技校去进修。她和陈建波才结婚,就在镇上开了个扯面馆。因她的手艺好,生意红火,得了个“扯面小莉”的绰号。几年下来,很快攒了一些钱财,盖了小楼房,把那扯面馆转让给了别人。接着就为建波置了几台打夯机在开发区的建筑工地上揽活。这些年来慢慢地做大了,连小工程也能接下来。村子里和外面人都说,陈建波成了大老板,见了面都叫他“陈总”。
  吃罢饭,晓莉对建波说到:“二叔叫你回来,是不是说叫你竞选当村长的事?”建波说:“可能吧。他这人,成辈子神道道的。谁当上不是一样?村上的事不好弄。上届他扶了麻老五,现在见麻老五又不听他的话了;前年,麻老五和书记张友良卖了村上八十多亩地,也不开群众代表会征求意见,和几个组长一商量就完了,直到现在还帐目不清;群众意见太大。你在村上难道没听见有人说闲话?工地上咱村的那些人,都在说呢。”
  晓莉说:“卖地的事,又不能都怪人家麻老五和张友良,那是镇上干部在撑腰。再说了,一亩一万八的地价,又是按市里定的价给大家发了钱。这会子,看人家城边的地一亩卖到二十多万,都眼馋了呗!还能有啥意见!”建波说:“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可是,也不会差得那么多!前几年,咱们这儿的地价,咋说也能值到七八万。我在工地上听村上几个人说闲话,老五和友良在卖地的钱里一人得了十几万呢!他们和镇上干部私吞了差价。”
  晓莉说:“你真是个书呆子,也就是在技校读了些建筑学的死书!他们说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说人家分了地款,得要有证据才算事。二叔是不是也是朝这里想?当初卖地的时候,镇上干部见他在村里有威信,叫他出头做群众工作。他倒好,却怕背上卖祖宗基业的骂名,推给别人。人家麻老五胆子大,应承了;先从镇上要钱给家家修沼气池,为村上打水泥路,装闭路电视,拉电话线;这都是要钱才能办的!咋就抹杀了人家呢?麻老五在工地向开发商要了些活转包出去,弄了些钱,翻盖了新房;咋就说人家分了地款呢?”陈建波躺上床,不想就村上这些事再说下去了。
  其实,村子上的事,陈建波从来都没有妻子关晓莉敏感。关晓莉是个精明有心计的农家女子,不只是村上的事看得透彻。上学时,关晓莉就在学校是很出色的班干部,连社会上的事也很敏感。当初,关晓莉和他都落了榜,关晓莉的娘家本家叔叔叫关东文,是镇上干部,就在镇政府计生办为她找了个差事。而关晓莉却不顾家里的反对,丢下这个在镇政府当差的工作,她去了技校学习烹饪;并劝他去技校学习建筑。
  两年后就嫁给了他,他们毅然走上了经营做买卖的路子;经济好转后就转让了扯面馆。关晓莉又去向她本家在镇建筑公司当经理的表叔那里找路子,加之也有已经当上了副镇长的叔叔关东文的帮助,叫陈建波在技校里学的这点建筑的本事也没有白白地浪费了。这些年来,又在老丈人关东林的帮助下,找他在市里工作的老战友,渐渐地独立接了工程。在村上人看来,他和老丈人爷儿俩干得还真不错呢。
  陈家在草村算是个大家族;上一辈的老大,就是陈建波的父亲陈安礼去世后,族中的大事,就是他二叔陈安义做主。陈家是当地较有名气的地主,特殊时期时受了压制,过后慢慢地都活跃起来,陈安义入了党支部,并为高成分的家庭都摘了大帽子。包产到户之时,陈安义就一直当着草村的村长,那时叫大队长。他主持村子里分了地,又带头给村子建果园;加上那几年粮食连年丰收,群众的确过了几年好日子,大家都很敬重这位陈家老二。这几年,陈安义年纪大了,老支书张济贤的侄子张友良,在部队就入了党;从部队复员回村继续当村支书。张友良起初也在外做了几年的生意,挣了些钱;十年前因误入传销团伙,连赔带罚的也糟蹋得差不多了。
  四年前,省城长安的一个国防企业迁移,看中了沣河沿岸的地方,其中占了草村八十多亩地,张友良就和村长麻老五配合市上、县上、镇上卖了草村这八十亩地。不知为何,这次卖地,却没有开群众代表会,叫大家这些年来都大有意见,闲话不断。
  村长麻老五本名麻占侠,身材魁伟,长着两撇黑胡子,外表和斯大林很像。因平时喜欢带着一副墨镜,像电影里的黑社会人物;也因从小在外面做生意混过世道,在家族里排行为五,大家就管他叫麻老五。据说,麻老五的爷爷在旧社会就在河北一带和土匪窜在一起的。
  陈建波想到这些,又对妻子关晓莉说:“晓莉,咱们结婚以来,虽说吃了苦,却也顺当。这些年来,有你家亲戚帮助,也有咱爸找他的战友活动,我才能在外面包了些工程,事故好些;叫人说咱们有钱了;日子才稳当了些。二叔这几年来没弄出啥名堂,村里人有些不大服他,家族里的人对他也有意见,就想起我来为家族争气,他的心思我明白。”
  关晓莉想了想,说:“前几天我在麻老五家打牌,他老婆刘彩莲对我说,这么大个国防工厂,近两万人呢,要在咱们村北建个菜场,占地十五亩。后来,我到二叔家去窜门,二娘也说了,镇上来人,是二叔的老知己;说还要在村西建个污水处理场,工程量还不小。”陈建波说:“哦,二叔是不是往这上面想呢?才叫我当村长,好把这些工程揽过来?”
  关晓莉说:“你和咱爸这些年在城里包的工程,都是剥了皮的三包、连个二包工程都没争到手的粗活。一年忙到头也弄不了几个钱,咱们还不清楚!彩莲说的这些,分明是给我带话,叫咱们共同揽活。村上这种工程也不是什么大工程,会盖猪圈的都能干。如若再去找大的建筑公司,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再说,村里的人都明白,这些年来,人家大公司都不愿意和农民缠,怕惹事生非的不够劳神钱。彩莲对人说了:‘咱们草村有陈总的建筑公司,现成的;再到外面去找,岂不是多一番手续?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看刘彩莲也是有些好心。”
  陈建波问道:“那二叔怎么说?”关晓莉说:“二叔也没说什么,只是二娘对我说:‘你也不叫建波回来看你二叔,你二叔老是念道建波;他从学校回来就不太沾家,在外头干事情,发了财也不说该孝敬孝敬你二叔吧;还不要叫你二叔老是操心。’——你看二叔这人,还是老封建,有事从不正面对人说;自己却总是叫二娘给别人捎话,大家都反对他这样。”
  陈建波又问:“总没有对你说叫我当村长的正事?”关晓莉说:“嗯。就是我临出门时,二叔笑着说了两句:‘晓莉,叫建波这两天抽空回来一下。上面提倡叫村支部村委会班子年轻化;你们也就知道挣钱,也该带动大家共同致富才是啊’。你说这不明摆着叫你回来竞争当村长吗?算了算了,睡吧。鸡都叫过两遍了,你明天去他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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