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奴传
| 一 你以为的围棋高手对决，比赛场上，不闻人声，时闻落子。但是实际上，伴随着落子声，还有手指捻动头发的窸窣声，失算时抽打自己脸部的噼啪声，以及嘴里不时“祝福”对手的C语言。 若问“纹枰坐对，谁究此味”，恐怕只有任劫的对手知道。 连啸通过大屏幕看着任劫的表演，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还以为你失忆了之后，性情大变，从酸话连篇的小人变成了翩翩君子，不过，这一局棋，还是将你打回了‘棋渣’的本质啊。” 他的手放在西装口袋里，摩挲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瓶子，那是他从某人手中得到的宝物，它非常重要。 古人云：“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但是对于竞技围棋高手来说，这一盘棋，可能就差了几百万的收入，他们怎么能一直都保持“平常心”呢？ 毕竟，围棋高手也是要柴米油盐的，也是要供养都城五环内的大别墅的，不努力赚米怎么行呢？ 连续两天惊心动魄的战斗，比赛竟然没有能维持到第三天的决胜局，万众期待的新罗国顶尖高手，世界排名第一的申真，竟然脆败于苟延残喘的任劫之手，这让不少新罗人为止扼腕。他们纷纷表示，小申一定是晚上没睡好。 他们说对了，小申真的精神萎靡，简单复盘后，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将棋子收入匣子，转身离开，躲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就在这时候，任劫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许诗妧打电话：“当然赢了，小申我还不熟悉吗，他一直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啊。虽然我失忆了，但是，我翻过记录了，我番棋很少二比零的，但是对小申，竟然一连弄了好几个。我跟你说，要不是因为小申，我世界冠军都少拿好几个。”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扫到了屋子的角落里，突然发现了小申的身影，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头：“我去，正主在这里呢。不说了啊，我先溜了。” 他刚挂断电话，就看见小申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任劫心中一颤，不会是因为一盘棋就爱上我了吧。 就在这时，就见申真的身子猛地腾空掠起，双脚交叉，向着自己踢了过来。 不会吧。任劫汗毛倒竖，心想：不会是棋盘上不能赢我，所以想在物理层面上干掉我把。 电光火石间，小申的双腿在任劫的颈侧擦过，身后传来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随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好像半扇猪砸在地面的声音一般。 任劫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五官扭曲的人和小申扭打在一起，那人的身子如同蛇一般，仿佛无骨，从小申的双腿间挣扎了出来，转身就跳出了窗外。 小申想要追过去，却突然抱住了头，痛苦地哀嚎了起来。他栽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嘴里模模糊糊地发出两个音，听着似乎是：“救我！” 然而，任劫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救他，而是：乖乖，他竟然会说华夏话，那我以前直播的时候，调笑他的那些话，他岂不是都能听懂？ 不过，他还是快速反应了过来，立刻拨打了一个电话：“宗主，你还在棋院吗？麻烦来一下休息室。最好带上你看病的家伙，我这有个稀罕玩意儿。” 五分钟后，唐韦兴来到了休息室，而小申也已经痛晕了过去。 老唐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申真的情况，并认真倾听任劫的讲述，说：“如果你没有添油加醋的话，我觉得他是有某种脑疾。你最好联系他的领队。” 然而此时小申却似乎清醒了过来：“不要，千万不要，不要，领队。”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属瓶子：“犬奴，药！” 说着，又昏厥了过去。 “犬奴？”唐韦兴微微一愣：“虽然我不是七夜的人，但是，对于七夜、SCI、活死人的消息，也还是知道一些的。在人才培训方面，三方各自的策略都不相同，七夜用的是脑机，借以创设情境，以适合不同人的需要，在睡梦中，可以无限延长自主训练的时间。活死人采用的是基因变异法，他们一直都在试图创造基因改良的人种，用以战争。而SCI，他们采用的是药物加适者生存的理论，他们所训练出的杀手，就叫做犬奴。” 他说着拿起了药物端详了起来：“难道这竟然是训练犬奴用的药物不成？那我可要好好研究一下。” 他拍了拍任劫的肩膀，又说道：“他就交给你了。” 任劫不敢找新罗人的领队，也不敢带申真回棋院，只能送到了许诗妧的住处。 许诗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申真说：“世界第一高手申真，人称‘申工智能’的，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吗？” “你可别小看这个家伙，他刚刚救了我一命。” 许诗妧弄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给小申灌下，他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小申，你怎么样，还好吗？”任劫焦急地问。 “对不起。” “好像，好像是我该说对不起，你输棋，已经很难受了，我还嘲笑你……” 小申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是谁！” 任劫严肃了起来：“你，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SCI？”他试探地问。 没想到，小申竟然爽快地点点头：“准确地说，我是SCI豢养的杀手，也就是，犬奴。” 说着，他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是一个孤儿，当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犬奴训练基地了，我日复一日地训练如何杀人，同时，也训练其他的方面，比如，围棋。后来，我就被派出去，以棋手的身份，执行任务。这次，我的任务原本是无论如何，都要将比赛拖到第三盘。但是谁知道，我太紧张，第一盘一开局就将子落在了一路，结果，输得很惨，还被你调侃是‘申之一手’。那天我很痛苦，我知道第二天我必须赢，否则，我会很惨的。谁知道，回宾馆后，却发现我的药不见了。” 他微微沉吟，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说道：“那天，我记得连啸曾经在我身后站了很久，我很怀疑，是他干的。” “你说的药，就是你刚刚拿出来的那种药吗？” “是的，他们为了控制犬奴，会定期让我们吃一种药，如果不吃的话，就会十分痛苦。丢了药后，我想告诉领队，他就是我的饲主，但是我不敢，怕他责罚，于是就只能忍着。谁知道，剧烈的疼痛后，我的头脑竟然清晰了起来，我觉得，我不应该是一把任人使用的‘刀’。” 他说着看向了任劫：“他们怀疑你是万书之母，但是没有任何证据，于是，他们想索性干掉你，但是，他们知道你的身边有很多高手，所以不敢贸然行动。明天，他们就会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华夏国人来帮忙，你必死无疑。我今天一直都在犹豫，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犬奴，还是离开，因为我知道，我所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伤天害理的。就这么一分神，最后的打劫我没看清楚，再次输给你，他们等不及了，于是，让另一个杀手突袭你。” “但是，你却救了任劫？”许诗妧插嘴说：“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你背叛了他们吗？” “是的，我已经回不去了。”申真看向了任劫：“所以，七夜肯收留我吗？” 门铃响起，许诗妧见是唐韦兴，便立刻开门。 “那药水里，没有检测出任何的有效成分，这就是一场骗局。”唐韦兴听见了申真的最后那句话：“你的目的恐怕就是要伺机进入七夜，然后搞什么阴谋诡计吧。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申真惊愕地看着唐韦兴：“不，不是的，那真的是药水，犬奴的药水，我，我真的没有骗人。” 他心中激动，头立刻剧痛，在地上直打滚。 唐韦兴也不含糊，他竟然带来了一个微型脑电波仪，还有小型的血液化验器具。 一顿操作之后，唐韦兴皱着眉头进行诊断：“他的大脑没有问题，反而可以说，是十分健康，比正常人要强壮得多。但是，他的血液中的确含有某种神秘物质，目前我还不知道是什么，难道，这就是犬奴专用的药剂吗？” “我，我可以跟你们去七夜，你们可以将我关起来，直到你们明白我没有说谎。你们，你们不是有紧急审讯室吗？我，我可以允许你们精神侵入，我绝对不会反抗。” “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许诗妧有些不忍心地问。 “我听过华夏国的一句老话：‘朝闻道，夕死可矣。’当我清醒过来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会回到以前的生活。”申真低头沉思，良久，抬起双眼说：“其实，在华夏国境内，也有SCI的犬奴训练场，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到它，这，算不算投名状？” 申真的建议很快就被传递给了七夜的最高领导，“主任”。他是七夜最神秘的人物之一，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他即使出现在会议中，也是以3D投影的形式出现的。 主任北野良对申真很感兴趣，希望能亲自和申真对话，问他几个问题。 当申真看到宛如天神般的神光降临他的周围时，他那颗焦躁的内心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再感到前途未卜了，他相信，主任会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 “你说，你这次的任务是一定要将比赛拖到第三天，这是为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犬奴只是接受命令，他们不会将任务的缘由说给犬奴听的。” “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是犬奴了，不是吗，你是一个七夜的工作人员，你应该有自己分析问题、处理问题的能力，而不是单纯地听他人的调遣。”主任的话看似十分严厉，但是透露出的信息却让申真感到十分安心，因为，主任表示愿意接受自己了。 “我，我真的已经是七夜的人了，你愿意接受我，保护我？”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犬奴，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你要学会像人类一样思考。所以，你认为这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我听说，SCI训练了一个十分厉害的犬奴，攻击能力相当强，而且，还有着极强的精神控制能力。明天，就是天照国的首相来华夏国访问的日子，我猜想，他们会派那个犬奴刺杀天照国的首相，那样，就能引起天照国和华夏国的矛盾。他们想让我配合那个犬奴。如果比赛两天就结束，第三天我应该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就无法配合他们的行动。” “可是，天照国的首相要来，这件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我们自然会派遣专人保护的。” “犬奴的能力，你根本想象不到。”申真叹息了一口气说：“看来，你们还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只有亲自证明给你们看。” 他说到这里，身子如鬼魅般移动，来到了任劫和许诗妧的身后，伸手在他们的颈动脉窦处轻轻按下。两人毫无还手之力，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申真轻轻翻过窗子，躲过了十多名七夜守卫，逃之夭夭。 一个人影如同落叶飘下，将任劫和许诗妧救醒。这是任劫的贴身暗卫叶初寒。 主任沉声质问：“你为何不拦住申真。” 叶初寒不卑不亢地说：“我是任劫的暗卫，我的责任是不离开他半步，而不是擅离职守，去抓一个犬奴。更何况，放他走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至少可以知道他的背后还有什么人。” 主任并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他看似不信任申真，但实际上还是秘密安排，调整了首相的行进路线。这件事情只有要员护卫队的队长知道，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泄露消息。 任劫打开了手机，屏幕上有一个闪动的红点，那是申真的实时位置。那天，就在申真出手弄晕他的同时，他也偷偷地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定位器。 许诗妧瞟了一眼定位器，不解地说：“申真所在的位置，依然还是天照国首相原本的路线，看来，他并不知道地方换了。要不要让七夜行动组的人出手，将他抓住？” 任劫摇摇头：“不，再等等看，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如果申真的觉醒真的是因为连啸偷走了他的那瓶药，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活死人和SCI是有盟约的，他们共同对付七夜。连啸没有理由帮他们。所以……我也说不好，总之，很奇怪。” 二 时间过得很快，外国要员的车队已经行进在路上。 车队顺利前进，就在这时，要员护卫队的领队接到了紧急通知：“不好了，前方的必经之路上有一辆油罐车爆炸了，现在，前路一片浓烟，不能前进了。绝对不能让首相看到这种爆炸的场面。为今之计，只有在前面的路口拐弯，回到此前方案A的路线上。” 幸好，他们虽然改变了路线，但是并没有撤掉原有路线上的警备，那条路还是处于戒严状态，随时可以回去。领队一声令下，车队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道路附近应该都戒严了，为何还会有油罐车呢？ 他并不知道，就在十分钟前，这辆油罐车还好端端地停在距离这里两条马路的地方，司机在路边小店吃饭。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从他的身边走过，在他的脚边放了一根铁钉，正好被司机踩在了脚下。 连啸在路过油罐车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躲在监控盲区，将拖地铁链从地面挪开，又用一种奇怪的仪器，破坏了避电杆，还将一块小小的打火石扔进了驾驶室的窗缝里。他做完这一切，就若无其事地离开。 司机吃完饭上车的时候，丝毫都没有想到再检查一下拖地铁链和避电杆。开车的途中，他无数次踩到了打火石，终于引发了火花，造成了油罐车爆炸。 说来也巧，着火点的周围正好有一个加油站，责任心强的司机害怕将加油站也点燃，于是忍痛将车开到了旁边的一条路。他很快看到前方全是警察，心想：反正都要报警，这里有警察，不是正好吗…… 这里正好是新开辟的警戒线，正在等待车队的到来。如果车队继续前进，必然看见不远处燃烧的油罐车。那样的话，国际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司机哪里知道，他的一切行为都在连啸的算计之中，他就是连啸手中轻捻慢放的一颗棋子，要他东，他就只能东。 任劫此时已经得到了消息，得知车队被迫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他不由得自言自语：“申真，你到底是原本就知道，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民众并不知道改道的事情，所以此时还在原来的路线上等待，车队远远驶来，在他们看来，这只是稍微迟到了一会而已。 申真的眼睛在人群中反复搜寻，突然，他看到人群的最后有一个瘦小羸弱的身躯，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如同一条晒干的老鼠一般，浑身黑黝黝的，指甲很长，一双眸子里闪着瘆人的光芒。随着车队逐步靠近，她的手变成爪，缓缓地举起，身子微微下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就是她！”申真突然出手，向着女孩的背影攻击了过去，女孩虽然全身心盯着车子，但是却丝毫没有放松身后，她猛地转身，锋利的爪子扣向了申真的喉咙。 转瞬之间，他们已经过了十几招，申真调整着方位，挡在了女孩的前面，让她无法看清楚车辆的位置。 女孩的喉咙里发出了喑喑的嘶鸣声，她的攻击每一招都直击申真的喉咙、心脏、后脑等要害，但是，申真每次都刚好勉强躲开，还将她压得步步后退，移动到了一条小巷中，逐渐远离人群。 人群的欢呼声突然响亮，又慢慢地轻了下来。申真知道，车队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女孩再发起攻击，恐怕也来不及了。 就在他思想稍一松懈的时候，女孩的身子猛地窜起，跳到了两层平房上，转瞬不见。 申真没有想到她竟然那么快，也不犹豫，纵身上了屋檐，追了下去。 只有犬奴，才能在爆发力、持久力、忍耐力等各种方面，都秒杀人类。追了整整两个小时候，申真确定，那个女孩的确是犬奴。让他愤怒的是，他和那女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甚至只能通过脚印判断位置。 前方是一片芦苇地，他知道，那女孩就躲在其中，但是，他不敢贸然冲进去。因为前方视线模糊，他不确定女孩是否还有同伙。 他想守株待兔，等她出来，但是又怕她狡兔三窟，从其他地方绕出来。犹豫半晌，还是追了进去。 芦苇地中足印凌乱，让申真害怕的是，这里果然不只是她一个人，至少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穿的是高跟的皮靴，而男的穿的则是软底皮鞋。 芦苇丛中，竟然有一个矮小的窝棚，既不挡风，也不遮雨，他隐隐看见女孩蜷缩在里面，乌黑的秀发从窝棚的缝隙间飘散开。 还有一个斯文的眼睛男和一个红色皮衣女子，那女子手中还拿着一根长鞭。 申真隐身在芦苇丛中，偷听他们说话。 “我的男人霍恩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控兽师，作为他的女人，我也学会了他的绝技，还没有我史连城无法驯服的兽类。要想让这凶悍的犬奴折服，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打到她服。”史连城挥挥长鞭，就想冲上去。 男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不是兽，她是人。” “犬奴也算是人吗？如果她是人的话，主人还会让我来援助你吗？”史连城冷哼了一声，长鞭甩动，鞭稍在男子脸上滑过，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男子松了手，按住了脸上的伤，他没有再次阻拦，而是后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史连城冲进了房间。 若非申真也是犬奴，耳力过人，也不可能听到他口中的喃喃细语：“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要自找倒霉，就不要怪我了。” 就在这时，申真突然听见身后有细碎的声音，回头一看，却见任劫在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对他做着手势。 “你怎么会来这里？”申真待他来到自己身边后，才问。话一出口，想起了什么，检查周身，发现了跟踪器。 任劫尴尬地笑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快看，又有变数了。” 就听见轰隆一声，史连城的长鞭将女孩的窝棚敲碎，而女孩的利爪也划破了史连城的喉咙和肚子。 史连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怒斥那男子道：“你就这么看着？” 男子理都不理，上前一步，微笑着对女孩说：“我叫连啸，你可以叫我连啸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他说着就伸出了手。 一阵风吹过，让芦苇倒伏了下去，任劫和申真都看见了那张好看的脸。 申真微微一颤，连啸当真是偷走药的人？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那女孩快要握住连啸手的时候，芦苇丛外响起了警笛声。连啸脸色一变，皱眉微思，还是一把抱起了史连城，向芦苇丛的更深处走去。女孩此时则害怕地缩成了一团，抓起窝棚碎片，勉力想要遮盖住自己的身体。 等陈队派人搜查完整个芦苇丛，终于发现远处有一条地道，不知道是女孩挖的，还是连啸、史连城的杰作，总而言之，现在两人已经从密道逃走了。 而那个女孩，此时还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个女孩，也是犬奴。”申真解释说：“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很厉害的犬奴。但是，这个犬奴，应该属于老版本的。” “老版本？”任劫诧异地问。 “是的。犬奴的配方经过了改良。老版的犬奴，习性更趋向于真正的犬类。”他突然看向了任劫，严肃地说：“你知道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是什么吗？人能使用工具，而动物不会。你看，我能使用工具，我是改良版的犬奴，习性更趋向于人。而那个女孩，她没有工具。” 听到申真平静地说出这段话，任劫感到心有点痛：“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人类，为何会硬生生地分成三六九等？” 女孩看到人类紧逼她，一步步缩小了包围圈，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天怒吼。身子灵动，向着一个警察攻击过去，手指死死抠入警察的气管，抽出来时，那人的脖子里嗖嗖地冒着气，在地上抖动了几下。 又是几次猛击，她将手指刺入了人类的小脑、心口等要害，几个健壮的汉子倒在了她羸弱的身躯之下。 “小心！”申真将任劫拦在了身后。 任劫却将他推开，就在女孩的手指要刺入一人眼睛的时候，挡在了那人面前。 “我们，做朋友，好吗？”他学着连啸的样子，对她伸出了手。 女孩的攻击停了下来，她的指尖还滴着鲜血，就在任劫眼前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朋友？什么……意思？”女孩可能是很少说话，她说得很不流利，但是她能听懂。 “朋友，就像这样！”任劫轻轻地举起手，抚摸女孩的头发。女孩突然享受地蹲了下来，跪坐在任劫的面前。 “她，她认主了。”申真吃惊地说。 “什么？” “认主！就好像野狗成为家狗一样，从此后收起爪牙，臣服于你的脚下，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一个犬奴只臣服于一个主人，她屈服于你，就表示她已经脱离了SCI的掌控。祝贺你。”申真的话中，竟然有些不甘心：“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贴身的东西，项链、手镯、手帕之类的，随便给她一样，她收下了，就表示她真正认主了。” 任劫犹豫了一下，他身上的确有一串项链，那是打算送给许诗妧的小礼物。不过，他害怕女孩再次爆起，只好取出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此时的女孩，用脸摩挲任劫的双腿，竟然如同一只真的狗一般。 申真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竟然感觉自己有点吃醋。 众人回到了七夜总部，女孩乖巧得就好像是一只驯良的家犬一样，任凭七夜工作人员给她清洗、换装。 一名工作人员匆匆跑出，说：“这女孩，女孩的大腿根处，刻着一个字，法医说，这是用手指甲刻出来的，是一个‘邢’字。” “邢？这是她的姓吗？”当任劫再次看到女孩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干干净净的，虽然皮肤还是黝黑，如同一个营养不良的灾民一般。 任劫再次对她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我叫任劫，你叫什么？你是姓‘邢’吗？” 女孩艰难地思考了很久，终于爆出了两个字：“十一。” 申真解释说：“老版的犬奴是用九犬一獒的方法训练出来的。据说，他们选择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少不跟事的孩子们自相残杀，还放狗、狼，甚至小老虎去咬他们，最后能活下来的那个，就是‘獒’。‘九犬一獒’，加起来就是‘十’，而‘十一’则是将所有的‘獒’聚集在一起，再让他们自相杀戮，最后留下来的，就叫做‘十一’。一般来说，孩子们都活不到成为‘十一’的那天，精神脆弱的早就疯掉了。这个姑娘应该是在还没有丧失神志之前，在自己的身上刻下了自己的姓氏。” 任劫没想到这女孩竟然有这么痛苦的经历。他又看向了申真：“所以你呢，你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吗？” “我？我是新版的犬奴，训练方法自然不一样，具体，具体我以后再说，反正……” “反正都很痛苦！是吗？”任劫不忍心地说：“小申，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惨痛的经历，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嘲笑你，叫你‘后生仔’的。每次输给我，你都会遭受严厉的惩罚吗？” 申真突然感到心里暖暖的，这个任劫是他一直以来的观察对象，他也不知道，原本应该无情无欲的犬奴，为何会一步步深陷下去，让被观察者走入了自己的心里。 任劫让许诗妧来陪伴犬奴邢十一，教她人类的生活习惯，等她冷静下来，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虽然任劫将送个自己的礼物给了邢十一，不过，许诗妧却并没有任性撒泼，而是一口答应照顾邢十一。 根据许诗妧的观察，邢十一很聪明，尤其有很强的心理控制能力。 在这段时间中，申真也知无不言，将自己知道的犬奴的秘密都告诉了对方。但是，他只知道SCI的犬奴训练总部在天照国，却不知道具体位置，他是吃下了迷药，在完全昏迷的状态下离开天照国，来到新罗国的。 任劫突然说道：“我有一个计划，我觉得，那个人，一定知道得比我们更多。” “你是说连啸吗？可是，他不会承认的。”申真并不看好这个主意。 “不，我想，是他主动将你推到我们这边的，不然，他为何偷走你的药，让你觉醒呢？所以，这就是他主动示意，也是他的投石问路。” 任劫在家中约见连啸，说是小酌一番，但是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的意图。 一盘棋下来，两人都不在状态，错进错出，谁都没占到上风。临近官子的时候，任劫突然停了下来：“所以，还要继续斗下去吗？” “这局棋还没有结束，所以，自然要斗下去。”连啸微微一笑。 “你脸上的伤，好了吗？” 连啸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被鞭子抽到的地方，他微微一笑：“你都知道了？” “所以，是你偷走了申真的药？也是你操控油罐车起火？你想利用这次事件，让犬奴暴露出来？可是你就不怕犬奴真的杀了要员吗？” “犬奴，她和普通人长得一模一样，她如果不动手的话，没有人知道她是犬奴。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不是很好吗？那就逃不掉了。” “所以，废掉一辆油罐车，让一个司机差点丧命，连天照国的首相都差点遇刺，你做这些，只是为了验证犬奴是谁？” “我调查过了，那个油罐车司机吃里扒外，偷公司的油，前前后后赚了有几十万了吧。况且，他也没死啊。至于天照国的首相，你真的认为他不该死吗？”连啸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听说犬奴认主了？看来，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是个聪明人，可以合作。我的目的很简单，我的老师数学家格里戈里被活死人抓了，他们要我用犬奴的训练秘方去换他的命。” “等等。我怎么听说，你老师自己就是活死人的人啊。” “活死人的人都是没有人性的。老师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失败，主人认为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要杀他。我去求情，就得到了这个命令。史连城在云南的任务失败了，主人要处罚她，她说自己是控兽师，对付犬奴，有经验，所以，要和我比一比，看谁能得到犬奴秘方。如果我赢了，老师活，她死，反之亦然。”连啸咬牙切齿地说。 “你承认自己是活死人的人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说，我老师是活死人，没有说我是。我这次，纯粹只是为了救老师，才会屈服于主人的。” 任劫知道他满嘴谎话，但是也不揭穿：“所以，让申真清醒，是你觉得，可以从他口中得到犬奴的信息？” “是的，我和申真在围甲是一个联队的，我以为自己是他在国内最好的朋友，他恢复神志后，第一个来找的人就应该是我，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所以，你想到，先和史连城合作，抓住邢十一，逼问犬奴的信息。但是没想到，她却落入了我们的手中。” 连啸拍着手说：“全都对。所以，现在我手中没有筹码了，只能和你合作。” “既然你手中已经没有筹码了，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你合作？” 连啸笑着指指任劫：“你学得狡猾了。”他说着拿出了一张请柬：“你也知道，活死人和SCI是有合作的，双方都在研究变异人，只是方向不一样。在活死人那里，也有控兽师专门负责训练犬奴。只是，霍恩和史连城的驯兽能力还行，驯人能力不如SCI。这张请柬是犬奴大会的请帖，也是活死人和SCI合作，交流经验的盛会。” “你想？” “你的手中不是有两个犬奴吗？不如我们带着他们去参加大会？犬奴的脑电波是异常的，所以，一般人类模仿不了。只有带真正的犬奴，才能进入那个大会。” “可是，邢十一和申真本来就是人家的人，这一去，不是露馅了吗？” “有什么关系，这只是个幌子，进入交流大会之后，我们就抓住对方领头的，不是就知道犬奴基地的位置了吗？” “既然你有请帖，知道大会的位置，直接带人打过去，不是就可以了吗？为何还要带着犬奴，假装是赴会呢？” “因为，请柬上根本就没有地址。与会者会先上一艘游轮，在上面检查参加者的身份，然后再将人带到真正的比赛场所。我怀疑，那应该是海上的一座无名小岛。” “原来如此，你的手中没有犬奴，所以，你必须要和我们合作。”任劫终于明白连啸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三 海风微微吹拂，暖阳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任劫、连啸、邢十一、申真来到了码头汇合。 任劫问连啸：“史连城不来吗？” “她的脖子和腹部都被邢十一撕开了，看来是来不成了。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我这次就算得不到犬奴训练方案，成绩也不会比她更差了。”连啸轻描淡写地说着，丝毫都不在乎同伴的伤情。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养之后，邢十一已经不再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身穿黑色紧身衣，衬托得身材玲珑有致。申真则穿着T恤、牛仔裤，很是休闲的样子，在唐韦兴的调养下，他已经渐渐地从药物控制中摆脱了出来。从衣着看，丝毫瞧不出两人是犬奴的身份。 连啸带着人来到了游艇上，递上了请柬：“活死人华夏国分部代表。” 守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人，目光在邢十一的身上停留了很久。邢十一没有普通人的情感，她回瞪着对方，眼神似乎还透露着野性和热辣。 上船后，任劫注意到这一船都是衣着奇怪的人，言行之间也透露着古怪。 船全速行驶了很久，终于来到了公海，放慢了速度，似乎在海上无目的地漂浮。 一船人都在纵酒玩乐，当然，也有如连啸一般悠闲海钓的人。 任劫在船舱里躺了很久，将能吐的都吐出去了，为了补充体力，他勉强续了点粥进去，但是旋即就又吐光了。 申真不解地说：“我听说，你是黄河柯家的人，怎么，竟然还会晕船呢？” “我得知自己是柯家人的时间，并不比你清醒的时间早多少。”任劫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连啸有什么收获。” 邢十一赶忙上前搀扶，三人上了甲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赞叹鼓掌的声音，走过去才发现，原来是连啸钓到了一条硕大无比的鳗鲡。他将鱼嘴从鱼钩上取下来，对众人炫耀着。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黑色胶衣的女子突然冲了过来，从他的手中抢过鱼，大口地嚼了起来，满嘴都是血。 “喂，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我钓的鱼！”连啸脾气再好，看到这种无理的行为，也忍不住大声呵斥。 “不如，不如赏给我吧。我，我好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那女子张开血盆大口，再一次咬在鱼身上。 “你住手！”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身穿藏青色西服套装的男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你竟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吃别人的东西。” 让任劫意想不到的是，那女子竟然立刻丢掉了鳗鲡，跪在了男子的面前，匍匐谦卑的样子和之前的疯狂判若两人。 “对不起，主人，我，我只是太饿了，我，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跟你说过，只有保持饥饿，你才能爆发出更大的潜能，犬奴，就是要在生死边缘挣扎，才能迸发出力量。你，你竟然不听我的话，我白白养了你那么多年。”男子越说越生气，从腰间抽出皮带，就对着女子抽打了起来。 女子哀嚎着，恳求对方宽恕自己，她的身子在甲板上滚来滚去。周围的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似乎这样的场面，他们很熟悉。 任劫却怎么能纵容这种当街行凶的做法，他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腕：“你住手，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 “要你管？这是我的犬奴，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说着一把推开了任劫。 任劫的身子晃悠了几下，后退到船舷边。就在这时候，一个海浪打过来，原本平静的船身突然左右摇晃了起来，就在此时，那黑衣女子竟然抱住了任劫，将他从船舷上扔了下去。 邢十一惊呼一声，脚尖点地，身子疾飞出去，抱住了任劫的双脚，她的身子也被强大的冲力带了出去，她连忙用双足勾住船舷，而那男子的手中则多了一把匕首，一刀刺进了邢十一的脚掌，她吃痛，无法控制平衡，和任劫一起栽了下去。 两人的身子在汹涌的海浪中只是冒了几下，旋即就消失不见了。 申真大吼一声，想要跃入海中，但是连啸却一把拉住了他。 “别忘了，你是犬奴，你做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主人的批准，这点，我们上船之前，都已经说好了。” “好，那我就问你，我要下去救任劫，你准不准？”申真的脚尖冲外，只要连啸一个字，他就会立刻冲出去。 “我不准！”连啸一字一顿地说着，申真的身子顿时僵硬，他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连啸。 趁着众人都东倒西歪，无法站立之时，连啸将申真拖到了角落里，在他耳边道：“在大海里捞一个人，和捞一根针并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你，也救不了他。放心吧，那下面有我们的潜艇，在水下等候呢。任劫是个聪明人，他落水的瞬间，一定已经将信号定位器打开了。” “是啊，为了躲避搜查，我们都关闭了定位器……”申真觉得不对劲，突然想到：“就算他刚刚打开了，那潜艇，如何知道我们的位置？怎么可能就在附近候着？我们关闭定位器那么长时间，在海上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 连啸摊开手，露出了手心中的一枚硬币。 “放心好了，我早有准备。你知道扬鼎新所在的扬家最擅长的是什么吗？是控兽，准确地说，是控鱼。他驱动一条带有信号发射器的鳗鲡，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的船后面。刚刚，我将它钓了上来，从它嘴里得到了这枚定位器。放心吧，我们一直都没有和七夜脱离关系。” 是的，他们虽然无法将信号定位器带到船上来，但是却可以让带有定位器的鱼一直跟在左右。 “这是怎么做到的？太不可思议了。”申真稍微安定了一下。 “看似不可思议，其实，这就是科学。鳗鲡为暖温性降河性洄游鱼类，生长肥育期五到八年，并开始性成熟。亲鱼在秋末冬初由淡水水域向河口移动，随流出海，入海后性腺迅速发育至成熟。现在这个季节，正好就是鳗鲡洄游入海的季节，而扬鼎新选择的这条鳗鲡，正好也已经成熟，它本来就是要入海的。扬鼎新还让人冒充船体保养工人，偷偷地在这艘游的底部涂抹了鳗鲡喜欢的饵料，还有一些性刺激性气味，所以，它自然会一直偷偷跟着这条船。至于被我钓上来，只是偶然。不过也好，现在信号发射器就在我身上，无论船开到哪里，我们都不用害怕。” 四 连啸说得很轻松，但是任劫却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机灵，在落水的瞬间，他来不及启动信号发送器，海水就已经源源不断地灌入了他的肺部。 倒是邢十一的水性比他好，硬挺着将他拖出了水面。幸好此时海面重新平静了下来，任劫这才想起按动信号发射器，同时还按下两人衣服上的按钮，让衣服充气。 原来他们的服装看似普通，其实都是带有充气垫的，落入水中后，按动按钮就能自行充气，充当游泳圈。七夜道具组就是想到他们可能会落水，所以才提供了这样的道具。 “我们，我们就在这里漂着吧，潜水艇应该就在这里附近，很快就能赶到。”任劫说。 这时候，水中突然冒出了几个身影，那绝对不是潜水艇，当它们露出鱼鳍的时候，任劫看清了，竟然是三条硕大的鲨鱼。任劫知道，露出鱼鳍，就意味着，它们打算攻击。 “是，是我不好，我的脚出血了，才将它们引来。你，你走，我去引开它们，它们只会逐血而游，你，就安全了。”邢十一想起自己脚上的伤，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那不是你的错，你无需道歉。再说了，我怎么能让女士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可是，你是我的主人，我救你，是天经地义的。” “鲨鱼的眼睛和鳃是它们的要害，还有鱼鳍，如果鱼鳍被割掉，它们就会直接坠落水底，失去了攻击力。” “好，我这就去。” 任劫再一次拉住了邢十一：“你去什么去啊？你刀都没拿一把。” 他递给邢十一一把匕首，对方却迟疑了：“我，我可以用牙齿咬，用手去撕，但是，但是我不会用刀。” 任劫想起来了，初代犬奴不具备使用工具的能力。 他叹息一口气，将匕首塞在邢十一手中，又撕下一条衣服，紧紧捆在她的手上：“你是人，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会使用工具。你不要去想，这刀并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你看，它就长在你的手上，它和你融为一体。” 他说着又撕扯下另一条布，潜水下去，将邢十一的伤脚包扎了起来，这至少能阻止更多的鲨鱼闻到气味，追赶过来。 就在这时候，一条最大的鲨鱼突然向着两人攻击了过来，邢十一身子敏捷，如同飞鱼般跃出了水面，不偏不倚，匕首刺中了鲨鱼的鼻子，她的身子顺势一个翻身，骑在了鲨鱼的背上。 任劫此时也游到了鲨鱼附近，抓住了邢十一的脚，邢十一会意，将他也拽到了鲨鱼背上。他匍匐在鲨鱼背上，胸口的柯家玉佩坠了出来，贴在了鲨鱼的背上。 说来也奇怪，那鲨鱼原本还左摇右摆，想要将两人晃下来，这时候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任劫想起这柯家玉佩乃是远古遗留的神器，必然有一些特殊的功能。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竟然对鲨鱼说起了话：“我知道，你是一头母鲨鱼。母鲨的体型一般比公鲨要更大一些，你那么急着要吃我们，我想是因为你想要照顾你的孩子，给它带去食物？你现在已经受伤了，我知道，鲨鱼也是吃同类的。你的两个同伴看到我们是难对付的主，而你又受伤，你说，他们会不会转而将你当成目标？如果你被他们吃掉，你的孩子必然也难以存活。” 他知道，鲨鱼的智商比人类想象的要更聪明。德国波恩大学的薇拉·施吕塞尔和同事测试了12条竹鲨识别不同数量的物体的能力。他们训练鲨鱼数图片中几何形状的数量，选择数量多的图片，能得到食物奖励。他们发现鲨鱼能在一幅图的几何体数量比另一幅多两个以上的时候，将多的那幅挑出来，而看似聪明的狗，只有在一组比另一组包含多得多的几何体时，才能挑出来。 “如果你想活命，就要帮助我们，让我们也活命，听着，现在你要全力带着我们游到附近的小岛屿，在这期间，我的同伴会帮你盯着身后，防止你的同类攻击你。” 那鲨鱼竟然真的听懂了，它如同拔锚启航的船只一般，乘风破浪，很快，任劫就看到了海上孤独的小岛。 五 再说游艇之上，海水平静下来之后，众人也冷静了下来。 此前抽打女子的那个男人提问：“还有多久才能到比赛的地方呢？”他对着船舱里喊道：“迈克，你去问问船长吧。” 一个水手打扮的男子从船舱里钻了出来：“请大家稍安勿躁，很快就能到目的地了。”他的手抓着船舷，却似乎被上面的铁钉刺了一下，收手揉搓着。 连啸看了一眼他的手，好一双白皙修长的纤指啊。 迈克对那男子说：“德莱克老板，船上有特别新鲜的黑石斑鱼，要不要尝尝看啊？” “我早就说过，我不吃你们船上的鱼。”德莱克发怒道：“听说，这黑石斑鱼虽然肉质特别鲜美，入口即化，但是却是来自那个地方，我还是不冒险了吧。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时候才到比赛场地啊？” 连啸此时却冷冷地说：“其实，我们早就到了比赛场地了，是不是啊，德莱克老板！” 德莱克微微一愣，看向了连啸，问道：“小伙子，此话怎讲？” “你刚上船的时候，我就看到你和几个人有眼神交流，我猜测，你们早就认识。我让小申偷听你们的话，他发现，你们在商量，合伙干掉新人。于是，我怀疑，这个比赛的规则有些特殊，是新人容易误解的那种。我知道你喜欢鱼，但是你却不吃这船上的鱼，我当时觉得，你可能是认为鱼不新鲜，于是，我就故意去海钓，想要钓新鲜的鱼，讨好你，趁机探听消息。但是可惜，我不能如愿。不过，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起黑石斑鱼，看来，你是担心这变异的鱼是来自被辐射的喜岛海域吧。” “哼，喜岛的核电站泄露了，大量的核废水往海里倒，弄得我这个无鱼不欢的人，愣是不敢吃鱼了。” “鱼，我是钓上来了，但是，却被你的犬奴吃了。你们还趁着我朋友管闲事的功夫，将他和他的犬奴一起推到了海里。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这规矩是什么。其实，自打我们上船，犬奴大会就已经开始了，失败的犬奴会被投入海中。新来的人不知道这一点，以为船靠岸比拼才开始，所以，他们是没有防备的，于是，你们几个老人，打算利用这一点动手，我说得对不对？” “不错，正是如此。”德莱克的话一出，让周围的一些新人都瞠目结舌。 他突然挥动手臂，对众人说：“欢迎来到杀戮之域，三年一度的犬奴大会，开幕了。失败的犬奴会被扔下海水，自生自灭，而他的主人也会被扔下海，但是，主人可以花钱卖命，1亿美元一条命。最后只有一个犬奴能活到最后，他的主人能得到100亿。” 这样巨额的数字，饶是见多识广的连啸也不由得赞叹，真是大手笔。 他看向了申真：“怎么样？对自己有信心吗？” “如果我和邢十一联手，我觉得，有信心，但是现在，你让我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我绝对没有获胜的把握。” “谁说你是一个人的？” “怎么，你也要……” “我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就不要添乱了，我说的是，天时地利。”他说着凑到申真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你只要能坚持十分钟，我们就能活下来。” 德莱克突然对着连啸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就让我的犬奴和你的犬奴比一比吧。” 黑衣女子听到命令，如同离弦之箭般，跳到了桅杆上， 连啸轻轻地将申真推出去：“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两人的交手十分精彩，他们都想将对方扔到海里去。但是连啸的目光却一点都没有落在两人身上，他们的死活，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根据信号接收器的信息，连啸和潜水艇取得了联系，得知目前周围海域正有一个风暴潮朝这个方向涌来，此前突如其来的波动就是预兆，专家预测此后可能会有更大的风暴潮。这就是他为什么让申真坚持五分钟的原因。五分钟后，这不速之客就会携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再次登临这艘超级游艇。潜水艇受到风暴影响，暂时无法靠近。连啸表面风平浪静，但是他的心也如同被风暴侵袭一般，他知道，任劫或许凶多吉少。 连啸在上了这游艇后，就独自一个人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情，他偷偷地靠近了发动机，让它慢慢地漏油。机警的船员发现了漏油，在他们修理发动机的时候，他又在滤芯里做了一点文章。他还在甲板上走来走去，趁机将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固定在船体上，只要他愿意，随时能让它们爆炸。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申真的身子一步一退，已经来到了船舷边，女子的身子压下，将他向外推，申真死死地抓住了船舷，而德莱克竟然也偷偷来到申真身边，故技重施，拔刀刺向他的手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暴风雨来临了，船体先是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旋即就上下颠簸了一番。 申真趁着这个机会从那女子的身下逃脱，从众人的头顶翻过去，竟然一把抓住了那个名叫迈克的水手。 此时风浪稍微平稳了一下，正在酝酿下一次的冲击，连啸趁此机会泼洒了镇浪油，并在船下投放了一艘救生艇。与此同时，他和申真一起纵身跳下，带着迈克一起，落在了救生艇中。 “你们疯了。在这个时候释放救生艇，我们会被风浪吞噬的。”迈克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浪头打来，船体爆发出一声声巨响，在爆炸声中，分割成了若干碎片。 落水者拼命地朝着救生艇游过来，但是巨浪却瞬间就将他们吞噬。然而，正在救生艇上的三人也并不好受，巨浪拍打下，救生艇几次90度侧翻，险象环生。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颠簸后，风暴潮终于渐渐停歇。 连啸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却依然不减绅士风度，他微笑着对迈克伸出手去：“你好，主办者。” “你说什么？”迈克彻底愣住了。 “不用再装了，你就是这次活动的举办者，不是吗？”连啸笑着说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惊讶，你那双白皙的双手，实在是不像水手。你的皮肤也很好，似乎没有经受过日晒雨淋。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你虽然换了粗鄙的衣服，但是，你的内裤和袜子却没有换，是因为穿不惯低档货吗？我听见德莱克向你询问，问犬奴之间是否能联手。如果你不是主办者，他为何要问你呢？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比赛不公平吗，老人，的确比新人知道很多信息。” 迈克微微一笑：“其实，来过一次的老人，都不会再来了。这个德莱克为何执迷不悟，我也不知道，是想赚回上次损失的一亿元吗？” “德莱克的事情，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犬奴训练的总部，到底在哪里？” “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个？哼，那你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他说着竟然奋力向着海里跳去，似乎想要自尽。 就在他落水的同时，水中冒出两条黑色人影，他们都穿着潜水服，联手将其擒住，原来是潜水艇终于赶到了。 几人进入了潜水艇中，连啸深吸一口气，终于有胆量问出那句话：“任劫有消息吗？” “放心吧，已经定位到他的位置了，那个地方，海图上显示是一个小岛，他应该在岛上。我们现在就去接他。” 六 此时的海岛上，任劫和邢十一还在翘首以盼，希望救援的队伍快些来到。就在这时候，他们远远地看到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冲上了岛屿，竟然是一个人。 两人跑过去，发现竟然是那个黑衣犬奴。她还活着，只是浑身虚脱无力，喘着气看着他们。 任劫半晌不说话，似乎在酝酿如何表达，终于，他开口了：“其实，你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很特殊，你才是主人吧。” “你，你说什么？” 任劫指着她身上的黑色胶衣说：“这不是普通的服装，而是TRIM防寒游泳服，是模仿鲨鱼皮肤制作的高科技用品，它是用浮力大、弹性好的氯丁橡胶CR海棉制作的，在光滑的海绵上还涂抹了一层纳米材料，能降低游泳时水的阻力。里面还有贴合超弹布，能提升身体各个部位的灵活性。据说，穿着它游泳能提高10%的速度。你就是凭借它才能顺利游到这里的吧。没有理由，你的衣服那么高级，而你的主人却没有，甚至也普通的防水衣也没有。” “他没有想到我们会遭遇风暴，更没有想到船会爆炸。” “什么？”听到这里，任劫的心猛地跳了起来，不由得为连啸和申真担心起来，不过，他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我注意到，所有的犬奴，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包括邢十一和小申，而你，至少表面露出的肌肤，光洁如玉，你一直在做皮肤护理？还有，我一开始因为晕船，所以注意力不集中，现在想想，你主人表面看在抽打你，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打中你，他只是假装在打。我猜想，这是你们的计谋吧，如果有我这样的倒霉鬼上来劝架，你们就会趁机攻击，联手干掉对方。” 那女子长叹一口气，缓缓地坐起身来：“你说得对。那个所谓的主人，是上一届的游戏失败者，付了一亿元买命，他其实付不出这笔钱，于是，他就将自己卖给了我。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是犬奴。” 她指了指邢十一说：“她叫‘十一’？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吧。‘九犬一獒’，‘九獒’训练出的就是‘十一’，而我的名字，叫‘十二’。由于主人的需要，我接受了皮肤再植手术，他需要我美美的。” “你的主人是谁？” “就是你们要找的犬舍主人。”十二一边说，一边调整了身体姿势，那是一个她感到最舒服的攻击姿势。 “你是被犬舍主人安排在船上的？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犬奴训练基地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的问题那么多，你让我先回答哪个呢？”十二说到这里，身子飞跃而出，手中多了一把枪，向邢十一的面门射击，脚则踹向了任劫的胸口。 邢十一翻身躲避，子弹在她的面门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只有一招，任劫和邢十一就双双倒地。 “谢谢你们陪我说了那么久的话，也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恢复吧。”她一脚踩在了邢十一的肚子上：“初代犬奴就是笨，不知道使用工具……”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就凝固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把匕首，插在她的小腹上。 “谁，谁说我不会使用工具？”邢十一说话还是有些磕磕巴巴的，但是，已经能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主人说过，我是人，是人，就该使用工具。” 她举起了右手，一把匕首紧紧地捆在掌心。 两人将十二捆绑起来，并将手枪夺走。任劫这才说道：“我这数学，也不算太好，但是我听说，正常成年人一次失血量，达到全身血容量的20%时，就会出现休克想象，会有生命危险，也就是800ml左右的血。你自己算算，你这速度，多久会死？” 他拿出了贴身放置的伤药：“其实，我是有药的，我可以救你，但是，我需要你告诉我一点信息。虽然你是犬奴，但是，我知道，‘十二’这样的品种，是有人类思维的，不是吗？孰轻孰重，你能考虑清楚，你真的愿意死吗？我注意到，你身上的挂坠，是云南大理白族独有的饰品，我恰好在那边有几个朋友，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天照国的人，你的主人不可能给你这样的挂坠，这东西是哪来的？是你喜欢的人给你的？你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任劫的这番话，竟然比子弹更能击穿十二的心。 “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只是，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每次出来的时候，我都被蒙着眼睛。但是我的感知能力很强，我知道大致方位。” 七 再说潜水艇中，几个七夜工作人员连续审问，都无法从迈克的口中得到一点消息。 连啸缓缓地说：“让我来试试吧，如果你们还信任我的话。” 几人对视了一眼，还是让连啸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不是很能猜吗？我以为你不用问，就知道犬奴训练基地在哪里。”迈克倒是先开了口。 “你觉得我不知道吗？”连啸缓缓地说：“船上为什么那么多怪鱼？是被辐射过了吗？黑石斑鱼就是许氏平鲉的俗称。在喜岛的许氏平鲉，体内放射性铯元素的活度，达到了每千克1400贝克勒尔，而天照国食品卫生标准中这一数值则要求必须在每千克100贝克勒尔以内，足足超标了14倍。所以，你们的船是从那里开出来的吗？” “你觉得对，就去找啰。那里现在很危险，到处都是辐射，不怕死的话，就去吧。”他似乎有恃无恐，丝毫都不怕连啸猜对。 “但是，你其实并不了解鱼类。你以为那是黑石斑鱼，但是我看过了，那其实是另一种长得比较像的鱼，它叫老虎斑。黑石斑鱼分布在华夏国、天照国、新罗国等地，而老虎斑的生活区域则更靠南一些，在印度洋和太平洋的热带、亚热带海域。” 迈克脸上那一纵而逝的惊愕表情，被连啸瞬间捕捉到了。 “看来我说对了。其实，训练基地在更南边的海域上，是不是？有人误认为是喜岛，你也就顺水推舟，让我以为真的是在喜岛。”他暗自感叹，幸好拍了照片问扬鼎新这个渔业专家，否则，还真的容易上当。 迈克哈哈大笑：“从此后，我不会再说一句话。南边的海域那么大，你能找到吗？” 此时，潜水艇上浮，他们终于将任劫等人找到了。 当迈克看到十二那包扎完好的伤口时，突然暴怒了起来：“你，你告诉他们了？所以，他们如此优待你？” “我，我只是不想死。主人，对不起。但是你放心，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就仅仅是这个大概的位置，他们找不到……” 原本，他们可以让犯人彼此不见面的。但是任劫想要看看他们见面后的表情，以此确认十二说的是不是实话。 根据十二的口供，他们大致找到了那片海域，但是那里零星有很多小岛，还需要具体排查。 等到七夜工作人员有了大概的答案后，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 任劫和邢十一的伤还没有好，不方便继续出发，所以，接下来的行程，就交给了连啸和小申。 在正式出发前，任劫特别关照小申：“小心连啸，不要过分相信他。” 小申点点头：“在船上的时候，我已经十分留意他的行动了，但是，他安放炸弹的事情，竟然连我都瞒过了，所以，我觉得，他这个人，不简单。”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抬起手，指着任劫的项链坠说：“这个，真好看，能送给我吗？” 任劫一愣，旋即一字一顿地说：“不行！怎么，你想认主？我可不能给你那个机会。” 他突然抱住了申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叫你‘后生仔’了，再也不嘲笑你了，而你，也不再是犬奴了。你不需要主人，你只需要，朋友。” 拍拍申真的肩膀，他又补充说：“我相信，你对围棋的热爱，不会是假的。” 望着连啸和申真远行的背影，任劫不由得想：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是不是亲手将他们两个，推向了死亡的角斗场？他知道，连啸的目的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一定想要独吞犬奴训练法，所以，他和小申之间，也许会有一场殊死搏斗。 任劫相信自己是伯乐，因为好的伯乐，原本也是千里马，也曾驰骋疆场有余威。 他和小申惺惺相惜，所以他推小申上角斗场，不怕英明被毁。 他相信小申的决绝，朝闻道，夕死可矣，他既然清醒了，就不会退缩。就像苏格拉底，饮下那毒药，换来涅槃羽飞。 没有脆败，哪里能显连胜的可贵。 小申，如蛰伏的蝉，一鸣惊人，他一生绝不止这一季的芳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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