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孤身走夜巷
![]() 一 我是一缕不知疲倦的风,上天入地翻山越岭四处流浪放荡形骸,但我讲武德讲规则不乱来。在无边无际的自由中偶尔也感到困惑,因为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到底怎么生成的我?我遨游天空穿梭旷野,有时也会晕头转向,有时也会一步一个问号。 2024年4月的江南带着春的最后温暖,一步一回头地踏进了5月的阴雨天。连日的阴雨中,我闷闷不乐地徘徊在随处可见的烂尾房之间。风,也渴望有个温暖干燥的栖息地,也喜欢岁月安宁。 从前,村村有庙宇。现在,似乎烂尾房更多。烂尾楼可比庙宇通透光亮。风也喜欢采光好的空间,也喜欢花香鸟语的氛围。毕竟,谁都不愿意成为臭水沟里的一般阴风。 这一整片的烂尾别墅依山傍水建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面向大海,欧式造型,外墙还没修饰就已经烂尾了。雄伟的灰色骨架在常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后,显得灰不溜秋,象一个灰头土脸的怨妇。尖尖的屋顶指向天空,仿佛欲与天公试比高。那一个一个敞开着的落地窗户,在夜色下象一个个欲海无边的黑洞。但我喜欢透过这些“黑洞”,去发现洞外璀璨的星空(这是中国的柏拉图l老师常说的一句康德名言)。 这个夜晚,我看到一个流浪的女子住进这山风呼啸的烂尾别墅。因为我是风,可以零距离察看她,只见她35岁左右的花样年华,可怜她眼神迷茫,蓬头垢脸,衣衫褴褛。然而这些破败的外表都无法掩没她的天生丽质。那端庄高贵的鼻梁,樱桃嘴,弯弯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只可惜不是秋水明眸,而是一潭死水。 她就跟这烂尾楼一样,有着高贵美丽的骨架,却少了有血有肉的精气神。 在这四面透风的荒芜夜色里,我第一时间意识到她会遭遇危险。我是一阵风,我能为她做什么呢?尽我所能吧。蚊子嗡嗡围绕着她,我一阵风吹跑了蚊子。两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进来,没等他们发现她,我就一阵龙卷风把他们刮到一万米外的沙滩上。随后有个流浪汉颤颤巍巍着进来,一副饥寒交迫的可怜样。他先是一个人老老实实的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咬着煎饼吃着火腿,等他填饱了肚子,似乎有点那么个温饱思淫欲的意向。我先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瞧!果然他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冷漠的双眼突然冒出绿光,涎着脸,迈着光头强的步伐正悄悄地挨近那猎物女子。说时迟那时快,我又一阵龙卷风把他刮到山脚下的草垛上面。 我绕着这烂尾楼呼啸了一阵子,低吟浅唱着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然而,如今社会的这些流浪汉实在不配称做寒士,大多数是游手好闲破罐子破摔的家伙,他们只要稍微干点活,也不至于当流浪汉。 嗨,自从遇见这女子,我是不停地发飙发癫。天啦,我也不愿意这样啊。 我是风,能够渗透一切,可惜无法渗透人的思想。她一声不响,所以我也无法知道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她全然不知道可能遭遇的危险,就象不知道自己的美丽一样。 她的美是一种善良的美,这气质难以言喻,形象一点吧,比如:就象减肥后的贾玲,就象王丽坤(我指的是外形)。 我是风,我不追星,但我偶尔也喜欢那些看起来善良的外形美。 夜半时分,她睡着了,睡得很沉,发出喃喃的呓语。随后这呓语越来越大声,渐渐地从哀求变成呼叫,仿佛刚才那些坏人入侵到她的梦乡里。我又来一阵猛烈的风吹醒了她,她从地上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梦游者一般环视着四周,怀疑是什么风把自己刮到这里来的。 我使劲的吹拂着她的头发,好让她脑门清醒一点。她倒是“嘘”地惊叫了一声又陷入痴呆的状态。嗨!精神处于问题状态的人,你怎么提醒她都没用。这也不怪她,人啊,是可怜的复杂动物。 黑夜过去迎来黎明。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我就拼命吹动路边的龙葵草,连根拔起,再吹到她面前,她伸出黑不溜秋的脏手,摘着龙葵果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着。我又从山上吹落野草莓……我还发现一棵结着桑葚的桑树,使劲浑身解数把这些果子吹到她面前,让她享用。我知道这些都无法填饱她的胃口,于是又从不远处的路边摊刮了一块煎饼到她面前,她眼睛一亮,拼着命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这个早晨,我象一个顽皮的孩童,不知疲倦,到处捣蛋。只为了她的早餐。看她能吃能动活出生机,我比中奖还高兴千万倍。风的使命,不是助纣为虐,就是助人为乐。这就要看你的选择和你的规则的了。 二 风是自由的,不会一直围绕着特定的人事物转个不停。5月是个梅雨季节,这些日子被雨水泡透了,我起先也跟着雨丝载歌载舞,后来雨猖狂了,我只好偃旗息鼓,躲进阴暗的角落里跟着虫子苍蝇一起哀鸣呜咽。 5月23号的夜晚,雨消停了。我漫步在北江滨公园,穿梭在周围的高大上高层次高品位的建筑群之间。那里灯火辉煌富有个性,那里雄伟壮观造型独特,有富力大厦,IFC(国际金融中心),ICC(国际商会),广电大厦,三迪希尔顿,德旺图书馆,皇冠酒店,融侨中心……我被它们的气派,被他们在夜色中散发的精英魅力感动得五体投地。 我从地面穿梭到顶楼,又从顶楼穿梭到地面。缠缠绵绵的不肯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辆兰博基尼出现在地面,走出一位高大肥胖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出头。他恨恨地说“今晚这里的风怎么这么大呀!”又一下子又钻进车内,无声无息开走了。好象就是为了唠叨一句“风怎么这么大呀”而来的。 我仰望,我俯瞰,我平视,我从各个角度欣赏这些精英大楼,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的烂尾楼。我知道二者之间没有必要的关联,但思绪这东东就是个莫名其妙不听话的家伙,偏偏拿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放入我的潜意识中凑热闹。 我又想起刚才那个男人,于是尾随他的车子一路狂奔,直奔到那辆兰博基尼停在一栋别墅门口,我也尾随他进去了,我这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但有谁能阻挡风呢? 风,是老顽童,从亘古一直顽皮到现在。风,是昔在今在无处不在的东东,是爱管闲事的家伙。没有一件事情它不参与。它是国内国际大事以及个人诸事的见证者,它是历史的见证者。风,有声无形,渗透万物。树梢的晃动,江河的波涛,白云悠悠,都有风在参与。总之,风,推动一切,撼动一切。当然,这些都是伟大的风,划时代的风,是飓风,是超强台风,是暴风。而我,只是一缕悄悄的风,只能在树梢,在湖面,在山坡,在窗棂之间玩一些小把戏。偶尔也在枕头边玩一会儿“枕边风”的小把戏。哈哈,别误会,风是没有性别的。 言归正传,我跟着男人屁股后面,进了这栋豪宅。 “亲,老公,你回来了。”一个妖里妖气穿着粉色丝绸睡袍的女人,25岁左右,她从二楼楼梯款款下来,象一朵彩云飘下来,一路散发着浓烈的香奈儿味道。 男人张开双臂喜迎女人入怀。 “亲,老公,事情办妥了吗?” “快办妥了。” “她净身出户?” “大概,差不多吧。” “就是呗!她有什么资格分享你的成果呢?”女人在男人怀里娇滴滴说着话。 “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吉野牛爷即将上市。” “呜哇——老公!你好牛啊!” “好啦,一切都会过去了,这一切即将都是你的了。走,去卧室,该进入主题了。”男人脱掉西装,抱着女人上楼去了。我也尾随而上,停在他们卧室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来淫荡的尖叫声…… 我趁他们颠鸾倒凤之际,在豪宅里到处瞎逛。我闯进了他的居家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上有好多资料,电脑也开着的。我匆匆浏览过后,才知道这家伙是吉野牛爷的老板。大家知道日本吉野家的牛丼吧,那是日本有名的快餐,价廉物美,清淡又美味。美食无国界,这款美食快餐很快就在中国遍地开花,其中吉野牛爷这家做的牛肉洋葱盖饭最好吃、最贴近日本吉野家的牛丼,吉野牛爷不仅做牛肉盖饭,还做吉野野菜汁,跟日本的伊藤园野菜汁分不出两样。 这男人什么时候去日本取经呢?我带着疑问打开天眼查,搜索吉野牛爷。只查出这家伙名叫刘立国,再也查不出所以然。 办公桌下面的一个废纸篓吸引我的注意力,那里面好象有一张被撕碎的照片,我把它鼓捣出来,再拼接起来,天啦!竟然是那个烂尾楼里偶遇的流浪女子。于是我带着七上八下的心情返回卧室门口,倾听里面的窃窃私语—— 男:我那老婆,即将是前妻的了。说可怜也可怜,当初是她在日本打工,学到做牛丼的烹饪技术,也学到伊藤园的榨野菜汁技术。她传授给我,让我发财,如今她一无所有。我确实心里有点不安。 女:谁叫她耍泼耍赖?你可不要心软哈! 男:老子不会心软的,这臭女人,当街撕扯,还敢打我耳光,天大地大男人的面子最大,他妈的!…… 女:她现在也够惨了吧,被黑道收拾得服服帖帖。 男: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女:你怕什么呢?整栋楼除了你和我,就是风,除非风把我们的悄悄话传出去。嗨,前几天我和闺蜜乘坐游轮的时候,发现桥洞里的那个疯婆子很面熟,好象就是你前妻。 男:不会吧。哪个桥洞,哪天我偷偷去看看,如果是她,我得叫人把她送进精神疗养院。 女:你看你,还说不心软。 男:你可得记住,我和她还差一纸离婚证,到时候也得让我那发小(xx局长大人)找得到她,派人把证亲自交在她的手上,这才万事大吉。现在她还是名义上的总裁夫人,我总不能让她到处流浪,如果被熟人认出,我还不上了热搜?嗨,这年头,这网络,真让人头大。 女:她要是死了,更好,还不用这么麻烦。 男:哪能说死就死,贱人命贱。 女: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黑道办不了的事情。 男:你呀,鼠目寸光,胆大包天!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就没有人会追究?她虽然是福利院出身,没有娘家亲戚,但也有警察和爱管闲事的一些人,他们要是来追究,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我突然间发飙了,又变成一股龙卷风,势不可挡地撞开卧室的门,把这对惊慌失措的赤裸裸的丑男女连同他们的床垫子一股脑儿刮到楼下去,去死吧!然而,死不了,因为是二楼。狗男女双双双腿骨折,下半辈子两人恐怕要在轮椅上臭气相投了。 由于路见不平而干了一件大坏事,我心虚了,疲软了。我有气无力离开那栋豪华别墅,返回半山腰烂尾楼那里。发现那个美丽的邋遢女人不见了。 三 我四处寻找那可怜的女子。风,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我终于在福湾的一个破厂房里找到她了。看见几个猥琐的彪形大汉正在侮辱这可怜的女子……我一声怒吼,又化作龙卷风,把几个家伙一个个卷走,卷到湾边大桥下面的泥滩叫他们啃泥巴去了。 我轻轻抚摸着这可怜女子,轻轻梳理她的一头乱发。她睁大惊恐的眼睛,喃喃自语:“风啊,难道你有灵性?处处跟着我,帮助我。风?我的天使?看不见的天使?!”她越说越激动,竟然流下晶莹的泪滴。 “啊!她能说话了!她终于正常了!”我兴高采烈地欢呼雀跃,我多想告诉她,我是旷古的风,从亘古穿越到现在,我一路豪情万丈,专门路见不平一声吼。可惜,无论我怎么述说,她都听不懂风的语言。 她掏出藏在内衣里面的手机,开机,重启,上网。突然眼睛一亮,叫了一声:“天啦。” 原来,她从手机上看到刘立国的相关事件……她为之精神一振,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认认真真梳理着头发,梳成一个漂亮的丸子头。然后慢慢走进公共厕所,洗手又洗脸,换掉了被刚才几个流氓撕烂的脏衣服,然后从破包裹里拿出干净的连衣裙,再然后把破包裹破衣服统统扔进垃圾桶里去……一顿收拾,她变得漂漂亮亮清清爽爽的了。 她轻轻地说:“接下来,我该回家了。” 我尾随其后,想看看她回的是什么样子的家?总不可能是烂尾楼或者桥洞吧?会不会回男人的别墅去?想到这,我的心情复杂了起来。 她果然回到别墅里啦,她一边摸着扶梯一边自言自语:“这是我自己的家,臭男女最好就此销声匿迹。然而,他们还是会回来的,或者坐着轮椅回来。”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虑,但坚定不移的信心压倒忧虑。于是她立马请来物业师傅更换了大门的智能锁。老师傅高兴地看着她,“好久不见了,你总算回来啦,妹子呀,你真不容易呀,以后多多保重自己,爱护自己。” “谢谢师傅,我会保护好自己。”她泡了一杯绿茶端到师傅面前。 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别墅大门传来车子喇叭的声音。是刘立国和他的情妇来了,那辆兰博基尼的豪车也停在门口,他们打开两边车门,双双放下折叠轮椅,他们现在只能用轮椅代替步行来到大门前,刘立国伸出大拇指准备开门。 女子从窗户瞧见他们,顿时紧张万分。她深情地呼唤:“风,亲爱的风,我的守护天使!伴随我一路走过来的风,我相信你是有灵性的,请你再帮帮我,教我怎么对付门口那两个恶人。” 于是我再次强大成龙卷风,冲向那两个惊心动魄的恶人(相信他们现在见风就怕),我把他们刮到一万公里外的撒哈拉沙漠里去。 当我返回来的时候,看见那女子把车开进车库,随即去交警大队更换了车牌,然后送到二货市场卖掉了。 我这才知道,那女子名叫若莹莹。 从此,我日夜守候着她,如影随形一刻不离。这是无形的贴身保镖。这是超越时空的同在。她把手机上刘立国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专心打理起吉野牛爷的产业。这也是她辛辛苦苦创下的产业,现在终于回归自己的手下了。她知道刘立国还会来找她,会千方百计地来找麻烦。她现在就得想好应对他们的种种办法。当然,她不知道,刘立国和他的姘头正在一万公里外的撒哈拉沙漠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家都知道,撒哈拉沙漠昼夜温差大,白天是火炉,夜晚是冰窖,还有十几种大大小小的危险动物,时刻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安全。 想到这,我又萌生一丝妇人之仁,想去那里看看他们俩情况如何。 正当我有这想法之际,恰恰刘立国失踪的消息也遍布各大媒体。眼看警察很快就要找上门来,我得马上远赴沙漠,这很容易,我一转眼就到了撒哈拉沙漠。正是夜晚,我看到刘立国用棍子打死了一只以色列蝎子,扯掉它的毒腺和爪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它。不远处,一条被剥皮去头的蝰蛇被树枝缠绕着烧烤。那个姘头则蓬头垢面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看来刘立国短短几天内已经学会了荒漠求生的本领了。我把快变成蛤蟆干的两个恶人再度刮回来,落户到从前若莹莹呆过的烂尾楼里…… 两天后,各大媒体相继报道:吉野牛爷的老板刘立国突然间精神失常,失踪这些日子原来是跟一个流浪女人在烂尾楼里鬼混……有图有真相,图片中,蓬头垢脸衣衫褴褛的刘立国,跟同样邋遢的姘头,卷缩在烂尾楼的一处角落里……从那表情看来,他们似乎顾不得荣誉呀体面呀什么的,而是最担心又蹦出一股什么风,把他们再度刮到撒哈拉沙漠去了。 图片是几个网红流浪汉拍摄的,他们趁这机会赚足了流量。 而若莹莹这边,她镇定自若,她拿起手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二人理所当然地送进了精神病院。从此世界太平,岁月静好。 夜深人静,若莹莹对我悄悄话:风啊风,我的守护天使,我接下来该怎么报答你呢?我该做什么让你喜悦呢? 我振臂一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没想到,这次她竟然听懂我的语言。第二天就买下半山腰那片烂尾别墅,把它们整顿收拾好,通上水电燃气。然后把那些从灾区过来的人,安顿在里面。等他们的家园重建完成,再陆续离开这里。这里成为灾民的临时避难所。温馨呀,特温馨,温馨得让我流泪。我情不自禁又唱起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从此,这处别墅名叫“秋风茅屋”。它敞开一个个热情的门,接纳了一批又一批灾民,让他们在这里度过人生的非常时期,然后,心怀感恩地迈向未来。 这天,我闲着无聊,就去了精神病院看望老熟人刘立国。没想到,他还有他的姘头,两人真的精神出问题了。这也难怪,谁经得起凭空一万公里的飞来晃去?谁经得起荒漠的炙烤和野兽的骚扰? 精神的致命打击,往往出于环境的骤然变故。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下,突然间从高处滑向深渊,从灯红酒绿坠入暗无天日,从鲜花喝彩变成过街老鼠……心理骤然失衡,生命就开始倾斜。 许多人,对安宁的生活熟视无睹习以为常,觉得日光下无新事,一切都很平庸,无须感动无须感恩。妻子天天围着围裙忙里忙外的,很俗气。天天煮着家常菜,很乏味。天天一样的笑容一样的问候,很无聊。就象住惯了高层没有任何感觉,突然有一天住到地下室,感觉立马产生:又是抓狂,又是咆哮。当一切都无济于事的时候,当一切都是捕风捉影的时候,当最后一根稻草也抓不到的时候,接下来的只有崩溃。 当然,所有这些大都是他们自找的。这一对姘头呀,既可怜又可恨。 一天夜里,若莹莹梦见异象:广袤无垠的天宇下,飘着晶莹剔透的月亮雨,无比的空灵,无比的清幽。月亮在雨帘中若隐若现,象羞答答的白玫瑰。真是罕见的宇宙奇观。然而接下来,她又梦见粉红色的洪水从西向东源源不断奔流不息,冲毁一切淹没一切,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梦醒了,她向我喃喃诉说着那前后两个无解的异梦,然后披衣下床,推窗仰望,只见万物披上晨曦欣欣向荣。在这美好的晨光中,若莹莹很快就忘记了昨夜的梦……接下来,她象往常一样开着甲壳虫来回往返于各家分店和各条生产线之间,留心察看每个环节。那一碗又一碗香喷喷的牛肉洋葱盖饭和一瓶瓶精致可爱的野菜汁,令她赏心悦目,这是她的原创作品,这是她的亲人。她从未有过亲人。福利院是她的娘家。 曾经,痛苦无助伴随她走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崎岖岁月。刘立国的无情无义,姘头的阴险恶毒,黑道的邪恶淫威,迫使她为了活命装疯卖傻四处漂泊。在我看,柔软的她有点象孤勇者—— 谁说污泥满身的不算英雄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 却敢堵命运的枪…… 在如今最关键时刻,若莹莹果断取消了吉野牛爷的上市资格。她知道,一旦公司上市了,就很容易掉进一个坑,那就是不再安心创业了,而是自我感觉已经“功成名就”,剩下的就是编故事,蹭热点,抬高股价,套现……甚至割韭菜。她不想随波逐流,不想去趟浑水。她只想安安静静躲在温暖的角落里,踏踏实实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四 又一天清晨,我听见若莹莹在低吟着徐志摩的诗——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害相思了?很遗憾,风是无法渗透她的思想。 一天傍晚,我看见一个男士坐在别墅客厅,也是四十出头,高大魁梧。若莹莹与他交谈甚欢。先是谈业务,谈公司的营销和成本,谈吉野牛爷的未来发展方向……慢慢地,话题转入我们女主的感情大事。若莹莹表现出迷茫,毕竟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而那男士则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竭力鼓舞女主大胆去爱等等云云。 夜深了,男士还不肯告辞,倒是若莹莹温柔地下了逐客令,她深表抱歉:“贾先生,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还是回避一下,很遗憾,我不能留你在这里过夜。” “我理解,莹莹。见到你很高兴,希望不久的将来再相会。”男士情意绵绵地。 男士开着宝马一阵风走了,我尾随其后,跟着他来到一栋叠拼的别墅门口。他走上台阶按了一下大门的指纹锁,门开了。我尾随其后一起进去,看见一个人老珠黄的中年女人从厨房出来,卑躬屈膝地招待他:“老贾,你回来啦。我去蒸大龙虾给你吃,我今天去西营里海鲜市场精挑细选的,等着你回来做给你吃。”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帮男人脱下冰丝防晒服。 七月流火,f城的夏天是中国的四大火炉之一,连日来气温高达41度。 “蒸好了拿到我的卧室里来!”男人皱着眉头,冷冰冰的语气如同六月雪,飘洒在女人的心田。 她凄清地“嗨”了一声,就转身到厨房里去了。不料此男人顿时吃了枪药似的,瞬间爆发一团无名火:“你嗨什么嗨!装什么柔弱!你以为你是日本女人呀!” “那——那我以后就说‘是’。”厨房里的女人系上围裙,怯生生地说着。 “看见你的影子就烦!”男人叽咕着走进自己的卧室,这是主卧,里面放着一张胡桃木的大办公桌,床也是胡桃木的欧式造型。 趁着女人在厨房忙碌,男人在办公桌上敲打键盘之际,我们来介绍一下这屋里的男女主角。 这男人是香榭丽榭大影楼的老板贾禾,香榭丽榭旗下有4家摄影工作室,除了疫情,在其他时间里每家都有盈利,基本能维持着公司的运营状态。在当下,这已经很不容易的了。虽然影楼没有受到电商的冲击,但是庞大的网络广告费是压迫各家影楼的一座座大山。 在f城这个省会里,曾经辉煌一时的影楼没有剩下几家了,香榭丽榭历经10年风雨屹立不倒,这是贾老板的骄傲和鼓舞。贾禾的脑袋就像一台机器,日夜不停运转,思索着如何招揽线下线上的生意,如何吸引各个年龄段的客户,如何开展别出心裁的婚纱照、夕阳照、宝宝照、孕妇照、全家福以及情侣照……如何在特殊的日期推出相对应的优惠套餐,比如七夕,白色情人节,520,六一儿童节,中秋国庆,春节以及正月。每个特殊的日子,都是商业炒作的好机会。 影楼这个行业,离不开爱情的华丽广告词。但偏偏他家里,呆着一个他看都不想看的黄脸婆。 此时他专心致志敲击键盘,你别误以为,他的心思只有一连串数字而没有浪漫情调,错了。他爱着若莹莹,他一想到她,眼前似乎就出现璀璨的烟花,一时间赏心悦目,过后便是虚空的灰烬。若莹莹美丽的脸庞只是昙花一现,紧接着便是眼前这无处不在的、到处晃悠的黄脸婆。于是乎,无名火就会常常莫名其妙地迸发出来,受伤的总是那个黄脸婆。 这黄脸婆也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秦可慕。她也曾经青春浪漫过,也曾经有过如花似玉的外表。只是无情的岁月暗淡了笑容,削去了锋芒,磨平了菱角。只剩下一副卑微的躯壳。在无穷尽的藐视中胆战心惊地劳碌着过着每一天。 秦可慕,她四十出头,容颜憔悴,内分泌失调,经期时长时短,经量时多时少。她已经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是他的笑脸,她渴望的是他的和颜悦色。这种在乎与渴望,似乎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惧怕。然而,他已经厌烦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若莹莹如果看到贾禾在家里老婆面前的表现,不知道有何感想。 我是一阵风,我不知道如何把这些场景传输给亲爱的若莹莹,提醒她不要上当受骗,不要自投罗网。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是后来才知道:若莹莹的心早已经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城堡,丘比特的爱箭是射不进她的心。她把万般柔情留给梦幻世界。每当她离开吉野牛爷办公室,驾驶甲壳虫回家的那一时刻,便是从现实世界飞向精神世界。她独处的时间就是在精神世界里遨游。 她虽然会吟徐志摩的情诗,唱刀郎的情歌。但她说过,这都是精神世界里的美丽梦幻。现实再残酷,也不能没有精神世界,不能没有梦想。有梦,才有灵魂,才有动力,才不是行尸走肉。 我是一阵风,是好奇的风。我想呆在叠拼别墅周边,想看看贾禾他们家庭的日常状态,想知道那黄脸婆到底还有什么更让丈夫讨厌的潜在因素。因为世上黄脸婆有的是,也没有个个都让丈夫如此讨厌。贾老板也不象一个专门看脸的男人。 一段时间后,我知道叠拼别墅一共四层,贾禾夫妇住在一二两层,上面两层住着一个神秘的人。这神秘的人天天弹钢琴,并且是在贾禾出门之后弹琴。《献给爱丽丝》是他每天必弹的曲子。 这天他连续弹了两个半小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从《天鹅湖》《梁祝》《茉莉花》《昨夜星辰》《myheartwillgoon》古今中外饶了一圈,最后还是《献给爱丽丝》。 每当琴声响起,秦可慕都会暂时停下手中的事情,倾听着这些天籁之音。她的手会微微颤抖,目光流露出初恋少女的憧憬。我知道,她进入了精神世界,进入了梦幻空间。 我想探个究竟,楼上到底是何方神圣。于是,我一阵风飞上三楼,紧贴着落地窗,看到一个宽敞的客厅,在枝形吊灯下,安置着一个大钢琴,一双灵动的手在琴键上跳跃着,每跳跃一下,都会流淌出扣人心弦的旋律。 我再仔细看看这双创造美妙声音的手的主人,哦,他是一个盲人,是一个独居的盲人音乐家,盲校的音乐老师。他经常出现在央视的大舞台上,手抚着钢琴,美妙的音乐从指尖潺潺流淌…… 在没有弹琴没有上班的时间里,他会摸索着做一切日常家务,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并且通过读屏软件在朴朴买菜app里面购物。每天傍晚,当天边的夕阳璀璨之时,他会拄着拐杖,戴上帽子,戴着墨镜和口罩,在导盲犬的引导下出门散步。每次经过二楼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停顿一下,似乎在聆听什么,似乎在渴望着什么。好多次,秦可慕都会站在自家的窗前,目送着他远去,眼神里充满喜悦的温润的光芒,如同天边晚霞的光芒。 五 偶尔,我也会发现秦可慕悄悄上楼暗中帮助盲人打扫卫生,那是极少数机会,基本上是在贾禾出差或者旅游的时间段。 有一天下午,我看见秦可慕在柔美的钢琴声中悄无声息地擦着盲人家的窗玻璃,动作异常轻柔,让人想到柔情似水。这叠拼别墅小区入住率超低,几乎没有什么邻居。 或许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柔美曲子戛然而止,盲人空洞的目光在空间里搜索,双手微微颤抖,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音也微微颤抖:“可慕!你总算来了!咫尺天涯啊!我和你!” “何老师,能天天听见你弹琴,我已经很幸福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何风,我不要你的客气。过来吧,坐在我身边吧。” 秦可慕放下手中的抹布,轻轻地坐在盲人身边,他伸出手紧紧据住她的手:“对不起哈,每次总是忘记问候叔叔阿姨,他们二老身体健康吗?” “我的父母,都去天国了。” “哦,真遗憾。你是独生女,没了爸妈真是寂寞。从此以后,请你把我当成亲人,好吗?” “你永远是我的亲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谢谢,谢谢。要不是当初叔叔阿姨再三反对,你早就成了我的守护天使。原谅我当时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当时恨他们吗?” “绝对不恨。我当初就没有恨,因为这是人之常情。”盲人接着说,“可慕,每次我听见楼下的他,对你大声说话,我就心如刀绞,恨不得自己替你受苦。”这“楼下的他”毋庸置疑就是指那个贾大老板贾禾先生。 “别这么说,只要我倾听你的琴声,他的唠叨又算得了什么?” “没想到,我的‘弹棉花’竟然有治愈功效,哈哈哈……” “别胡说八道,什么弹棉花,那是天籁之音,是灵魂的翅膀,带着我心飞翔。” “等你女儿大学毕业了,你就放下眼前的苟且吧,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做一股自由的风。不用担心资金,我要把几十年的积蓄放在你手里,让你去支配。”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的。不求轰轰烈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不忍心你受苦。” “老师,我一点都不觉得苦。我对你说过,他那些不好听的声音,不具备杀伤力,根本伤害不到我。” 突然间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着客厅,秦可慕惊叫道:“老贾,你没有去上海参加婚博会?” “没有!”贾禾阴沉中带着一股恶狠狠,吓得秦可慕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倒是盲人镇定自若,他紧紧握住秦可慕的手,这一握使她勇气倍增,她轻轻地抽出手来,轻轻地对他说:“你不要为我担心,一切都不会发生的,放心吧。我先下去,好了,我们回家去。”她淡定地转向脸色铁青的贾禾。 “呸!不要脸的女人!” “贾先生,你不要误会,天地作证,我们之间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何风从容应对。 “狗男女,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私奔吧,兄弟!我放手!” “贾先生,劝你先反省自己,这里有一颗脆弱的灵魂,在你无休止的吼叫声里颤栗不止,我是可怜这颗善良的灵魂,想要保护她。” “保护好你自己吧!大盲人大音乐家!人模狗样的!老牛吃草都懂得挑嫩的,你倒挑了个满脸黄褐斑的糟老婆子!瞎了眼就是瞎了眼!” “不许你侮辱秦可慕!” “不许你侮辱何风老师!” “啊哈!你们俩同心协力异口同声,反啦!怎么啦?!想打架吗?” “贾大老板,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女人,何老师是盲人,我们都是老弱病残,你就是打败了我们,也没有成就感,说不定还要进拘留所。” “秦可慕!你敢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是唤醒你的理智!老贾,既然不爱了,就放手吧!自从你当上香榭里榭大老板,这十年来,你没有正眼看过我,没有暖心的一句话,这些我都忍。想想这十年来,我天天提心吊胆心惊胆战,天天担心你发飙。你会无缘无故破口大骂,你会把我衣柜里的衣服扔出窗外,你会打碎锅碗瓢盆,你会砸碎我的手机!我在你的无名火中煎熬,度日如年,希望今天就是个尽头!”今天的秦可慕简直脱胎换骨,与之前判若两人。 “闭嘴!你反啦!你敢反老子!这里没有你的话语权!” “这里是我的家,秦可慕有说话的权利!贾先生,你请回吧!这里不欢迎吵架骂脏话的人!但你——”何风一把拉住秦可慕,“你万不能回去,为了你的安全。今晚,你住我楼上,我在楼下。” “怎么,这么急不可耐!想在我眼前狼狈为奸?!门都没有!告诉你瞎子!我们这个时候还是合法夫妻,你可不能逼良为娼,你可不要坏了你一世英名!”贾禾气得咬牙切齿。 “贾先生,你用词不当。我是怕你一时冲动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为了避免争端,今晚你们俩最好不要呆在一起。我家灯亮着,监控全开,四面窗户敞开。没有人会在这么开放的环境下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秦可慕,你到楼上去,这里一切我来面对!” “你不用担心!相信我!”感觉到秦可慕犹豫不决,何风坚定地说。 “啊啊啊啊!狗东西!我让你们今晚吃屎去吧!”贾禾象一头发飙的雄狮,猛地冲过来掐住秦可慕的脖子,不料后背一激灵,猛然间无力地松开了手,整个人僵硬在地上。 “何老师,他怎么呢?这下糟糕!都怪我!”秦可慕哭丧着脸。 “被我点穴了,他要过一会儿才能动。不要害怕,不要灰心,心中常常拥抱希望,要相信光明就在前方,就象我一样,始终不相信黑暗。” 秦可慕紧紧握住何风的双手,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可慕,不要害怕。帮我煮下咖啡,等贾先生醒来后,今晚我们三个人彻夜相谈,今晚,是非常时刻,今晚,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是的!”秦可慕坚定地说。 皎洁的月亮悬在无云的夜空。知了在树上歌唱着寂寞,歌唱着对未来的憧憬。未来可期,未来已来。 六 别忘了,我是一阵风,不甘寂寞却又惧怕惊涛骇浪。就象叠拼别墅的那一夜那一慕,实在令我心惊胆战到快窒息了!大家都知道风窒息是什么样子吧,就是闷不做声。 还好,几天后我又恢复了活泼好动的天性。我寻思着想去探望探望精神疗养院里的刘立国和他的姘头。我立马去了,也是在夜间。 我到了精神病院,就碰到刘立国偷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呢,当然是畅通无阻地出了院门。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若莹莹,我敢肯定这家伙是去找若莹莹的麻烦。我现在能做的是尾随其后。 果然是,这疯子没有忘记回家的路,但他一到家门口却畏缩不前,这倒提醒了我,于是我酝酿足马力,发出一声怒吼,结果把他吓得跪地求饶:“我不!我不去撒哈拉沙漠!求求你啦!我再也不来!再也不来!” 月色朦胧中,若莹莹别墅门口又出现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我一眼认出是贾禾贾大老板。贾禾喝过酒,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这下好了,酒鬼pk疯子,我拭目以待着接下来的好戏。万万没想到,这两家伙竟然抱头痛哭。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今晚是碰巧凑在一块同病相怜。 一个说:“臭小子,你从什么时候起,打起我家妻子的主意了?” 另一个说:“刘兄啊,我去精神病院看了你,你疯疯癫癫不认得我,我万念俱灰。我想你那妻子和公司总有一天会落入别人手中,不如我先替你接手。” “看来老弟是真心的,酒后吐真言。我相信你老弟!”刘立国嘴边含着狡黠的微笑。 由于他们又哭又吼声势浩大,立刻引来了巡逻的保安。这新来的保安不知道刘立国是原住民,竟然毫不客气地将两人请了出去。 两人在小区墙外破口大骂,象疯狗一样乱吠了一阵子。还是刘立国脑袋清醒,他拉着贾禾到附近一家咖啡店,我也尾随进去。我是一缕神不知鬼不觉的风,谁也看不见我。 贾禾径直走向落地窗的位置,却被刘立国一把拉住,把他带到楼上的包厢里。我这才肯定,刘立国根本没有疯。我又是第一时间想到若莹莹,想到她将面临的危险。同时也感到自己任重道远,我发誓,我一定要保护好她。你若问我为什么这么爱护她,我说不出所以然。我只知道这是缘分。 此时此刻我呆在包厢里静待他们的阴谋诡计,很遗憾,贾禾一直在鬼哭狼嚎,刘立国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镶嵌在墙面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动物世界,我记得若莹莹很喜欢看动物世界,她非常怜爱食草动物,总是站在它们一方。每当她看到羚羊长颈鹿从狮子的利爪下逃脱,或者水牛角马战胜了花豹,她都会欢呼雀跃,好象在奥运赛场上为自己国家队的胜利而欢呼雀跃,又好象在电影电视里看到好人战胜恶人而拍手称快。人类社会有“邪不压正”的信念,动物世界里没有是非对错的行为准则。它们的日常操作受生存本能的支配。 “我就不明白,她竟然会为一个盲人而抛夫弃子?”贾禾涕泗滂沱泣不成声。 “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盲人音乐家,是优秀的盲校教师,是央视音乐舞台上的耀眼之星!”刘立国嘴角含着阴险的笑意。 “我就想不通,他既然是音乐家,为什么不娶个花季少女,偏偏迷恋一个黄脸婆!” “盲人摸象,全靠手感。再说,你那黄脸婆,身材不错,凹凸有致,还有一双勤快能干的手。”电视里一头大象用象牙刺穿了凶猛的鳄鱼,真是大快人心! “哦……我怎么没感觉到。”贾禾有气无力地说。 “你被我家那个狐狸精吸引了,怎么会去注意自家老婆。” “哎嘿!我命惨呀,这不竹篮打水一场空。”贾禾一把鼻涕一把泪,象个患得患失的怨妇。 “这么说,老弟在若莹莹那里吃了闭门羹了?” “她太孤傲,关键是,她不相信爱情。”两杯咖啡下肚,贾禾酒醒了不少,“刘兄为什么热衷于撮合我和若莹莹,我有点想不通?你那个相好,精神病院里那个女人,她情况如何?” “她一直神经兮兮的。” “这么说,刘兄是没有神经装神经,特意去陪伴那个真神经!这演的是哪一出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是担心情妇家人敲诈勒索?” “担心什么,她是私生女,老妈早死了,没有亲人。” “那你为什么躲在精神病院里?” “一连串诡异的事情,让我感觉那个地方最安全。” 贾禾瞪大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电视里的非洲狮子正扒在斑马的尸体上大快朵颐,满嘴血腥。 刘立国继续说:“所以你小子得悠着点,若大一把年纪,不要被单相思冲昏头脑。”说罢用手在贾禾眼前晃了晃,欲叫醒陷入沉思的他,“你要摸清你爱的对象,到底是天使还是妖精!” “刘兄,你到底经历了哪些诡异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会把我当精神病。总之,她身边有一股说不清的什么歪风,诡异得很,谁挨近谁挨揍。” “有这回事吗?我还去过她家!哦哦,就是你之前住的别墅。” “你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动作,也就没事。” “那刘兄,今晚还在这里说歪风说诡异,它会不会又来找你麻烦?” “说说无碍,你有坏心思它也不管你。只要你没有实际行动,它就跟你相安无事。——影楼现状如何?” “过得去,能维持运营,年终还能营利一丢丢。多谢刘兄,当初要不是你借我资金,并且出谋献策,就凭我一己之力,哪有现在的样子。” “当时你打算买福湾那个破厂房来改建影楼,就被我拦住了。我劝你守住香榭里榭这个能挣钱的大品牌,然后呢,宁可在繁华地段多租几个小店做工作室,也不要砸几千万去买那个偏僻破厂房,结果如何?” “多谢多谢,多亏你指点。刘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小弟实在佩服,感激不尽。” “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刘立国眯着眼斜睨着对方。 贾禾有点窘迫,赶紧说:“刘兄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小弟愿为刘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倒不必。唉,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现在惟一牵挂的是公司和家。” “刘兄想重返以前的生活,这愿望是美好的,是正当的。我举双手支持!这样吧,我尽我所能去做若莹莹的思想工作。” “不要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哦。” “这我明白。” 七 离婚是一件艰难的事,离婚的条件相当苛刻,秦可慕净身出户,大学的女儿也与她断绝来往。她还要答应贾禾的要求,尽快跟何风一起搬离叠拼别墅,此生最好不相见。 于是,两个恩爱的人一起去盲校附近买了一套三居室的二手房,就在那里安居乐业。 秦可慕比以前忙碌多了,那是幸福且有意义的忙碌。她除了照顾何风的饮食起居,还要照顾盲校他的学生们,为即将毕业的盲孩寻找按摩培训机构,为已经毕业的学生组建“透过黑暗看见你”的音乐团队,她自己也成为该团队中惟一一个不是盲人的歌者,在抖音在b站在央视在三坊七巷在青年会广场……处处流动着她美丽的倩影以及队员们身残志坚渴望光明的向上动力。他们不仅演唱团队自创的歌曲和何风老师创作的歌曲,也歌唱经典。所谓经典,就是那些深入灵魂不被时代忘却的精华—— 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 小桥的旁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 嘟……嘟……嘟……嘟…… 阿娇摇着船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歌声随风飘飘到我的脸上 脸上淌着泪像那条弯弯的河水 弯弯的河水流啊流进我的心上 嘟……嘟……嘟……啊嘟…… 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啊!故乡的月亮 你那弯弯的忧伤穿透了我的胸膛 …… 这首歌的原唱是个学识渊博情感细腻的乐坛才子,他是音乐界教父级的存在。他为人低调淡泊名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有众多优秀作品,他尤其喜欢《弯弯的月亮》。那深情忧伤的歌声,穿透世纪的风云,震撼着虚空混沌的心灵。 有次他在评选台聆听《卷珠帘》的时候,他感动得泪眼汪汪,他被那天使吻过的声音深深感动,他被那忧伤深情的美深深震撼。他对艺术的纯情,就象天使对晨星的膜拜。 这样的艺术家很少,何风很喜欢他。因为何风也是一个情感细腻对音乐痴情的人。 影楼的广告离不开抖音这个平台。贾禾有时刷抖音刷到“透过黑暗看见你”的音乐视频,就气得又想砸手机,他气势汹汹,他咬牙切齿,他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却又无可奈何。 他厌恶秦可慕,又不甘心转让出去。就是这个心态让他痛苦不堪。 他爱若莹莹,却得不到她,并且马上还要为刘立国与她之间的破镜重圆来个牵桥搭线! “什么破事!妈的!荒谬!窝囊!这就是我现阶段的人生意义?!”若大的办公室回荡着他的自言自语。“笃笃笃”敲门声响了,“进来!” 进来艺术总监,怯生生地:“贾总你好!你叫我?”总监是三十多岁的小伙,剪着个性的发型,有点象文革时期的阴阳头,区别的是:那个时候是人性的摧残,现在却是个性时尚。 “我说温总监,之前市文明办委托我们公司拍摄的那段环保广告视频,你觉得如何?” “贾总,已经成功了,正在省市各大电视台的公益广告时间段播放。” “成功?你认为成功?” “……”总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注意到细节没有?两个比邻而居的年轻男女,一大早开始一天的低碳生活,走楼梯,乘公交,男的用餐自带筷子,女的喝咖啡自带杯子。”贾禾下意识看了一眼总监,发现他还是一脸茫然,便叹了口气,“温总监啊温总监,这女子也太不厚道了,故意等到服务员把咖啡装在一次性杯子里端了出来,她才亮出自带的杯子。为什么不事先把杯子交给服务员?这哪里是环保?这是浪费!是搅局!这分明是为难人家!”贾大老板越说越起劲,手指头在办公桌上敲得嗒嗒响。 总监老师这才恍然大悟:“那,对不起贾总,那,我去撤回,重拍。” “这不打市文明办的脸吗?撤什么撤?!都已经上台面了,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以后做事留点心眼。” “是!是的,谢谢贾总。” 艺术总监走了,又进来“惟情”工作室店长,四十多岁的美女。 “张店长,‘惟情’接二连三亏损,连续八个月拉姐妹店的后腿,拖整个集团的后腿。” “贾总,实在不好意思,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们确实都在努力,无奈——”店长欲言又止。 “工作室最大的开销是哪一方块?” “广告宣传吧?” “错了,是人工成本。” 店长低下头,贾大老板继续说:“当然,你不是当老板,你的工资与奖金只跟销售挂钩,费用开销跟你无关,店长大人最关心的当然是销售额,因为底薪与绩效都是跟随销售上下浮动。这谁都明白。” 贾大老板喝了一口茶水,继续滔滔不绝:“李摄影师技术如何?” “他已经离职了,哦哦,他工作能力是不错。” “在他拍摄期间。后期选片量很大吧?!那是因为什么?拍摄漂亮,客户爱不释手,才愿意加选照片。” “是的。” “他在客户中间口碑也好,拍摄的时候,在客户面前那叫不畏严寒酷暑任劳任怨,真正把客户当上帝。” “是的。”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离开你?” 店长无言以对。 “是因为他怪僻?爱计较?爱钻牛角尖?并且还要求加薪两千?” 店长低头不语。 “后来呢,他离开了,你急忙从别家挖了两个摄影师顶替他,因为是挖,代价总要惨痛。两个人每个月薪资合计四万五千元,而当时李摄影师工资一万五,他也只要求加两千才一万七。你用脚趾头算一算,45000>17000,还是45000<17000?回答我!” “大于。” “做为高管,一定不能感情用事,一定要海纳百川。这些道理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了吧?!摄影工作室是一门很小气的生意,每个写真订单999元899元699元399元不等,都在一千元以内,实在是没有多少利润的啊——姐!” 张店长走了。暂时没有人再进来了。 贾禾喝了一口茶水,整个人斜靠在办公椅上,两只脚高高地翘在办公桌上。他蹙着眉头凝视着窗外,天空万里无云,f城的三伏天炎热无比,气温高过新疆的吐鲁番盆地。 八 我是一阵风,兜兜转转在这些人中间,尝遍了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那夜咖啡店里,我一眼识破刘立国的阴谋诡计,但我深信若莹莹决不会轻易上当。 这天傍晚,我又看见贾禾来别墅找若莹莹。 在别墅客厅里,贾禾喝着茶,但一改往日的意气风发,而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贾先生,听说你离婚了?真是遗憾!人到中年,只求安稳,你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呢?” “嗨!一言难尽!丢脸丢到国外!今天不说这个,说说你的。” “我?我很好呀!不需要再改变什么了。”若莹莹抬了抬柳叶眉,可爱得象豆蔻少女。 “哎呀,怪我嘴笨,看把你误解的。”贾禾苦笑道,“不是关系到我和你,是关系到你们的破镜重圆。” 若莹莹瞬间浑身颤抖,吓得贾禾连呼带叫:“莹莹!你怎么啦!”他赶紧过去扶着她的肩膀。 “没事啦!贾先生,”若莹莹喝了几口茶水,渐渐沉静下来,“你遇到刘立国了?在哪里遇到?” “在咖啡店。” 若莹莹这次瞪大了眼睛。 “哦哦,你不用担心,他又返回精神病院了。他是偷偷摸摸出来,然后又进去了。” “难道他没有疯?” “是的!装疯卖傻!” “为什么?”若莹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陷入极度恐慌。 “他说精神病院最安全,因为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感觉你身边有一股什么风,让他想靠近你的时候总是遭殃。” 若莹莹的忧虑瞬间消失了,转而哈哈大笑:“这还不是精神病?这明显是精神病。你难道劝我跟精神病人破镜重圆?不厚道!是的,离婚诉讼暂时搁浅,就因为他们疯了,需要我做他们的监护人。所以,名义上还是夫妻。” “刘立国真希望能够回到从前的日子。希望在这别墅里,重新跟你生活在一起。” “你不知道此人阴险残忍的一面,他是黑白两道通吃。要不是我命大,要不是上天保佑我,我早死在黑道的手里。他丧心病狂,他畜生不如。就让他安安心心呆在疗养院里吧,我不会少了他的吃穿用度,包括他的姘头。” “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复他。毕竟,在我创业的时候,他助我一臂之力。”贾禾深感无奈。 “他当时之所以帮助你,也是看上你有个当官的伯父。你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去报恩,但千万不要沦为他的工具。” 贾禾一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边深情地望着若莹莹:“莹莹,近期我们这里干旱,S省和H省那一带却连日暴雨,洪水泛滥,你的‘秋风茅屋’是不是又来了一些灾民?” “是的。” “嗨!”贾禾深深叹了一口气,“真希望能够卸载一切劳累与重担,与你比翼双飞,一起投身公益事业。或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然而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谢谢,你过奖了。我也不是投身,只是匀出一点时间精力去关注一下人间的疾苦。因为我,也是从苦难中过来的,经历过水深火热,深深理解弱者的无奈。夜深了,你该回家休息了。” “家?啊哈,家是一个寂寞。” “以前,夫人在家的时候,应该是很温馨的吧。既然缘分散尽,那就忘记过去吧,找个合适的再婚,一个家是不能没有女主人!” “为了女儿,为了孩子的未来,我不想找别的女人。如今世道,心机女太多了,我见识过很多。” 她站在别墅门口,目送他孤单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渐融入夜色。 次日,精神疗养院院长在电话里向若莹莹郑重承诺,一定会严加看管刘立国,让他插翅难逃。 九 盛夏的荷花婷婷玉立娇艳欲滴,赏花游人络绎不绝。秦可慕搀扶着何风,在夕阳的霞光中漫步西湖。 “可慕,我相信现在的天边一定是绚丽多彩美丽无比,绝不逊色于西湖的荷花。” “是的,漫天火烧云。” “我看不见,但我可以感受到。” “你情感细腻,你用心灵的眼睛去感受大自然的恩赐。你生来就是为了领略大自然的美。不象那个贾禾,情感脾气说话,样样粗里粗糙,眼里只有金属的光芒。” “最近听见你与女儿在电话中相互问候,真为你高兴。哪天叫她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如果贾先生同意的话。毕竟血浓于水,我当初就说了,孩子只是一时冲动,过段时间就会跟你重归于好。” 秦可慕仰望着漫天霞光,沉浸在幸福之中。 “过去,贾先生对你态度不好,会不会因为他有外遇?或者是精神出轨?我只是猜测。”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我因为没有能力管他,也就放手。当时邻居小妹推销保险,我直接叫她进来跟我先生商量,结果都没事,那小妹平时碰到我都是热情打招呼。物业小妹来催物业费,我直接给她贾禾手机号码,也没事的,那姑娘还很尊重我。” “我的可慕就是与众不同,真诚、温柔、大方。” “我有个闺蜜是苦命人,丈夫早死,为了孩子她不肯再婚。有次我请她到家里吃饭。人家年纪轻轻的十几年来都没有接触过异性,乍一见到高大威猛的贾禾,她瞬间脸红、眼神躲闪。我看在眼里,装做不知道,结果什么事都没有。我和她,至今还是好姐妹,说到这,你应该猜到她是谁。我从来不对其他人说主观臆断的话题,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认识你行事说话是有分寸感,是体谅人性疾苦的人。” “猜到了,我跟你一样,充满理解,不会说出去。想问当时贾先生觉察到对方的表情异样吗?” “他没有看到。他对我的朋友都是不屑一顾。” “贾先生没有福气啊,这么豁达大度的妻子硬是被他错过了,反而为我造福!嗨!人际关系中,包容与丑化,平安与风波,往往出自于心胸与一张嘴。爱心,离不开包容与尊重。” “当然,这都是关乎我周边的情况,而他那些我涉及不到的领域到底什么状况,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都没听到有关他的绯闻。嗨!有的人离婚了还是朋友,我跟贾禾永远成不了朋友,是敌对到底。管他呢!只要我没有恨他就行了,我就问心无愧了!” “是!” 看到好人有美满的结局,我欣喜万分。但是呆在谁的身边,都不如呆在若莹莹身边。无论我去哪里撒野,若莹莹温柔甜美的笑容总是召唤着我,呆在她身边成了我永恒的归宿。她在的地方就是天堂。与君相处,赏心悦目。此生此世,愿与君相伴到天涯,相随到永世。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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