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 少男 · 少女
晨。大海。沙滩。轻雾。 太阳撩开轻柔面纱,在凤冠霞帔的簇拥下,渐次展露白亮脸庞。发射亿万金针,雾霭逃之夭夭。 海水明澈起来,由淡绿到浅蓝,到深蓝,流向远方与蓝天无缝对接。金辉闪闪,风帆点点举着阳光在海面缓缓挪移。 近岸,微风嬉戏海浪,柔柔舔舐小小礁石。几只海鸥抖抖翼上水花,奋然起航,飞翔湛蓝天宇。 海天如此壮阔,让一支画笔照单收录在好几张水彩速写中。小小画架支在海边一处不算太高的巉岩上,逆光下,我们看到一个男子手持画笔凝望远方的剪影。 画面切回海鸥。飞翔的精灵们翼翅扑闪,利嘴开合,仿佛衔住了姹紫嫣红的云彩,翼翅平伸,一动不动的滑翔着。可云彩不时挣脱,缓缓飘入波光粼粼的海面、沙滩……一朵幸运的红云印在一袭白色连衣裙上。 这是一位娉娉婷婷的少女,微风轻轻拂动她黑亮瀑布一般的长发,即使伫立风中,也绝对是养眼舒心的动态画面。何况此时她拎一双绛紫色皮凉鞋,赤脚走在沙滩上,轻柔如雪,弱柳扶风。不过那举手投足,一点也不柔弱。时而扬起臂膀,拥抱壮阔的海滨风光,时而轻盈起跳,纤纤玉手仿佛要吊住一缕阳光。 阳光温情地贴在她脸上、身上,还有身后的脚印里,一副不离不弃的范儿。 银铃般的歌声就在这时响起: 我的祖国和我, 像海和浪花一朵。 浪是那海的赤子, 海是那浪的依托。 …… 歌声氤氲在辽阔无垠的碧海蓝天,海鸥时而空中盘旋,时而水里钻钻,抖抖油光滑腻的羽毛,卖萌一般为歌声打着节拍,时而还咕咕回应着,伴奏着。 沙滩止步于一处巉岩。少女穿上鞋,拾级而上,眼看那怪石嶙峋的高坡,坡上有坡,坡外还有坡,层峦叠嶂之中,还藏匿着刚刚溃逃而至的雾霭,朦朦胧胧缭绕着山间小径,曲折、蜿蜒、幽幽飘忽。恍如隔世般宁静。 几乎是一个回环,少女来到了空间距离并不远的又一巉岩,岩上,有同我们打过照面的画架、画笔和画画的人——高个儿男孩。他身着湖蓝T恤,藏青运动裤,雪白运动鞋。危坐山岩上,凝视前方,上身前倾,手执画笔,在调色板上蘸蘸,在画纸上勾勒、浸润着…… 抬头见少女,用嘴角眉眼“画”出一个微笑。然后继续用笔画那峦、那海、那天,还有那灵动飘逸的云雾和追踪而来的海鸥…… 少女酒窝更深了,悄悄近前,绕到他身后,细细打量未完成的画作,良久无声,终于甩出一串轻盈的笑声:“画得好美,好有意境!呵呵。你是画家吗?”。 少男无动于衷,继续作画不辍。 少女走到画架前面,调皮地挡住他视线。少男不得已才放下画笔,看着近在咫尺的玉人儿,这是一对怎样的明眸呀!恰似白银盘里养着晶莹剔透的黑珍珠,里面深湛如海,温暖如春风。目光顺势下移,巡礼在秀挺鼻梁、樱红小嘴、盛着浅浅笑意的酒窝、高挑挺拔的身形…… “看什么看?我说画家,这是你们的职业病吗?” 少男还是不吱声,只是摇了摇头,继而吃力地张了张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哇哇声。 少女眼睛张得更大了,黑珍珠简直要夺眶而出了。 少男离开画架,弯腰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对不起,我是聋哑人,刚才失礼了。 少女摆摆手,从小坤包里掏出纸笔,写道:失礼的是我。我是说你画得太好了。能让我看看下面那几张画吗? 少男一张张翻过那几张速写,少女的明眸里重现了刚刚散步沙滩讴歌海天时的一幅幅图景:那蓝天,那大海,那微浪,那沙滩,那远帆,那海鸥,甚至连自己跳起来的小小身影也成了个活灵活现的点缀。 少女取下画了自己远影的那张,目光久久地流连,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大拇指。然后很有些不舍地搁到画架上,右手的纤纤玉指在画了自己远影的那张上面点了点,接着又点到自己左手,做接画状。写下“可以吗”,连忙递给少男。 “当然。送给你吧,谢谢你喜欢我的画。我冒昧问一句:你能让我多看几眼吗?”写完,少男把画递过来,还递来会话的纸笔。 少女接过画,没有接纸笔,只是静静地站着,很随意的姿势,很专注的神情,很敬业的身姿转换。默契配合着少男用铅笔在纸上勾勒着自己浅浅的轮廓。薄雾趁势挪移过来。为她轻轻蒙上一层蒙娜丽莎式的微笑…… 道别时,少男怯怯地朝她伸出染上斑驳水彩颜料的手,四目对视,少男正欲避开,少女握住了这只手,少男眼睫毛扑闪了几下,把另一只手也轻轻拍了上去。松开时,少女发觉手心里多了一张纸。 纸上五个字:明天再来吗? 少女矜持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少男投来期待的一瞥,少女用明眸接着,良久,轻轻点了下头。 还是那片天空,还是那片大海,还是那片沙滩,还是那处巉岩,甚至还是那一群海鸥,连盘旋的身姿鸣啭的叫声也没什么改变,可“明天”过去了,“明天”的多少个“明天”过去了,支着画架、独立巉岩的少男怎么也等不来少女那娉娉婷婷的白色身影。少男的眉头紧锁了,目光呆滞了,画笔在纸上勾勒浸润涂抹时的动作犹疑了。 他不时地走下巉岩,在沙滩上踯躅着、竞走着、奔跑着、跳跃着,哇哇地叫着,然后又跑回自己的领地——巉岩,拿起画笔,什么也不看,在纸上认真而专注地描绘着……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早已从他的眼眶里沁出,吧嗒吧嗒地滴落纸上。 直到有一天,他的画纸上浓云密布,海浪汹涌,渔船颠簸,海鸥惊慌钻入丛林;画外,他的一个画友赶来拉着他就跑。跑到一个僻静的草棚,他才知道,在海滨永远也等不到她的身影了。 他在草棚里刚刚落座,画友百无聊赖打开他的画夹,顿觉一亮,一个清纯脱俗的美少女立现眼帘。欣赏片刻,一竖拇指,一拍大腿,一敲脑门,刷刷写道:这是我看到过的你最优秀的作品。原来这些天你是为了她?她是我表妹,一个礼拜前遇车祸住院了。腿断了,昏迷不醒好几天,昨晚才苏醒,还是说不清话,只是念叨着“画、画、画”的,原来就是你这画! 一个小时后,这张画出现在白色病房的白色床上白色被子上方的空中,由一双颜料斑驳的手举着。少女几乎像被子一样苍白的脸颊上滚动着几颗泪珠,依然清亮有神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这个来之不易的自己,这个让天意弄得爽约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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