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
| 做生意的二哥从陇上归来，我去看他，见他郁郁寡欢，便邀请他吃饭。我们在一家中档餐馆落座后，服务员小姐将菜递到我们手里，却听见二哥冷冷地说：“点两个素菜，够吃就行。”我笑着对二哥说：“兄弟没有你钱多，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二哥瞪了我一眼，“有钱也不能糟践。”语气中带有一点愠怒之色。 我大惑不解，也只好由他。 “巧儿，我給你讲个真事，你看你能不能写个啥，在报上发发，也算了却我一件心事。”二哥说。我点点头说没问题。 二哥长长吁了口气，缓缓讲了来：这次到兰州讨债，事情还算顺利。当我准备返回时，忽想气你嫂子的那个弟弟了。你该知道吧？年关，从老家逃出来，流落到甘肃西南一个穷山沟里，被当地人收留，成了人家的倒插门女婿。我想去看看他，接济接济，那里还是贫困区嘛。主意定了，我就到汽车站买了票，坐汽车在山路上颠颠晃晃走了七八个钟头，下午四点左右，到了终点站。到那儿，公路便断了，四面全是山。和我一块下车只有五六个人，一散，就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发怔了。 真有点发毛，在这穷山旮旯里，我该怎么走？ 忽然，我看见一个山里人正朝山上走，便喊了一声：“乡亲……”那人扭过身来，我忙问：“到刺儿沟咋走？” 那山里人四十来岁，身板还算结实，只是穿得太破太脏。 “刺儿沟远叻，二十来里路。路不熟，天黑你就赶不倒。天一黑山里就让人怕叻，狼、熊直吼叫叻！”山民的话让我怕了。真后悔怎么想到这鬼地方来。 那山民却咧着大嘴一笑说：“莫怕，我給你带路，天黑前准到。” 我看那山民也不像歹人，便说：“那就谢谢了。我会給你劳务费的。” 山民肯定搞不懂啥叫劳务费，眯着眼望我。我忙说：“噢，就是钱，我給你钱。” 一听钱，山民那浑浊的目光闪出一丝光来。 就那样，那山民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遇到沟沟坎坎，那山民便先上去，然后伸手拉我；遇到有刺的草丛，山民便先用脚将草踏平，再让我过。途中有两条小河，山民不由分说，便将我背起来，踩着水里的乱石，小心翼翼地过去。兄弟啊，说句粗话：简直就比对他亲爹还尽心！ 果然，黄昏，我们就到刺儿沟。那山民说：“到了，我回呀。” 我一面连声道谢，一面问：“老弟，我給你多少钱合适呢？”我原想掏个三四十块給他，又怕人家嫌少不高兴。我看见那山民脚都滲出血来，城里人，不給100元谁干？ 那山民又用怯怯的目光望着我：“真給钱？” “当然，咋能让你白辛苦呢，这一路也够难为你了。” 那山民，双手在裤子上搓了半天，喃喃地说：“那……你就給我……五五……” 噢，他准是想要50元，行，不多。我正准备打开提包取钱，却听到一个胆怯的声音：“给5毛钱，行不？”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瞪眼问了一句：“什么，多少？”那山民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5毛不行……3……毛……” 我听懂了，可就这样一串结结巴巴的话，却如一声炸雷，我心底猛地震惊了，发颤了！天啊，咱在城里，一块钱掉在地下都懒得拾；麻将桌上一扔就是三千五千，一顿饭就是千把块，山里人拉你，背你，扶你走二十多里路，想挣你5毛钱，还如此战战兢兢。那一刻，我真的落下泪来了。你知道，哥再难的事也不会落泪的，可为这山民讨要的5毛钱，哥落下泪来。我掏出一张50元的大票子，塞到那山民手里，转身就朝村里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我听见身后有响声，“通”像什么重物落地。可我心里乱，没顾得上回头。等到了村口，忍不住回头望一眼，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大山？”“不，兄巧儿，我看到的是，那山民跪在山路上，正朝着刺儿沟方向磕头啊，兄巧儿！” 二哥的故事讲完了。 二哥问我：”你信吗？“ 心里很闷，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我信……”（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