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行的蜘蛛侠

老船还行 2024-6-19 10:17 5316次大中小

月，朦胧。灯，璀璨。城，不夜。
某小区高层住宅楼。12层的一户。伏案的她。
　　关了电脑，披上外套，揉着惺忪的眼，走到窗前，打着呵欠，拉开帘子。
　　目光直了，呵欠合不拢了。
　　窗外，一张脸，年轻，却有些灰白；一对眼，圆睁，亮几分惊讶。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两条前臂，黑瘦有红线——估摸是剐蹭出的几丝血痕——依稀可见血珠缓缓沁出。双手紧紧攥着窗沿。两只脚踏在，不，半搭在外墙的细窄水泥棱上支撑身体，以抵挡强大的地球引力。那棱仅有大半个脚宽，位于窗下一米处。
　　“贼呀，抓贼呀！”她边喊边本能地推了他一下。
　　晃了晃，他还是挺住了。
　　“别，别，别，别推呀，美女。十好几层高呢。摔死我，你不怕偿命吗？别大声呀。家家户户都会被你吵醒呢。”
　　“吵醒了都来捉贼不是正好吗？”
　　“我不是贼，不会翻窗入室的。你的，上面的，下面的，所有人家的，都不会翻。”
　　“那你……”
　　“路过。”
　　“路过？骗谁呢你？钥匙串上这把折叠小刀，不是用来撬窗户的吗？”
　　“钥匙串不是我的，是我要给我师父送去的。”
　　“送？层层往上，飞檐走壁，翻窗入室去送？夜行蜘蛛侠吗？”
　　“不敢当。不往上，只往下。从33层窗户往下，要下到地面，好不容易下了二十来层，尽量不惊扰各户。谁知路过这儿，让美女当贼审了。‘贼’可以翻上你这窗台坐一下，让你审清楚么？”
　　……
　　“谢谢美女的窗台，还有可以抓手的窗格，谢谢你不再用审贼的目光看我了。”
　　“贼不贼的，现在还不好说。你老实说下去。”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我那退休多年的师父今天来公司参加夕阳红活动，傍晚聚餐两个小时后，集体看电影。餐后我跟他喝了两杯茶，下了几盘棋。催看电影的声音传来，临走时他老人家忙不迭错拿了钥匙——那是我搁在车间办公室随手把玩的一串废了的玩意——留下他自己的。还好，他不就住我家对面那幢楼吗？我拿着他的钥匙回家，斗了十来盘地主，估摸着电影散场他该到家了，却开不了门。得赶紧送钥匙去。便把他那串儿挂上脖子，就要出门。哪晓得，出门前脑回路奇葩了，把自个儿整懵圈了：一没带手机，二没带自家钥匙，却跑到阳台上浇花。突然砰的一声，坏了，阳台门居然自动碰上，锁了。而阳台外没钥匙压根打不开。于是就……”
  “别说了。说得不错，或者是编得不错。总之，你是被迫客串了一回蜘蛛侠，下行版的。不过，这毕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猜你心里是咋想的：想做回好事，让我从这个窗户进你房，然后出门下楼给我师父送钥匙。可是又担心我未必是君子，进来的话，说不定是引贼入室引狼入室呢。这样吧，你也别纠结了。听我的，把窗户关好，窗帘拉上，放一百二十个心，睡你的觉去。我还是接着做……做啥来着？对了，做你封赏给我的蜘蛛侠，干我的下行活呗。”
  ……
  时空定格了一般：窗没关，帘没拉。人没进，也没下。
  她的手机响了。
“大伯呀，您老怎么啦？您说您和伯妈要在我这儿住一夜？没问题呀，欢迎呀。你们在家门口徘徊两支烟久啦？您拿错钥匙啦？徒弟……他还没给您送来？您说徒弟的电话，您打了，没人接。到他家，门叫不开，也开不开，那串钥匙原来不是他家的。再打他电话，手机在屋里响。应该是回过家的呀。人去哪儿了呢？您担心他什么？几个月前他因公负伤，做过手术的……嗨呀，您说说您那徒弟长什么样儿……我是不认识他，可我应该是已经撞见他了。您和伯母快来我家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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