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棵杨树（八）
人活着的第一要务是生存下去，其次是将自己遗传下去，接着才是好好的生存下去。 她睁眼望着树梢上的天空，枝条都在晃动，原来是起风了。她真实地感觉到了脚部被戳着的疼痛。她坐起来检查，发现一茎长长的蚂蚁草缠在杨树根部发出来的细细的枝条上，风一吹，那枝条的尖儿就刚好戳到她做过手术的伤口上，正是这个魇住了她的梦！她手撑在地上，将屁股往家的方向挪了挪，离开了那根让她做了噩梦的枝条。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我不过是做了个梦，母亲还是母亲，她是不会做这样子的事的，她如果知道她在这里受这样的苦楚，一定会难过的，虽说她那次恶狠狠的打了她，但她不会是她梦里做的这样变态。 “她们都是好的！她们只是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如果知道了，他们早就将我接回家了！” 她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有了点力气。 她望望家的方向，在平时实在不过是一里地，她玩着玩着就回家了，但是现在距离这儿却是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她走上一步都疼痛难忍，更何况还有一里之远呢？ 大路上依然没有人。 “一里地，那么远！” “毋庸置疑，我不过是女娲烦累时，用紫藤在泥和水里胡乱的一翻身，随便就溅落的一个泥点而已。低贱地只是一个泥点子！我来到这个世上，就被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当爹的把我丢进尿罐里，若不是奶奶来，一把从屎尿里揪起我，我早就被溺死了。我总是羡慕小伙伴有爹来犁他们的胳膊，暗地里我希望我的爹也来捞住我的胳膊犁一翻，也希望我的母亲会到南庄上给我喊魂，实际上那表明是做父母的爱他们，可是我，无论怎样他们都任凭我自生自灭！” 她垂头丧气。在地下又躺了好长时间。 风越来越大了，两排长长的白杨树梢都发出了呼哨声，公路上没有一辆车，人影子更没有一个。 她再次坐起来，看到了距离她最近的一棵白杨树。 “一里地其实太远，但我可以不去想它！因为我不能像平常那样一下子快速达到，我在这里盼望的人都放弃了我，指望这些人，我得承他们的情，或是我的父母得承他们的情，但关键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来管我，他们都害怕，他们都认为我是一个将死的人！我这样浑身血迹，又没有父母在跟前，他们肯定认定我是被抛弃了！像许多不好说的父母那样，丢在一个地方，任凭你自生自灭！实际上我只是被一个承诺送我回家的人丢在了这个地方，我的家庭没有放弃我！” “赵老头儿说过，人活着的第一要务是生存下去，其次是将自己遗传下去，接着才是好好的生存下去。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现在我起码明白他说的第一句话，要生存下去，首先就得将自己保存下去，所以现在就是要让自己保存下去，现在我不能放弃自己！” 赵老头是被下放到村子里的，他从哪儿来，他是干什么的，她从不去关心。她只知道，这个人住在二队的牛屋里，就那一间低矮的屋子，老头子却拾掇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总是在屋子外面生火做饭。当然最吸引她的还是他一木头架子的书，他很大方，对她没有半点吝啬，不单书让她看，还给她讲，她刚刚上小学，就从他那里，读听完了《红楼梦》《西游记》那些线装的书。虽说她一知半解，老头子仍然给她讲古今。有一次，她在他的床上稳稳的睡了一下午。这在她是惊讶的，因为他对那些村子里半大以上的家伙们从来都不愿正眼看。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过好他的每一天，村子里的人和外面的人怎么过怎么轰轰烈烈，似乎都与他无关。但她总凭直觉，她认为他总是对的。 “其他的我都不用去想，因为纵使我在这里哭破天，也没有人来救我！我可以想办法来缩短回家的距离，那怕只是一点一点！” “我现在只需要把目标定在那棵最近的杨树就可以了！” 她这样一想，就决定来试一试。她将受伤的右脚搁在左脚杆子上，两手撑地，屁股使劲往前一挪，再收回手来，发觉真是离了她坐了好长时间的地方，这一鼓励真是不小，她的信心被调了起来，她接着开始重复，连挪了五次以后，她发现距离那棵杨树只有一半远了，但同时汗水又滚下来了，因为一直搁在左腿上，左腿也发麻，右腿要一直绷着，右脚就疼。 她再次躺下来休息。 “我可以躺着向那棵杨树！”她这样想，就开始行动，她不能爬，只能仰着，还得将受伤的右脚搭在左腿上，即使躺着行动，还是需要用手撑着地，挪动屁股，一厘米一厘米，如同一只毛毛虫，当身体的后半部分全部跟过来了，你才能再往前迈开下一步。 她到了第一棵杨树！ 这成功给予了她极大的鼓励，她坐起来靠在这棵树的树干上，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对，我做的对！我成功的到达了距离最近的第一棵白杨树！我离我的家近了一棵白杨树的距离！” “现在，我的起点是这一棵杨树！而不是那一棵杨树！这两棵都是杨树，但他们是绝对不一样的！现在，只要我休息好了，我就可以从这个起点开始，爬到下一棵杨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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