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爱情那座城

　　一、于是我关闭我的语言我的心，深沉的悲哀是连眼泪这形式都无法采取的东西。
　　——村上春树
　　
　　去年夏天的时候，李格经历了两件事情：第一，他顺利地考取了某外国语大学的英语本科专业，第二，他和女友昕蔓刚刚分手。
　　他一点也不感觉痛苦，因为不是失恋，是分手。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觉得对方不适合自己。于是，一段感情划上句号。
　　李格的家境不错，经济和精神上都能给予他很多。而昕蔓则是单亲家庭的女孩，父母离婚，她跟随母亲生活。
　　母亲必须外出打工养活她，从小，她没得到过多少家庭温暖。
　　也许因此而产生的阴影，每当李格提及父母和家人时，昕蔓便显得狂乱，暴躁。情绪难以自控。
　　“别和我说这些，我不爱听！”
　　李格不知所措，他搞不懂为什么昕蔓会这样。
　　他们是高中同学。李格性情孤傲，自恃清高。很多女孩喜欢他，但不敢靠近。表面上他让女孩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每天他一个人独来独往，穿西装，留长发。独自去餐厅吃小炒，而不是食堂。
　　喜欢我行我素。
　　李格似乎和这个世界是那么格格不入，仿佛是群体里的异类。
　　餐厅里有很多情侣，女孩依偎在男孩怀里。撒娇，发脾气。男孩一味地迁就着，哄着。
　　李格把这叫犯贱。对于这种事情很是不屑。
　　他的清高与自傲难以估料。不是不希望谈一场恋爱，而是希望女孩能像男孩那样迁就他，追求他。
　　当初昕蔓就是这样得到的他。
　　
　　默默地吃完饭，照例再要了一份，带回住所晚上吃。
　　
　　他不住宿舍，在学校附近自己租房子住。因为同学的鼾声让他无法入睡。况且他不喜欢热闹，嘈杂的环境。
　　很多时候，李格不喜欢说话，亦不参加学校活动，不和同学交往。每天独自一人安静地穿越校园，穿越喧嚣。
　　离他上课地方不远的学生公寓里，有一群和他有关或无关的人在嬉闹，隐隐的，风中还有笑声传过来。李格抬头看看，天空非常的空明澄澈。太阳有些晃眼，明亮得有些偏执。无法治愈般的病态偏执。
　　他至今搞不懂，为什么人们都能那么快乐。
　　李格想，快乐是什么呢？也许这个问题思考起来，就已经不是快乐了。
　　他的心那么重。
　　李格的唯一乐趣就是回到住所，上网，打游戏，还有和高中时期的几个死党聊天。如今高中毕业了，他们都考上了大学，天各一方。只有假期可以碰面。
　　无比怀恋那曲水流觞，青峰晓月的日子。
　　还有——那个女孩，陈清。哦，不能说，不能说。她已经成了李格心头的一颗朱砂痣！
　　毕业前夕的暑假，大家忙着聚会，告别。她考到了南方的一个城市。
　　
　　临行前的聚会，从不喝酒的她倒满一杯啤酒，敬他酒。两个人一饮而尽，什么也没说，一切尽在酒里。
　　酒意微醺的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偷走了手机。回到家，他失声痛哭。这是父母自上学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哭。也许是酒精的作用。
　　
　　因为手机里有他和陈清的聊天记录，长达两个小时的，关于心与心之间的密切接触。
　　其实人生就是在这样的聚散中缓慢向前，谁也无法预料下一个遇到的是谁，下一个离开的是谁。
　　对于这样的事实，李格已经习惯。
　　进而接受了。
　　
　　二、痛彻心扉的爱情是真的，只有幸福是假的。那曾经以为的花好月圆……爱情只是宿命摆下的一个局。
　　
　　―－安妮宝贝
　　
　　一切偶然皆必然。
　　这是苏珊出现在他生活里之后，他深信不移的真理。
　　深夜，他在住所里游戏打得正酣。血精灵和死亡骑士阿克萨斯。他不想睡觉，这样的游戏让他沉迷。
　　血腥。残酷。暴戾。
　　他不记得几点。游戏带给他的兴奋导致大脑中枢无法沉静下来。他失眠了。
　　这时，他看到QQ下面的消息管理器在闪。点击一看，是不认识的一个女孩。请求加他好友。没有犹豫，随手便点了同意。
　　
　　女孩叫苏珊。
　　他轻轻双击她的名字，“Hi。”然后在小窗里看到她的回答，“Hi。”同样的简单和漫不经心。
　　李格问：“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苏珊李格：“哦，是这样。”
　　两个人聊了很久，天南地北。天马行空。
　　就这样开始。李格发觉苏珊如此适合他的胃口，又如此了解他的所思所想。
　　他们继续时而晦涩时而简单的语言。天色发亮的时候，他觉得困了，于是两个人同时下线。没有约再见的时间。
　　他跑去卫生间洗漱，探头去看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脸苍白惨淡，眼睛通红，布满血丝。
　　但心情愉快。其实他害怕的只是被寂寞打败，没有对手。在现实的人群中，他的视线穿越过城市在楼群间的狭长天空，只习惯看天，不习惯俯视。
　　早晨闹表响的时候，他不情愿地挣扎起来，去上学。
　　洗头发，用电吹风吹出发型。然后用男士面霜擦脸。他是这样喜欢追求完美。完美得让人感觉不真实。戴上一副近视眼镜，远看像韩星裴勇俊。
　　跑着去楼下的餐馆买了套鸡蛋灌饼，还有一杯豆浆。草草填饱肚子，又开始了一天无聊生活。
　　“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无目的性，无意义。很困惑。”李格在网上对苏珊说。
　　苏珊答道：“嗯，我知道。其实人生就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很盲目。所以在这个漫无意义的人生中，任何价值都是附加价值，任何意义都是附加意义。有没有，都一样的。既然来了，那就玩儿一趟呗。开心不开心，拉倒吧；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与你有何相干？”
　　李格又说：“看别人都很充实，都很快乐。可是我不能。”
　　“其实你更能。你的家境比他们要好的多，而且你的自身条件也要好的多。”苏珊断定。
　　李格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自身条件好？”
　　“我想象你长的很帅气。身高大约1.90，皮肤白皙，面孔俊朗，喜欢穿黑色衣服，西装，眼神明亮而忧郁。给人感觉很冷漠。其实你就是一个自卑与自负的混合体。”
　　李格无语了。苏珊对他的了解程度让他吃惊。
　　
　　
　　老师讲的课仍然听不懂。有时他感觉这就是浪费，人力和精力，乃至财力。他后悔选择了这个专业，中学的时候英语的语法就很让他头疼，总是倒腾不清，如一团乱麻。大一的时候自己估计差不多都得挂科，但结果是都过了。
　　大学最终就是混个文凭。父母经常这样教育他。
　　混吧，这是命。他信宿命。
　　他很争气，混得有模有样。他天生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学就没让父母操过心。也没刻苦过。没用功过。但考试都能顺利通过。
　　
　　而李格在感情方面却不聪明。父母经常说他情商低。原因是他不会追女孩，不会讨女孩欢心。
　　即使有中意的，也要痛苦着，彷徨着。
　　陈清就是这样一个令他痛苦和彷徨的女孩。不算漂亮，但很文静，很理性的一个女孩。
　　最重要的是懂他－－一个心思缜密而又多愁善感的大男孩。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把友情看得比爱情重的人。有一个女孩我很喜欢，但她是我的好朋友。”
　　苏珊说：“所以，你不敢爱她，怕有一天伤害她。也怕自己受伤。”
　　李格回答道：“嗯，主要是她。”
　　“其实……”苏珊犹豫了片刻说：“女孩有时候要比男孩的内心更坚强。”
　　李格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苏珊回答：因为我是女孩啊。哈哈”
　　李格开始怀疑苏珊的存在。她搜到了他，然后他加了她。
　　只是这么偶然吗？
　　现实生活中，只有陈清一个女孩能这么懂他，适合他口味。还有昕蔓，当然她已经成为他生活内容的过去式了。
　　难道上天会这么眷顾他，特意把这样一个天使送到他面前？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一个如此操蛋的男人，如此操蛋的人生，怎么就峰回路转了。
　　
　　苏珊没上线的时候，他潜伏到她的空间。想进一步了解这个女孩。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苏珊已经产生了兴趣。
　　年龄比他大一岁。和他居住在同一个城市的东城区。
　　聊天的时候，他有一种直觉，确信她和他同在一个城市。因为她曾经说过，她喜欢大海。夏天经常去海边玩，喜欢光着脚去拾贝壳，然后把那些五光十色的贝壳串起来戴在脖子上。她问，“你会游泳吗？”
　　“会。哪天咱俩一块去？”
　　李格试探着问。他很清楚苏珊不会轻易和他见面。但他掩饰不住内心的空虚寂寞和对女孩的好奇与渴望。
　　
　　他开始思念她。
　　
　　下了课，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里。身旁不时地有女孩擦身而过，那些燕语莺声、那些窈窕淑女哪个才是苏珊或者哪个更接近苏珊？茫然地、恍惚地张望四周，校园里大排的樱花树开花了，花瓣随风掉落在他的肩上。
　　他用手拈起它，看着清香的汁液沿着皮肤的纹理在渗透。想起聊天时他曾对她说，我总是把樱花和桃花搞混了。分不清。
　　她笑了，桃花比樱花开的早，桃花的花期在3月，而樱花的花期在4、5月份。桃花只有粉红色一种，而樱花有粉红和白色两种。
　　她咯咯笑着，此时她的笑声就在李格的耳边回旋。清脆的、爽朗的，能穿越他的所有寂寞忧伤的声音。
　　有一次，他们在网上谈到孤独。
　　李格问：“你有过孤独吗？”
　　苏珊回答：“很多时候。”
　　李格似乎对苏珊，又仿佛是对自己喃喃自语道：“每天我一个人走走停停，一个人吃饭睡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和我不相干。当我一个人从喧嚣的尘世里走出来的时候，就会感觉到灵魂在边缘游荡的孤独。就会听见心被孤独淹没的声音。如同涨潮。想逃都逃不掉。”
　　苏珊于是问：“那现在呢，还孤独吗？”
　　李格：“……”
　　苏珊也停顿了片刻，说道：“我知道自己对于你来说是那么轻，你可以将我当做星期日下午的棉花糖一样不时吃一下，调调生活的味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想念我，想念我对你的执恋，想：我遇到过一个热烈的女孩。”
　　
　　那夜李格再次失眠。
　　下线的时候，苏珊主动打出一个“晚安吻”的表情，李格也回应了她。这是他需要分享的温暖一刻，这种感觉使他沉沦。可是他相信自己是清醒的，清醒地投入网络的虚拟和情缘的迷离之中。
　　周末回家的路途中，在轻轨车厢里，他四处观望了一下。突然感觉苏珊就在他的身边，是陌生人群中的任意一个。车厢里的年轻女孩，都是回家过周末的大学生。她们窃窃私语，一律很文静、很淑女的样子。但李格感觉她不会是这一类。她在网上似乎是无业游民，无所事事的散淡样子，而且经常在深夜出现。
　　如果她在这里，她会辨认出他。一个固守自己生活方式的男子。喜欢穿黑色衣服，长而有型的头发。
　　身上穿的那件黑色短袖衬衫还是昕蔓给他买的。
　　由于一句无意的玩笑，李格说昕蔓胖，于是昕蔓暑假到一家24小时餐馆打工。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没有固定的收入。而这一切昕蔓都似乎不在乎。她的目的是减肥来的。月底发了工资，她用微薄的收入给李格买了件衣服，顶着烈日亲自送到李格家。而他连一个谢字都没说。
　　想到这些，李格总感觉对昕蔓有所亏欠。
　　也许苏珊说得对。那天他们又在网上相遇了。
　　苏珊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其实你是个自私的男人。李格不解：何以见得？”
　　苏珊说：“自私的男子才会每天穿黑色衣服，用男士面霜，他只习惯自己的感觉。才会不交女朋友，因为他怕自己害。”
　　
　　“如果我决定和你交朋友，你会和我见面吗？”李格试探着问。
　　苏珊断然回答道：“不会。让我们保持一份神秘感吧。这样挺好。也许我们一生都不会谋面。”
　　苏珊的话像是暗示。那以后，她再没有出现。
　　深夜里，李格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他多么希望看到那个叫苏珊的名字的头像闪动，然而那个头像寂静无声地呆在那里，冲他微笑。这个女孩犹如罂粟一般让他中着毒，在他清醒以后，才发现自己中毒太深，无法自拔。
　　他忍不住点击她的界面，给她留言：苏珊，没有你，我过得很不好。想念你，请你看到留言务必出来见我。
　　听到自己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的声音，孤独的声音。就好像血液在脉管里翻涌。心在滴血。
　　
　　三、失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因为有所期待，所以才会失望。因为有爱，才会有期待。所以纵使失望也是一种幸福，虽然这种幸福有点痛。
　　
　　－－张小娴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李格苦苦地找寻苏珊的踪影。但此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反复点击她的资料，东城区，我要去那里，找到苏珊！他被内心的孤独感和空虚感折磨得几近崩溃。好像一个暴食的人，徒留一个空虚的饥饿的胃。
　　忽然，一个意外的发现令他愣住了：苏珊的空间里，一些往来留言以及信息，好友，完全是昕蔓的那个圈子所能拥有的。这些他很清楚，因为都曾经是同班同学，李格对这些太了解了。他的心往下一沉一的解释就是，昕蔓就是苏珊！
　　不，不可能。虽然李格此时已经开始怀疑，但他仍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怎么会呢，两个人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苏珊是冰雪聪明的一种，邪气而慧黠。昕蔓是质朴理性的一种，诚恳而固执。无论怎样，都无法把两个人合二为一。
　　分手一年多以来，虽然昕蔓的QQ还在，但他们从没有说过一句话。已经形同陌路。
　　唯一的希望就是等苏珊再上线了。李格相信她看到自己的留言，不会置之不理的。
　　一个又一个苍白的日子，李格不知道是怎么渡过来的。当他重新坐上轻轨回家之后，他知道这表明又混过了一个星期。距离昕蔓的出现或许又近了一个星期。这个念头令他兴奋，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如同注射了一剂吗啡。
　　天气渐渐变凉。校园里的樱花树在秋风中飘落大片枯萎的黄叶。人群一样地喧嚣。生活一样地继续。他穿过校园，匆匆朝住所走。
　　顺便在楼下超市买了瓶矿泉水。他咕噜咕噜地喝着，喉咙里发出寂寞的声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遭遇的事情。校园里每天流动着大量的人群。可是他们是陌生的，没有交流，没有温暖。除了苏珊。
　　苏珊，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去找你。
　　时常出入瓦舍尽欢，又对世间烟火之美充满热爱和敏锐的男子来说，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及时行乐的真髓。他内心的孤凉和火焰，即使在时代变迁，流年辗转中，也无法忍受其默默熄火。于是他决定去找寻那座城。义无反顾地。那座城，成为他不羁人生的最后一个梦幻。
　　
　　深夜11点多，游戏打到白热化。他感到精疲力竭。
　　他不想下，他仍执拗地等待着苏珊。跑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些许。当他回到电脑前的时候，惊喜地发现苏珊的头像在闪动。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苏珊直接问：“你找我？”
　　“是的。你去了哪，怎么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李格按捺住激动，也按捺住噗通噗通狂跳的心脏。
　　和他比起来，苏珊倒是显得很轻松，很随意：“呵呵，你想我了？”
　　李格不知道怎样回答苏珊的问话。他心里很清楚，在某一个时刻里，他们相遇了。一样的寂寞，一样的空虚，所以彼此需要对方。可是他并不爱她。
　　他心里还有百分之百的爱，但不属于苏珊，那是属于陈清的。
　　
　　李格鼓起勇气问苏珊：“有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你是不是昕蔓？”
　　“昕蔓是谁？我不认识。”苏珊迅速、果断地否认了。
　　李格仍不死心：“但在你的空间里，我发现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只有昕蔓可以拥有。你怎么解释？”
　　李格的话似乎激怒了苏珊：“够了！我知道你一直不信任我，一直怀疑我。随你怎么想。”
　　此刻苏珊的语气露出了不耐烦，暴躁与狂乱。这种语气李格太熟悉了。苏珊就是昕蔓。他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但他要从昕蔓的嘴里得到证实。
　　李格步步紧逼：“你就是昕蔓！”
　　“是的，我是昕蔓。又怎样？”
　　听了苏珊的话，李格的情绪也似乎失控了：“你骗了我一年多。你知道这一年多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苏珊说：“我只是为你好。怕你孤单。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虚拟世界的人如此眷恋依赖，朝思暮想。而对我，一个活生生的爱你的人却冷若冰霜，无动于衷。你知道我们分手后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是那么爱你。”
　　李格说：“你爱我？你为我好？放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昕蔓，还从未被人甩过，所以我要让你重新爱上我。”
　　李格如梦方醒：“然后再甩掉我是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咱俩分手以来，我一直觉得欠你的，到今天为止，你我两清了！”
　　他咆哮着，完全丧失了理智。他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拿水杯要喝水的时候，打翻了书桌上用来提神的咖啡。他拿起杯子，狠狠抛向对面洁白的墙壁。咖啡的污渍溅满墙壁，杯子摔得粉碎。那凄厉的，绝望的碎裂声，如同他的心碎。不可收拾。
　　他毅然删除了苏珊，也删除了昕蔓。做完这一切，他仿佛感觉自己虚脱了。
　　他疲惫地躺在床上，但没有丝毫睡意。
　　当天色渐渐发白的时候，窗外的马路上偶尔传来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他爬起身，不小心碰翻了身旁的啤酒。
　　自己一夜竟然喝了九听纯生。
　　他打开窗户，呼吸到新鲜冷冽清新的空气。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梧桐的黄色树叶大片大片地飘落。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把脸贴在玻璃上，泪水顺着玻璃窗滑落下来。
　　他不想去上课，只想守着寂寞数伤悲。
　　一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年，命运仿佛总在和他开玩笑。不想得到的，却轻易到手，想得到的，却不能拥有。
　　总是在寻找，总是流离失所。
　　
　　但无论怎样，生命里，总要失去一些东西，人才会成长。他坚信这是永远的真理。
　　四年的大学就要毕业了。家里已经为李格安排好出路，让他去澳洲继续读书。但他不同意。他放不下陈清。
　　陈清毕业留校任教，永远留在了南方那个海滨城市。
　　终于有一天，他鼓足勇气，拨通了陈清的电话：“陈清，”他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我想去南方陪你。”
　　“李格，”电话另一端传来女孩甜美的声音：“这句话你让我等好久了。”
　　匆匆买了机票，告别父母。踏上了南行的旅途。
　　那个遥远的海滨城市，此刻就在他的脚下。蔚蓝辽阔的大海，仿佛是一滴泪，是陈清期盼的清澈晶莹的泪滴。
　　直到今天，李格才发现，自己心中的那座城池是属于这里。
　　陈清，我知道那泪滴是源于一种长久的埋藏和蕴蓄。那大海如同我一样，你看海面上微波缓缓，其实在那极深的海底，却凝聚着一直不曾显露的寂寞和忧伤。以及深深的思念。
　　
　　就那么奔向大海。
　　他满身疮痍，满身疲惫；他泪流满面，笑容满面。
　　从一开始，他就努力忍住每一滴眼泪，他以为一切都可以咬咬牙做结局的。
　　
　　然而当飞机降落的一刹那，他终于哭了。
　　“陈清，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