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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四世家之花.宿幻

烬残荒 2012-7-7 17:09 11062
  她的名字叫做宿幻。出生在江南四大世家之一的花家,是二小姐。
  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个人听到江南花家的名号是不心惊胆战的。他们占据黑白两道,为双方杀人,谁出的价钱高,便出手。
  也因为如此,每一代的花家的族长死去,都会招致众多仇敌企图挖坟鞭尸,以此泄恨。所以花家的先祖从不立碑,也从不像其他三家那样有家族墓地的。
  
  (一)
  自小,父亲便告诉我,出生在花家,就注定了一定要会杀人。我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管去杀要我杀的人便好。
  花家的府邸很大,但却冷冷清清,一点也不热闹。仆从零零散散的,很少有新的面孔加入。就算来人了,也一向不安排伺候,最多在洗衣房等打杂而已。
  听说外面,都怕了我们花家。若不得已,是绝对不会来花家做事的,就怕死于非命。因此,就算出再高的价钱,也很少有人敢来。
  
  很小的时候,我都认为:这个家里除了仆人外便只剩下了我们几个——父亲,母亲,我,还有哥哥。
  但是偶尔,会看见有人影闪过,迅速进入那被父亲所禁止的朱雀院,被茂密的树丛所掩盖。我去问父亲,他却只字不言,仅是告诉我,等我能踏出花家迈入江湖的时候,便有资格进去了。
  母亲曾说,我是花家最乖的孩子。不管是多么累的训练我也从不喊苦。她很爱我,也很爱我的父亲,但从不对哥哥表现慈爱,就连父亲对哥哥也从来不露出一丝笑容。。
  有一次,他们说:“宿忘这孩子,没有一点像是花家的。”
  从那开始我才察觉,哥哥的确与我不同。
  
  宿忘不喜欢那些杀戮,从不参与学习炼制毒药。独独只爱调配药剂,捧着医书一看便是一整天。
  记得有一次,父亲一怒之下死掉了他所有的医书,他一声也不吭,直到父亲拂袖离开才慢慢地找出纸笔,将早已背熟的书默写下来。
  ——哥哥很聪明,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很好,是天生习武的材料。只要他肯对习武上心,说不定他早已成为花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杀手。
  
  带大我的老嬷嬷说,宿忘在八岁以前是很喜欢练武的,当时进步的很快,比我还要强。但却在第一次出门回来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开始拒绝练武,专攻医术。
  ——也就是那以后,父母才决定,要再生一个孩子。
  于是,我便出生了。
  嬷嬷不肯说哥哥在出门后发生了什么,她躲躲闪闪的目光和叹息激起了我的兴趣。
  我开始不择手段想要知道当时的真相。但遗憾的是,能够在花家待满十年的人,太少太少。
  
  “哥,跟我比试一下吧。”有一天,我突然对研习医书的宿忘说道。
  “你说什么傻话呢?”宿忘笑了笑,不予理会。
  “我是说真的,哥。如果你输了,你要告诉我一件事情。”
  宿忘合上了书,依然笑着,那样清澈的笑容曾一度让我认为哥哥是天底下最俊美的人。
  “傻丫头,你要问什么就问吧,何必要通过比武呢?”宿忘说道,“哥哥自然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啊。”
  “那你告诉我,哥。十二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刹那间,宿忘的表情凝重了起来,笑容僵在脸上,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却失了色彩。
  “宿幻,这件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提,一个字都不要说。”他慢慢道,声音毫无温度。
  我突然冷冷笑了起来,“宿忘,你是在害怕么?”
  哥哥有些震惊地看着我,“宿幻,你说什么?”
  “宿忘,你在害怕。”空气中,我的声音是如此的斩钉截铁,将刚才孩童的率真完全抹去,“你害怕面对过去,害怕面对曾经。难怪你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宿忘,你是花家的耻辱。”
  宿忘怔怔的看着我,忽然又笑了起来,“宿幻,这就是我不想练武的原因。你看,你曾经对我的依赖和眷恋被习武的冷酷磨得一点也不剩了。
  “八岁的时候,我坐在马车里第一次离开府邸。那个时候真的很兴奋,隔着帘子向外张望。然而大街上的人一看到马车便迅速躲了起来,各家店铺也纷纷收拾东西,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本来热闹的集市立刻改头换面,十分萧条。后来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我去问他,他十分惊恐地望着我,对我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哥哥的眼神迷离了起来,将那番求饶模仿的惟妙惟肖,颤抖着,恐惧着,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花家只会杀人,若不逃得远远的,一定会被杀掉……他还不想死,不想死……”宿忘垂下了眼。
  气氛霎时凝固了。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改从医术?”我问道。
  “对。”宿忘并不否认,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金钗,递给我,淡淡笑道,“宿幻,今天是你十二岁的生辰,这只金钗给你。作为哥哥送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吧。”
  十二岁。金钗。
  ——那,就是我的金钗年华。
  
  宿忘缓缓离开我的视线,那冰冷的金钗在我手心,将我仅有的温暖吸去。我拼命把它握住,控制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直至让钗尖划破了手,滴下了猩红的血液。
  “好温暖……呢……”我的血饱含着体温,烫的将寒冷散去。
  ——真的,好温暖。
  
  (二)
  六年后。
  
  父亲死了。最终还是死在了仇敌的疯狂追杀中。曾经得罪的仇家和在一起,一在城外的林间截杀了刚刚完成任务回来的父亲。
  拼死逃出来的下属只来得及通知我们去收敛尸体。
  父亲死的很惨,即使断气了,尸体也不曾好好留下,被摧残得面目全非,血液被放干,成了赤溪,汇入了林旁的泉里。
  而这种杀人的方法,是我惯用的之一。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不过是,我喜欢鲜血给予给人的热烈,还有滚烫。
  我爱的烈性毒药——那种折磨得人恨不得立刻死去的毒药也被用在了父亲身上。
  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步入江湖。黑白两道,人人都听说过“花宿幻”的大名,无人不为这三个字而惶恐。
  我的父亲很骄傲,这让他在其他三大家族族长面前风光了好一阵子。但是现在,他死了。
  母亲说,父亲一个人到奈何桥上,一定会很寂寞的。
  于是,在父亲过世三天后。她便丢下了我,随父亲去了。
  ——我,花宿幻。成了花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族长。
  早在那之前,我便进入了朱雀院,看清了一切。那里没有任何我儿时曾经幻想过的美好东西,惟独只有更加迫人的冰冷和杀意。
  除了朱雀院里精通武艺和毒药的杀手们,花家再也没有人能够与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了。
  他们与我一起,为父亲报了仇。以更为残忍的手段杀死了参与截杀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家族。
  花家做事从不牵扯到不相干的人。
  我第一次违背了祖训。
  
  “小姐,忘大夫在门前请求进来祭拜父母。”某一天小憩时,婢女忽然低声来报。
  “告诉他,不用来了。花家是什么规矩他都知道。”我淡淡回答,说罢便起身准备回内室。
  “可是小姐,他还说有事想与您当面谈。”
  我停下了脚步,冷笑道,“是想让我多杀几个人给他医庐增加病人么?告诉他,我会这么做的。”
  
  六年前。宿忘正式对父亲说,要脱离花家,成为一名医者,悬壶济世。气得父亲将他从族谱中除名,什么也没给便直接赶了出去。
  从那以后,宿忘便宣称不再姓花。似乎真的要从骨子里剔除属于家族的一部分。他在花家对门开了一间医馆着手救治伤患。因为偶然救治了一个被花家秘制毒药所伤、濒临死亡的人而声名鹊起。
  从那以后,只要我们用了毒药,人人便知该去那个忘大夫那里诊治,不管是什么病他都能治好。
  这让父亲曾经气的吐血,但又从不让朱雀院里的杀手去找宿忘的麻烦。
  父亲说,花家就算以杀人为生,也是有头有脸,从不做这种市井无赖干的勾当。
  
  每每我出去,总能看到对面的医庐前大排场龙,这群人似乎什么小毛小病都要过来看大夫,甚至还有许多富家千金赶来排队,只为求得机会能够与宿忘面对面,近距离地看他的微笑,然后抚着胸口犹如东施般抑制心口跳动的狂喜。
  那一副副贪婪的嘴脸令我恶心不已。
  ——我差点忘了,我的哥哥宿忘,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
  
  “你好啊,宿幻。”有一次路过他的医庐,只见宿忘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对我打招呼。
  记忆里,那明澈的笑容成了面具,在他脸上凝结,再也去不下来了。从他如琉璃般的眸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宿幻,你越来越美了。”他笑道,“在江南,没有女子会比你更美了。”
  
  我坐在了梳妆台前,大大的铜镜清晰地映出了我的面容。
  “宿幻,你是花家最美的孩子。”母亲曾经感叹着对我说道,“比娘年轻的时候还要美。”
  “是么?”我轻轻一笑,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的金钗——那支做工精美,小巧玲珑的金钗。
  曾经我的手勉强才能将它握住,而现在,它就如同一件艺术品,只能于手间把玩。
  
  (三)
  杀手的直觉往往是最敏锐的。
  在夜晚,当我于凉亭赏月之时,常常会觉得有人在不远处看着我。但当我迅速闪离准备去擒住他时,他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来过的样子。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这是幻觉,但是那样的一种强烈,迫使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去追逐,终究一无所获。
  熟思多时我才想到:要么是这个人的武艺在我之上,要么便真的是我出现幻觉了。
  我很快打消了第一个想法——这个江南,没有人会比我更强。
  
  宿忘要成亲了。
  女方是寻常百姓,没有显赫的身份,然而却长得十分可人。经常挽着宿忘的胳臂到街上,买胭脂水粉等一些小女子喜欢的矫情玩意。
  每每出现在街上,总会引来许多人的祝福。
  他们的忘大夫,他们的“再世华佗”终于要成亲了。
  
  “小姐,对面的医庐送来了请柬,明日忘大夫要和苏小姐成亲,邀请小姐前去喝喜酒。”仆人递上一张红纸,那银钩铁划分明是宿忘的笔迹。
  
  宿幻,明日我要和瑶儿成亲了。请你过来喝喜酒吧。不然,男方没有一个亲人参加,怪冷清的。
  宿忘
  
  “哼,这也算是请柬么?”我毫不犹豫地将它移到了烛焰上,看着它被火苗吞噬干净。
  
  然而第二日,我依然去了医庐,却穿着一身白色。
  宿忘在这里人缘很好,几乎所有人都来参加他与苏瑶的大婚。当我出现在医馆大门时,他们自动为我让出了路,似乎惧怕我会对他们不利。人群中,除了百姓外,还有曾被我花家下毒、经过宿忘救治而活下来的。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着惊恐,甚至还有厌恶。对于我的一身白色,意见颇多。
  “宿幻。”哥哥穿着大红的礼服,站在我的面前。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然而不知怎么的,我总认为他没有要结婚的喜气。
  “忘大夫,承蒙你的邀请。”我客气回答道。
  宿忘并不介意,“来,这边坐。”
  将我招呼坐下后,他便带着一群人,去迎娶新娘了,留给我一个安静的医庐,还有一壶碧螺春。
  ——宿忘居然还记得,我最爱喝的,便是碧螺春。
  
  门口敲锣打鼓,看来新娘已经到了。
  一群人万分激动地将新娘迎了进来,那个女人竟然没有戴喜帕,将脸完完全全露在了外面。
  那张充满高傲和自豪的脸,带着我最讨厌的笑容,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似乎在宣称,她已经是医庐的女主人。
  “宿幻,这是你嫂子。苏瑶。”宿忘笑着将她介绍给了我,作为礼貌,我站起身来,准备微微点头示意。但是却没想到,这个嫂子的眸中居然闪过了一道恐惧,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惊讶。
  ——看来,除了宿忘外,每个人看到我都会怕的啊。就连这个成为我嫂子的人也不例外呢。
  我顿时没了兴趣。
  
  新人从我身边走过,人群簇拥着他们,带着美好的祝福向前走去。我的一袭白衣在这片火红之中是那么刺眼,而那片红色热烈得快要将我灼伤。
  “一拜天地——”礼官拖长了音。
  忽然间,有什么蒙住了我的眼。
  ——是沙子么?
  “二拜高堂——”我忽然又想起了父亲,还有母亲。其实他们,也曾经对宿忘微笑过的啊。只不过,我从没看到过罢了。
  “夫妻对拜——”
  有什么从我脸颊上落下来了,湿湿的。我突然觉得,整个天下都要在这一刻崩溃。那种铺天盖地的刺痛锁住了我的心,痛得窒息。
  “送入洞房——”
  结束了。
  
  新娘子被喜娘送到了新房。而宿忘则留下来陪宾客喝酒。
  特意为我摆置的桌子唯独只有我一个人坐着。他们都怕我,不过也好,我也不希望和这些凡夫俗子一起。
  能够和我同坐一张桌子的,只有强者。
  我开始一杯又一杯地喝酒。脸上的湿润早已被衣袖擦干。酒的辛辣和酸痛冲击着,头脑渐渐昏沉。这对于杀手来说是十分不利的——当我醉了以后,任何人都有可能杀掉我。
  ——特别,是在这到处都是仇敌的地方。
  我甚至能够察觉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怨恨。
  “喝那么多,明天头会很疼的。”宿忘站在了我面前,他微红着脸,似乎也喝了不少酒,“等会儿哥哥给你开一副解酒药,回去让朱雀院的人煎给你喝吧。”
  神智已经开始迷离的我,已经无暇再顾及哥哥怎么会知道朱雀院的事情。在他离开去招待其他人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的红袖。
  “怎么了?”他的声音依然和六年前一样,带着磁性,很好听。
  “哥……如果当时我不问你那些事情,你是不是,不会离开花家,不会……离开我?”我哽咽着,问道。
  宿忘的身形僵住了,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我靠着他的背,道,“我跟你道歉,我不该问你的,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真的……我很后悔的……真的,很后悔……”
  借着酒劲,一番胡言乱语从我口中说了出来,也顾不上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那么多人准备看花家族长的笑话。
  “宿幻乖。哥哥带你回去,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以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他的声音充满着诱惑力,恍惚间,宿忘似乎将我抱起,一步一步离开了医庐,走向对面他多年不曾踏入的大门。
  “各位,不好意思。我要送妹妹回去。你们玩得尽兴一点。”
  
  (四)
  我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床边明显有人来过的痕迹,听嬷嬷说,是宿忘将我送回来的。那个时候我紧紧拉着他的袖子,他在我身边陪了我一夜。
  春宵一刻值千金。
  看来我的嫂子,昨晚独自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呢……
  我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冷笑。
  “嬷嬷,让他们送一对玉如意给忘大夫吧。作为新婚贺礼。”
  
  听说,我的嫂子怀孕了。
  宿忘很高兴,整天忙着给她熬制安胎药。好几天看病都不收取诊金。
  
  “洳姬,你看,这就是时间的力量。能够在眨眼间把人拽出很远很远。”我有一次对下属说道,“曾经还能带着我到处玩的哥哥,现在,就要成为别人的父亲了。”
  我冷酷地用着“别人”二字来形容我即将出世的侄子。汝姬轻咳着,提醒我失言。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我皱了皱眉头。
  “是这样,宿幻。”洳姬直念我的名讳,花家的杀手没有等级,只有强弱,“上次我在街上遇到了你的那位嫂嫂,觉得有些不对,特意找人去查了她的底细。”
  洳姬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张白纸,上面画了两个人,容貌完全不似,但仔仔细细一看,面部骨骼的曲线几乎一模一样。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
  “这个是……”
  “苏瑶,或者我应该叫她柳碧瑶。出身西南镖局大家柳氏。其父因三年前保镖失误,遭到对方记恨,被花家杀死。”洳姬面无表情地说道,“想必她知道花宿忘的身份,因此才委身下嫁,看准的便是花宿忘的仁懦。”
  “哼,仁懦么?连花家的人都敢利用,真是够大胆的。”我冷冷笑了起来,“洳姬,把那个女人带过来。”
  
  苏瑶,或者,柳碧瑶,挺着肚子被杀手押着来到了我的面前,不住的哆嗦。
  “柳碧瑶,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我喝了口茶,换了一个坐姿,笑道。
  “宿幻,你,你在说什么……”她仍然不肯承认。
  “柳碧瑶,是我要让人撕下你这张人皮面具你才肯承认,还是,自己承认?”我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细细比划着。
  “宿……宿幻,我是你嫂子宿幻,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有宿忘的孩子……”她急急说道,说着便用手护住了腹部。
  “宿忘的孩子?”我盯着她的腹部,“我亲爱的嫂子,你可知是男,还是女呢?”那明晃晃的利器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折射出了柳碧瑶一脸的惊恐。
  “我来告诉你,好不好……”正当我拿着匕首准备走下去时,门外传来了宿忘愤怒的喊声——
  “花宿幻!你给我住手!”
  宿忘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真不知他是怎么进入花家的。他看到被杀手押着的妻子,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望着他,轻笑道,“我是在帮你好不好,宿忘……”哥哥两个字还未出口,一个巴掌便挥了过来,打得我一时间无了反应。
  “走,瑶儿。跟我回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宿忘说着,便准备带着妻子离开。
  “站住。”我擦去嘴角被打出来的血迹,“宿忘。你竟敢打我。”
  “宿幻,你真是被宠坏了。瑶儿好歹是你的嫂嫂,况且还怀着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
  一时之间,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我看到柳碧瑶正扬眉吐气地对我蔑笑。
  “滚出花家,忘大夫。”我冷笑道,“下次再敢进来,一定打断你们的腿。
  “打到你们,妻死子亡。
  “你给我记住,花宿忘。”
  
  我回到了内室。铜镜前,那张如面具般亦幻亦真的容颜有了些破损。我仔仔细细涂上了药膏,使之恢复如从前一般。
  “你在对谁笑呢?宿幻?”我对镜子里自己,轻轻笑道。
  
  (五)
  那个孩子还是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宿忘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却不肯为他取名。
  “名字当然要慎重点取啊,这关系到孩子一生呢。”
  柳碧瑶也不强迫,只是顺着丈夫的意思来。这一家人和和睦睦,令我不由怀疑洳姬的消息是否准确。然而,朱雀院的人,没有一个做事不谨慎的。
  
  很快便到了父母的忌日。我选了一片空地,遣散了花家所有的仆人和杀手,准备独自给父母祭拜。
  燃香过后,我跪在了地上,面对着虚无的排位。
  “宿幻。”宿忘再次出现。我好不奇怪他会出现在这里。自从他奇迹般的进入花家之后,任何与他有关的我都见怪不怪了。
  “我说过,只要你们一进来,我就打断你们的腿。”我慢慢站起来,“我花宿幻说过的话没有一次是不作数的。”
  他笑道,“是,我的妹妹一向公正。”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嘴角,“还疼么?对不起,是哥哥出手重了……”
  我冷冷向后退了一步,“如果你要祭拜,限你在一盏茶之后就离开。”
  我说罢,便丢下宿忘,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空旷的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简单而朴素,几乎没有一点闪光——除了依然在梳妆台上的那支金钗外。
  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仔细算算,父母去世,也要将近三年了……就连宿忘,都做父亲了……
  
  忽然间,外面传来了吼叫声,甚至还有摔在地上的沉重。
  “花宿幻!给老子出来受死!我看你手下的这一帮喽啰全死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可以跟老子叫板!”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突然想到,一片血溪流淌了开来,蔓延到了花家各处。
  刚刚准备出去,却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
  ——难不成是……
  “宿幻。”宿忘站在了我的床边。
  “花宿忘,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仅仅是一些迷香而已。”
  迷香!我竟然没注意到迷香!宿忘他、他居然敢对我使用迷香!
  “你……你是跟他们一伙的?”我咬牙切齿地问道。
  宿忘并不回答,他俯下身,吻了吻我的额头,“乖,宿幻。好好睡一觉。记得我说过么?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视线越发模糊,在刹那间,竟在宿忘脸上,看到了童年时那样纯粹明亮的笑容。
  ——那样……温暖。
  比鲜血还要滚烫,将花家的寒冷隔绝。
  ——宿忘他,终于丢下了自己的面具呢……
  
  我忽然笑了笑,闭上了眼。朦胧间,脸上一阵疼痛。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了厮杀声,也没有了叫喊,只有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是那样浓烈。
  身体似乎能动了。我下了床,但脸上却是一阵犹如被撕裂般的疼痛。我坐到了梳妆台前——那张绝美的容颜在铜镜中支离破碎。
  一道道刻痕毁了我的脸。
  ——宿忘,你打碎了自己的面具,又破坏了我的么?
  我惨然一笑。
  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台上多了一样东西——是白玉面具,看似是手工制作,有些粗糙。上面刻着两个字:一个是忘,一个是幻。
  宿忘。
  宿幻。
  我细细打理起结了血茄的伤痕,最后,戴上了白玉面具。
  
  花家,一片狼藉。
  尸体横在各个地方,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我的一袭白衣。这样大规模的进攻还是头一次,是花家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我急切地寻找着:宿忘,你,在哪儿?
  哥哥他并不会武功,而刚刚他却出去了。这分明是送死,但是为什么,这些人没有攻进来,而是都死在了这儿?
  
  最终,我还是发现了他。
  宿忘倒在九年前的那个地方,那个我说他“是花家耻辱”的地方。他的容颜依然俊朗,依然干净,没有沾到一点血污。
  我走过去,抱着他,坐在了最初的那个地方,和原来一样。
  “哥哥,快点醒来啊,我不会再说你了,我也不会再问你了任何你不想说的事情了……我陪你学医,陪你去开医庐,不做杀手,不要继承花家……好不好……
  “宿忘哥哥,快点醒来啊,这么多年,你都没送过我礼物呢……那支金钗已经小了啊,不适合我了……哥哥……你快点醒来送我新的礼物啊……不然宿幻就不理你了……
  “宿忘……你快点醒来,你的儿子还等着你回去给他取名字,你还有嫂子,还有好多好多……我除了你以外什么都没有了……你快点起来啊……
  “宿忘……我不会再找嫂子的麻烦了……我会乖乖的……我会听你话的……宿忘……”
  不知多久,我的呜咽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飘渺的,宛如梦呓的声音。
  “宿忘,你知道吗?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花家的人。我不要差你八岁……你知道吗?你总是当我是小孩子……现在,我长大了……我可以做你的新娘……宿忘……”
  
  我一直不了解宿忘。
  我以为他是个弱者,没有武功,脆弱,安于平凡。
  从没想到,他,就是我许多次追逐而没有追到的那个人——那个江南唯一一个武功在我之上的人。
  
  很多时候,当我从不在意到他的时候,他却守候在我的身边。
  很多时候,当我想要找寻他的时候,他却已经消失在我的面前。
  
  (六)
  我去了医庐,看到了柳碧瑶。
  她两眼空洞,无神。怀中的婴儿不停哭着,而她却无动于衷。
  “你料到这样的结局了么?花宿幻?”她笑道。
  “从宿忘娶你的那天我就料到了。”
  “是么……”她垂下了眼,“没错,宿幻。是我召集人马去的,也是我看准了日子,料到你会遣散杀手。你知道吗?宿幻,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的属下被我们以五十人一个的方式围剿,真是倔,到死都不肯归顺于我们。”
  “给我住嘴!难道宿忘的死,也是你的掌握么?”我不由有些恼怒。
  “不!不是的!”她大声叫道,“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杀死他……”
  “他和你的人马同归于尽了。柳碧瑶,你还是下错了一步。”
  “哈哈……”她大笑了起来,“若不是你们花家杀死我父亲!我怎会饮恨至今!花宿幻,一切都是你们花家害的!一切都是!”
  她笑了笑,将婴儿塞到我的怀中,“帮我好好抚养他,他毕竟是你哥哥唯一的骨肉……我虽然恨你们花家,但是却是真心爱着宿忘……真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那一天晚上,医庐对面的花家燃起了熊熊烈火,将整个房子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有留下。
  
  (尾声)
  很多年后,一间名为“花逝”的医庐以绝世的医术名遍了江南,坐镇其中的是一个终年带着白玉面具的女子,名叫幻。而在她的医庐中,收容着许多流浪女子,经过指点个个聪慧过人,是女医者的左膀右臂。
  医庐之中,唯有一个孩子。并且那个孩子,是同女医者一起出现的。那个孩子,名叫昨非。
  
  白衣女子绕到了药园,四下无人时便摘掉了面具——多年的治疗令伤疤好了不少,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迹。然而她却依然习惯带着面具。
  ——宿忘,你当日赠与我面具,是怕我的面容折煞了世人,还是怕我的面容会将自己蒙蔽?
  
  “姑姑,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叫昨非呢?”
  “为什么?但觉今是而昨非。我和你父亲的渊源,就在这今是昨非间了啊。”
  “姑姑,你和我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的父亲是天底下最俊美的人,所以昨非,你以后也会是玉树临风的男子。我和你父亲……是注定此生都不会相遇的人。”
  “此生不能,那就来生啊。姑姑。先生说,人是可以转世的,只不过要喝一碗孟婆汤,只要你不喝,就不会忘了,这样就能在来生相遇啊。”
  风掠过身侧,卷起了女子白色的衣袂,亦如一个幻影,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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