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贩纸客的桃花运

绿洲草根 2012-7-12 22:50 3367
  湘西南洪江黔城,从前俗有“小南京”美称。
  古城狗肠子般宽的街道,四季客贾云集,商贸繁荣。绸缎布匹,鞋帽袜子,金银首饰,钟表眼镜,中医郎中,南杂百货,当铺,染铺,纸码铺……街街巷巷,三百六十行,涌动着一片熙熙攘攘的气息。真个是:“楼台处处人烟广,巷陌朝朝客贾喧。”
  这天,当太阳最后一抹余辉洒进黔城河时,洪江古城街尾马屁股上的“信河客栈”来了一帮贩纸客。
  雪峰山腹地,峰峦竞秀,竹林翁郁,一碧万顷。每年秋后,贩纸客要从雪峰山深处的手工造纸坊,挑上两捆毛边纸,翻山越岭,旱路兼程,赶进洪江古城里贩卖。
  这帮贩纸客五个伙计,身材胖瘦各异,个子高矮不一。年长的已近花甲,最小的也至弱冠。满脸络腮胡的高个子,是这伙人的领头,他说话豪爽,颇具江湖侠义气慨,人称“肖长子”。矮个子圆头圆脑,典型的侏儒身材,说话还带点结巴,人称“矮矬子”,他是“肖长子”的侄儿崽。
  纸码店铺里的伙计在往来熟悉后,总拿他们调侃:“肖长子矮矬子,挑捆毛边纸,翻山越岭赶脚子,卖得两块花边子(银元),瞒着婆娘逛窑子”……。每当店伙计边结账边说这顺口溜时,肖长子总是笑呵呵:“哪能去做咯号事哟!”显出一付宽容随和。
  其实,店伙计说“瞒着婆娘逛窑子”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这洪江古城里,烟馆妓院开得也不比当铺染铺纸码铺少,而往来于此贩卖货物的客贾,又常常泡烟馆钻妓院,租妓女陪床烧烟。只是说这伙贩纸客去逛窑子,却实在是有点冤枉他们。贩纸客这些挑到洪江城里的毛边纸,在乡下造纸坊里,要经过多少道手工才能变成纸,更何况爬坡过界,几多汗叭水流,才卖进洪江纸码铺里。换得的几块花边光洋,贩纸客拿回乡下家里,要派上几多的用场。他们哪轻易舍得花掉自己的血汗钱呢。
  二月春上天,雪峰山里人,砍下嫩竹伐成竹麻片,趁湿投进料凼里,洒上一层白石灰,再灌水浸泡几个月。等嫩竹麻被石灰水浸烂了,便把它捞洗起来放到料池里,然后光着脚踩烂成纸浆,踩纸浆的同时,还要掺些从树上采下的青滑叶。这青滑叶汁能润滑纸坯,能使纸张脱离粘连。踩烂的纸浆再要放进灌满水的长方大纸槽里,反复搅拌过后,操纸匠双手端着细密的纸帘子,从纸槽中荡涤出薄薄的一层纸浆,滤干水后,轻轻压上纸坯,再掀起纸帘子……
  一坨湿纸坯,又要放在纸榨下进行压榨,直到将湿纸坯榨至七八成水干时,操纸匠才将纸坯头用竹刮子刮松,然后扯起一张张半湿不干的毛边纸,糊上烘焙墙。这烘纸墙是“人”字型,墙两面用“三合泥”糊得油光水滑,烘纸墙下面两头烧着木柴地道火。烘墙的温度非常高,摸上去能烫伤手,纸张糊上后,操纸匠拿着棕刷把轻轻将纸张抹展开,烘过几分钟,纸张便自行干燥剥落下来。操纸匠也就一边糊纸,一边捡纸,忙得喘不过气来。
  经过繁多工序造出的毛边纸,既可印刷线装古本书,又可习练毛笔字,还可用来作祭祀的冥钱纸。总之,无论城里乡下,官府百姓,都拿它有着很多的用途,因此它自然是行销货。
  洪江古城里,有着专门收购毛边纸的纸码铺。店铺老板收购后,又将一捆捆毛边纸贩运到更远的大城市里交易。
  今日,贩纸客从雪峰山竹窝里走来,他们住进了洪江古城街尾马屁股上的“信和客栈”。
  店老板姓顾,人称常德顾皮匠,是肖长子这帮贩纸客往来落店的老房东。顾皮匠早先十多岁,就随父亲从常德地方来这洪江做皮匠活。他父亲为他攒了些银子后便去了世。顾皮匠用父亲留下的银子,从窑子里为一位从良的妓女赎身出来娶为妻子。顾皮匠从此也改了行,带着老婆秀花开起了这家“信和客栈”。
  顾皮匠两口子倒也恩恩爱爱,后来生下了一位宝贝千金,夫妇俩替她取名顾盼娣,本是想还生个崽伢子,可后来一直没有如愿。因此就将顾盼娣视为掌上明珠,百般疼爱呵护!
  顾盼娣这位宝贝千金人长得秀气,自小爱嬉闹,顾皮匠夫妇对她疼爱有加,任其在街坊孩童中间玩耍。待她长到十来岁时,顾皮匠夫妇觉得不能让女儿在街坊孩童中混杂了,可这时却再也管束不住这位宝贝女儿了。许多回刚将她从街坊中找回家,转眼间,她又跑到街坊上去了。无奈之下,顾皮匠只好狠心将女儿锁在房间不让出来,一日三餐都由老婆秀花送饭进房给女儿吃。
  这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般好”。顾皮匠家的烦心事,突然一下接踵而来,先是顾皮匠的房事不行了。他五十刚过,就出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每次老婆秀花亲热着撩拨他的欲火时,他却全身软绵绵,一点也打不起精神。就算秀花百般耐烦为他摆弄起下身那劳什子,可等他一上秀花身,没几下又软瘫下来。就为这件鸟事,老婆秀花变着法子跟顾皮匠吵闹,把他身上揪捏得青一块紫一块,而顾皮匠也只好忍气吞声,打脱牙齿往肚子里咽。
  随后是锁在房里的女儿,从开始时大哭大闹,到一声不响,到最后变得目光呆滞了。这下顾皮匠夫妇可慌了神,到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为女儿治疗,可就是不见半点效果。心灰意冷的顾皮匠,觉得万念俱没,于是万事不管,丢下老婆,丢下女儿,丢下“信和客栈”,一头扎进烟馆里吞云吐雾去了。
  秀花先是想把顾皮匠从烟馆里拉回来,可任她招数用尽,顾皮匠就象水流浮草再无回头,转而想赶紧托人替女儿找个婆家,当作一盘水泼出去。可人家听说是位不吭声的闺女,疑心变成了个哑巴,因此没人愿娶这门亲,这事一拖再拖,女儿顾盼娣也就变成了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秀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自怨自艾自叹命苦,独自撑门面。
  秀花见肖长子这帮贩纸客进了店,脸上灿烂得象朵山茶花。拖着长长的笑腔招呼:“哟,肖大哥又挑脚子财来了,受累受累。”肖长子放下挑子,解开罗布腰带,边擦边笑答:“发财发财。”这些每年往返几回的贩纸客,是“信和客栈”的常客,一来三五个客人,住下来少不了两个晚上,比起那些零散客,秀花当然乐意招待。她说笑着,麻利地边用青花瓷碗替每人面前洒了一遍茶。
  喝过茶后,店伙计替这伙贩纸客端上饭菜,两碗红辣椒炒“洞庭湖刨花丝鱼”,两碗“酸辣椒炒豆腐”,一盘“芷江鸭”,五斤洪江“包谷烧”酒。他们五个贩纸客每人各自往碗里倒上大半碗包谷烧酒,互相碰碰碗,又各自就着盘里的菜,放心喝起来。他们不用客套,也不用猜拳行令,他们喝酒是为了活络筋骨,驱散挑脚赶路的疲乏。一会儿,有两个喝得快吃得也快的贩纸客,放下碗筷就去房间自己的床铺上歇息了。稍后,矮锉子和另一个伙计也丢下饭碗,上街去看西洋镜把戏去了。
  店里就剩下肖长子独自在喝酒,他喝酒喜欢浅斟慢酌。仿佛要把人生的甜酸苦辣和着碗里的酒,一口一口嗯进肚里,一点一滴融入心间。秀花看到肖长子独自在喝酒,就走过去陪他聊起话来。
  秀花自从老公那档子事不行以后,又加上女儿变成了哑巴样的人,心情就变得格外的坏,她时常莫明其妙地朝店里的伙计发睥气,有时又闷闷地一句话也不想跟人说。自打顾皮匠整天整夜扎进烟馆以后,她更加感到孤独和寂寞。她满腹的愁绪苦闷,此刻正好可向这远道而来的熟脚客倾诉,她把他当做自己人生的知已。说到动情处,顾秀花又特意跑去伙房炒了一道“腊豆腐干”出来,自己也端个小酒盅陪着肖长子喝起酒来。
  肖长子虽年近花甲,但身板硬朗得赛过三十多岁的壮汉,他经历过很多世面,扛过木,放过排,还被抓过壮丁,他是从军营里不顾生死,才得以逃走回来。在雪峰山腹地一带,他为人豪爽,很有人缘,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他也是性情中人,也能下得赌场进得烟馆逛得窑子,而且骨子里也不乏那种走南闯北人的谨慎与狡黠。
  肖长子端着酒碗抿了一口,眯起眼怜惜地对顾秀花说:“妹子,你这长久过日子,也不是个事呀?”秀花叹了一口气:“怎不是这样哩,可又有么子法呢?”肖长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妹子若不嫌我上年纪,我可宽慰得你的心。”
  “嫌你个尸,你个铁公鸡,舍不得半个铜毫子,个个若象你咯样,窑子怕要关了门。”秀花知道肖长子在打她的歪主意,可心里却又有几分顺水推舟,两个人心知肚明,说起话来也就直奔了主题。
  肖长子也是明白人,知道好事有了眉目,便仗着酒劲豪夸:“妹子你莫小看人,我也是冒遇上中意人,遇上了可心的人,我不敢说花掉两捆纸钱,花一捆纸的钱,我还是不在乎它。”
  秀花见肖长子上了劲,又故意讥讽他:“讲你是铁公鸡,你还不服劲,又想上女人身子,又舍不得一块花边子。你说两捆纸只舍得花一捆纸,我看你花一捆纸价钱,就只能挨点屁股边边。”秀花心想,你这吝啬鬼,又想要快活,又不想花银子,我就要你花掉两捆纸钱,到时让你尝点味道,挨点屁股边边,叫你挺不住了时,你就得老老实实再加一捆纸钱,秀花是窑子里出来的,深知得风月场中男人的软肋。
  肖长子也是个认死理的倔强鬼,他心想,我就只愿花一捆纸的钱,挨点屁股边就挨点屁股边,反正也尝了你个鲜,总的还是划算。一场男女之间偷情的皮肉交易,就在他们两人随意的说笑中和各自心里的算计中谈妥了。
  深夜,洪江古城街市灯火渐次稀少。
  秀花躺在古色古香的雕花床上,单屉床头柜上点着一盏光亮昏黄的美孚灯。
  这张大床是顾皮匠为了娶秀花特意从老家常德定做过来的,老紫樟木料做的床架,配上精致的雕花板,花草鸟鱼刻得栩栩如生。床架上挂着的麻布帐子撩开半边,大红印花被遮住秀花下半截身子,蓝花布无袖短褂裹着她胸前略嫌松驰的两个大麻袋。
  秀花依着鸳鸯荷花抱枕,没有一点睡意,她也不想睡。她在等肖长子来践约。酒饭间,话虽没讲烂明白,但她猜想肖长子走南闯北,也该是个通达明白人。她想起自已打脱身窑子后,一直规矩从心,要不是家里那死鬼成了皮软货,整天一门心思泡烟馆,丢下万事不管,让她受冷淡。她也不会再挑这不光彩的旧行头。眼下,自己心绪纷乱,若谋得他肖长子两捆毛边纸钱,又毁了她秀花这后半背子的贞节清白。她心里矛盾着,辗转反侧,熬在这深更半夜。
  肖长子喝完酒吃完饭后,刚好矮锉子两个伙计也回到了店里。肖长子便催促他们洗了脚澡上床歇息。他自己也洗了脚澡上了床,可心里想着那档子事,自然也没半点睡意,躺在床铺上,摸索着卷起喇叭筒老旱烟,一根接一根熏得房间烟气呛人。
  鸡刚叫了头遍。
  肖长子假装夜尿爬起床,轻脚轻手开了房门,又悄悄掩上。他沿着客栈楼的走马廊,摸到秀花房间的花格窗户边,轻轻敲了二下。秀花知道是肖长子来了,一口吹熄美孚灯,翻身溜下床,惦起脚踩拢房门口,拨动闩子,拉开半边门,将肖长子让进了房间。
  秀花回到床沿边坐着,在黑暗中埋怨肖长子:“你个死猪脑壳,隔咯久才来,害我等你老半夜。”“嘿嘿,几个伙计冒有睡落觉,我得遮点耳目哩。”肖长子心里有点歉疚,摸黑温情地搂着秀花,屁股就着床沿坐了下来。
  两人亲热地相拥着,肖长子长满粗茧的蒲扇大掌,不断地摩娑着秀花的头发,嘴巴鸡啄米般在秀花额头上面颊上乱蹭。顾秀花被他的络腮胡子扎得又痒又痛,心喘气促。松开抱着肖长子腰的双手,偏着头推了他一把,“你是真心待我么?”
  “妹子莫多心,我当然真心待你哩。”肖长子此时胯下发热,嘴上胡乱答应着秀花的问话。两只手急忙解脱秀花的无袖短褂,接着又扒脱她的绸缎紧身裤子。
  此时,秀花也有点情不能自持,她扭动着身子,觜里含含混混地:“那你,那你讲话要算数,一捆纸只挨个边哩。”“好哩,好哩,我就只挨个边。”肖长子一边答应着,一边在秀花下身处轻轻抚摸,细细拨弄。他仿佛回到了乡下造纸坊的细活儿上,正在细致地撕起湿纸张,然后小心地糊上烘纸墙。
  秀花领略了多少男人的粗鲁率性,但却头一回遇到肖长子这般慢条斯理,欲火撩人的折磨。她似乎有点支撑不住了,但又还是想要肖长子加一捆纸的价钱。她装腔作势地催促肖长子:“你快当点哩,要玩咯久,就加捆纸的价钱,放进去算了。”“那还是咋讲就咋做,讲好一捆纸的价钱,我就只挨点边。再说,我也得留捆纸钱,回家好向婆娘有个交待呀。”肖长子老谋深算,耐着性子,故意磨磨蹭蹭。玩着欲进还退,欲擒故纵的手法,就是不肯深入秀花的体内。
  秀花已经是到了欲火攻心,情不能自禁。她死劲地匝紧肖长子的腰,急不可耐地哀求:“你快点放进去呀,我不要你加一捆纸钱了。”等了一下子,肖长子还是没有进入她身体的举动。秀花急得拼命咬了肖长子一口:“你是想憋死我呀,你个短命鬼,我熬不过你,我服你了,我冒要你加一捆纸钱了,连你愿出的那捆纸也冒要了。我身子归你了,我也归你了,我求你了……快点呀!”到了这时刻,肖长子憋着的那股劲松了。他心中犹如放木排下滩时,顺势而下涌起的那分快意。他不顾一切地压向秀花胸脯,他终于征服了她这个女人。
  翻云覆雨过后。秀花依偎在肖长子怀里娇嗔着,她说要过女人该过的日子,她不想再跟家里那软包子烟鬼过下去了,她要肖长子带她走,带着她那哑巴闺女一起走。
  肖长子默默地想了很久,最后狠狠劲:“那好吧,你们母女两个都跟我走,去我那山窝里,你们母女俩住造纸坊里,我把矮锉子那侄儿崽,替你做上门女婿,山里虽比不得这洪江城里闹热,但只要有吃有穿,你也过得一辈子,你就作我的二婆娘吧。”
  雪峰山那帮贩纸客从洪江返回后,山窝里便又多了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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