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梦
| 一、悲惨童年 晚清，江南水乡的一个小镇，一户世代经营丝绸的人家，和许多人家一样，有着深墙大院，他们的宅子后院都紧邻着河水，有着用石块堆砌起来的河埠头。 “洗得这样慢，想找死啊？你有没有长耳朵，让你去抱孩子，你耳朵聋了！动作这样慢，看我一脚把你踢到河里去！”一个身材矮胖，身着藕粉色镶着绿边的斜襟缎子旗装，稀疏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满脸横肉的妇人站在河岸上双手叉着腰，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只见河埠头弯着腰洗衣服，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女孩立即迅速将最后一件衣服漂洗干净，轻轻地回道：“娘，我这就来……”。 “谁是你娘，你娘早死了！就是你这个丧门星，都是让你克的，你看，本来好好一户大户人家，那样的有钱，你一生下来，全家就败了，我是心肠好——收留了你，要不，你喝西北风去，或者去当叫花子，只能在街上流浪，让西北风吹死你，没东西吃饿死你，知道不？动作快一点……”，那女人不停地责骂着。 话音没落，战战兢兢、抖抖索索端着大木盆的女孩刚站起来走到石阶上，被那女人踢了一脚，站立不稳，身子一抖，人重重地摔了下去，一只手撞在石板上，立即渗出了血，手里的木盆连同衣服一起掉落地上，洗净的衣服撒落了一地，有一件衣服竟然落到了水里，小女孩赶紧忍着伤痛去捡，却被那妇人恶狠狠地又重重踢了一脚，便重心不稳地一头栽进了河里，在水里拼命挣扎着。幸而水不深，小女孩扑腾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爬上岸来，全身和头发已经湿透，已是初冬，彻骨的寒意让她止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 “做什么事也做不好，去死吧，今天不用吃饭了！给我去柴房用火把衣服烘干！死样的！”说着，一把抓住小女孩的头发从河里拎了上来，接着，甩了甩手，又使劲拧了一把小女孩的胳膊，接着不解气地又踢了一脚，然后扭着肥硕的身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时，一位瘦弱的、面容慈祥的老妇人从邻院的大门里急急奔了过来：“莲珍，可怜的孩子，来，我带你去换了衣服，唉，可怜呀，她总是这样对你，小小年纪的你，真是没娘的苦呀！”老妇人说着，眼泪落了下来，帮着把衣服一件一件放入木盆，搀扶起小女孩。 女孩满脸是泪，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默默自已用手撩开披散着挡在眼前湿漉漉乱蓬蓬的头发，露出清秀的脸，虽被拧得一道青、一道紫的，却依然很眉清目秀。 “想当初，你娘是名门闺秀，长得天仙似的，从百里外，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过来的，那时候，谁家不夸，谁家不赞？只可惜红颜薄命，遇上个不成材的爹，整日的抽大烟，嫖女人，赌钱，把万贯家财输个精光，好好的就把这个家毁了，可怜了你这孩子，三岁没了母亲，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让我的心呀，疼得似刀绞似的，眼看着你受她的折磨，又没办法救你，你已是她家的童养媳……”。老妇人把全身湿透的女孩搂在怀中，一边轻轻用手绢将女孩受伤的手包扎起来，一边往她家走去。 二、苦难的日子 柴房里，莲珍抱着一大捆柴，走到了院子外，她必须每天要三更起来生火做饭，服侍小少爷、洗衣服、倒马桶，稍有不慎，就招致那妇人的恶毒打骂，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她，不得不含垢忍辱地生活着，支撑着。 清晨，莲珍做完了饭，又在院子里劈柴，柴火快用光了，她必须要劈完眼前所有的木柴，想着，还有一大堆的衣服没有洗，她劈柴的动作就加快了。 这时，看到妇人正从厢房里出来，他的儿子在前面跑着。 “我的宝贝儿啊，走慢一点，看摔着了，上哪儿去，今天你爹让你上私塾怎么不去，小心你爹爹等会骂你了，我可帮不了你……”。 那妇人跟在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后面，一边说着。 “娘，我去玩一会儿，就回来，你就不用管了……”说着，那男孩撒开腿就跑得无影无踪。 “真是累死我了，这孩子，让他去学堂总好像是要他的命似的……”妇人气喘吁吁地跑着，没有追上，就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了在一边劈柴的莲珍，眼里好似又冒火了：“做什么这么慢慢吞吞的，找死吗？都是你这个白虎星，让我看了就来气，还娇滴滴的，看我不掐死你！”说着，上前就是一把乱掐乱踢。 “太太，老爷有事找你。”李妈在身后说道。 “太太，我去把他找回来。”李妈在一旁说道，说着，用眼示意莲珍快些离开。 “不用了，还找得着吗？上次， 你不找到天黑也没找回来吗？还是赶紧去买菜吧，今日，我想吃螃蟹，记着，还要点莲子，炖些银耳汤，整日的鱼呀、肉呀，真是吃腻了，也不想法换点的。”妇人转过身，走出了柴房的院门。 李妈看了一眼在一旁颤抖着的莲珍，赶忙过去：“孩子，我的孩子，都是你爹作的孽，这可怎么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身上没有一处好的肌肤，全是让这恶婆娘打的，她要是自个儿生的，会下这么狠手吗？” 莲珍这会儿才哭出声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泪珠掉到地上的泥地上，湿了一片。 “孩子，我给你藏了两个饼，来，先拿去吃呢，别让她看见了，好的，去吧。” 每日里，起早摸黑的做着活儿，却总是被那妇人刻薄地对待，莲珍也变得小心翼翼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三、夜半惊魂 转眼，莲珍十八岁了，出落得如花似玉，身材如同迎风的杨柳，虽然穿着破衣烂衫，却掩饰不住青春的少女气息，细腻的肌肤，眉如远山，眼似秋波，楚楚动人。 老爷这几天对她特别的关照起来了，早上，在井边打水的时候，看到莲珍，问寒问暖起来，还让李妈去自家的丝绸铺挑几块上好的料子，说是给莲珍做几件新衣服。李妈还不相信自已的耳朵，以为听错了，在一旁呆神了，老爷又重新说了一遍，李妈才敢下去照做。 到了晚上，又让李妈去收拾了一间厢房，准备了一些生活必须品，李妈这时有些警觉起来，这老爷，平时，道貌岸然的，只是在刁钻刻薄的太太眼前也不敢过于放肆，只是这几天，老爷的目光一直在莲珍身上滴溜溜转，所以，李妈料想也没有什么好事，于是，她时刻留心着。 莲珍遵照老爷的吩咐住进了这间房间，夜深了，她刚服侍小少爷睡下，回到自已的房中，第一次对着镜子照，发现自已竟是如此的清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了自已，以前，她总是在河边洗衣服或打井水的时候看到自已的倒影，从来，不知道，自已竟是这般好看，那清澈的双眼，分明是两波幽幽的深潭；弯弯的眉毛，似远山如黛，粉红色的樱唇，细腻的肌肤，如今穿上了李妈送过来的浅绿色碎花锦缎镶着滚边的斜襟旗装，头发轻挽着，又簪上了白天李妈送过来的放在梳妆盒中的那支挂着翡翠珠饰的碧玉簪，蓦然间，镜中的她，有一种惊艳脱俗的美。她看着镜中的自已，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时，她想到太太那阴冷的目光，凶神恶煞骂人的样子，又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想到自已的身世，她又叹了一口气，十几年来，她坚强地活着，她要勇敢地活下去，她这样想着，也就坦然了。这时，已是三更，她有些疲倦了，便脱下衣服，换上那身粗布衣服，准备入睡。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老爷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四顾无人，又立即掩上了房门，莲珍的心悬了起来，不知老爷为何要这样，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真是女大十八变呀，越来越美了，珍儿，你一人住这屋子害不害怕呀？老爷，我来陪你了。”说着，就上前去摸莲珍的脸。 没等莲珍回过神来，外面李妈在敲门：“莲珍，太太叫你过去，她要洗脚水。” “好的，我就来”，莲珍趁机脱身。李妈走了进来，看到了站在屋子里的老爷。 老爷悻悻地离开了，对着李妈“哼“了一声，那目光有些愠色。 “老爷，太太找你。”，李妈不敢看老爷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说。 老爷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就拂了袖子，走了出去。 每二天，李妈在河边洗菜，四顾无人，对一旁洗衣服的莲珍说道：“我看，老爷对你不怀好意，你要提防着点，我会保护你的，可有时候，还得你自已小心。” 莲珍点了点头，她心里，什么也都明白。 在不远处的河道里，一条乌蓬船上，有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在远处注视着她。那是一条螺蛳船，她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常见到这条船，有一老一少，老的是他的母亲，那老妇人见了她总是很亲热，会主动找招呼的，有时候，看到在河边洗衣服的她，还煮了一碗鸡蛋让她一定要吃下去，只有这时，莲珍才感到，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温暖。那个少年皮肤白净，看起来，很英俊，然而，做事很麻利，常常端了一大盆剪去屁股的螺蛳上岸来卖，那些长着青苔的清壳螺蛳，在清水中显得很诱人，这种青壳螺蛳，在清水中养上一两天，炒着吃味道很鲜美的，而且，价廉物美，于是，只要一上岸，附近的邻居都会纷纷聚集过来，你一斤我一斤地买回去，他们和他已有些熟悉了，都亲热地喊他“阿根”。莲珍也和李妈一起在他手里买过螺蛳，当他们的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种温暖，有一种熟悉的久违的感情在她心中升腾。她看到了一种希望，她甚至有些羡慕他的生活，这样的无忧无虑，在清澈的碧波湖中荡漾着，创造着平静美好的生活，这正是她无数次在心中幻想过的，想着想着，她的脸不禁飞上了红晕，李妈在一旁全看在眼里了，也曾说过：“这小伙子会也勤劳朴实，人也好，会过日子，将来，如有人嫁了他，虽然贫一点，却也是好过的，人，只要勤劳，日子就会好过的。”。 很快到了过年的时候，太太发觉了老爷看莲珍的时候总是魂不守舍，于是商定几时让他们整日在外花天酒地的儿子和莲珍圆房，趁机也让他收收心。老爷自是舍不得，他本来想纳莲珍为小妾，无奈这母老虎时时刻刻盯着他，让他下不了手，无奈，他在母老虎逼迫的眼神注视下点了头，同意让他们的宝贝儿子和莲珍成亲，于是，婚期便定在正月初二。 李妈得知了这消息，便告诉了莲珍，莲珍一听也大惊失色，她知道躲不过这一劫，该来的总会来的，她立即也镇定了下来，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是不会嫁给这个浪荡子的，整日的在外拈花惹草，回到家一身酒气，他的母亲又总是护着他，对她，也还是那样刻薄，她想，如果那一天真的来到，她情愿跳入河中，也不愿意嫁给他，玷污了自已清白的身子。记得那一天晚上，他来到她的房中，她立即拿了一把剪子，对着自已的胸口，说：“你如果靠近，我立即就去死！”，面对她的坚决，那个浪荡子终于没有得逞，却留下了一句话：“小娘们，你终究会落入我的手心，在我的手心里，你逃不脱的，到时候，我三妻六妾的，我左拥右抱的，她们争着讨好我还不不及呢！哪像你，整天耷拉个苦瓜脸，就气死你！” 那夜的惊魂还未定，却要面对这一切恶梦般的现实了，莲珍觉得，心上像压了块大石头，怎么办？她问自已。想到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死，她想过了很多种死法，却一一否定了，她还年轻，还不想死，她想到了另一条路，就是远走高飞，但是，去哪里，她又能够去哪里？她的眼前闪现出那位少年的英俊面容，忽然，她觉得，有办法了。 四、出逃 第二天，天还没亮，天依然黑漆漆的，开了门，只见冰天雪地的，天很冷，可以看到河面上有漂浮的薄冰，地上的水洼处也结成了冰，莲珍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左邻右舍都还没有起来。她赶紧去了河边，看到了那条船，看到了他已经站在船头了，正准备摇出去。 “等等”，莲珍情不自禁地轻轻说了一声。 “珍儿”，那少年听到了，船靠岸了。 “你带我离开这里，要不，你再也看不到我了，我会死去的。”莲珍几乎是声泪俱下。 “怎么了？”阿根知道一些她的故事，却从不敢奢望她会跟他走，所以，总是深藏着那一份爱慕，此时，看到她的样子，他明白了八九分。 她已经做了准备，手里只取了一个包裹，里面只有两套她平时的换洗衣服和一些细软。阿根是聪明机智的，会意了，让她立即上船，趁着夜色驶离了小镇。而莲珍在河边放了一双鞋，使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投河自尽了。 从此，在这个小镇，有的人都以为她是投河自尽了，却没有想到她是怎样的离开。而她离开之后，和阿根在湖上飘流着，却也自由自在地过了一两年虽然贫寒，也算幸福美满的生活，却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所有的，过往的烟云，在那时，真正的烟消云散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的母亲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因为我的外婆曾在那个小镇生活过，依稀地听说过这个故事。那个遥远的梦一般的故事，在我的心里沉淀着，此刻，我敲打着这些文字的时候，也正仿佛看到了那位女子悲苦的一生，这是她的人生，正似红尘一梦，在记忆里想起，是如此的让人惆怅和感慨。  已同步至 蓝草地的微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