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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嫂

焦新民 2012-8-24 07:13 7380
  梅嫂姓李叫青梅,是王家庄公认比较俊俏的小媳妇,泼泼辣辣,勤勤恳恳,麻麻利利是庄民们公认的能干媳妇,咋一看就不是那平地卧的兔儿。只是青梅的嘴巴子有时候得理不饶人,经常和公公、婆婆吵架,有时候燥了和庄里的邻居们像对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但她心眼不坏,从来没有使公公,婆婆受过罪,她和丈夫王有根十几年来恩恩爱爱,很少吵过驾,骂过情。
  去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早,天旱的无雨,快要入夏时节,天气特别特别闷热。正是中午时分,和庄子里当村医伯叔哥哥闲聊了一会儿,我到前头的大院子里整理这些天的一篇文章。嫂子忽然跑上来说:“快下来看看,青梅服毒了。”然后,又旋风一样跑了下去。
  我忙保存了文章,关掉了电脑。听到哥哥的前院已经是一片嘈杂,有哭声,也有人在大声叫着,“青梅,青梅,你醒醒,醒醒!”我赶紧下去,看到哥哥正拿着工具,往躺在架子车上的女人嘴巴里灌东西。这应该是在灌肥皂水洗肠了吧。
  青梅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表情非常痛苦,在拍打声中,眼皮不时地翻动几下,好像在回应着大家。一番抢救过后,青梅似乎清醒了一点,她睁开眼睛,四处搜寻,蓦地紧紧抓着了婆婆的手,嘶哑着嗓子说:“我不想死,我想活,我不想死呀,你救活我,我一定好好哩。”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又昏迷了过去,这期间她一直抓着婆婆的手,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在短暂的清醒时刻,她还用含混不清的声音挣扎着吐出几个字:“要是这次好了,我要好好地孝敬你,再也不和你和公公争吵了。”
  忙碌了一个小时后,青梅腿脚抽搐了几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哥哥查了查脉搏,摇摇头说:“不行了,赶快准备后事吧。”
  我默默地退了出来。随后的几天,寂静的王家庄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庄子东头的青梅家,第一次成为了里庄的中心,人们或围在门边,或站在老槐树下,纷纷议论着这件事。王家几个长辈聚在一起,商量了很久,很久,最后派出一个有些威望的中年人去通报青梅的娘家。青梅的丈夫在外地打工,来回得两三天时间,而接近夏天高温天,尸体难以存放。
  青梅娘家在邻村的王家营。不多时娘家的爹妈、哥嫂,姊妹及本家来了二十几口人,哭哭啼啼,骂骂咧咧,拿着棍子、锄头、锨把,把青梅屋里和她婆婆屋里的锅碗瓢盆都摔碎了,又上去撕扯青梅的公公和婆婆。他们不让下葬,一定要等着青梅丈夫回来,给个说法。于是,又派人去叫跟儿。青梅的丈夫官名叫王有根小名叫根儿,初中毕业,王家庄近年来少有的在煤矿挖煤的打工者。他没有手机,也没有留矿区电话,每到农忙、春节的时候,自己就回来了。这时候,大家才突然发现根本无法联系到他,于是只好让一个同门的年轻人坐火车去煤都找。在青梅娘家哥的“押送”下,青梅的公公买来了最好的棺材,又买来大量冰块,放在棺材四周,以压除日渐浓重的臭味。
  青梅是庄子里是比较漂亮的小媳妇,个子高高的,脸白生生的,“一白遮百丑”的圆脸上的一双大眼睛总是流露着好奇和警惕的目光。她在村里并不受欢迎,太要强,又不会事儿,和村里大部分妇女都有过矛盾,平时路上见了,还要彼此挖上几眼。青梅死了,对她们的震动最大,一群群女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奇怪的是,当我想过去插一两句话的时候,打探个究竟时,她们马上停住了议论,警惕地看着我,并迅速转移了话题,那暧昧的神情似乎昭示着这里面还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隐情。这些年轻的媳妇和我并不熟,在我离开庄子的时候,她们还没有娶进这个庄子里。后来,听哥说,青梅与庄子里的一叫春平的嫂子走得比较近,她是青梅在庄里唯一的好朋友。
  在哥哥的引见下,我和那个春平嫂,一个颇有些见解与现代气息,文化程度是高中毕业生性比较泼辣具有农村和城市人之间的那种性格的小媳妇,进行了一番交谈,也大致了解了青梅自杀的缘由。
  春平比青梅小二岁,是庄里有福气的小媳妇,她男人在县里的机关是个小干部,每礼拜都能坐班车回来一次,有时农忙的时候还能请些小假回来和她干干农活。农闲时春平也引着孩子到县城小住几日,时间长了春平比庄里一般媳妇的见识看的远,一家人过的有滋有味的。
  见识多的春平平日里和泼泼辣辣的青梅能侃到一块,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见到春平,她含含糊糊,闪烁其词地说:
  我只给你说这些,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这几天,我心里不美得很,可难受了,说起来,青梅的死也怨我,与我有关。
  青梅和根儿结婚后二年,根儿还安安稳稳地在家和青梅一起干农活。可是庄子里一夜之间外出打工的都修起了大瓦房,根儿也有些按耐不住,第三年根儿就出门打工了。按说青梅也可以去,可是她晕车,一坐车就吐得死去活来,她说啥也不出门。后来,生下那小闺女,她也就不想着出门了。别看青梅脾气暴,跟她婆婆、公公,跟村里人经常吵架,但心眼很善良,从不让公公和婆婆受捞争,吃的、穿的、用的从来都是冬梅给伺候好。她和根儿的感情可好着呢,没见过他们吵架。根儿回来了,经常骑着摩托车,前面带着闺女,后面坐着青梅,去河口镇上赶集,回青梅娘家走亲戚。有时候把闺女留给婆婆,两人到城里去玩,也是骑摩托车,有根哥带着她,她搂着有根哥,亲热得很。
  青梅虽说知识少,有点笨,可是人真叫个勤快,干净。一天到晚,手脚不停,就两间小房子,收拾得可干净,床上、桌上连个灰粒儿都没有和我的脾性能和的来。下地干活,舍得出力气,家里养有鸡、猪,春秋还要养两季蚕,忙得不可开交。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庄头随刚家那样盖大房子,不和婆婆憋在一个院子里。
  她俩成了好朋友,在一起无话不说,有时两口之间那事她也偷偷和她讲。前两年根儿还月余四十的回家一趟住一两天,两小口好的像一个人一样。有时候青梅还把他那男人跟儿回来时像猴急了一样做那事和她吹嘘一番,闹的两个人心里痒痒的。后来根儿每年直到了收麦子和过大年时才回来,闹的青梅到了农闲时节就燥的很,经常和婆婆、公公是吵。你想想猫儿狗儿到了一定的时间还要“喵喵”地思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媳妇,你说她能不想那事。
  青梅跟前生了个闺女,春平跟前生了个男孩,平时里她俩嘴上亲家长亲家短的和在一起。前年冬天,春平去城里小住了几日,返回庄里后拿着一些小吃的就风风火火,急急匆匆去青梅家看她家的闺女,打开虚掩的房门,只见两个人正赤圪条条,白圪生生地在床上叠罗汉一样在干那事,青梅还嘘嘘地呻吟着。春平吃吃地吃了一惊,“啊”了一声丢掉手中的食品袋,捂着脸转身就跑。听到脚步声床上的俩人像受惊的兔子一蹦就下了床,男人扯着不知谁的衣服遮着丑慌不择路就惊跑了过来,一把把春平拽了回来,普通一声跪在春平的面前,磕头如捣蒜地说:姑奶奶啊,你可要绕了我们两啊,要不说出去那可要出人命的呀。青梅赤条条地站在那里浪了一会,脸上红扑扑的,两只奶白圪生生的就像白面馍馍一样,那里黏糊糊的东西还在沥沥拉拉,不断线地流的,也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哇”的一声嚎哭起来:春平祖奶奶啊,你可不要往外说呀,要是根儿知道了那还不把我杀了不可啊。以后你说我和国庆干甚我俩就干甚,哪怕当牛做马都行。春平一把扯过床上的衣服扔给了她,嘴里说道:罢罢罢,谁叫我们是姊妹了,你当你是平地的兔还要咯嘣的跳地沿埌——把嘴栽了吧,就当我没有看见你们俩的糗事,赶快穿上衣服给我扯几尺红布,我可不能被你们的骚事冲了我的运气,快去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几日国庆的的老婆不知怎就知道了这事闹上门来了,她俩厮打在一起,国庆的老婆骂着青梅:平日里看着你还安安稳稳的,真不知道你是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你把我国庆的魂也钩走了,你让我娘们怎么活啊。
  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请来了两家的当家人进行说合。青梅的娘家人熬怨青梅婆家没有让根儿在家守着青梅,一出去打工就一年半载,一个妇道人家哪能熬得住,就说你那根儿男人家在外头也不可能熬得住,说不来已相跟了几个人了。春平也过来为青梅帮着腔,说国庆在村里当了个支书每日不领大家致富,眼睛贼的溜溜的,转盯着那些男人出外打工留在家里的小媳妇们。国庆老婆和婆家得理不饶人的争辩一会,心也软了下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国庆如果不是馋猫也不会盯上那烈火干柴的小媳妇,罢罢罢,算我们倒霉算了,咱各家管好自己各家的人算了。
  过不了几日国庆和他老婆就离了婚,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国庆没脸再当村支书了,撂了摊子,扔给老支记干了,自己卷着铺盖含含恨恨,迷迷糊糊挥手告别了老槐树,一步一回头离开了庄子,到城里打工去了。
  几个月后,国庆病怏怏的老妈、老爹时常到庄头的老槐树下转悠,想盼着国庆能够早日回来,可是盼来盼去也不见国庆的踪影,不几日两老口就撒手西去了,出殡时国庆也没有回来。
  前年腊月,根儿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觉着脸面上下不来,就和青梅嚷嚷着闹离婚。春平过来劝慰了根儿一番说:你在外打工一年半载不会来,有时候你能去洗头房,发廊解解急,青梅她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媳妇,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你说她能熬住不能,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也是正常的,你说是不是。以后她改了,你逢年过节时多回几次就好了。可根儿还是觉着面子不够非要离婚不行,消息传到青梅的娘家,娘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过来数落了根儿和青梅一番,根儿还是得理不饶人,非要青梅娘家和青梅立个字据以后不再做那事。胳膊扭不过大腿,理亏的青梅不得对着娘家和婆家,立下了以后一心和根儿好好过日子的字据。
  大年里,理亏的青梅把男人根儿伺候的服服帖帖,舒舒服服,两口子好的想一个人一样,看不出他俩有什么隔阂。白日里跟儿骑着摩托带着青梅和闺女走东家,串西家甜甜蜜蜜的,晚上,青梅早早安彻了闺女,把炉子烧得热热的,被子暖着热哄哄的,把那洗的静静的,白白的,让根儿一晚上三四个来回舒舒服服,疲疲乏乏的,青梅也哼哼呀呀,有滋有味的。大年过后,根儿喜滋滋地屁屁癫癫又打工去了。
  春闲时分,庄里的小媳妇围拢在一块难免要话里长话里短的把青梅那事议论一番,惹得青梅见了围团的就绕道走,以往猴呛劲早没有了,整天蔫了不拉机就像霜打了一样。只有到春平那里坐坐,诉诉苦,解解焖。自从春平见到他俩那事以后,青梅在庄子里的脸就没处隔,只有和她黏糊在一起,有事没事就往春平那里跑,有时候两个人黏糊在一起,青梅非要春平看她那白嫩嫩的东西和那白面馍馍一样的奶子,聊得春平不自在的在她那里摸来摸去,青梅就哄哄呀呀,滋润一番,闹得春平也心里痒痒的老不自在,三天两头往县城里她那男人那里跑。
  麦收时候,根儿回来了半个月,白天小两口忙忙呼呼,夜里根儿使出全身的招数把青梅闹得蔫蔫乎乎,滋滋味味,青梅心里像冰糖化成水一样甜滋滋的。把春平丢在了脑脑后,气得春平直骂青梅那小蹄子是见了男人就忘了友,气呼呼地收罢麦就和她男人到城里住了。
  麦收后不见春平的面,可把青梅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东串串,西瞧瞧,心里急得像几百条毛毛虫在那里爬一样直挠痒痒。
  秋收时候,春平和她男人从城里回来收完了秋,春平的男人一走,青梅就躲进了她的屋子里,又是妹长妹短的说自己的一番不是。春平唬着脸假装不理她,她死磨烂搀着往春平身上蹭,春平挖苦她,你这见色轻友的小蹄子,你不能抱住你家养的猪去蹭蹭不是也能解解馋吗?还来缠我干什么。说归说,转归转,春平自然要为她抚摸一番,心里痒滋滋的青梅又要夸春平妹长妹短的一番。
  秋去冬来,夜长日短,白日里喂喂猪,赶赶鸡,为闺女做做饭,日天日地还好打发,偶尔白日里去春平那里打打饥荒也解决不了夜长的时日,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青梅她自不然就揉搓着自己那玩意,痒痒酥酥后才能睡得沉沉的。
  一日,庄里来了一个算命的先生,青梅就心里荡漾,想请先生算一算她男人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的,就悄悄将先生请进了春平的家。只见先生一跨进春平的屋里看了他俩几眼,口中念念有词开口絮叨道:春平看上去没有你白俊可她有好夫命,一辈子享受男人的荣华富贵,不愁吃,不愁穿是个好福像。而你看上去高高挂挂,白白静静,可你犯月,明年春头没有好兆头。先生口中喃喃地念叨着:正月蛇,洞中休,二月老鼠饿昏头,三月老牛遍地走,四月猴子满山溜。五月兔,六月狗,七猪八马九羊头,十月虎,满山吼,十一鸡,架上愁,十二月老龙海底游。每个属相都有一个月在受难,谁正好生在这个月就犯月了,像蛇犯正月,生在蛇年的正月就生在犯月。接着他又念着:有犯月就有旺月,正鸡二兔三羊青,四蛇五马六月龙。七猴八羊九月鼠,十月老牛也有功。十一月猪灰堆卧,腊月狗会把财门。旺月就是每个属相都有一个去势最好,像鸡旺正月,谁在鸡年正月出生,就是生在旺月。血犯更厉害,就是怀在犯月里,男犯妻家,女犯自身。你是属牛的又生在三月,明年又是牛年,春上三月要有事了呀。你男人也犯月但人家不犯自身而正犯你家,到那时你可要好好注意啊。至于你男人在外面肯定是相好成群,数不甚数。
  打那往后,青梅就闷闷不乐,整天思思朦朦,心不在焉,像秋头霜打了一样蔫不拉叽的,直仗也直仗不起来。
  事儿出在今年春上,春节的时候,根儿没回来,在煤矿那边给村里老支书打了个电话,说矿上需要有人看矿,一天双倍工资,他就不回来了。青梅也没接上电话,心里就一直生着暗气。你不知道,根儿上次回来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割麦时回来的,这再不回来,到夏天割麦子就是一年没回来了。青梅心里不痛快,脾性又回到了从前。在家里打闺女,骂牲口,不给人好脸子。你说,大过年的,别人都男人孩子热炕头的团聚,小两口一块儿走亲戚,她就剩自己,你说可怜不可怜。
  过完年,青梅来春平嫂这儿玩,说起这件事,一开始也是扭扭捏捏,啥也不说。后来说开了,一连声地骂根儿,春平听出来了,她是想根儿想得很。春平就给青梅出个叟主意,给根儿写封信,说自己生病了,要他赶紧回来。青梅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写啥信哩,他们从来没有写过信。根儿上到初三,还能写字看报,青梅是几乎不识字的,怎写呀。春平说:你不会写,我替你写。咱好坏是个高中生,也是好浪漫,你哥在城里上班,刚好上那会儿,我们俩经常写信,还相互寄照片,感觉挺好的。每次来信,心里美得不得了,再累也高兴。青梅知道她们以前经常通信,早就羡慕。最后她答应了。春平就以青梅的名义给根儿写了封信,还加了些抒情的,肉麻的话。写完给青梅念念,她听了,还只喃喃的骂,说谁想他了?但也不说让春平再改,春平就把信写好,封好,把地址也写好,青梅就拿到镇上邮局寄走了。
  这下可坏事儿了,从寄出去第二天,青梅就开始天天等信,在村口老槐树下等,有时还到镇里邮局看。一看见邮递员来,就跟前跟后着,生怕别人看出来,还非得拉上春平。春平告诉她,信来回得走二十几天,她不听,等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信。春平就想着,是不是信寄错地址了?按理说不会啊,是按根儿寄钱回来的地址寄的。青梅有事没事就往春平这儿跑,来了就问,怎回事,怎回事?春平鼓了鼓气说:干脆,再写封信,上次有可能投错了。就又写了一封信,她还让青梅拿张相片夹进信里,让根儿见信回来。现在想想,春平可能是有点太急了,那时候应该先劝劝青梅,这等于是火上浇油,把青梅领到死胡同里了。
  这一等又是二十多天,根儿还是没回信,更别说人了。青梅也不来问春平,春平去看她,她也懒得理她。成天坐在家里,关着门,辣椒也不摘了,地也不拾掇了。婆婆说她几句,她也不像以前一样一句不饶。春平心里着急啊,就偷偷又给根儿写封信,还找老支书,让他查根儿打的电话,查询了那里的地址,可寄出的信就像泥沉大海,一点音讯也没有,这下可苦了青梅啊!
  春平和青梅去镇上赶集,原来时候上街,每一次青梅不是在卖衣服的地方跟人家吵,就是在卖鞋、卖苹果的地方吵,热闹得很。现在倒好了,人一声不吭,眼睛直直的,见啥买啥,温顺得很。春平看她的脸,红得不像样子,模她的手,潮热得很。有一段时间,忽然又狂躁得不行。见人都吵,把她老公公、婆婆、闺女吵得一头雾水,云里来,雾里去,门都摸不着东西,都不知道是为了啥哩。
  最后这两个月,青梅连活都干不成,神志不清。有好几次去地里干活,把闺女落在地里,自己回来了。也不烧火做饭,见了村里的男人就跑,好像谁要抓住她一样,看着都不正常。村里也开始有人拿眼看青梅,背过去还窃窃地议论。春平也气得不行,谁问她,她都给呛回去。可有啥办法,根儿联系不上。也没往坏处想,联系不上也正常,平常没事没非,谁跟家里联系?到时候,自己回来就是了。想着熬到割麦时,根儿可该回来了,没想到,这死劲头儿,还是没回来。不过,往年根儿割麦时也没回来,现在,都机械化了,机械直接把袋子装好,运到家里,也不需要多少人手。青梅眼瞅着都不行了,疯疯癫癫,每天要到村头的老槐树下转悠几造,人都快熬死了,她是一股劲儿憋着,成心病了。
  要说,这还没事,说句难听的,春天猫都叫春,人也正常,熬一下,就过去了。可是,前几个月咱邻村王家营出一个事儿,青梅又上心了。王家营一个小媳妇上吊自杀了。为啥哩?她丈夫在外打工回来,两人好得不行,一块同进同出十几天。后来丈夫走了个把月,他媳妇一直下身发痒,她忍了忍,不好意思去看医生,最后开始发烧,才不得已去医院,一看,说是得性病了。医生还问她丈夫接触过什么人,要抽血查艾滋。村里人都知道了,这媳妇又羞又气,上吊死了。青梅一听说,冬日里算命先生的话又窝在她心里,疯了一样来找春平,逼她,问她是不是根儿也在外面患上那种病了,不敢回来了。春平说这哪儿知道,再说,矿上挖煤的,都是男的,根本没有女的。青梅说,她看过电视,矿上周围那些开发廊的,洗头间里妖冶的女人,专门干那事儿,肯定都有病。春平咋解释也解释不清,她急症了说:干脆,你带着闺女去找根儿,现在,大矿不都有家属区吗?租个房子也能住下。这一说,青梅又泄气了,她从来没出过远门,晕头转向的,吓都吓死了。再说,她不年不月地去找根儿,庄里人肯定会笑话她。家里的地,她舍不得给别人,她好不容易种的辣椒、绿豆,她还要撒肥料种萝卜、白菜。根儿挣的钱到现在还不够盖房子,她咋能把地丢了呀?
  后来,青梅也不提去找根儿的事儿了,只是有事没事就到邻村王家营去转悠,打听那个男的在哪儿打工,女的啥样子,怎染上这病的。
  大前天,不知道为啥事儿,青梅跟她婆婆大吵了一架,吵完架之后,青梅上地里去撒肥料,回来才想起来撒错地了,把整整两袋化肥撒到别人地里了。她又跑回到地里,在地头转了好多圈,春平看她神情不正常,一直跟着她。回来,眨眼不见,就喝敌敌畏了。你说,傻不傻,村里有几个男人不是在外面,都像她这样,大家还活不活?
  我知道青梅嫂和春平嫂他们之间秘密的糗事,但我一丁点也不敢和当村医的哥哥说,恐恐慌慌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调整过来自己的心态来。
  三天之后,派去的人和根儿哥一起回来,青梅的娘家人又来闹一番。娘家哥在冲动之下,上去打了根儿哥几个巴掌,根儿哥直挺挺地站着,也不还手,也不抹泪,甚至连眼泪都没流,好像麻木了一样。或者,他始终处于诧异和预料之中。他似乎明白也似乎不明白,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他的老婆青梅怎么会去自杀呢?我没有走过去,尽管我很想问他,是否收到青梅的信?如果收到了,为什么没有回来?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为什么不配手机?难道他不想念青梅吗?不想念她那年轻的、酥酥的,嫩嫩的,仍然圆润的身体吗?
  出殡前一天春平悄悄送来了一个大花圈,出得门我一把拉住她问:青梅这就悄声去了,你的心里自在不自在。春平回敬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我心里不自在你还问,要是当时候我听上算命先生的话,不给她出那些馊主意,或许青梅也不至于就悄悄地去了,我后悔死了。
  青梅终于下葬了,就埋在没有撒肥料的那块地里,她最终以自己的身体给这块地施了肥。头七那天,根儿引着闺女到坟上给青梅放了鞭炮烧了纸,过了三七,他把女儿送到了青梅的娘家,又匆匆出去打工了。
  夏天一过,县里开展了撤村并镇了。秋收时节,我又回到王家庄,堂哥已到河口镇卫生所了。只见田地里尽是老弱病残的老人们在收秋,学校里的操场上孤零零地树着那升旗的旗杆,庄子里大部分都人去楼空,院子里的蒿草长得一退多高,再也不见小媳妇们围团打堆探锣说散话的了,年轻人和媳妇们都搬迁出去了,只留下了不想离开故土的老人们。一个鸡飞狗跳,吵吵闹闹,恩恩怨怨,热闹非凡的王家庄满目凄凉,只有庄头的老槐树还茂茂葱葱,庄前的响水河流水依旧,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青年后生回来帮老爹,老妈收收秋,也只是打打幌子,为的是回去时能带些崭新的玉米、绿豆,花生什么的,好回去为自己的嘴巴解解馋。询问国庆和根儿回过没有,他们都说自从国庆爹娘死了,青梅去了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打听春平现在在那里,他们伸出大拇指,告诉我,春平那媳妇有福气,她到城里她男人那里享清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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