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系生前身后事
老孟屁股刚沾椅子,端起茶杯,电话就响了。
“老孟啊,没别的打紧的事,拿着公墓资料到我办公室来。”是肖局长。 老孟赶紧收拾起摊在桌子上的图纸、照片,迟疑了下,还是拿来起了那摞文字资料。按说他本用不着材料:都在他心里盛着呢。拿着材料显着重视。站那儿又想了想,没有拉下的事。这是他多年办公室工作养成的习惯。越是紧急,他越是要冷静,把事想全面。他有两句名言,成了全县各级行政单位办公室的工作理念:办文要瞻前顾后,还要左顾右盼;办事要举轻若重,视小如大。要不,他怎么从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位子一呆就是十年?退“二线”不到俩月,民政局肖局长就把他请来呢? 肖局长也算是老孟的老同事了。原来和老孟在政府办公室一块当副主任,比老孟小十几岁。老孟退“二线”,他调到民政局当局长。年轻就是优势啊。到那不久,发现这个局的文字水平太差,就把老孟“返聘”来,意思是让他带带局里的笔杆子。毕竟老孟当年全县第一把笔杆子,人又厚道,干事认真,还有,就是谨小慎微——领导没有不喜欢这点的。肖局出手大方,找到老孟家里,当面锣对面鼓跟老孟扯。“说实话,我拿老兄当个副局长使。你就把党办局办给我抓起来。待遇么?他们返聘的都是一千二,我给你两千二,不过你可别说出去。呵呵。给你配个专车。你中也得中,不中也得中!哈哈哈哈!”老孟还没答言儿,老伴发话了:“还是老哥们儿弟兄惦着我们。要不,他也整天在家‘窝松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那小摊儿,让他给我替换下手脚,他都不去,嫌臊得慌。我摆个摊卖点烟酒饮料的,挣个辛苦钱,丢什么人了?”“去去去,瞎插啥言儿。”肖局打着哈哈:“就这么定了,还是老嫂子知道疼我。呵呵。”话说到这份儿上,老孟还能说什么? 老孟用手指敲了敲脑壳,觉得实在也没有什么拉下的事,就卷起那堆资料走出办公室,又回身带上门。然后轻捷地上了二楼,向楼道的最东面的肖局长办公室走去。他对自己身体的柔韧性很是满意,虽然他已经五十八岁了。 局长的老板椅上坐着的不是局座,而是他们的老领导,从市人大退下来的副主任郑永祥。郑永祥一条腿放在扶手上,一条腿放在桌面上。老孟一见,就有点怪怪的感觉。肖局则坐在他的对面,向他欠着身子。 郑书记白净、儒雅,有点瘦。那头假发不是特别相熟的,你竟一点也看不出。见老孟进来,立起身来:“哈哈。粗人遇秀才,有理说不来啊。”说罢又放声大笑,儒雅中又透着豪放。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玩笑。老孟一看是老领导,自是难以掩饰兴奋。握过手后,竟一时没了话说,只呆呆地看着郑书记傻笑。 郑永祥大本毕业,学的工科。他从经委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一下子就当了经委副主任,旋即当上了副县长,然后步步高升。按他自己的话,当一般干部时连先进工作者都没捞到一回,可一不小心,却当了官儿。据说,正是大学生吃香的时候,三十几万人口的小县,一千多名国家干部,大学毕业生就是凤毛麟角。组织部是按干部花名册找大学毕业生的,不知怎么就选中了他。他刚到政府工作时,拘谨得像个小学生,在大会上讲话倒好办,照本宣科。可主持会了就磕磕绊绊。老孟已经是老“材料匠”了,看着他可怜,只要他主持什么会,老孟就按会议程序,偷偷给他准备个“备忘录”,不想后来风行起来,叫“主持词”。直到郑永祥当上书记,主持常委会,办公室也给准备“主持词”。郑当县长时,只用老孟写的材料,那种信任近乎迷信,以至当书记时,比较重要的报告都要县委办材料匠们找老孟。后来,县委办的同事们学得乖了,比较急的材料就跟郑书记说:我们请老孟看过了。郑书记“哼”一声,就算“免检”产品了。念着,心里塌实,嘴上也赶劲。在老孟面前,不管同着谁,都要说一句“粗人遇秀才,有理说不来”,表示着他的敬重中的调侃或者调侃中的敬重,虽然老孟只高中毕业。 当然,郑书记对老孟不薄。把他提了副主任;给他的老婆和子女“农转非”;一儿一女安排了工作,还给他安排了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室住房。谁都认为老孟是郑书记的“底人”。不过,也是这个秀才书生气十足。郑书记高升到市里,走前,老孟都没想起来到郑书记那看看,不要说平时了。提起老孟来,郑书记也是长叹一声,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用之材必有可弃之因。”他还是当他的政府办副主任,而且十年一贯制地当到“二线”。 “这回,你就跟郑书记汇报吧。就是王屋山公墓开发的事。老书记挺关心。” “他关心这干嘛?”从走后,他极少回县里。“买主到了?不能吧?”老孟仿佛豁然开朗又仿佛一下子迷糊了。对于一位市级领导生前给自己置办墓地,还是觉得有点那个。“这人都怎么了?都变成有神论者了。”老孟曾经断言,凡是领导干部家中供着佛的,百分之百是贪官。他不知道郑书记供没供佛,但为自己挑选墓地,讲究风水,他还是从感情上有点疙疙瘩瘩的不舒服。当然,郑书记也许就是闲着没事瞎转悠到这儿了。 “郑书记,您看着图纸,我汇报。”见肖局示意,老孟开始介绍这块公墓的情况。 “基本情况就不用说了,拣‘着误着坎儿的’说说吧。” “着误着坎儿的”,那就是关节点。老孟开始口若悬河。 这山,叫王屋山。坐北朝南三个小山包,东西两侧又向东南和西北延伸出两个山包,像一个簸箕。它的名称很多,有说叫鸡冠子山的。(其实叫白了,就叫官子山,还有叫棺材山的。肖局说起个名,别叫那个,太土。我曾给他建议,叫皇冠山,那不像个皇冠嘛。肖局说你这名儿太欧化了,不如叫中国的。想了想,一拍大腿:王屋山!我想,你也不想想毛主席的“老三篇”?还有中国的《列子》,那王屋山早晚也得让愚公给你搬走喽。但是,坐了这么多年的办公室,我知道有条原则:“谁官大听谁的”,领导永远是高明的。我就说:中,挺好!——这是老孟的心里话。)不要从勘與学,也就是阴阳风水角度说,只那两个古迹,就说明这块龙脉多好了。 肖局起身给郑书记续上水,也给老孟倒了水,一边嘴里说着:“洇洇嗓子。”表现着关怀,也透着调侃,显得很具领导风度。 据老百姓口口相传,明朝时候,有位南方来的道长,走到这里,前后左右地转了几天,当地百姓问他转什么?他说:“五百年后,此地有王者兴。”不知怎么的,这个消息被燕王朱棣知道了,那时他刚当上皇上。朱棣一听,这还了得?我就是王,我抢了天下,再出个王,跟我抢天下?不中!就派大臣带着阴阳方术之士来访,结果是与那位南方道长所言一点不差。怎么坏了他的风水不让出王?就是要在那个主峰顶上建一个塔,就可以镇住。于是在中间那个峰顶上建了一个塔。 “那塔还有呢?”郑书记饶有兴致。 “没啦。”肖局回答。“不过上面还有塔基遗址。” (哪里有什么遗址?不过是把那儿炸平了,清出一块场地儿,蒙人呗!正好你说了,我也不犯“欺君之罪”了。呵呵。——老孟心里说) 这是一个典故。还有一处实景。那主峰峰顶稍下来点,也就四米处,有个直径两米深不过四米的朝天洞,洞里有泉,冬天不冻,夏天不臭,雨大了也不外溢,旱年也不枯竭。据化验,有五种矿物质,竟是天然的矿泉水。当地百姓就管它叫朝天坑,肖局我们一商量,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龙泉”。 这几个小山呈半圆型,北靠着柏化山脉,前面又有夏白河流,据县城十公里之遥。别处的松树都长在背荫,这里也怪,都长在山怀里面,那里的大队书记也怪,学大寨,人家都是开山造田,他愣顶着栽树,那大片的松树都是那时栽的,都有碗口粗了。改革开放以后,别的地方开山放炮烧石灰,整水泥,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棵草刺儿也没害巴。那真是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做公墓用,就像清东陵的昌瑞山。 “秀才,你懂点风水不?” “我不太懂。只是因为决定建公墓,跟几个风水先生打了几回交道,又查了些资料,现在就算是有了点皮毛。” “蒙人吧?” “也不全是吧?呵呵。按说,我们的王屋山公墓属山地风水。山地风水讲究的是天人合一,天人感应。形势跟理气的最佳配合。形势方面必须是:以穴为中心,以主山、少祖山,祖山为背景,以河流、水池为前景,以案山、朝山为对景,以水口山为屏景,以青龙山、白虎山为两翼。理气方面必须是:以穴的座向、分金,取五行生尅理论,配合亡人之命卦及水口方位等等等等。使其福泽后代,荫益子孙。哈哈,别批评我传播封建迷信啦!” “嗯,挺好。改日好好地向你请教请教阴阳风水学问。”郑书记看着老孟挺认真地说。肖局忙接住话茬儿:“请郑书记做指示。”“出我的丑儿不是?退而休之啦,咱可不能过问政事。哈哈。不过,”他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俩都是我的老同事了,给你们提点建议,供你们参考也像是应该,是不是?”肖局马上接过来:“是是是!就等着你老给我出出主意呢,你老站得高看得也远,老孟和我又都是你的老部下,你不能眼瞅着我们的车拐沟里去不是?”“那我就说两句?呵呵。”肖局和老孟连连点头,都把笔抄起来了,凝神地看着郑书记。郑书记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真的,他某处柔软的部位颤动了一下。不过,立刻敛神,低头弹了弹裤脚儿,沉静一会,抬起脸来,缓缓然而也是坚定地说起来。 “第一,我觉得是件大好事,是应当肯定的。不然骨灰盒没处葬,都放在火化厂,天长日久怎么办?你们的工作思路是正确的,选址以及前期工作是值得称赞的。符合三个代表精神和科学发展观的要求。同志们想一想啊,”郑书记不觉提高了声调。“难道这不是一项摆脱世界金融危机,拉动内需的一项有利措施么?我觉得是。人们活得好了,也会想到死得好嘛。既想生前,又虑身后,所谓瞻前而顾后,向死而为生。对吧秀才?这也叫作人文终极关怀嘛。呵呵呵呵。”郑书记稍显得意,孟秀才一脸谦恭。“再说,人们那么多钱往哪儿花?天天家电下乡,天天买?建公墓不也是聚财、生财之道啊?” “第二,一定要注意生态环境。我觉得那里的树木要最大限度地保留,嗯,最大限度!”他手指敲了下桌子。“那也是一景嘛。我到俄罗斯访问,看人家新圣女公墓,那就是一大人文景观,也是一大自然景观呀。你们二位可以去参观考察呀。宁可少卖一点,也要多保留点树木。这应当是一个原则,嗯,就是原则。” 郑书记又呷了一口茶:“第三,要综合配套。比如那墓地在山腰上,没有山路,怎么上去?可以考虑修一条倒U字型山路,建上台阶,沿东西两山上去,将来如果有条件了,也可以在中间山顶上修一个露天的大佛嘛。菩萨保佑啊,啊?哈哈哈。当然,路不要宽,不考虑汽车开上去的问题。清东陵大牌楼旁就立着石碑,满汉两种文字:文官下轿,武将下马。这是对逝者的尊敬嘛。帝王如此,我们也该如此嘛。” 到了这儿,郑书记已经被自己的讲话所打动,说话中明显着带出了激情。老孟想:这要是面对的是“三级干部”大会,郑书记怕早就手之舞之了。不过,郑书记已经走下了坐椅,开始边踱步边讲了。 “说到配套,也包括一些服务设施和服务行业。比如你想保存树木,就得规定公墓内禁止烟火。那么你总得给人一个寄托哀思的方式吧?那么公墓前就可以建专门燃烧纸扎、冥帀等物的所在。嗯,地方儿小了还不行。你可以收费嘛。公墓管理处,要有消防人员和设施,可以跟公安消防部门一同商量个规定。嗯,不烧纸扎,不燃放炮仗,不烧香播火儿,那上山拿什么祭奠?鲜花呀,与时俱进嘛!这样子,门口,你就可以建鲜花店了。不也是内需加创收么? 当然还有很多不可预见的问题。我是屁股一句脑袋一句,没个逻辑性儿,啊?哈哈哈。” “这玩艺,你不佩服就是不行。”老孟心里说。肖局说:“唉,老领导说的真是刀刀见血啊,我们还真没想到,真服了你老了。”心里却闪出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郑书记看看表,站起来:“几时看看去?小肖你忙你的,让老孟跟着我就行了。”然后随意地“真是的,价位怎么定的?” “行行行。可着老领导的时间。局里跟物价部门结合着,最好的那几个定十八万,最次的定五千,不等。”肖局看着郑书记的眼睛小心地回答。 郑书记沉稳地点了下头,看看表:“今儿中午,我请请你们怎么样?” “老领导磕碜我们吧?呵呵,民政局再穷,还管不起老领导一顿饭?真的,要不要跟县委李书记、张县长打个招呼?” “别别别!咱们是非政府组织论坛,谁也不惊动。再者说,我想领你俩尝尝海鲜城鱼翅席的味道,很不错的。” 武昭市最有名的饭店,海鲜远近闻名。老孟心中窃喜。 三人下得楼来,郑书记步履矫健,老孟望着他没怎么变形的颀长的身材,那头一丝不苟的假发想:这人真有越活越年轻的。 郑书记带了一部白色的“霸道”。退下来就不用公车“奥迪”了。平时就自己开,今天带了司机了。肖局把他请上车,跟老孟说:“跟我这车吧。”老孟心里明白:肖局心眼儿多着呢。 车缓缓走出大门,直奔去市里的高速。 肖局说:“你说这老爷子干啥来了?” 老孟说:“反正不为了听汇报。呵呵,他是不是有心事买块墓地?” “是,他没明说。但是,他为啥找咱俩来?为啥只关心公墓?” “白占?” “这你就不懂了。别的可以白占,只要是死人用的东西,比如说纸扎冥帀,你跟我再好,也是得收钱的。不然就会‘丧气’。呵呵。” “行啊,真没白当了民政局长。那你就收十八万啦,他肯?” “他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反正听说光房产,市里有三处,县里有两处,海南还有一套别墅。再说,他先找了我们,我们能按最高价收他的?” “那收多少?”老孟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也是打听的事么? 肖局看着他一呲牙儿,没言语。心想:这个老孟真是长不大。 老孟想:这人比人就得死,货比货就得扔。老话说得一点也不差。人家房子住不过来,我他妈老少三代还猫在六十平里呢!他也影影绰绰地知道些县里“改制”时的猫腻,一个大款花钱不多买下了全县最大的工业企业:钢铁公司。后来人家把它“变性”,建成了一个居民小区。一下子发了。郑书记起了什么作用?老孟不太清楚。但老孟知道,他刚退下来,就被请到那里“顾问”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 “真是的,我兜子里只五千,怕这顿饭不够。你有多少?” “唉,你还不知道我?我从来兜儿没超过一百块。” 司机回头说:“我有三千多呢。” “嗯,许差不多。” 不过,还是郑书记请客了。车停在海鲜城的停车场上,郑书记让司机打开后备箱,回头问肖局:“喝哪样?茅台五粮液都有。” 老孟少有地抢着说:“茅台。好几年没喝到茅台了。” 郑书记呵呵一笑:“我还是爱喝五粮液。拿两样。茅台,五粮液1618。” 席中,老孟喝得猛了些,那瓶茅台,他喝了有半斤,又开始尝五粮液。郑书记笑着看他:“你悠着点,剩下的也归你。”老孟酒喝得有点高,说话就有点乱。先前那种温良恭俭让都无踪无影了。郑书记问他:“还在那儿住呢?”“不在那儿我上哪儿啊?我就整天地攒钱呀,可攒钱也追不上房价呀!听说你老人家有七八套,匀给我一套吧?”肖局踩他的脚他也不觉得疼。“现在手儿有多少钱?”“连屎带尿儿打扫上,也就十八万吧,连买二手房也不够。”“你呀,就是有点书生气十足,缺乏一点政治智慧,嗯?政治智慧!”“是是是,我缺的智慧多着呢。要不我怎么退了,还给肖局打工呢?人家退下来的,有几个打工的?都打麻将呢。”老孟沾了酒,又说到伤心处,就觉得悲从中来,眼圈儿就红了。“别别别,我不也给人家打工嘛。”“你老人家打的什么工?我能跟你老人家比?”肖局说:“算了算了。我想出来个法儿,帮老孟解决点问题。”老孟不禁苦笑:“老领导也不是外人,他帮我想的法儿,就是给我两墓穴,让我去转卖。说怎么着也赚个十万八万的。呵呵。不过,我真得感谢肖老弟啊!”说着就滴下泪来。郑书记说:“这就叫政治智慧,懂不懂?小肖此举非常好,换了别人,人家会这么帮你?”肖局说:“老孟也不易啊!”郑书记接着:“就为了这件事,我们也得干一杯!干!”老孟一仰脖儿,一杯五粮液灌进去,就糊涂了。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了。 老孟被肖局长的司机架上楼,还没忘记手里拎着的两个半瓶的酒。只是在外面忘记了小解,憋得难受。进门放下酒瓶,就奔了卫生间。儿媳妇在里面“嗯”了一声。这是警告:“里面有人。”老伴斜了他一眼,就把他架他们的卧室来了。然后就去敲卫生间的门:“盔子!”这是去给老孟取便盆。 六十多平米的两室,住着老少三代五口人。不说别的,只早上起来大便都得排号。一般是老孟的老伴第一,老孟第二,儿子第三,媳妇第四。可媳妇在卫生间蹲着,隔着一层毛玻璃就是洗脸池,老公公在那里洗脸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媳妇改变了生物钟,改在下午上班前大便。老孟有时内急,就用便盆解决。长期住在一起,没有马勺不磕锅沿子的。老伴跟媳妇脾气不投,一个急,一个慢,发生了几回口角,老孟看看老伴,一个没啥文化的农民。看看媳妇,一个素质也不算高的下岗工人。只有长叹一声了事。背地里嘱咐媳妇两句“别跟你妈一般见识。” “盔子!”老伴又使劲儿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心里叨咕着“吃棉花拉线儿屎!”媳妇慢腾腾地开了门,走出来。老伴也不瞅她,拿起便盆就往卧室跑,顺手带上了卧室门。他知道老孟有个毛病,喝酒了就憋不住尿。不过到底还是晚了:老孟迷迷糊糊地靠在床头那里,已经灌裤子里了,连床垫也湿了一大片。 老伴气不过用力掴了他大腿一下。又一想,唉,老头子也不易啊。不觉伤感起来,一边给他脱裤子,一边眼也湿润了。老孟糊里糊涂地吊着大舌头说:“告诉啊你,房子,房啊子有门儿了。” “啥房子不房子的,往里挪挪,我把床罩撤下来。” “小肖啊说了,给我俩墓地,就啊可以了……不过,没啊有白吃的午啊,午啊,餐。那小子,鬼啊着呢……”说着就睡死了。 老伴心说:“说什么鬼话呢?我还没死呢,我住啥墓地?” 拉条毯子给他盖住赤祼着的下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