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温柔
| 一 拉拉不知道怎么走出调查公司的。明晃晃的太阳晃花了眼睛，她跌跌撞撞地走在四月午后明媚的春光里。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拉拉茫然地面对着司机的气急败坏却无动于衷。她的面无表情和沉默让那个司机满腹狐疑，嘀嘀咕咕地驾车去了。 拉拉挺了下僵硬的身体，觉得肩包沉甸甸地压得她肩膀有点痛。她止住了脚步，思维开始慢慢恢复：这是去落落家的方向。她找落落做什么呢？倾诉吗？还是寻求同情和帮助？家丑不外扬啊，何况，怎么向落落解释这件事呢，跟她说是跟踪阿诚的意外所得吗？不被落落骂作神经病才怪。 拉拉突然能够理解落落了。 是啊，谁愿意秀自己千疮百孔的婚姻给人看啊。女人的自尊、女人的骄傲、女人的虚荣决定了她们只愿意把看似光鲜的一面秀给世人看，却自欺欺人地生活在自己所营造的虚幻的幸福里面。她们无数次地重温那些曾经让她们心魂飘荡、脸热心跳的甜言蜜语，告诉自己，幸福还在身边。在无数次的重温里，那些暗淡了的玫瑰花语其实早已零落不堪，沦落为用来缝合这千疮百孔的婚姻的补丁了。 或许，婚姻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沼泽地，或幸福，或痛苦，总之，都让人沉迷。前者让人自觉地沉迷，比如今日之前的拉拉；后者让人欲罢不能，欲挣扎欲沦陷，比如此时此刻的拉拉。这沼泽原本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让人奋不顾身想投身其中。可是当你千方百计想逃离的时候，却发现，逃离是如此地，举步维艰…… 曾经的云淡风轻，曾经的如花笑颜…… 拉拉无力地坐在人工渠岸边的石凳上。曾经古老而衰败的河流如今变身为渠，整洁俨然。青石铺就的底和岸坦然地张扬着人工雕琢的优越，错落有致地向下延伸，直到黄河岸边的人工湖里，和黄河水于地下汇集。渠两岸杨柳依依，狭长的园林郁郁葱葱。 拉拉不知道坐了多久，太阳一点点地挪到了塬顶，那里被晕染得绯红一片。晚霞中夕阳优雅地坠落，从容地与白昼挥手作别。可是那意料之中的消逝还是让拉拉心痛，犹如拉拉的幸福，于今日戛然而止。 凉风渐起，暮色四合。 拉拉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阿诺：拉拉，我现在B城，今晚回不去了。 拉拉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起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拉拉不想问阿诺做什么去了，她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终于，可以从容地独处，不受打扰地梳理一下自己纷乱不堪的心情。 拉拉很奇怪，做错事的人又不是自己，为什么那么怕面对阿诺呢？ 曾经温馨的家一片清冷。 二 天亮的时候，拉拉拉着她小巧的皮箱去了汽车站。只留一纸素笺于那张古朴的书桌：今日出差，时间不定。素笺被未曾紧闭的窗棂透进的微风扬起了一角，落寞如欲飞的蝶。 拉拉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是想逃，逃的远远的。深深的痛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曾经深爱的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骄傲，不知道该如何面这残破了的婚姻。 拉拉终究并未走远。既然只是逃避，那么这座只有一小时车程的繁华都市是个不错的容身之地。在这里，她只不过是一粒漂浮于风中的尘埃，一粒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的尘埃，尽可以自由地无声无息地四处飘荡。 鬼使神差地，却住进了那家曾和阿诺同住过的宾馆。 关闭了手机，屏蔽了所有的纷扰，她安静地蜷缩在自己创造的无声的世界里。 连续两天，她只是在古城墙上徜徉。每天城门开启的时候来，关闭的时候回去。巍峨的城门静寂无语，可是那没了棱角的参差的墙砖却似在默默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这面城墙上游人稀少，整洁而空阔，静幽而苍凉。拉拉期待这穿越时空的静寂能以无形的力量让自己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可是恍惚中却常常会觉得自己是被幽闭在这古城中的奔放的女子，她长发飘飘、衣袂翩翩地在城中左冲右突，却始终撞不开通往城外的门。谁能为她放行？谁能为她开启那扇嵌满了铜钉的沉重的黑漆大门？她焦急地找寻，恍然中，一个身着铠甲的英武的军士对着她微笑，却在呜呜的埙声中倏忽不见了。 阿诺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没有铠甲，没有微笑，只有深切的痛。阿诺犹如梦幻一般缓缓地飘过来，把木木的拉拉轻轻地拥在怀里。拉拉瞬间溃不成军，似乎她一直在等待，等待这个给他伤痛的男人穿越时空而来，带她回家。 夕阳中的古城墙金碧辉煌。 三 家里一切照旧，只是那些照片散乱地摊在茶几上。阿诺拥着拉拉，温热的气息吹进拉拉的耳朵，拉拉有些目眩神迷： “和好？” “不。” “和好。” “不。” “和好！” “不！” 拉拉终于爆发，泪水如同决堤般地涌出，扬手把茶几上的照片扫落一地： “我跟你说过，可以爱上别人，但……不可以骗我，如果……喜欢别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成全你的……” 拉拉扬起的手差点打到阿诺的脸上，两个人都楞了一下。阿诺抱紧了拉拉： “我知道，不可以伤了杜拉拉的骄傲，不可以让人小看了杜拉拉……” “为什么，还这么做？” 拉拉呜呜地大哭，却不再挣脱。爱情啊，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你可以放弃你全部的骄傲，原谅他所有不该被原谅的错误；爱情就是你可以放弃你所谓的原则，选择一味地退让，只为能够继续和他在一起；爱情就是才女如张爱玲者，也会为了那个有人格缺陷的人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还要在尘土里开出花来。 拉拉一直一直地哭着，脑子却一刻也不曾闲下来。 这个男人，这个毫不费力就可以找到我的男人，这个一直懂我的男人，这个总是霸道地替我安排好一切的男人，这个看似很爱我的男人，怎么可以，如此漫不经心地伤害我？ 杜拉拉，你真是个白痴。一直以来，你怎么会对他深信不疑？ 杜拉拉，你真是个笨蛋。为什么会跟他回家？为什么现在要躺在他的怀里？ 杜拉拉，你真的让我觉得悲哀，我以为你会决绝而去，你的骄傲哪里去了？ 阿诺不说话，听任她泪如雨下，等待她平静下来。他温柔地拨开她散落脸颊被泪水濡湿了的头发，却突然笑了：“杜拉拉，你的眼睛，就像一对咕嘟咕嘟冒泡的泉，呵呵！” 拉拉翻身把脸埋在了阿诺的怀里，好久不敢抬头。 “好了，都是我不好，洗洗脸，带你去见一个人。” 四 阿诺径直把车开到了医院。拉拉等阿诺泊车，月光闲闲地洒落，地下树影婆娑。 阿诺居然带她到了妇产科病房，拉拉满腹狐疑。 病床上的女人一脸幸福，一个憨厚的男人抱着孩子在病床前走来走去，很温馨的样子。 看到他们进来，两人忙不迭地和阿诺打招呼。阿诺简捷地说：“我老婆拉拉，来看看孩子。” 女人热情地请拉拉坐，由衷地赞叹拉拉的美貌，感慨拉拉嫁了一个好老公。在她凌乱的喋喋不休中，拉拉慢慢知道了原委：在她阵痛难过的时候，幸遇阿诺才被及时送进了医院。 拉拉回头，阿诺一脸得意地笑。 五 拉拉和阿诺匍匐在床上，看那张让拉拉伤心欲绝的照片。拉拉说：“怎么看起来不像个待产的女人呢？” 照片上的女人只有背影，很高，到阿诺耳垂那里，有一米七的样子吧，一袭黑色的半大风衣被风吹起。 “愤怒的人啊，你一定只看了一眼对吧？” “还是你了解我。不过你干嘛那么揽着她？” “看到那辆车了吗？疾驶而过，我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能不能阳光点啊老婆。” “幸亏我只看了一眼。不然知道你和小三儿孩子都有了，你还有命啊。” “然后你就逃到撒哈拉沙漠去对吧。” “呵呵……” “无论如何，都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是判刑也得开庭啊。而且，以后永远不可以离家出走。” “知道啦。不过你以后再做这样的好事，记得找位女士来帮你。” “还敢有下次吗？怕你跟踪啊。” “别啊，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是救了两条人命呢。不过你保证，这不是你设的另一个局骗我的吧，这怎么听都像是编出来的故事，不是吗？。” 阿诺急了，敲打着拉拉的脑袋：“杜拉拉你没完了是吧，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你这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东啊。说，杜拉拉是白痴。” “杜拉拉……的老公是白痴，呵呵！”拉拉急急地说完翻身要逃，被阿诺一把揽在怀里。 “她的女儿真可爱。”拉拉叹息。 “还想做丁克一族吗？” 拉拉无语。 “生一个？” “儿子。” “女儿。” “双胞胎。” “龙凤胎，呵呵！” …… 窗外，月色温柔。 后记：上一篇《跟踪》的结局其实是我不喜欢的，我还是更喜欢正面一点的东西。所以当看到活动的主题为《下一站的幸福》的时候，很自然地想到给拉拉的意外所得寻找一个积极点的解释，误会消除，幸福依然。这篇短文虽然承接了上一篇的情节，还好可以独立成文。  已同步至 蓝草地的微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