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棵杨树（三）
一阵小小的旋风卷起干枯的蚂蚁草和短短的秸秆碎屑儿，不住地打着转儿，逐渐地转到了她跟前，小旋风传说是个小魔鬼，谁遇到谁会倒霉，解的方法就是对着旋风吐一口，脱了鞋猛扣过去，小魔鬼被臭气熏住了，就会化成一滴血，附在鞋子里。她下意识的啐一口，甚至想脱下脚上的鞋倒扣在旋风上，可是一看她的脚上没有一只鞋子，于是她发了意怔，想象着如果她扣了，鞋子里会不会有一滴血呢？ 那旋风旋到她的右脚跟前，快速地转了几圈，就变慢了，接着无力地息了下去。 她呆了半天。感觉自己真是倒霉。 在公路的西方亮黄黄的云层里，只有一点没有力量的阳光，也慢慢被厚厚的云层给合住了。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覆盖着灰蒙蒙的大地。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每一个望上去树林密集更加灰蒙蒙的地方，就是一个村庄。而最近的一个就是她家的村庄。 她靠在树干上，看着她家的方向，公路上有一个黑点在移动，在她热切的盼望中，那个点逐渐的拉长，变成了人形，她心怦怦直跳，如果是认识的人，或是她的家人认识的人，或是认识她的人，有可能是会带她回家的，或者将她目前的状况通知她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那个人还在距离她一叫地的地方，她就认出了是她们村的巫兰英。 巫兰英，她认为她的名字就是这几个字，因为她像个巫婆一样，浑身上下都是乱糟糟的。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外八字，两条腿又老是不能伸直，走起路来幅度很大，一叉一叉的。她总是嘴角泛着白沫，说话含混不清，打着颤音，像是舌头底下压着一个蛋，含着一颗珠子，嗓子眼里安了一个小铃铛。不说话也会露出满嘴的牙齿，那牙齿里三层，外三层，她从来就没想到一个人会长这么多的牙齿，而且仅凭这牙齿就能让她恐惧，更何况她有一双充满恶毒笑意的弯弯的眼睛，似乎所有人都是可笑的，这世界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话。她的头发厚实玆密，像一头枯黄的蓬乱的野草。最可怕的是村子里人人都说她吃人肉，吃娃子肉。有一次，十几个孩子和大人在场，她爹怂恿她，她鼓起勇气，问她是否真的吃过娃子肉。她照样喷着白沫，笑意盈盈看着她，她打着寒颤，硬着头皮听她回答了所有人：“老日”烧了地里的麦子，抢了粮食，杀了恁多人，草根都吃光了，要活呀，人要活下去呀，不吃娃子肉，吃啥，要饿死了呀。 但人们依然觉得她不该，就是饿死也不能吃人肉，何况还是吃娃子肉。 巫兰英就是巫兰英，在埋怨和让人恐怖又被嘲笑的村子里，露着满嘴的牙，舌头底下像是压着一个蛋，含着一个珠子，嗓子里像是安了一个小铃铛，仍然一说话就含混不清，打着颤音，满嘴喷沫，整天笑嘻嘻。 她幼小的心灵里，是不会去理解她说的“活下去”，和村子里大人一样，她最大的想象就是这个女人抱着娃子白嫩的胳膊、腿，张开满嘴的利牙，众目睽睽之下大口地撕吃，全然不顾伦理道德，跳在了良心之外，犯下了反人类的大罪。 这个人挽着一个破乱的荆条筐子，移动到能看到她的公路对面了，猛地站住，眯起眼睛，仔细地瞅，立定身子，嚷着她那特有的含混不清的带铃铛的声音：“啊！啊？这不是谁的女儿？！难不成。。。。。？呸！造孽呀！造孽！嘻嘻，嘻嘻！上地摘棉花呀！摘花呀！” 每当别人用这种轻蔑的眼光看她，毫不尊重地指出她的艰难处境，毫不留情地指责造成这些的人时，她都咬着牙，一声不吭，虽然由于自尊和伤害，她的脸颊发烫，耳朵嗡嗡响，她低下眼睛，下意识地绞着两只肮脏的小手，一边在内心里却波涛翻滚，带着无声地反抗，一厢情愿地将现实美化成她想象的模样。她不知道不是别人太坏，而是她自己太好，因为自己好，所以简单地以为所有人和她一样的好。 人的思想是复杂和超级的，它高高居于嘴巴和人手之上，一直以来，再会说的和再会写的人，从没有将它们全盘托出，因为他们都跳不开世俗的圈套，成年人总是爱将自己最初的美好和最深处的灵魂感动休眠，或者干脆任他们在睡梦中死去，永远没有醒来的一天。 她从有记忆时起，就保持了一种观察和沉思默想。但是却很少有交流的机会，她看到那个老女人大声嚷嚷，甩着一只胳膊，一扭一扭地上地，将她的希望消失在翻过的微微冒着白气的大地里。 她靠在树上，再一次开始了对远处的天地树木生灵进行冥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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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
逍遥漠仙 发表于 2015-8-31 11:20
问好楼主，远握。
谢谢朋友{:3_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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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
胡石遗 发表于 2015-8-31 14:28
欣赏你的才华
谢谢朋友鼓励支持{:3_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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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
雨的邂逅 发表于 2015-8-31 19:30
好文字，赏读。
谢谢雨，看了你的文章，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