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红房子
【一】
夏天的天气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从租住的民房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顺着那条高低不平的烂路七拐八拐还没拐到车站,竟然狂风大作,下起了豆大的雨点。慌乱中,踩的高跟鞋又卡在了石子路的一处裂缝里,脚崴了痛得直抽冷气,那鞋跟自然也是奉献给那破路了。等浑身差不多湿透,拎着一双鞋一瘸一拐扑到车站的雨棚下时,一辆四路车刚刚开走,车轮带起的泥水溅成一朵朵颓败的黄花。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会塞牙,我肺都快气炸。等狼狈地赶到科室,疑难病例讨论早已经开始,同事们都好奇地转过头盯着我,主任更是因为讨论被打断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也是,这次疑难病例讨论是一周前就通知了的,又请了上级医院的专家,可想而知我的迟到,又以这样狼狈不堪的形象,主任该是有多气。自然,我这个月的全勤奖也是泡汤的了。 恨得牙痒痒,都是死刘泽,没用的男人,结婚都两年了,女儿也快一岁了,还过着租房住的苦日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行,就是砸锅卖铁,就是拉下脸回娘家求救,我也要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死刘泽,破刘泽,自己没出息,家里也穷得叮当响,还死要面子,不肯向我爸妈低头借钱,那个烂面子撑着给谁看呢! 坐在值班室一肚子气没处撒。这时,小姐妹施菲端了杯牛奶过来,递给我说:“月如姐,快喝杯牛奶吧,是热的,你看你脸都白了。”一时,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眼泪,汩汩地冒出来溢了满脸。顾不得那么多了,里子都没有了,还要什么面子? 我的哭相把施菲吓到了,她慌忙丢下杯子,扯了毛巾就给我擦脸。待弄清是怎么回事后,施菲笑道:“月如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上班时看见院办贴了通知,说医院有一套一居室卖,四十平米,十万块。有意者快找总务科科长报名。听说还不是报了名就能买到,要按工龄、学历什么的打分排名。”我一听,立马打住了哭,胡乱擦了几下脸,就往总务科方向跑去。 等到了总务科,说明来意,汪科长说报名的连带我有四个,符合条件的只有玉琴和我两个。我一听就傻眼了,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偏偏遇到了一枚绣花针。人家玉琴工作年限比我长,人家又是本科制的医生,我仅是专科制的助产士,仅这两项我就比不过她。可还是有些不死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汪科长通融。汪科长要我自己去跟玉琴商量,私下里看能不能解决。只要玉琴放弃,他那儿没意见。 连连点头感谢汪科长指明一条路。又一路小跑着跑到玉琴所在的儿科,玉琴正在查看一个患儿。耐着性子等她打发走患儿和家长,我忙不迭地跟玉琴讲明来意,意思是说她目前有房住,能不能不跟我争这套房子,房子小得可怜,又是七十年代末的老房子,而且还是顶楼没有隔热层,反正就是尽捡房子的不好来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唉,为了能拥有自己的房子,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玉琴却是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房子她肯定要了,她目前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想要一套一家三口住的小房子。 唯一的一点希望又如肥皂泡不到半空就破灭了。我是欲哭无泪,里子和面子都丢尽了,也没讨到什么好。 好不容易回到家,看着租来的那破房子,还有房子里简单的陈设,气得牙疼,自是指着刘泽的鼻子冲他发了一大通火,给他下通碟一定要尽快买套房子,把丢的脸面贴回来。刘泽被骂了一通,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也好,我知道他即使能打出一个屁,准也是那说了千遍的“我觉得租房子住也挺好的,没什么丢人的”,我耳朵都听起茧来了。唉,当初怎么就听不进爸妈的话,非要嫁给这样一个没钱没房没车没品没味的人呢?看来,房子的事,还得我自己多费些心思。 【二】 没过几天,咨询处的蓝阿姨来我们科室看一个刚生孩子的亲戚。蓝阿姨跟我妈是姐妹,看我没精打采的样子自是关心:“月如啊,你脸色不太好,病了吗?”我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蓝阿姨,没有呢,还不是为房子的事发愁?您看我家小月月都快一岁了,还跟着我们东搬西搬没有一个安定的家,您说我能不着急吗?” 蓝阿姨一听,忙跟我说:“月如啊,我前两天听我们门诊的夏丽说她要把医院院子里的房子卖了,要不我去跟你问问?”我一听,浑身又来了劲,只要在医院院子里买到房子,不仅上班方便,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碰上老房子拆迁,可以换一套新房子,划算。赶紧地求蓝阿姨帮忙问问。 蓝阿姨也是个急性子,回去不到一会儿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夏丽的房子真地卖,要我尽快去跟夏丽碰个面谈谈,顺便看看房子。 本想着跟刘泽说一声,可又担心他泼冷水,或是仍放不出一个屁丢人现眼,所以干脆没给他通气,自己一个人直接去了门诊部,通过蓝阿姨找到了夏丽。夏丽是医院闻名的美人儿,看起来温婉,说起话来倒是有外科医生的干净利落,说我如果真想买,十八万成交,全付现金,买方负责过户等费用。 我一听,房子有九十平米,比医院先前公开卖的那房子大了一倍还不止,价钱却还是合理,心便动了,商量着能不能先看看房子。夏丽二话没说,脱了白大褂就带我去看房子。 真好,见房子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虽说整栋楼只有两层,可夏丽的房子在最顶头的二楼,上面有隔热层,她自己又从二楼直接弄了楼梯通到地面,并加了一道铁栅栏,差不多形成了一个单独的院落。房子外墙是清一色的红砖,上面还攀着爬山虎、丝瓜秧,红绿映衬里,抢眼,又带着清凉。房里是两室两厅,木制楼板全刷了枣红的漆,踩上去稍有嘎吱嘎吱的响,又有微微的颤,墙上贴着杏黄的墙纸,还是大半新,又有一个封起来的小阳台,几盆蔷薇、月季正开着粉红的花。 心里是一百个满意,还是掩饰住满心的欢喜,对夏丽说:“房子还可以,就是价钱有点高,而且还要全付现金。这是天大的事,我得回去跟当家的商量商量。”夏丽也爽快:“要不是新房装修紧等着钱,我还舍不得卖呢。那行,你回去商量了尽早给我个回话,免得我再应了别人。” 喜滋滋地回到家,饭都没做就冲刘泽报告了这个喜讯。刘泽听了我对房子的描述,似乎也很有兴趣,也难怪,他一个古典文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原也是对浪漫和小资情调有感觉的,只不过是被生活给心蒙上了灰,有些迟钝罢了。 不过,很快,刘泽就像炎炎夏日午后的茄秧子,蔫了。我有点急,冲他嚷道:“你倒是放个屁呀,买还是不买?”他怏怏地说:“买也要有钱啊,我们所有的存款加起来也才一万多,哪弄这么多钱去?”一说到钱,我也才意识到这个顶现实的问题。是啊,十八万现金,抢银行啊? 一筹莫展的时候,爸爸竟然破天荒地在我婚后第一次来医院找了我。见面第一句话就问我:“月如,听你蓝阿姨说你想在医院买套房?”我不好隐瞒,只好老实说:“嗯,爸,就是看中了房子,却只有一万多块钱。”爸爸叹了口气,说:“月如,爸妈只有你一个女儿,虽说你当初不听我们的,死活非要嫁给刘泽,我们也因此伤透了心,说这辈子你绝不要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一分钱,但爸妈都老了,也活不了几天了,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爸那儿可以凑给你十万块钱,剩下的你要刘泽找他们家想想办法。” 我听了爸的话,有些伤感,有些愧疚,更多的是感激和感动,冲爸都笑出了眼泪:“爸,是我对不起你和妈,不仅没让你们享到我的福,还尽惹你们伤心。” 爸想了会儿,又对我说:“月如啊,夫妻之间的事很难说,所以呢,我想这十万块钱需要刘泽打个借条。当然,我不是说要你们还,是想他打个借条有个凭证,以后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们过得不好离婚了,这个钱我还是要你们还给我的。女儿啊,爸不得不为你多想一些啊。” 爸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叫爸跟我一起回家吃饭,爸却还是有些想法,不肯去。我知道他是拉不下那个老脸,毕竟当初他是当着亲戚们的面说了狠话的。不过,我也知道其实他心里早就认可了刘泽这个女婿,不然,也不会让妈把小月月带回家宝贝似地照看着,也不会亲自来说钱的事。 无奈,只好自己回家。跟刘泽一说,他倒也没什么异议,很麻利地写好了借条,盖上了自己的私章,又要我去买了一盒上好的绿茶,我们一起回了趟娘家。 买房子的钱是有了一半多了,可剩下的钱又怎么办呢?刘泽是指望不上的,他那个山旮旯里的家除了土豆就是腊肉,那些个亲戚不找我们哭穷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好在施菲给我出主意,找了两个同事担保,取得了公积金贷款八万块。 房子终于搞定了,搬进去的时候我们已无一分钱的存款,每个月还要还贷款,日子紧巴巴的。不过,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连睡觉都是笑醒的。 【三】 好景不长,施菲跟我讲了一件事,关于夏丽卖给我的红房子的事。施菲神秘兮兮地把我拉进值班室,按着我的肩膀说:“月如姐,你知道夏丽为什么要急着以十八万的低价把房子卖给你么?”我笑笑:“她买了新房,急着要钱装修。”谁知施菲听了有些急,说:“月如姐,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听医院的老人说,夏丽的那房子有邪气,被人下了诅咒了。”我听了觉得好笑,忍不住点着施菲的鼻子说:“还下了诅咒呢,我看你是看电视剧看多了中毒了吧。诅咒在哪儿呢?亏你还是学医的无神论者,还信这个?” 施菲更是着急,抓起我的手,摇着说:“月如姐,我说的是真的。好几个老人都说那房子有不干净的东西。你想啊,就那四十平米的破房子医院还要十万,夏丽那房子九十平米,环境又好,里面的装修也才不到五年,为什么只卖十八万?为什么没有别人买偏急急地卖给你呢?” 说得我也有些疑惑,便要施菲把从老人们那儿听来的事讲给我听。原来,夏丽不是那房子最初的房主。据老人们说那房子是八十年代初的,最初住的是一个四十几的老处女,听说脾气怪得很,可能是年青时被男人骗惨了被爱情伤透了心,见到小夫妻都没有好脸色,也从不参加别人的婚宴。后来突然不明原因地死掉了,那房子便没人敢去住,空了好些年。后来医院招了不少年轻的医务人员,房子紧张,便把那房子重新整修,住进去一对外地调来的年轻夫妻。听说那对夫妻原是和和睦睦相敬如宾的,可自从住进红房子后,便似变了两个人,三天两头吵架甚至打架,不到两年就离婚了。房子一直由女的住着,那女的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男人,直到调走离开那房子,就很快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郎君。再后来,住房改制,一对四十几的夫妇买了那房子,住进去三年也以离婚收场,女方仍住着房子。等儿子大了把女人接走,房子便卖给了夏丽和她老公。据说夏丽和她老公当年是医院公认的模范夫妻,可住进那房子后,两个人时不时地吵架,三年后她老公有了外遇,两个人平静分手。知情的老人们都说当年那个老处女因为没有爱情,便对房子下了诅咒,要住进去的夫妻反目不得安宁携手。 施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听得我是目瞪口呆。虽说仍是不相信有诅咒之说,但心里还是有了芥蒂,就像是闷了一口痰,怎么都觉着不舒服。可我这人生性好面子,嘴上从不肯示弱,便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冲施菲说:“施菲同志,你都是什么年代出生的人哦,还相信这些鬼话?也不怕被别人听去笑掉大牙。” 施菲见我不以为然,有些生气,说:“月如姐,我是把你当好姐妹才跟你说这些的,你不领情就罢了,就当我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弄得我很是尴尬。 回家跟刘泽说起这事,刘泽点着我的额头笑:“亏你还是布尔什维克呢,迷信这些?夫妻离婚那是两个人自己的问题,哪里有什么诅咒之说?”我还是心有余悸,抱着他的胳膊说:“那为什么住进这房子的人都离婚了呢?不行,刘泽,你得跟我发誓,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一辈子只跟我在一起。”刘泽拗不过,只好发誓:“我刘泽今生若有负方月如,不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我急急地用手捂住了,生怕他说出那两个不吉利的字眼。 【四】 因为买了房子要还贷款,月月也渐渐大了花钱的地方也多,手头自然是紧了。我一年到头都上不了几次商场,买衣服也是看了又看,比较了又比较,全然没有当姑娘时那见着喜欢的东西就不管不顾的豪情。刘泽也是戒了烟,没有再买过一本书,还经常熬夜码字赚点稿费。就这样,他一个月挣的钱也没有我多,他的钱只勉强够一家人的开销,我的钱还贷,剩余的便存起来,想早一天把贷款还完。 就在我俩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的时候,不知不觉中,身边的朋友换大房子的多了,有的还买了别墅,也有的都买了好几套房。买车的也渐渐多起来了,起初是一两个,再后来差不多是大多数了,哪怕只是一辆小QQ,人家也是有车的主了。 回头看我和刘泽,虽说贷款是提前还完了,可还住在老红房子里,银行里的存款也没见几个。人比人,气死人,有时,便免不了跟刘泽唠叨、生闷气,甚至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 男人都是好脸面的,即使再懦弱的男人,都有他的自尊。可惜等多年后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彻底晚了,我亦已经跟刘泽离婚多年。导致我们离婚的导火索,其实也就两个。这也是多年以后我醒悟时思索得来的。 七年之痒的结婚纪念日,我老早就闹腾着要刘泽给买一个铂金钻戒。别人结婚都是要互送戒指的,刘泽当年只是用一街边地摊上的几块钱的水货敷衍了我,作为女人,这是我心底永远的痛永远的遗憾,所以怎么都得补起来。再说助产士最美的就是一双手,我可不能亏待了它们,即使只能偶尔戴起来看看,也是美的。 对于这个,刘泽虽咕嘟着说即使买了钻戒我的职业也不允许我戴,可还是陪我到商场挑选。我东挑西选,最终看上一款,试着戴上。我虽操持家务多年,但漂亮的手形还在那儿,皮肤也还没坏到那种地步,纤纤玉指,耀眼钻戒,感觉真配。 正在那儿美美地欣赏,不舍得取下来,刘泽却说那款不太配我,紧拉着我要再看看。我当时沉浸在自己的美里,根本未注意他的脸色,所以当然不肯跟他走。两人便闹僵在了那里,互不相让。最后,刘泽见我不肯跟他走,脸黑得像包公,一甩手自己走了。 我气得直跺脚,可又不愿让爸妈看到我的样子,当初这条路都是自己坚持选的,现在也不能让他们伤心,所以最终还是抹着眼泪回了家。 一进家门,见刘泽正趴在桌上写东西,一时气盛,上前就一把把桌上的书、纸、笔筒一应物件全给挥到了地上,还不解气,上去一脚把笔踩得稀烂,又抓起地上散乱的稿纸不分青红皂白地撕起来,一边撕一边骂:“我叫你写,我叫你写,你写出黄金屋来了还是写出颜如玉来了?” 刘泽心疼地看着他那些宝贝,有些厌恶地瞪着我。没错,那真是一种我从没有见过的厌恶的眼神。良久,他才说:“你不就是因为我没有如你意买那款戒指吗?你有看清楚买它要多少钱?一个戒指两万五,要我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资呢,是我们这种工薪家庭买得起的吗?” 两万五?我也是一惊,当时只顾着试只顾着觉得它好看,对于价格倒真是没有仔细去数那些零。嘴上却不饶人,嚷道:“两万五又怎么了?嫁给你七年,不该吗?一个男人,连老婆的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还有脸在这儿嚷嚷,是我,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说出这些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觉得那不是我。也许是这么多年积攒的怨气都在这一刻给爆发了吧。刘泽睁大眼睛看着我,眼里满是血丝,就像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发抖的手指着我,说:“泼妇,简直就是泼妇,亏还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是,我没有能耐,你找有能耐的男人去!”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事情最后,虽然以我道歉、刘泽买了一款八千多的钻戒给我赔礼终结,我们的日子貌似又风平浪静,但我们心里都明白,那道伤痕是经久不愈的了。 【五】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刘泽自幼没了爸爸,全是他妈一人把他们兄弟几个拉扯大,又供他读书。他妈为他们吃了太多苦,他深知这一点,所以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他妈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他都会急得嘴上长燎泡,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他老早就要把他妈接来跟我们一起住,也可以照顾月月。偏偏他妈死活都不愿意,我心里也不乐意便正好顺水推舟。所以结婚七年,他始终没能把他妈接来跟他一起住。 那晚,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说眼皮老跳,担心家里他妈有个什么闪失。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给家里的大哥打电话问情况。果然是母子连心,他妈为了一天五十块的工钱,帮别人种玉米时从田坎上摔下去了,摔折了腿。 这下,刘泽可在家待不住了,立刻给单位请假,回了老家,很快又把他妈给接到了我们家,并住进了我们医院。 他没有跟我商量就把他妈接了来并住进了院,我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那些天科室又特别忙,生毛毛的都扎了堆似地挤进医院,我要上班,要抽时间去我妈家看月月,又要做家务,还要给他妈送饭、擦澡、洗头,医院家里两头跑,忙得够呛,不论什么地儿一倒头都能马上打出响呼噜。 我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便让刘泽叫他几个嫂子来照看他妈。刘泽却说家里正是农忙季节,哥嫂们根本忙不过来,要我再克服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他妈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我以为可以送回老家让我们松口气,谁知刘泽怎么都不让他妈回老家,而且,还自作主张地表态,说他妈住院的所有费用由我们一家承担,说什么家里的两个哥哥日子都不好过,就不要他们拿钱了。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凭什么呢?都是儿子,又不是刘泽一个人的妈,不照顾也就算了,怎么连住院费也不出一个子儿呢?他们日子不好过,我们就好过?于是,我坚决不干,并且当着他妈的面,跟他干了一大架。 都说冲动是魔鬼,冲动的结果,他妈自然是没有送回去,他妈住院的钱还是由我们全掏,我希望的事一点也没有办到。不过,没有希望的,也没有预料的事情,倒是来了。刘泽跟我提出了离婚,而且态度异常坚决。 听他说出那两个字,我突然就想到了施菲说的红房子的故事,还有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诅咒。我用尽全力挽回,可种种努力都拉不回刘泽的心。我又到他妈面前忏悔,诉说自己的委屈,把他妈说得大哭一场,并试图以死逼儿子收回离婚的念头。这一次他却没有做孝子,没有遂了他妈的意愿。 就这样,我们没能安然度过婚姻的这个“痒关”,走向了离婚的道路。月月归我抚养,刘泽每月负担五百块钱的生活费至月月成年,教育费用另算。在分割财产时,我们产生了分歧。家里只有那套红房子,再就是八万块存款,但又有先前买房子时我爸出的十万块钱的借条。红房子现在的市场估价约摸四十万。刘泽的意思是红房子留给我和月月,他只要八万块的存款,同时我爸那十万块的借款一笔勾销。 我呢,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离婚。三十岁的女人,又带着一个孩子,再找男人不是容易的事。而刘泽,三十二岁,正当男人的好年华抢着有人要,他妈又一直想要个孙子,他再婚是肯定的呢。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想到那个关于红房子的诅咒,我有了主意。我把红房子留给了刘泽,要了八万块钱的存款,并要他打下欠我十六万、欠我爸五万的借条,六年内还清。同时,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不能用卖红房子的钱来还我和我爸的欠款。 刘泽不同意,我便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最后,刘泽妥协,同意了我的条件。我们七年的婚姻,就此走到尽头画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 【六】 我带着月月,住回了娘家,反正爸妈也只有我一个女儿,家里房子也还宽敞,住着也还舒坦。爸妈因为我和刘泽的离婚,明显的老了,可他们什么也没跟我多说。我便也是装糊涂,每天没心没肺地笑,貌似快乐地活着。在单位,也是强颜欢笑,故作潇洒,装作什么都无所谓。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知晓心中的那种滋味,才知晓打肿脸硬撑着的艰难,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眼泪和着伤痛,在静静的夜里流淌、弥散,自己给自己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关于刘泽,他每月按时把月月的生活费打到我卡上,每个月会有两次接了月月去公园玩,或是陪月月看动画片。除此之外,我们几乎就没有什么交集。我没有有意去留心他,不过,还是经常有热心的人经意不经意地透露给我他的消息。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后悔,而且我们还有月月,终有一天他会求我复婚。所以,对于再婚,我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没承想,听说刘泽再次谈恋爱了,对方也是一个老师,出身贫寒。没过多久,又听说刘泽要结婚了,新房就在红房子里。 听到这些消息,心里真不是滋味,哭不能哭,笑又笑得比哭还难看。为了争一口气,我终于决定跟妈一个姐妹热心介绍的男人相亲,又赶了潮流一把,火速拿了证,赶在刘泽结婚前把自己给推销出去了。 以为自己和那男人会好好过一辈子白头偕老。心里也期盼着那个诅咒能再次起效,让刘泽和那女人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女人的报复心往往就这么不可思议,似乎只有看到对方不好过了才畅快,哪怕心底里其实还是深深地爱着那个人,却还是要耍些手段和心眼,丝毫没察觉笑的背后泪已满眶。 谁知,刘泽风光地娶了那个女教师,两个人恩恩爱爱,又把他妈接到了家里长住,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一年后,他如愿得了一个胖小子。看他似乎事事顺意。心里便又是悔又是恨,眼巴巴地盼着他们后来的日子出现阴影和裂痕,盼着他们走上红房子里那些住客同样的归路。 不幸的是,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翻过去的日历都不知有好厚好厚的几沓,刘泽和那女人的日子仍旧过得是风生水起,有滋有味。而相反地,我自己与另一个男人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下去了,没有共同语言不说,他好吃懒做又爱吹大话的毛病全都现了出来。更重要的是,他对月月一点也不好,根本不像婚前承诺的对月月要像亲生女儿一样,这之外,他还天天念叨要生一个他和我两个人的孩子。 这触及了我的底线,违背了当初我答应跟他结婚时他许下的不再要孩子的诺言。终于,那年的阳历最后一天,下一年阳历新年来临的前一天,我和男人走进民政局,扯了绿色的本本,结束了三年的短暂婚姻。因为是半路夫妻,没有太多感情和可供酝酿回味的过去,所以也是心平如镜,没有什么悲伤和感叹。 只是,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幅画,若有所思: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一脸的幸福;男人牵着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也是一脸慈祥的笑;男孩手里拿着一架七彩的风车,迎着风,风车转呀转,转呀转,转过去一段又一段多彩的时光…… 已同步至 心有翅膀的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