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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溪花落

易水犹寒 2012-10-18 13:24 4182

  漫天的雪花飞舞,北风吹打着窗户,屋子四处透着风,门框发出颤抖的“吱呀”声,窗纸已经破裂,窗花似乎在给簌簌飘落的雪花伴奏,不甘心的跌落到地上,然而雪花毫不领情,却生生的将窗花埋在了雪中。
  屋内的木梁上结满了蛛丝,透过窗子的风吹乱了桌上的文稿,也吹落了架在墨盒上的笔,墨汁随着毛笔滚了一路的墨汁,在桌子上、地面上留下了点点墨迹,最终停落在桌子的一角。
  屋子里酒气熏天,床头柜下堆满了一只只空坛子,柜子上一只豁边的陶碗里还剩一口染着殷红血迹的酒。一张简陋的小木床孤独的待在墙角,没有纱帐,没有屏风,一床单薄的被子里蜷缩着一个单薄的身体,仰面朝天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稀疏而凌乱的胡子与头发粘在了一起,拧成了结,恰如皱着的眉心。嘴唇透着微微的紫色,一丝血迹尚挂唇边,已然凝结。
  除夕的夜晚,烟花燃满了夜空,辉映着飞舞的雪,爆竹声“毕毕剥剥”的嘶鸣着,响彻天际,昼夜不歇。而我却再也感受不到过年的喜乐,身体冰凉了,在这个寂寞的小房间里,这一年是乾隆登基后的第二十七年。
  ——引子
  【繁华一梦总是空,万里悲秋,总是离愁,怎能将歇?】
  雍正二年的春天,正是梨花似雪的季节,春风拂过的大地,一片生机,十里秦淮夜如昼,玄武泛彩舟,酒红水色美,芳草万里柔,绿染天地,鹤舞楼头。曹府里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一个婴儿就此来到了人间。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得了一位公子。”胡须花白的大夫打个千儿向老爷道贺,满脸喜色,比自己得了儿子还高兴。
  “太好了,太好了。”一直在外面左右徘徊,走坐不是,不停搓手的頫老爷喜形于色,正准备抬脚往屋里去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夫人怎么样?”
  “夫人公子都好。”老大夫依然满面春光,一如这明媚的春色。
  “赏!”说完这个字,頫老爷便一头扎进了房间再不管外面的一切。
  早有仆人准备好银两端了过来,老大夫笑的更灿烂了。曹府在江宁是出了名的望族,凡是能进入曹府做事的人,必然能得到丰厚的报酬,这也许就是老大夫发笑的缘由了。
  曹家历任江宁织造,到了頫老爷这一辈已经是第三代了,历经了六十余年。按照清朝的旧制,江宁织造每三年就需要轮换一次,而曹家却连传了三代,个中原因需要从曹家与皇室的关系说起。
  頫老爷的祖母孙氏曾经给康熙帝做过乳母,所以曹家与皇族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在老大夫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曾亲眼目睹过康熙帝南巡驻跸曹府的盛况,至今提起,老大夫还能记得母亲向别人描述的话:“哎呦呦,好世派,独他家接驾了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目睹,不论如何是不会相信的,别想银子成了土泥,平时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最不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
  頫老爷捧着婴儿在手上,脸上像绽开的莲花,竟不顾躺在床上的夫人了。婴儿奶嘟嘟的圆脸,胖乎乎的小手,眉眼之间有几分母亲的样子,嘴角和鼻子却像足了頫老爷。
  “老爷,瞧你高兴的,还是想想给孩子娶个名字吧。”刚生完孩子,夫人还是一脸的苍白。
  “对,对。”頫老爷这才回过神来,留给夫人一个高兴中略带着歉意的笑。
  “叫什么好呢?”把婴儿交给乳母,頫老爷又踟蹰起来。
  丫头彩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夫人,这是厨房特地为您熬的‘芹溪桂花莲子羹’,最是大补养身的,您趁热喝一点吧。”
  頫老爷突然两眼放光,还没等彩虹放下碗,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彩虹,你刚刚说什么?快,快,再说一遍。”
  一脸莫名其妙的彩虹,傻傻的看着頫老爷,竟不知怎么接话,半晌才晃过神来,边看着老爷边喃喃的说,“夫人,这是厨房特地为您熬的‘芹溪桂花莲子羹’,最是……”
  “芹溪,好,就叫芹溪。”不等彩虹重复完话,頫老爷就嚷嚷了起来。
  于是婴儿有了自己的名字——芹溪。
  曹府的后花园中有个大大的书房,是曹家祖上留下来的,藏书广泛,随着芹溪一天天长大,逐渐的也开始涉猎各种不同的书籍,而后花园的书房也成为小芹溪最喜欢的地方。这里的藏书包罗万象,有印刷、编织、园林、风筝、烹调、脱胎、印染等等方面的著述。小芹溪孜孜不倦的看着这些浩如烟海的书籍,并乐在其中。芹溪的爷爷是有名的文学家,这些书籍中自然也有许多爷爷的著作,受爷爷的影响,小芹溪更是爱书如命,经常跟着爷爷一起读书写字。
  雪花轻盈的飘落下来,整个江宁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银装素裹的雾凇景观,檐角滴落的透亮冰棱,秦淮河繁华依旧,泊船停在岸边,画舫上歌舞升平,亭台里醉生梦死的富家公子哥搂着香艳的姑娘你侬我侬,觥筹交错,对景吟诗,说不尽的风流,道不完的柔情。
  只见一群儒生公子,美女优伶围绕在一名身体微胖,头广色黑的少年身边,听他谈古论今的说着各种逸闻趣事,说到兴起之处便击碗与优伶对唱,放身与儒生共舞。
  这时,远处的桥面上,一位带着灰色绒冒,身披裘皮绒缎大衣的老者跌跌撞撞的向这边跑来,顾不得脚下的冰雪路滑,边跑边喊着——芹溪少爷,芹溪少爷……。满脸都是慌张的神情,到了少年旁边已经气喘嘘嘘,脸庞通红,平时整齐的胡须也变得凌乱不堪。
  “芹溪少爷,不……不好了……不好了。”老者顾不上已经气喘嘘嘘的自己,急切的说着,“快随我回家,家里出事了。”
  芹溪一脸的木然,呆着原地,唱了一半的唱词使得嘴角还停留在半截音上,留下一个圆形的弧度,手里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还没来得及追问,已经被老管家跌跌撞撞的拉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快说。”芹溪一脸的惊讶,顺势抖开老管家的手。
  “宫中下旨要查封曹府,正在点卯,老爷让我赶紧找你回去呢。”
  芹溪顾不得再问,迈开步子便冲向了家的方向,把一步一滑的老管家留在了身后。
  到了离曹府十丈左右的地方,芹溪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曹府大门的两侧站着数十位侍卫,戎装整肃,腰间都有一把晃着金光的佩刀。院子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还有妇孺的哭声。还未进门,已听见院内传来的一声蛮横声音:“搜,一间一间的搜,一个也不能少。”
  院中正厅大堂里跪着頫老爷和家里所有的人,包括仆人妇孺,全都用绳子捆绑着跪在地上。当前的一位戴着乌篷帽,身穿九锡蟒袍的人见了芹溪和老管家回来,奸诈的笑了笑,说了声:“给我绑起来!带走!”
  三五名侍卫便上来如法炮制,把芹溪和老管家像粽子一样的绑了起来,连着跪着的所有人一起拉走了。
  不久宫中的旨意传达下来,曹家因“行止不端”和“巨额亏空”两项罪名被论处,所有家产抄没,頫老爷革职查办,所有家属尽数下狱。唯有芹溪因年少无知免除牢狱之灾,被释放了出来。
  【情随境牵,异日重逢空把盏,烛泪到天明,可怜为谁生?】
  玄武湖边绿柳成行,秦淮河畔明月依旧。游船画舫,灯红酒绿,独自站在河边,看穿梭于湖面的公子名伶,听春风里飘荡的盈盈歌声,芹溪潸然泪流,不知何去何从?
  想起了表妹,想起了这个从小青梅竹马,坐卧同行的姑娘。芹溪的心中泛着一丝暖意。若不是家里遭受变故,今天该是他们成婚的好日子了,而如今家道中落,竟不知如何是好?
  芹溪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如画的河边,越过幽深的小巷,看石墙上斑驳的影子,青灰脱落的地方有着突兀的斑斓;看朱红色大门上赫然的封条,看柱子上绿皮的凋落,看天空中穿行的燕儿,看青石板路面上坑坑洼洼的水槽。而这些在芹溪的眼睛中竟不曾留下丝毫的影像,就像不留痕迹的梦,芹溪好想这是一场梦,一场醒来就可以忘记的梦,醒来后自己还是曾经的公子哥,自己还可以在亭子里唱戏歌舞,把酒吟诗,可是,这些都不能了。
  芹溪被这样的想法深深的刺痛着,他不愿意相信所见的一切,就像不愿意相信所有经历都是真的。就这样走着,走着,当芹溪再次抬头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站在了姑妈家的门口。
  芹溪怀着不安的心敲响了朱色的大门,此刻的他是多么希望再看到表妹那张熟悉而又温柔的面孔,这样的时刻也只有表妹的温柔可以化解芹溪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隐痛。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姑父。见到芹溪,姑父先是一愣,然后才偷偷的将芹溪让了进去,还不忘回头看看四周。
  姑父家里一切依旧,虽然没有曹府的那么势派,但是在江宁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表妹和姑妈在屋内做着针线,一见芹溪,姑妈的眼眶就红了,急忙问这问那的,表妹在一旁也偷偷的擦着眼泪。芹溪也是泣不成声,尤其是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表妹,哭泣中透过了些许的暖意。
  园子中的草坪已经一片翠绿,几株红梅仍有余朵,迎春花高举着彩色的花瓣,盆中的几株水仙也散发着悠然的清香,蝴蝶兰含苞待放,杨柳枝羞涩的摇摆着。
  “芹哥哥”表妹深情款款的望着芹溪,欲言又止,扯着手中的帕子。
  芹溪看了看身边羞涩的表妹,又由仰起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空,一对燕儿呢喃着一起飞翔,刺痛着自己破碎的心,眼睛瞬间温热起来,芹溪不敢再看,低下了头,泪珠滴落在了地上溅起了一丝灰尘。
  “妹妹,我家如今遭了这样的变故,我们……”芹溪明白表妹的心思,说到这里芹溪也不知怎么往下了,片刻后呜咽着说道,“我们……我们的婚事,怕姑父不会同意了。”
  表妹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却还拿着帕子给芹溪擦。
  “我什么都不管,芹哥哥,除了你,别人我谁也不嫁。”说完这些,表妹脸上迅速染上了两片红晕,像燃烧在天边的晚霞。
  芹溪的心也跟着暖暖的,这一刻近旁的水仙花显得格外的清白亮丽,甚至淡淡的花香也可以闻到。
  “明天我就向姑父提亲。”芹溪攥着表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把表妹揽在怀中,嘴角隐现一丝略带着苦涩的笑。
  晨间的空气清新舒爽,可以听到远处的鸡鸣和狗叫,姑父在院子里舒展着拳脚,见芹溪过来,便停下了下来。望向芹溪,默默地说:“芹溪,你就安心的住这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昨天我也和你姑妈商量了,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去探望你父亲。”姑父接着说,脸上几乎看不出变化,只有眉毛不时的上扬了几下,似乎是和嘴巴有不同的意见。
  “姑父……我……我……”芹溪欲言又止。
  “诶,我们都是一家人。”姑父拍拍芹溪的肩膀,以为芹溪是要说感谢的话。
  “我……我和表妹的婚事……”芹溪吞吞吐吐的说。
  姑父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半晌,狡黠的说:“芹溪啊,我知道你从小和表妹要好,而且也有婚约,只是你们的生辰八字我找先生看过了,你们八字不合,男妨女,女克男,实在不是好姻缘啊。”
  瞅着芹溪的表情,须臾又将视线抬向了远处。
  “你先在这儿住着,回头我再让你姑妈帮你物色一个和你合得来的。”说完,便离开了,将芹溪晾在了一边。
  此刻的芹溪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搅和着,欲哭无泪,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家境变了,但自己却也无能为力,如今寄人篱下,更是无话可说。
  【共剪西窗烛,话尽相思,终成眷属,然事事终难料。】
  不久之后,雍正皇帝驾崩,弘历即位,改元乾隆。大赦天下,曹府一家也因此得到赦免,乾隆帝体恤功臣,优待元老,恢复了頫老爷的官职,还回了查封的府宅。芹溪也顺利的回到了曹府。
  家里遭此一劫,虽整体格局没有变化,但值钱的物件都没了,瓷器打碎了一地,花园的书房里书籍凌乱不堪的散落着,书架也横在了地上,所幸书籍是不值钱的,仅屋内爷爷常用的笔洗和几张名画不见了踪影。即使如此,毕竟老爷的官职恢复了,曹府仍然是当地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出事时躲得远远的朋友,最近前来拜访、问候、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这一天,芹溪正在收拾书房,就见老管家满脸喜色的跑了进来,“芹溪少爷,你姑父过来了,说是商量你和表妹的婚事。”
  听完老管家的汇报,芹溪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这是一种幸福的笑,天真而又纯情,略带着一丝对姑父的轻蔑。想到温柔贤淑的表妹,芹溪便一丝也不在意了,只觉得天空明亮了许多,连书架上面摔出的裂纹都像是一种刻意而为的艺术。
  曹府张灯结彩,灯笼高挂,红纸对联贴满了门厅两侧,江宁城的所有名门望族没有不来拜贺的。洞房被红色的烛光装满,房外是锣鼓喧天的戏台,亲戚朋友在外场看戏,芹溪终于和表妹共话西窗,你侬我侬。
  想起那天的燕子,芹溪曾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又明亮起来,看着眼前盛装的表妹,放佛自己就是那一对燕儿,床边特地布置的双生花此刻也悠然的散着芳香,让人迷醉。桌子上盛满美酒的两只杯子在烛光下闪着金光,旁边的盘子里尽是些瓜子,花生,芝麻和糖果。
  一床金丝穿花孔雀绒锦被,一条蚕丝炫彩八面玲珑心红纱帐,一面雕花彩绘鸳鸯戏水图纹屏风,一双鹤飞双舞喜子五彩枕,一对燕语呢喃深情款款的佳人。这一晚的天空好美,星星耀眼明媚,辉映着地面的灯火,月色笼下了薄纱,如梦似幻。
  曹府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芹溪又回到了富家公子的生活,只是身边常伴着多情的表妹。这段平静的日子里,芹溪读书写字画画,从三皇五帝,到汉代三国,从隋唐五代,到宋元明清,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涉猎广泛,无所不通。表妹时常煮酒烹茶与芹溪共饮,或坐在一边看芹溪练字,偶尔芹溪也会教表妹抚琴画画,小夫妻恩恩爱爱,共沐春风。
  乾隆八年,弘历外出狩猎,故太子胤礽之子弘皙谋立,事败。曹府再次受累,宫中以与弘皙有勾结,骚扰驿站的罪名将曹府论处,再次抄家。所有人押赴羁候所,判刑、流放。芹溪再次因年轻无碍被发回祖籍,同年,表妹在娘家为芹溪产下一子后夭亡。
  芹溪带着幼子回到了京城的老宅里,从此与江宁作别。
  【万念成灰,落魄江湖载酒行,今生换得一知己,纵孤老终身,又有何叹?】
  京城的风远没有江宁的那般和煦,吹面有涩涩的疼痛。扬起的漫天黄沙,虎视着周遭的一切,西郊的正白旗原始而荒凉,唯有香山上的几颗孤松才能显示出一点绿意的温情。
  破旧的老房子,简陋的生活,这样的环境里,芹溪除了平时照顾年少的儿子,只得对着石头说话,久而久之,这些山石便成了芹溪的好朋友和倾诉的对象,经历了家庭变故的芹溪对功名失去了信心,纵然有满腹的经纶。
  酒成了芹溪的最爱,平时里看书写诗作画,常常酒不离身,一时间穷困潦倒,过着“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生活。
  金子总是会发光,即使最是穷困潦倒的时候,芹溪曾经书本学习的知识派上了用场,空余时经常靠着扎一些纸风筝,帮人设计园林图纸,代写文书谋生。久而久之,在当地小有名气。
  香山附近的村落住着一位同样落魄潦倒的书生——鄂比。时间长了,成为芹溪位数不多的好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吟诗作画,喝酒聊天。
  一次,芹溪和鄂比都喝多了,于是拿起笔墨在房间的墙壁上写了起来。
  鄂比殷切的对芹溪说:“送你一副对联吧,这幅对联也只有你堪受用。”
  说完,便在墙上写下了——远富近贫,以礼相交天下少;疏亲慢友,因财而散世间多。
  日常闲散的生活使得芹溪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他经常回忆过去,想起曾经,想起温柔的表妹,看着年少无知的儿子一天天长大,这种相思更是越来越深。香山上的石缝里长出了一颗松树,而石头也在芹溪一次次的诉说中被风雨剥蚀成一块元宝的形状。
  芹溪一腔的热血无处发泄,一生的思念漫漫无边。于是便把这些全都化成了文字,写在了笔端。他要把自己的家世,自己所经历的,表妹,好友,包括时常听自己说话的石头,自己看着长出的松树都写进自己的字里行间。
  自己的文稿越来越多,终于到了无处安放的地步。乾隆二十五年,庚辰上巳这一天,鄂比送了芹溪一对黄松木箱子。芹溪如获至宝,自己的文稿也终于有了存放安生之所。
  一只箱子上赫然写着一首诗,为鄂比所刻赠给芹溪的。
  题芹溪处士
  并蒂花呈瑞,同心友谊真;
  一拳顽石下,时得露华新。
  另一只箱子上同样有两行小字:清香沁诗脾,花国第一芳。落款:乾隆二十五年岁在庚辰上巳。
  从此之后,芹溪除了日常谋生之外,一切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文学创作之上。
  乾隆二十七年春末夏初,香山地区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疾疫——痘疹。这场瘟疫让香山地区尸横遍野,芹溪唯一的幼儿也在这场瘟疫中不治身亡,芹溪悲痛万分,于是酒喝的更凶了。
  破旧的老房子没有了儿子的欢声笑语,变得更加死寂,香山外更加荒凉,漫天的黄沙常常遮住天空,满眼看去都是一片灰黄。只有石缝间的那颗青松越长越大,与石头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满纸荒唐语,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转眼又到了年关,北风肆虐的吹着,簌簌的雪在风中狂舞,香山上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整个山头突兀的矗立着,一片白茫茫之中偶尔能听到两声乌鸦凄惨的叫。蛛丝爬满了屋内的房梁,窗户纸已经北风吹成一个个破洞,风直灌进屋子,窗花尽落雪中,凌乱了桌上的书稿。
  一张写满诗文的纸随风漂落到桌外——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而屋内早已经冰凉,不仅仅是物件、摆设、空气,还有床上躺着的人。
  这个人就是我。
  我就是芹溪。
  ——番外——
  在我死后,我的故事被留在了书稿中。
  这部关于石头的故事被称为《石头记》,而这块石头就是香山上被风剥蚀成元宝形状的石头,而那段“木石姻缘”也就是出自于相拥的松石。
  这里流传了一曲莲花烙的歌谣,至今还有少数的老人可以哼唱:数九隆冬冷飕冰,檐前的滴水结冰棱,什么人留下了半本《红楼梦》,还有那半本是谁也说不清,林黛玉好比那山上的灵芝草,贾宝玉他本是山上的石头有了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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