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
| 清雪，这一世，若能重新来过，我只想，牵你的手，看一场十里桃花，不问，盛世繁华。 ——南宫珏 【一】 兰若谷的十里桃花，是重梦国最美的景。 伴随着三月的微风，或粉或白的花瓣在空气中回旋，蜂蝶在花间飞舞。 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女孩，坐在一株有些年份的桃树枝桠上，白衣胜雪。女孩拈起一朵桃花，对着花蕊用力吹一口气，那花瓣便落进风里。 “清雪，你又不专心练舞，看我不去告诉师父，罚你不准吃晚饭。” 桃花树下，比女孩年纪稍大的男孩仰面对着女孩大声地说道，故作严肃的语气让女孩咯咯笑出了声：“白羽哥哥，你每次都这么说，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花样，我都听腻了。” 男孩见女孩不上当，气馁地说：“那要怎么说，你才肯专心练舞嘛？” 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白羽哥哥，你把这桃花林中最美的一朵桃花摘来送给清雪，清雪就听你的话，好好练舞。” 男孩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女孩，说道：“好，一言为定。”说完转过身，认真地在花海中寻找起来。 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对着男孩的背影说：“白羽哥哥，你真笨。这么多的花，你找完太阳早就落山了，我还需要练舞吗？” 男孩闻言，抓起一把地上飘落的花瓣，砸向女孩的方向：“清雪，你又耍我……” 花瓣没有砸到女孩，飘落在女孩栖身的树下，流转芳菲一地。 【二】 清雪不知道师父为什么总是要她练舞，并且只练一支舞，这支舞的名字，叫做“雪倾城”。 师父说，等到清雪练成“雪倾城”的那天，就带她去云锦城。 自小，清雪从未出过兰若谷。师父说，云锦城里，有比兰若谷的十里桃花还要美的景。 清雪的舞蹈天赋似乎是天生，再难的动作，师父教授一遍便能熟记心中。 唯独对于这支“雪倾城”，师父总是不满意。 师父说，清雪，你要让自己的身体与“雪倾城”合二为一，你就是“雪倾城”，“雪倾城”就是你。 清雪似懂非懂。 “雪倾城”最美也是最难的地方，就是以足尖踏在桃花上起舞，但是不能带起一片花瓣。起舞的时候，仿若人间仙子。结束时，所有的花瓣随着舞蹈的结束而谢，如漫天飞雪，故而得名。 每年，只有在桃花盛开的时候，清雪才能练习“雪倾城”。桃花的花期很短，清雪能练“雪倾城”的时间也很短暂，所以，尽管练了很多年，还是没有达到师父要求的境界。 每次在清雪练舞的时候，风白羽就在不远处练剑，风白羽练习的剑法，名叫“踏雪无痕”，剑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清雪总是说师父偏心，为何教师兄武功，而只教自己跳舞。 师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这使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清雪问，什么叫使命？ 师父说，使命，就是命。 【三】 云锦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夕映阁。 除了这里有四季荷花不会凋谢的未央池，还因为这里有着重梦国最美的歌姬和舞姬。 夕映阁是风月之地，却不同于其它的青楼。夕映阁的女子，个个歌艺舞技超群，但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因此，很快这里便成了文人雅士、达官贵人附庸风雅之地。 而今日的夕映阁，则更加的人头攒动。 三天前，夕映阁的老板娘墨如烟就放出了风声，这一天，将有一名女子，会在夕映阁献一支倾国倾城的舞蹈，这女子，名叫雪倾城。 观舞的场地在未央池，光看这个选地，就与以往的任何一位姑娘献艺都大有不同。众人纷纷猜测，莫非这雪倾城是世外高人，能在水上起舞？所以，尽管观舞门票价格不菲，但还是十分的抢手，不到三天，便悉数卖光。 演出的时辰已到，可是却迟迟不见雪倾城的身影。人群中有人揣测，是不是这墨如烟又玩起什么花样，骗取众人的银两？但是又有人道，墨如烟虽有时不按常理出牌，但向来言出必行，还是先耐心等待吧。 正在众人议论之际，只见一抹白色身影飞速越过人群，在一朵盛开的荷花之上停留下来，众人定睛一看，乃是一名女子。从身形看，该是年方妙龄，只是面上蒙了面纱，看不清真实面目。 未央池的水清澈见底，水面上，一片翠色绵延。 亭亭玉立的荷花，或盛开，或含苞待放，点缀在无边的翠绿之间。白衣胜雪的女子，亭亭玉立于荷香之中，宛若仙子下凡般，不可方物。 女子朝众人微微欠身，不做言语。 只听众人身后传来一清脆女子的声音：“雪倾城姑娘已到，倾城之舞即将开始，请诸位先行安静。” 循声望去，未央池中的揽月亭，身着一身桃红衣裳的墨如烟，巧笑倩兮。 人群中一名大汉上前一步，对着荷花上的女子道：“姑娘既然自称一舞倾城，为何连容貌都不愿示人，如此没有诚意。” 大汉此言一出，即刻有人附和。 “雪倾城姑娘只说一舞倾城，你们都还没有看见她的舞姿，如何下此定论？况且，姑娘也没有说过要以容貌示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一身藏蓝锦衣的男子，正摇着手中的折扇，微笑地看着雪倾城说道。 有人小声说：“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九王爷么？想不到他也会到此……”话未说完，被男子身侧一绯衣女子打断：“既然认得我家王爷，还不快快闭上你的嘴。” 说话的人见绯衣女子声色俱厉，且一身精干装束，想必是武艺不凡，都不敢再言。那大汉见此情况，也识趣地退到了人群深处，不见了踪影。 雪倾城朝九王爷南宫珏微微颔首，以示感谢。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电光火石般，南宫珏有一刹那的失神。 就在南宫珏神情恍惚之际，雪倾城开始起舞，足尖轻点，莲叶翻飞，衣炔飘飞，如同仙子下凡，众人被眼前绝美的舞姿倾倒，只剩下惊叹之声。 一曲终了，荷香四溢，惊叹喝彩之声四起，掌声经久不息。 【四】 九王府内室，微弱的烛光下，南宫珏闭目凝神，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叫做雪倾城的女子。 不知为何，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南宫珏的心底，就有了很异样的感觉。 凝眸对视的一刹那，更是深深刻在了南宫珏的脑海，挥之不去。 似乎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让南宫珏百思不解。 要说这南宫珏身为重梦国九王爷，什么样姿色的女子没有见过？要说倾国倾城，这重梦国的万千女子，还有谁能比得上父皇后宫的辰贵妃？ 想到这辰贵妃，南宫珏心底不觉有恨意蔓延开来，当年若不是因为她，自己的母后也不会…… 念及此，南宫珏落在梨花木椅上的右手微微施力，那椅子后面，顷刻开启一扇石门，石门后面，原是一间幽暗的密室。 步入密室，将悬挂在墙壁上的火炬点燃，只见那幽深的石墙之上，一副女子的画像展现在眼前。 但见那画上女子，目若寒潭，眉似远黛，红唇欲滴。尤其那眉间的一点朱砂痣，更是让女子宛若仙子下凡，美得不惹尘埃。 这时，南宫珏才突然惊觉，原来那个叫雪倾城的女子，眉间也有一点鲜红色的朱砂痣。难怪，他会觉得似曾相识。 翌日一早，夕映阁的大门才刚打开，就见一群人抬了几只硕大的箱子，直奔里间。管家福伯跟在众人后面说：“你们是不是走错了？我们没有在哪家店铺订购这些东西……”话还未说完，众人已将箱子放在了地上。 一身桃红纱衣的墨如烟闻声从楼上下来。 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人上前，微微颔首，道：“这是我家九王爷赐给雪倾城姑娘的，还望墨老板笑纳。” 墨如烟微微一笑，道：“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替雪姑娘谢谢九王爷。”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准备塞给说话的人。 那人见状，退后一步，拱手正色道：“墨老板不必如此，既然东西已经送到，老朽就先行告辞回王府复命。” 墨如烟道：“回去转告你家九王爷，说为了感谢王爷的这份大礼，今晚，雪姑娘请他来夕映阁品茶。” 那人点头退后一步，率众人离去。 【五】 月上柳梢，灯火未央，是夕映阁最热闹的时候。 而夕映阁最好的雅间里，却安静异常。 南宫珏推门而入，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而出现在面前女子的容颜，更是让南宫珏惊诧不已——这女子眉目之间，竟与自己的母后十分的相似。特别是那眉间的一点朱砂，更是与苏皇后一般无异。 若不是年纪的差距，南宫珏还以为是苏皇后未死。 “白羽哥哥，你可还记得我？”雪倾城说出的第一句话，让南宫珏一脸的诧异。 雪倾城看着南宫珏一脸迷茫的样子，戚戚然道：“才离开三年而已，没想到白羽哥哥，你竟然把清雪，忘记得一干二净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泪眼婆娑。 南宫珏仔细端详眼前的女子，除了样貌与画像上苏皇后有九分的相似之外，真的想不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个女子。可是看着这自称清雪的女子悲切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便道：“姑娘，我们以前认识么？” 雪倾城的眼泪已经滑落过脸颊：“白羽哥哥，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忘记了清雪妹妹？” 雪倾城抬起头，迎上南宫珏深邃的眼眸。 若不仔细看，这女子的样貌，真的与画像上苏皇后年少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看着清雪眉间的那一点朱砂，南宫珏的思绪，飘向了十年前的那场大雪。 【六】 那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大得多，还未到十二月，苏皇后的映雪阁，便被满眼的冰雪覆盖。 这映雪阁是皇帝南宫瑾，专为苏皇后而建，因苏皇后生平最喜雪。 映雪阁内种满了梅花，下雪的时候，置身于漫无边际的香雪海中，仿佛到了人间仙境。 映雪阁地处皇宫最西的夕云宫内，除了每年十二月下雪时节，苏皇后到此踏雪赏梅，平日无人居住。所以这映雪阁，向来是这皇宫之中，最为清净的去处。 那年冬天，皇宫里来了一位享誉重梦国的画师——沐听寒，刚好遇上难得一遇的大雪。南宫瑾一时心血来潮，让沐听寒为苏皇后画一幅画像。 南宫瑾对这苏皇后是宠爱至极，虽说有后宫佳丽三千，但大多冷落在一旁。就连数月前入宫的容颜倾城的辰贵妃，也宠幸几日便冷淡了。 这沐听寒作画有一个怪癖，就是不得有他人在场，就连皇帝也不能例外。南宫瑾虽心有不悦，但还是应允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幅画像，竟给苏皇后惹来了杀身之祸。 有人向南宫瑾进言，说这沐听寒原是苏皇后入宫之前心仪之人，两人早已私定了终身，此番入宫作画，是为了与旧日情人相见。所以苏皇后会让南宫瑾建这无人居住的映雪阁，所以沐听寒说作画之时不得有外人在场。这一切，是两人为了私会，早有预谋。 南宫瑾想着自己平日对苏皇后的百般宠爱，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小的民间画师，不觉怒火中烧，即刻下令将沐听寒抓起，打入了天牢，择日问斩。 话说这苏皇后与沐听寒，确是旧识。苏皇后还未进宫之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但是私情之事，却是子虚乌有。 苏皇后见沐听寒因为自己，而蒙受不白之冤，慌忙跪下为其求情。岂料这一求情，南宫瑾怒气更甚，当下从身旁一名御林军将士腰间拔下佩剑，手起剑落，沐听寒即刻血溅映雪阁，身首异处。 苏皇后见南宫瑾对自己没有半分信任，想着平日夫妻百般恩爱，竟还比不上一句空穴来风的谣言，不觉心下悲凉，昏厥倒地。 苏皇后的昏厥非但没有得到南宫瑾的怜惜，反而以为是因为沐听寒的死而伤心，当下下了一道圣旨，将苏皇后连同她所生的九皇子南宫珏一起打入冷宫。 从此，重梦国再无苏皇后。 从此，南宫瑾的枕边人便成了辰贵妃。 思绪从千里之外回来，南宫珏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女子：“不知清雪姑娘，可愿随我入九王府？” 【七】 那年的春天，兰若谷的桃花开的异常鲜艳。 风白羽说，要将最美丽的桃花采摘回来送给清雪。 清雪在师父的茅草屋前等了一天，终于等回了风白羽。 可是他手里并没有桃花，并且，还带回一个受伤的女子。 从女子的衣着来看，想必是云锦城哪个大官家的女儿。 清雪不喜欢这个女子，因为风白羽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满是怜惜。 风白羽从未这样看过清雪，风白羽看清雪的时候，眼神里从来都只有宠溺。 女子苏醒后，才知道她是当今皇上的女儿——云蝶公主。 半个月后，云蝶公主的伤痊愈了，对风白羽说，你送我回云锦城吧！ 风白羽未加思索，点头答应。 这一送，就再也没有回来。 桃花林中，清雪跟在后面大声地哭喊：“白羽哥哥，你还没有送我最美的桃花……白羽哥哥……你不要走……” 可是，风白羽的身影，还是消失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雨中。 没有回头。 清雪在桃花林等了三天三夜，风白羽还是没有回来。 “师父，你说过，只要我练成了雪倾城，你就带我去云锦城，这句话，还算不算？” 师父看着清雪，嘴角微微牵起，道：“师父说过的话，几时没有兑现过？” 清雪便开始没日没夜的练舞，终于，在那个风起的黄昏，十里桃花凋谢，“雪倾城”终于练到了师父满意的境界。 桃花凋谢之处，尽是死去的蝴蝶。 清雪大惊：“师父，这些蝴蝶为何会死？” 师父微笑着，道：“清雪，师父忘了告诉你，这雪倾城除了是这世上最美的舞蹈，它还是最厉害的杀人利器。若将舞蹈发挥到十成，落花之处，别说是蝴蝶，就算是人，也难逃一死。” 清雪惊恐地望着师父：“那为何我练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练成，而今只却如此轻易就练成？” 师父道：“只要心中有了恨意，就算是一支舞，它也能杀人。” 恨？ 一丝痛楚滑过清雪的心底，转瞬，即逝。 【八】 师父说，只要到了云锦城，就能见到风白羽。 如今风白羽是见到了，可是，他却变成了九王爷，而且，竟然把自己忘记得一干二净。 每每念及此，清雪的心便如同比锋利的刀刃划过，疼痛不已。 不过好在，现在进了九王府，每日都能相见。清雪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这个陌生的九王爷，会变回疼爱自己的白羽哥哥。 就算他不能记起自己，能够与他日日相见，也该知足了。清雪这样告诉自己。 这一日，窗外春光明媚，清雪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暗自苦恼。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镜子里，打乱了清雪的思绪。 是一身白衣的风白羽，不，是九王爷南宫珏。 清雪赶忙起身行礼：“见过九王爷。” 南宫珏扶起清雪：“雪姑娘不必多礼，今日天气很好，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清雪记起在兰若谷的时候，风白羽曾经说过，只要她练成了“雪倾城”，便带她到云锦城，去看比兰若谷的桃花还要美的繁华美景。 如今虽然他变成了九王爷，但是与他同游云锦城，这么多年的心愿，也算是完满了。 云锦城的街上，人潮熙攘，热闹非凡。满眼皆是各色的店铺，衣着鲜亮的路人，还有贩卖各式玩意的摊子。 清雪从未见过这些稀奇的事物，眼睛从踏足的那一刻起，便不停地在各处流转。脸上不自觉露出无限惊异的神采。 南宫珏看着这样的清雪，竟兀自失了神。 “嘿……”右边的肩膀被猛拍一下，听这声音，是清雪。回过头，身后却空无一人。正当南宫珏感到纳闷的时候，清雪咯咯的笑声从前面传过来，南宫珏转回头，看见清雪正站在自己左侧，手中拿着一张脸谱面具挡着自己的脸，语气调皮地说：“猜猜我是谁？” 看着这样天真的清雪，南宫珏的笑了。这一笑让他兀自惊觉，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清雪看着南宫珏笑的样子，打趣说道：“想不到九王爷笑起来，还是蛮亲切的嘛。以后不要老是板着脸，那么严肃，会容易老的。” “哦？谁说的？”南宫珏笑着问道。 “师父说的呀！“清雪一脸认真地回答。 【九】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过来，街上的百姓纷纷退让。一个策马扬鞭的男子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远处而来。从那阵势看来，想必是哪个达官贵人出行到此。 南宫珏一把拉住清雪退到人群后，清雪一边不停往前探着脑袋想一探究竟，猜想着到底是何方神圣，一边说着：“想不到这云锦城，还有让九王爷都要回避的人……”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猛一受力，身子突然飞出人群，朝着那大队的人马飞去。 等到清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南宫瑾的玉辇之上，半趟在南宫瑾面前。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有刺客”之声不绝于耳，玉辇停止了前行，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前，将清雪制住，冰冷的刀锋夹在清雪细嫩的脖颈之上。清雪吓得不敢抬头。 其实从清雪落到玉辇上的姿势，南宫瑾已经看出，这个女子丝毫不会武功。所以御前侍卫紧张地上前将女子制住的时候，他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 南宫瑾半天没有说话，清雪不禁抬起头，想看一看这玉辇上到底是何方的神圣人物，这一抬头，她的样貌便落入了南宫瑾的眼。 南宫瑾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半晌，口中喃喃地道：“烟儿……烟儿……你是烟儿……” 那苏皇后的闺名，原是叫苏离烟。 清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相貌与南宫珏有着七分相似，但是年纪又比南宫珏大出许多的男子，说道：“我不叫烟儿，我是——雪倾城——” 【十】 皇帝要封一个从大街上带回来的女子为贵妃，这个惊人的消息在皇宫里炸开了锅。 要知道，自从十年前苏皇后被打入冷宫之后，除了辰贵妃，再没有册封过任何一位嫔妃。而这辰贵妃，虽然是生得国色天香，但是，也是入宫八年之久才坐上贵妃之位。而如今，皇帝居然要册封一个来历不明的民间女子为贵妃，这件事显然是不合常理。 但是自从苏皇后去世之后，南宫瑾所做的任何决定，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阻止。对于辰贵妃，虽然是宠爱，时时相伴在身边，但是，远没有当年苏皇后那般，举案齐眉。 苏皇后在世时，凡是遇到大的事情，南宫瑾都会与之商量，征询了苏皇后的意见之后，再做决策。自从苏皇后在冷宫郁郁而终之后，南宫瑾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独断专行，冷漠，而难以接近。 这一点，辰贵妃心下最是清楚。虽然是常伴身旁的枕边人，但是，从未走进过彼此的内心。 若是早知道会是如此，也许当年辰贵妃，也不会为了扳倒苏皇后，而费尽了心思罢。 当年辰贵妃百般周折，打听到画师沐听寒与进宫前的苏皇后，曾有过一段前缘。而后费尽口舌，说得南宫瑾将沐听寒召进宫，单独给苏皇后画像，后如愿以偿，将苏皇后陷害至被打入冷宫。 让辰贵妃没有料到的是，苏皇后死后，南宫瑾没有再立后之意。后位一直悬空，这辰贵妃，即便是以代管六宫之名，成了掌权后宫之人。但是如今来了个雪贵妃，一入宫被南宫瑾册封贵妃，受宠的程度，似乎要赶上当年的苏皇后。 念及此，辰贵妃的心底泛起恨意。可是，对于南宫瑾的决定，她无力改变。 【十一】 澜夕殿，册封大典。 四月初的天空竟然飘起了丝丝的白雪。 清雪心下欣喜。 师父说过，若是这支“雪倾城”能在下雪的天气里舞动，比在桃花林还要美。 据说，今天所有的皇亲国戚，都会出席册封大典。 他，是肯定会来的吧？ 清雪这样想着，脚步轻挪，迈上了澜夕殿高高的台阶。 台阶的顶端，迎接她的，是一身华服的南宫瑾，和重梦国的满朝文武百官。 坐在南宫瑾身侧的，是云蝶公主，还有九王爷南宫珏——曾经的风白羽。另一侧，是一身大红色华服，正襟危坐的辰贵妃。 沿途传入清雪耳中的，是大臣门的窃窃私议，所说的内容，都是对这个民间女子身份的怀疑。偶尔，有人用惊讶的语气说：“这女子的容貌，真的很像当年的苏皇后。” 典礼开始，喜庆又不失皇家威严的乐声响起，清雪对着正前方的南宫瑾盈盈拜倒：“臣妾雪倾城，拜见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一众大臣也纷纷跪拜，“万·岁”之声充斥了整个澜夕殿，不绝于耳。 从南宫瑾手中接过贵妃玉玺的时候，清雪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南宫珏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并且，面露关切的神色。 他应是记得的吧？如若不然，这目光里，怎会带着如此的关切。清雪这样想着，心下却更加悲凉。 若是忘记了还好，那么清雪也就断了这非分之想。即便记得，那又能怎样？ 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九王爷，而过了今天之后，自己，就是宠冠六宫的雪贵妃。 那么，就在今天这场漫天的飞雪里，舞一支“雪倾城”，和昔日的白羽哥哥，做一场最美的诀别吧。 白羽哥哥，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若是清雪练成了“雪倾城”，便会带着清雪，去看云锦城最美的花灯。 怪只怪，清雪一直不专心练舞，直到等到你走了之后，才练成了这支舞。 白羽哥哥，我不怪你。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能够为你完成心愿，清雪这一生，也算是完满了。 【十二】 雪，似乎是越下越大了，落在清雪脸颊上，转瞬即逝，冰凉入骨。 悠扬的乐声响起，带着些许怅惘的味道，清雪轻移莲步，衣炔翻飞。 随着清雪的舞步，雪花在空气里回旋。“雪倾城”所到之处，像是蒙上了一层绝美的纱衣，每一个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舞姿所倾倒。 这支舞，似乎是带着魔力，没有人能够抵挡。 接近尾声的时候，也是“雪倾城”最精彩的时刻，清雪不动声色地，接近到辰贵妃所坐的位子。 到了最后一个动作“花开满城”即将施展的时候，天空中的雪花突然都变成了粉红色，漫天飞舞，像是三月的桃花那般绚烂。 顷刻，雪花的颜色开始逐渐变深，最后变成血红色。 时机已经成熟，清雪直直地望着辰贵妃，将“花开满城”的动作发挥到了极致。 清雪落地片刻，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叹，只见那辰贵妃口吐鲜血，伸出芊芊玉指，直指着清雪，还未及说出一个字，便已经倒地而亡。 众人还未及惊叹之时，突然间有人惊呼：“这雪有毒……保护皇上……” 可是话音未落，所有澜夕殿的人，便开始纷纷倒地。 清雪大惊，直奔南宫珏倒地之处，口中急切地唤着：“白羽哥哥……”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南宫珏已经昏迷，清雪慌忙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一丝气息尚存。 【十三】 这时，从澜夕殿东北角上空，传来一个女子凌厉的笑声，伴随着那笑声由远而近，一个着一身黑衣的女子，从空中翩然落到清雪的身边。 “师父，你不是说，除了辰贵妃，谁都不会有事么？”清雪一边将已经昏厥的南宫珏扶起，一边哭着问。 而此时，清雪眼前的师父雪尘，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笑声很是张扬：“哈哈哈……清雪……我若不这么说，你——又怎肯害你的白羽哥哥？” 清雪闻得此言，顿觉如雷贯耳：“师父，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白羽哥哥……他可是……可是你的徒儿呀……” “哼！徒儿？若不是当年南宫瑾那昏君无端杀死了听寒师兄，我又怎会隐居山林？又怎会百般周折，从冷宫把他的儿子盗走，还苦苦教授他武功？我苦苦熬了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天……哈哈哈……昏君，今日就是你为我听寒师兄偿命之时……” 雪尘话音刚落，便挥起手中的剑，直刺向南宫瑾的脖颈。顷刻间，身首异处，和当年沐听寒死去的样子，并无二致。 “师父……你骗我……你骗清雪杀了白羽哥哥……” 雪尘打断清雪的话：“傻丫头，你以为，你若是只杀了辰贵妃，还能够活着走出这澜夕殿？” 清雪摇头，泪如雨下：“师父，没有了白羽哥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清雪伤心欲绝的样子，雪尘心底泛起点点涟漪：“清雪，没想到你和师父一样，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顿了顿，又道：“其实……若要救你的白羽哥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说起来，到底是几年的师徒情谊，心中，还是有着几分不舍的。 “什么办法？师父，快告诉我，什么办法可以救白羽哥哥……”清雪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祈求道。 “这雪中的毒是你舞出‘雪倾城’所致，所以……这解毒的药——也是你。” 【十四】 时间倒退到三日前，映雪阁内室。 清雪清退了南宫瑾派来伺候的宫女们，吹熄桌上的烛火，正准备上倾塌休息。 一个黑色的声影以极快的速度从窗户飞进，落在清雪的身旁。还未等清雪惊叫出声，来人便用手捂住清雪的嘴巴，然后取下面上的黑纱。 看清来人的样子，清雪惊喜地低唤了声：“师父……” 雪尘示意清雪不要声张，然后放开了捂在清雪脸上的手，道：“为师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进了宫，而且，竟然要被册封为贵妃。” 清雪慌忙摇头：“师父，我不想做贵妃，我只想呆在九王府……”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师父，你知道吗？白羽哥哥，竟然变成了九王爷。白羽哥哥，他竟然不记得我了……师父，白羽哥哥一定是失忆了，或者那云蝶公主，对他施了什么妖术，他才不是九王爷，他是我的白羽哥哥……” 雪尘打断她的话：“风白羽，他本就是南宫珏，只是暂时失忆了而已，如今，只是恢复了记忆，但是，又把在兰若谷的事情忘记了而已。” 清雪面露错愕的表情，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不可能的，师父，我不相信.。师父，你把他变回白羽哥哥吧，我不要做贵妃，也不要什么九王爷，我只要我的白羽哥哥……” 雪尘面露难色，道：“怕只怕，就算为师想要他做回风白羽，他也不会愿意的。” “为什么？” “因为他此次回宫，就是为了给他的母后报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不除了辰贵妃那贱人，他就算做回了风白羽，也是愧对苏皇后的。” “辰贵妃？” “对，当年，他的母后苏皇后，是被辰贵妃用毒计陷害死的……” …… 于是，便有了澜汐殿册封大典那一幕，雪贵妃献倾城舞姿，辰贵妃血溅典礼。 只是清雪没有想到的是，师父所说的，只要将恨的意念集中到某一个人身上，这“雪倾城”的威力才会生效。可是结果，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中了“雪倾城”的毒。虽然，没有人当场毙命，但是从南宫珏微弱的脉搏来看，毒气已经快要侵入心脉，没有解药的话，想必也是撑不了几天的。 清雪以死相逼之下，雪尘无奈告诉了她解毒的方法，就是用舞者的心作为药引…… 【十五】 南宫珏醒来的时候，已是半月以后。 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绯红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床前，是侍女涟漪：“王爷，你终于醒了……” 南宫珏气息微弱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我是不是死了？清雪，清雪呢？” 涟漪听得南宫珏此般询问，禁不住泪落如雨：“王爷，雪贵妃……雪贵妃她为了救你……还有满朝的文武大臣……雪贵妃她……她……她……” 南宫珏一把抓住涟漪的衣袖，急切地从床上坐起：“清雪怎么了？涟漪你快说，清雪现在在哪里？” 涟漪用衣袖拭去止不住的泪，哭声道：“雪贵妃她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做了药引……给王爷……还有文武百官解了毒……雪贵妃……已经没了……” 南宫珏听完这句话，眼前一黑，又昏死了过去。 【十六】 数月之后，九皇子南宫珏登基新皇，改国号为“雪”。  已同步至 蓝草地的微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