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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情为牢

一念温凉 2017-3-4 17:05 4086

  “牌你不打!你敢给我去试试!”
  “你要出去,有种一辈子别回来!”
  “李文常你给我站住!”
  ……
  烈日蒸腾中的盛夏,感觉周遭的一切东西都被这热气融化,变得绵软扭曲。
  蝉鸣急促不休,但躁动的,却不止空气,还有一些人的心。
  空调房里精彩的电视剧声音固然大,却依旧掩盖不住门外那声嘶力竭的尖锐喊叫。
  那声音拨动了原本应该在饭后享受片刻清凉的人们放松的神经,好奇心驱使他们走出自家院子,然后在声源发出的地方相聚了。
  在一阵面面相觑后,人群中有人皱着眉头,有人勾着头东张西望,有人用眼神或只言片语交流着,猜测着,谁家又怎么了。每个人都想从别人的脸上窥探出某些自己想了解的内容,从那眉宇间的紧皱透露出的信息,与其说是焦急和忧虑,更多的不如说是等下又有热闹看的激动与兴奋。
  人群围堵的院子里,留出一片地方无人过于靠近,只见一个中年高个子女人顶着一张因发怒而涨红的脸斜站在空地一侧,眼圈泛红,眼珠布满血丝,发丝的凌乱更趁得她面色憔悴不堪,多处泛黄的土渍在灰黑色的裤子上尤其明显,想必之前已经起了肢体冲突。
  而空地的另一头站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此时的他脸色醺红,双眼混沌,瞪得老大,手叉着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迷蒙的双眼时不时不耐烦地回瞪一眼高个子女人,衣服也因之前的撕扯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这两人便是事件的主人公了。
  男人名叫李文常,四十二岁,游手好闲了半辈子的他不仅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连着整个乡里大大小小的街道,甚至临乡,都有他混的比较熟的牌友加饭友。
  高个子女人正是她的妻子,名唤杜兰容,是个典型的以家为生活中心的农村女人。
  在大家到来把两人拉开后,他们还各自数落着对方的不是,唾沫横飞,阳光下看得到有些还喷在了拉架人不耐烦的脸上。
  但也在来来往往的口水战中,大家都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脸上几多恍然,几多鄙夷。
  原来,李文常出去跟饭友喝酒刚回来,落座后连凳子都没暖热乎,门外就有几人喊他去打牌。
  有的男人就是这样,明明腿软到走着路走着路都能坐在地上,视线模糊到看人能重好几个影,却还是不知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比清醒时更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在牌场上一定能翻云覆雨大显身手。
  李文常就属于这种人,酒后打牌几乎成了他不可打破的功课。
  以前的那么多次,杜兰容也知道拦不住他,但都还是尽量阻挠一下,实在拗不过,也就随他去了。
  但这次不知为何,她变得比以往执着,顺从那么久,她也想让他听自己一次话,即使是偶尔也行啊。
  于是就这样,男人要去打牌,女人极力阻挠,口角演变为厮打,厮打导致现在的局面。
  虽然引来了那么多邻居围观,李文常还是没有改变原来的想法。随着已经飘向牌场的心,身体也付诸了行动。
  “李文常!你干什么去?你敢出这个大门试试!”杜兰容见男人就要提脚离开,气急道,不顾身边邻居的阻挠,快步跑到李文常身旁,死死拉住了他的衣服。
  李文常见状,更是恼怒,大力甩开女人的手,喝道:“我爱干什么干什么!你还能管得了我?放开我!”
  杜兰容不甘示弱重新抓住他的胳膊,尖声说道:“我不放!我今天还就管你了!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今天你哪都别想……啊!”
  突然,男人一个大力翻身,在所有人未防备之时把女人狠狠摔在了地上,只听得女人一声惨叫,完全被压制着,随后便是更为激烈的拳打脚踢的声音与句句难以入耳的咒骂声。
  “哎哎?别打了!文常!这像什么话!”
  “李文常你个小崽子你疯了!”
  “文常哥!文常哥!别这样不能这样!”
  ……
  人声的嘈杂混着知了的鸣叫呲拉拉划过本就浮躁焦灼的空气,吵得人心更加燥乱。
  院中离得近的人使劲拉架,大门外离得远的拥上来查看劝说,但李文常到底是醉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对杜兰容下的都是狠手,待人们把他们拉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杜兰容红鲜鲜的脑后,呼吸微滞。
  那赤红的粘稠物混在她乱糟糟的头发里,在强光的反射下泛着黏腻的光泽,直射人眼,显得此时的杜兰容狼狈不已。人群中刚才的窃窃私语也消失了,谁也没想到李文常会那么疯狂,竟把自己老婆的脑袋打出了血!
  杜兰容只觉眼前一阵昏花,后脑勺疼得紧,与她关系较好的邻居都围过来轻声问她的情况,杜兰容现在满脑子装着不能让李文常出去的事,对邻居的询问只随口说着没事,只是胡乱摸了摸发疼的地方,在看到血的同时又开始搜寻李文常的身影。
  而因刚才的一阵混乱,大家都怕了此时的李文常,不敢再上前阻拦,所以他很顺利地跑出了大门,跑到了路中间,步调因醉酒显得蹒跚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但已经没人上前扶他了。
  “李文常!”杜兰容冲到门口向着李文常离开的方向喊得声嘶力竭,可是回答她的,只有那人冷漠的背影,与骂骂咧咧的余音。
  男主决绝走掉,闹剧算是堪堪闭了幕。作为女主的杜兰容,满脸颓唐,心神俱疲,不想承受外人的注视与议论,径自回屋里去了。
  她不明白,她这近二十年来为他生儿育女,忙前顾后为他做了那么多,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就得不到他一点忍让?为什么就得不到他一点重视?她不明白。
  相亲的时候,她一眼便看中了他,那双眼,那张脸,那个人,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永远地烙在了春心萌动的她的脑海中。自此,她便期待着,期待着自己的世界里一定要有他才完美。
  所以当媒人来回话说男方那边不同意她时,她连脸面都顾不上了,求着父母,求着媒人给自己去那边说好话,她已经认定未来的希望只能是他,换了谁都不行,这份执念连她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可怕。
  于是,在她近似疯狂的坚持下,在媒人巧舌如簧的推荐下,她杜兰容终是嫁给了李文常,那时候,她觉得老天待她是真好。
  但是杜兰容忘了,有的事情坚持到底,是会得到好的结果,可有些事,结出来的果却苦味连连。
  生活在了一起,杜兰容才知道李文常根本就是个二混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游手好闲,他长到这个年岁竟然连一分钱都没往家里挣过,而且家里的活计就算堆成山他也不说搭把手,只会对她发号施令,颐指气使。
  后来她才听得,李文常结婚前在家里也是这样对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父母吆五喝六的,因着他这种谁也管不了的性子,家里人都怕极了他。
  杜兰容知道的清楚,李文常喜聚会,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隔三差五地出去,整夜整夜的不回家,给他打电话喊他回来还会被他吼,若是真回家来了又会撒酒疯,对她和孩子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为此家里的三个孩子从小就怕惨了李文常,当他们都已经长到十多岁时,在路上见到李文常还是绕道而走,就像是耗子见了猫般不敢与其打照面,落荒而逃。
  更可笑的是,孩子们从小到大喊他“爸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试想,同样是家,她的家怎么就那么不像一个家?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在父母的百般呵护下长大的,只有他们的孩子,是亲身感受着他对一切的暴力下熬过来的。
  别人家夫妻俩都是相互扶持过来的,即使是吵架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动手更是寥寥无几,只有她,几乎三天两头都要面临一次,只是今日这般严重的,还真是头一次。
  是她错了吗?是她不该较这个真吗?
  想到这,杜兰容咧开嘴一阵苦笑,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灼灼发痛,她走至水龙头前,接了一盆冷水,直接把头埋了进去,凉意瞬间侵入骨髓,袭上全身。
  可是她又能怎样,她是爱极了他的,爱他比爱自己都深,比对三个孩子的爱加起来还深,爱他爱到没有尊严,没有自我。
  她可以包容他从来没有挣过一分钱,可以包容他有时候吃喝玩乐几天花销比整个家庭一个月开销还大,可以包容他每次在外面两三天不回家,可以包容他一回家就对自己挑三拣四,但是,她就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他能接受自己对他的好,并珍之惜之。
  可是,事实是,连这都要看他心情。
  有一阵子,贫困的境况和孩子们上学巨大的花销让杜兰容着实感到力不从心,一家五口所有开支都靠她一个人东家西家的打零工根本不行,于是她狠着心向大女儿开口,让她辍学出去打工,大女儿平日里虽然脾气乖张,却很是能体谅那时的杜兰容,并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杜兰容不知道的是,李文常自己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对孩子上学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所以在得知孩子辍学是她的意思后,李文常酒后回来与她吵架就又多了一个唠叨的内容,那怒火比之前更甚,烧得她体无完肤。
  杜兰容承认是她有私心了,只因为她爱李文常爱到骨子里,连对自己的女儿她都有私心了,宁愿让年幼的孩子丢掉不错的前程早早去受苦,也不舍得让李文常一个成年人外出打工受那份没受过的罪,可是,她不想承认。
  就如更早的那一年,那天晚上家里寸米不剩,只她和三个孩子在家,到晚饭的时候,孩子们饿得不行,却无奈只能喝水充饥,只因家里最后一点点面粉被杜兰容烙成了饼,而那饼只是为一大早就出门去还未归家的李文常准备的。
  三个孩子目不转睛盯着家里唯一能充饥的两张热腾腾的饼在一旁不断地喝着水,最小的儿子到底是年幼,吵嚷着饿死了饿死了,气急时咒骂着杜兰容,虽然跋扈,但终究也不敢动一动那饼,只因那是母亲为父亲准备的,为那个有点可怕的父亲准备的。
  深夜,孩子们又困又饿,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时,李文常回来了,杜兰容献宝似的把饼拿到他面前,希望能缓解一下他的疲惫,但换来的却是李文常莫名的暴怒,说他饿了一天了,就做这丁点儿东西哪够他吃,还不够喂狗的,于是就真的给丢出去了。
  那天刚下过雨,院子里都是泥巴,那承载着杜兰容满满心意的饼就那样无情地被她最宝贝的人扔在地上,狠狠地踩在脚下。
  家里仅剩的能填肚子的东西,她杜兰容满怀希冀给他做好的饼,为了给他留着连孩子都不让吃上一口的饼,就这样,被他毫不怜惜地踏在脚下,一下又一下,往疯了踩。
  杜兰容发誓,她在尽自己的一切能力为他着想,为他做事,连对孩子有所保留的那份爱都给了他李文常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上天总是给她这样凄惨的结果?她哪里不值得拥有美好一点的东西了?为什么?她杜兰容不懂,不明白。
  等到不再有之前的灼热感,杜兰容才从水中抬起了头,发丝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盆中溅开涟漪,鲜红被稀释,血水满盆,朦胧中看到水中已有不少褶皱毫无生气的面容,杜兰容不禁想起嫁给李文常的初衷。
  她究竟在懊恼什么?在奢求什么?不应该的,她不应该有这种心情。她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这个男人,而且早就已经实现了不是吗?那还有什么可让她感到挫折的?没有了,没有什么是对她来说比不能嫁给李文常更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杜兰容如是想。
  虽然李文常不喜欢她,对她没有那么好,但是他还是娶了她,她应该知足了,杜兰容在脑中告诫自己,不能太贪心,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她必须得好好守护这份幸福,而且她相信,这份幸福会冲淡一切的不愉快。
  不知该说杜兰容自愈能力强还是该说她够执着,持着那种想法的她很快让自己恢复了精神,简单包扎了下伤口,换了身衣服,喝了些水便睡下了。
  睡着之前自我催眠,一直回想与李文常之间美好的事,果然,她梦到了他对自己上心的一次。
  那次从来不下厨的李文常为了她洗手做羹,等待她从田地里回来,那卖相并不好的饼被小心翼翼地端上来,热气腾腾地散发着的香味儿,把杜兰容整颗心都迷醉了。
  毫无疑问,那顿饭,杜兰容吃得香甜,满足至极,以致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逢人就夸她家李文常变勤快了,还为她做饭了,而且做的非常好吃。人们听后表面陪笑,心中却不以为然,但是从她飞起的嘴角和眉眼来看,在她心里,那肯定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饭。
  窗外,蝉鸣依旧歇斯底里,似哀似泣无休无止,但这声音却是无论如何也传不进此时正做着香甜美梦的杜兰容耳朵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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