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烟雨人生》第二章

听到德顺大叔的喊叫，我回身一看，差点没晕了过去。天哪！这就是我的归宿地，这就是我将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几十间高低里出的土坯房，散乱地盘踞在一条自北而南、不宽不窄的小河东面缓缓的山坡上，掩映在翠绿如毯的树林中，以疏密不同的篱笆扎成院墙的各家院里，猪狗牛羊、鸡鸭鹅猫的叫声，交织成了动物世界的交响曲。目及所到之处，尽是乱糟糟、脏兮兮的污水坑、臭水塘、牛粪堆，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怪味。

石板河边的老槐树下，站着一群男女老少，他们像是经过了一番组织后，老早在那里欢迎我的到来。当看到我们的马车从西边平缓悠长的山坡上出现，顺一马平川的长长川道走来，停在他们的面前时，他们互相惊奇地对视一下，又眼不眨地看我下了马车走过来。这些村民们一个个瞪着眼珠，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嘴巴咧开，一个劲地憨笑着。几个泥猴般打闹戏耍的孩子一看到马车，黑亮的眼睛就扑闪着愣了起来，半天“嗷！”一声怪叫，扯着嗓门大呼小叫起来：“老师来啦！老师来啦！”

没教养的山里娃！没素质的乡巴佬！没文明气息的野地方！我气呼呼地谁也不看，自顾自地朝前快步走着。德顺老汉从后面碎步跑上，喘着粗气说：“娃儿，莫难过。村长说了，你要觉得实在憋屈，还叫你回哩。”就这几句，直说得他脸红脖子粗，额头板筋冒。

嘴真笨！我恼怒地斜瞟了他一眼，心里闪出一丝希望。我在这里咋能呆下去？这不是眼睁睁看着要自毁前程吗？对呀！破釜沉舟也要回，再也不来了。怪不得老师来一个走一个，谁也不愿呆在远离城市、远离文明、远离现代信息的深山老林里，偏偏就我个傻子，活活把大半人生消耗在这个山穷人累的野地方。

“大家快看，城里的水土就是养人么，看人家那脸生得俊格蛋蛋，眉毛长得像柳叶子，眼窝长的水汪闪闪，就像个错投胎成的亲黏黏的女娃娃模样，真是好看死了。”一个穿大红对襟衣服的肥胖老太婆，咧着干瘪的嘴大笑着。

“看人家身子直格挺挺，衣服棱里棱铮。脸就象把石灰窑的白灰给抹上咧。”一个开怀裂带的中年二流子说。

“那眉眼上还安了两块厚玻璃片片，就像掀碾子的驴眼窝上罩的两个圆圆的花布鞍鞍，只怕用来遮风挡雨，装点门面给咱们看吧。”一个连喘气带咳嗽的老棺材瓤子，摸着下巴上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子，一边沙哑地笑着，一边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

有个自以为喝了点墨水的姑娘，振振有词地对身边一伙妇女高声道：“瞧人家穿的外国西服，脖上还围着红红的长飘带带，没准是飘过海、留过洋、用过西餐的假洋鬼子，到咱这装腔作势、招摇撞骗来了。他这个毬架势，我在电影《啊Q正传》里见过。”

一个怀抱一两岁脏兮兮幼儿的少妇，毫不害臊地当着我的面，掀起碎红花衬衫，露出半边饱满的白嫩乳房，边给幼儿喂奶，边看着我，低头对幼儿大声恐吓：“再哭，老狼叼了你。”

这不是把我比喻成深山里的老狼了么。我一下子气的七窍生烟，正想上前说她两句。这时，不知谁喊道：“老村长来了！”

人群闪开了一条道，一个看似六十开外却已是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头，脑门上缠一道雪白的羊肚手巾，满脸的饱经风霜，似乎岁月积累的一切苦难都深深雕刻在那张黑红的国字形脸上，显得他既身心疲惫，又老谋深算，放佛是战场上下来的矍铄老英雄。他拖着一条老寒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一双布满青筋的老茧手紧紧拉住我的手，笑呵呵道：“可把您盼来了。大伙儿盼星星，盼月亮，只盼能来个教娃儿们认字识文的老师，这就是我们全村人一直以来的最大愿望哩。”老村长用榆树般干裂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你能来咱村，这是全枫林村人的福分，更是山里娃们的福分。我代表大伙向老师保证，乡亲们有啥你就有啥，他们没有的，你如果要的话，我老汉想法也让你有。你就是叫我上天摘星月，下河捉鱼鳖，我也豁上一条老命给你弄回来。我只一个心愿，求你别住一晚上，第二天又走了。”老村长的这番话，让我一时无法张嘴说出立马要离开的话，顿时怔在那里，茫然不知说啥好了。

老村长浑浊的眼睛湿润了，他用衣袖擦了擦流到眼角的一滴老泪，颤声道：“多少年来，全村人几辈辈吃苦受罪，都是这没文化给害的。娃儿们天天哭闹着要念书。大伙儿几天几夜不合眼，修了村里最好的学校，就盼着能来个老师。千辛万苦盼来一个走一个，娃儿们的书到底念不成。今天，你来了，我老汉也看出你后生老成本分，我求老师别走了！”我的脑海里装满了交缠一起的丝麻，乱糟糟的再也梳不出个头绪，人如化石了一般，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脑袋晕乎乎的，我觉得天地似乎都在眼前旋转。我知道自己这是饿得有点虚脱了。我忍着如蚂蚁啃骨的饥饿，忙拉住老村长的手，眼睛湿热了起来，言不由衷地说：“我是那种人吗？老村长，你这样说，可就言重了。”

老村长的声音越发哽咽了起来，“我梁安龙一辈子上只跪老天爷，下只跪大妈，从来没跪过啥人。你看，我老汉眉毛胡子头发全白了，还能在人世上蹦跶几天，一辈子就想给娃儿们留点念想，只要能叫他们识字学文，学到山外面人家的本事，早早出去闯世界，过上好日子，哪怕我老汉一把骨头扔到山沟喂狼也值。只要您说声不走，我老就给您小磕头下跪了。”

老村长“扑通”一声竟给我跪了下来。他身后那群人也“哗啦啦”全跪在地上，一起央求着我不要离开。一些女人、孩子边央求边呜呜哭了起来，到后来，连青壮年汉子也牛一样嚎起来了。

风儿泣泣，人儿泣泣。看着老村长布满刀刻般饱经风霜、衰老皱巴的泪脸；看着哭的泪人一般俊俏文静的少妇少女们；看着皮肤黝黑发亮的憨厚汉子和天真烂漫的孩子们鼻一把泪一把的样子，那一幕哭泣的壮烈场面，使人哽咽、震撼。我心软了，泪水不自觉地流出眼眶。我忙拉起老村长说：“梁大伯，我不走了。我张文雁就在这里扎一辈子根，不开出花结出果，绝不离开。”

“啊！”孩子们顿时欢呼跳跃起来。真是猴子脸，说变就变！看着还挂着泪花却又欢天喜、蹦蹦跳跳的山里娃们，我觉得他们也蛮可爱的。

我刚扶起老村长，人群外不远处的麦场畔那棵老枫树下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喊声：“安顺爷，老师的晚饭做——好——啦。”

这声音真是太甜美了，宛如山谷溪水叮咚流淌，又像夜莺嘤嘤鸣叫，美妙动听，扣人心扉。

我顺着声远远地望过去，虽然只看个大致的轮廓，心里也立刻惊呆了：这不就是山坡枫树下的那个牧羊女吗？多么美丽哟!简直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她站在夕阳余晖里，宛如白杨树般高挑的身材，从头到脚都那么的婀娜多姿、楚楚动人。真想不到在这大山深处，竟还藏着这么美丽动人的姑娘哟！

老村长回头喊道：“知道了。红妹子，你快到学校给张老师布置新房子去。”回头又命令道：“梁光，你带上梁宝山、刘阿秀，快随红妹子一道给张老师布置新房去。别瓷楞着傻笑。”

“好嘞！大伙跟我走咧。”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愣头小子从人群中串了出来，跑到马车边，抡起我的铺盖卷，跨过身旁石板河上的木桥，向河西一个坪台上大步流星而去。几个男女娃娃嘻嘻哈哈地拿着我的其他行李，跟在他后头，彼此赠送着喜悦的目光，说说笑笑着跑去了。

“走，到红妹子家吃饭去。”老村长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

“好，谢谢老村长，谢谢乡亲们！”我激动地紧握着老村长的手。肚子恰好这时又一次非常不情愿地强烈抗议了。

在村民的前呼后拥下，我和村长离开石板河畔的大路，浩浩荡荡地朝河东的小土坡走来。

大家上到麦场畔，在一户窗明地净、院门口有颗粗大老枫树的小院前停了下来。我看左邻右舍各有一家农户（后来才知道左边是刘阿秀家，右边是梁光家），也都是干净整洁的农户人家，给人一种温馨而朴素的感觉。这时，簇拥着我和老村长的乡亲们依依不舍地给我挥手打招呼后，四下里散开回家了。

第二节

我和老村长伸着胳膊相互频频让礼地进到了院东窑，一起脱鞋上炕，盘腿坐正。面对一炕桌城里人根本看不到的山珍野味，在老村长的不断催促下，我正要下口吃饭，一群孩子又跑进院里，挤在窑门口，稀罕地看城里人的我是怎样吃饭的，立时营造出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热闹场面。我正要招呼娃儿们过来一起吃，老村长冲窑门口的孩子们大吼道：“滚毬远！没见过人吃饭吗？还不快给你大你妈要新衣服新书包去。”

门口的娃儿们一吐舌头，嘻嘻一笑，连挤再拥地扭过身子，散开脚丫，“嗷嗷”大叫着，一溜烟跑散了。

炕桌上摆放着一盘冬瓜片、一盘西红柿炒青辣椒、一盘炒豆角、一盘土鸡蛋、一大盆芋头炖土鸡，桌角放瓶竹青叶酒和扣着碟子的两大碗油拨辣子面。没有城里人讲究的七碟八碗，炒的菜里也没什么生姜、味精、十三香等城里人的调味品，但的确是我平生尝到最美最香，令人终生难忘的农家小饭了。

“味道咋样，红妹子的手艺不错吧。”老村长看我狼吞虎咽的吃相，笑眯眯问着。

我连连点着头，忽而想起地处关中和陕北交界的宜州县这个偏僻的小村怎么都是陕北口音的村民，感觉实在奇怪，让人纳闷难解。于是，我停下筷子，抬头问老村长：“咱村里的人怎么说话和宜州县当地人的口音不一样，这是咋回事？”

“不瞒你说，这话拉开可就长了。这么吧，我长话短说。三年自然灾害，陕北闹饥荒，人活不下去。米州、三边、延州三县那几家沾亲带故的庄户里，不知谁家一个半路辍学在家的女子，跟咱宜州县一个在陕北贩羊的后生相好上了。那后生最后丢了一车买好的羊，带着自己的心上人私奔回来，回来了却不敢回老家，怕女子娘家人杀上门，连累了其他人，一对人躲在山林里过起了营生。说来巧的太，偏偏这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活得一蛮蛮的滋润哩。女子把打下的几担谷米偷运回娘家，救活了十几口人命。这下可不得了啦，弄得唔些亲连亲、友连友的几家都知道了，最后连八竿子打不上的远亲也知道这是块养活人命的风水宝地，这七八家人背井离乡、一路逃荒要饭到了咱这儿安了家。以后，还常有他们的乡邻亲友跑来入伙，后来发展成百十来户的村子。因是从米州、三边、延州县下来的难民，都说着陕北当地方言，所以，我们枫林村成了宜州县的‘小陕北村’哩。”说罢，老村长一口热酒下去，连咳嗽带喘气了半天才算消停下来。

“听起来咱村的故事还真多，让人不由心生联想哩。”

“是啊！是啊!快吃饭！吃饭！”

我和老村长沉默了一会，专心吃起饭菜来。这期间，时不时互相礼让着碰上几杯酒，真诚邀请对方先喝，而后，又开始说起了话。

“张老师，今天是你正儿八经报到的第一天。我是咱村上的领头雁，就代表大伙敬你最后这一杯。一来你填补了咱村从没有老师的历史空白，全村老少都感到扬眉吐气哩；二来你刚才在村头老槐树下给大伙儿表了态、明了意，圆了我老汉的脸面，我也吃下了定心丸，算是给村上的老少爷们和婆姨女子们有个交代了。我觉得我这后半辈子一蛮蛮的光荣哩。啥也不说了，咱叔侄俩一起干！”

“谢大伯，干！”

“喜事逢双嘛。再干，好小子！”老村长不服老地和我开始卯上劲地喝开了。

饭后的我俩边吃菜边碰酒，接二连三的一路喝了下来，两人都感到有些醉了。

重拾开头聊着的话茬，我问：“村长伯，那……那红妹子一家也是陕北人吧？她是谁家的姑娘呢？”问到这里，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脸不知怎么的就有点火辣辣，心里也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地激动和渴望。

看似醉了其实心里非常精明的老村长，仿佛一下就看到我的心底，借着几杯热酒下肚，眯着老眼就叨叨开了，“是米州县的。红妹子就是刚才叫咱们吃饭的那女子，官名梁红妹。她大梁刚柱，是村上戏班子里的吹鼓手，去世得早。她大去世时，红妹子还是个吃屎娃哩，到尔格，家里剩个叫苗桂芝的老妈陪她。这女子可是我们这大十里八村的一枝花、女子堆里的头梢子、一只百灵鸟哩!芳龄二十有二。这两年，南川北山、东西两塬的媒婆可没少给她提亲，她家门槛都快被求婚的人踏破了。红妹子这娃娃眼头高，瞧不上没文化的睁眼瞎。我看得出，她是崇拜肚子里有文化墨水的斯文人哩。你别看她没上过一天学，斗大字不识一个，可她对这阳世上的所有事情，感受还是一蛮蛮的深哩，是个天生的多情女娃，她心里的那片天地，实在是大的太太哩。咱这的庄户人，只看到她外表长得十分俊，谁能知道她内心可是精神生活丰富的太哩——哎呀呀！你看看，我老糊涂了，把话说到沟岔岔里去了。张老师，这味道不错，是吧？”

“红妹子的手真巧。”我再次由衷地赞叹起来。

“那——后面就让红妹子给你做饭吧。我宣布，今后你的饭，她家承包啦。”老村长爽朗地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梁光跑进来道：“老梁叔，老师的新房我们布置好了，叫老师歇息吧。”

我和老村长相跟着离开红妹子家，下了小土坡，来到村口的拐弯处。酒足饭饱，心里美滋滋的我和老村长握手道别后，大步流星地穿过川道，跨过独木桥，上到石板河西边坪台上的校门口，站在高高的坪台畔，欣赏了一会明月下、微风里、寂静中的秋色夜景。

第三节

月儿溶溶，灯儿溶溶。站了好大一会的我才进到房里，合衣倒在木板床上，一边新鲜地看着粉白的墙体、黑红的桌椅、墨绿的木柜和以报纸糊成花花绿绿的房顶棚，一边打开床头带来的装有两个电池的小小留声机，眼眯心醉地听着自大学一年级就养成每晚必听黄梅戏大师韩再芬的折子戏。忽而，我听到宿舍房的门板上“咚！咚！咚！”响了起来。

好像有人在敲门，声音很轻、节奏很匀。

谁来了？莫不是红妹子吧？想到这，我忙关掉枕头边的留声机，跳下床，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往外一看，果然是红妹子！

只见明亮的月光下，红妹子的个头很高，似乎在一米七零以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显得袅袅婷婷，楚楚动人，宛如山野里一朵含苞绽放的春花。一张有着柔和线条的瓜子脸上洋溢着秀美清纯的神色，显得光鲜生动。她的眼睛是水灵灵的那种，一双如寒星、似秋水般清澈明亮、顾盼流转的美丽眸子，天然呈现出脉脉含情的神态，仿佛会说话一般。两只双眼皮上的长长睫毛调皮地垂在眼脸上，微微往上翘着，再配上鲜红的芳唇、娇俏的瑶鼻、娇美的下巴，衬托得整体容貌分外的艳丽好看。她胸前那两只高耸的丰乳骄傲地挺立着，柔软纤细的腰肢下是浑圆高翘的丰臀和一双健美修长的玉腿。这一切那么完美且三围比例恰到好处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宛如一块毫无瑕疵的美丽玉石，让人顿时不由得爱恋不舍。

她微微低着头，一缕乌黑的秀发衬托的脖颈和半边脸蛋愈加嫩白。她的眼睛斜看着我面前窗台上那抹淡淡柔和的灯光，但精神却在格外注意着我，低声说：“老师，村长让我以后给你做饭。叫我每月到镇上粮站替你领回口粮。明儿一大早，我来叫你。老师，你累了一天，该歇了。我、我、回去了。”说到这，红妹子抬起头，用一双毛眼眼快速而胆怯地瞟了我一下，赶紧又垂了下去，神情显得慌里慌张的，很是不自然。

“能进来坐会吗？”我在紧张中竟然冒出了这句话，瞬间觉得初次见面，就邀请一个非常漂亮的陌生少女进我的宿舍，实在太唐突了，一时就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尴尬而傻愣地望着美如天仙的红妹子。

“不啦!夜深了，老师早点歇息吧。”她用纤纤素手把垂在脸颊上的一缕秀发灵巧地拂向耳后，低头柔柔尔雅地转过婀娜秀美的身子，就在缓缓迈起一只脚时，忽而回过头，莞尔一笑地害羞道：“别送了。”

我只好停住脚，柔声说：“好！那你慢走，路上小心！”

看着美艳绝伦的红妹子悄无声息地带上院子的篱笆门，飘然离去时，我觉得头晕乎乎的，心跳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等到我再次回过神时，她已轻轻走远了，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还多了一条大狼狗。

月光下徐徐远去的红妹子，宛如广寒宫里的嫦娥一样轻盈柔美，渐渐消失在了草坪台的那一头。

真是太美了！天底下还没有比她更美的少女让我遇见过！我无声地赞叹着，凝视着红妹子飘然离去的方向，失神而又有所思地站着，直到夜晚一股寒意袭满全身，才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里。

那夜，我第一次无缘无故地失眠了，整整一夜不曾合眼，满脑子都是红妹子花一样白嫩艳丽的瓜子脸、星星一般明亮清澈的桃花眼、白杨树般俏丽苗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