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
| 从我记事儿起就知道“三八利国集”和“一六盐窝儿集”,因为父亲在几百里外的煤矿上班,赶集便成了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九岁那年,好不容易盼着父亲夏天来家,他见我不高兴便问:“整天噘着个嘴,到底是为了啥?” 我生气地说:“爸!你看小腊月家每一次分瓜都比咱家多,生产队的会计按人六劳四来分,咱家可吃大亏了!就那几个瓜,俺娘都没舍得吃一口。” 父亲笑笑:“明天是利国集,还是星期天,我带你去赶集,你能背多少咱就买多少,就怕你小子没劲儿!” 我高兴得一连蹦了几个高儿,摩拳擦掌,忙不迭地准备了两个大网兜。由于兴奋过度,一夜都没有睡好。 日上三竿,路上已经有人朝集市汇集。为了有足够的力气背瓜,我边跟在父亲身后朝集上走,还一边啃着一块不想咽的黑窝头。 八里路很快就到了,偌大的瓜市让我目不暇接。来到一辆马车前,我左挑右选,找了两个最大的西瓜装进网兜儿。 卖瓜的老汉咧着嘴斜着身子过秤,秤杆子哆里哆嗦。我担心两个西瓜被摔开,一个劲儿地揪着心。 老汉咬着牙,让西瓜轻轻落地,喘口粗气说:“哎!胳膊麻了!两个西瓜四十五斤半,按八分钱一斤,给三块六毛钱,少收你四分!” 不等父亲开口,我抢着说:“大爷,你就不怕秤砣从后边儿划下去砸了你的脚面子,哪有你这样过秤的?就给你三块五毛钱,要是不卖,俺再到那边儿去选!” 老汉一下愣在那里,犹豫不决了半天才说:“嘿!你小子还真会砍价儿,是街道上遛出来的吧?” 我把脖子一梗,接过父亲手里的五块钱递给老汉:“甭黏糊,麻溜点儿,找一块五!” 父亲把网兜儿系紧,双手提起西瓜一前一后地放到我的右肩上,不无担心地问:“咋样?能背动吗?” 我不想让卖瓜的老汉瞧热闹,理直气壮地说:“没事儿,再来一个也背得动!” 骄阳烘烤着大地,集市成了斗笠的海洋。还没有走出瓜市,我就感觉肩膀有灼烧的感觉,后悔自己贪得无厌。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背上了就不能认孬。出利国村不远,我的背心就湿透了。 “儿子,我替你背一会儿,要不就等个小推车给咱捎回去?”父亲问。 我擦一把脸上的汗珠儿,倔强地说:“不,帮俺换一下肩就行,俺背回去的西瓜娘吃着才甜!” 浑身湿透地背着西瓜进门,肩膀上勒出两道紫色的血印子。娘心疼地用湿毛巾给我擦脸,埋怨父亲:“你看他檠秆胳膊蚂蚱腿儿的,你咋就不心疼呢?” 父亲笑笑:“男子汉就要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儿子长大了!” 我把第一块黑籽红瓤的西瓜递到娘的手里:“娘!你尝尝甜不甜?” 娘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儿,深情地望着我,轻轻地点头说:“嗯!甜!这瓜真甜!” |








